鮮卑男子羅衫半解,垂眼看著元無憂在他身上忙活的手,忽而道:
“寡人最厭惡與人接觸,唯獨被你觸碰體膚,不會反感惱怒。”
高長恭忍不住啐道,“他嘴太碎了,媳婦兒快給他上完藥了事,彆耽誤咱倆晚上就寢。”
元無憂迅速完成手下的工作,就要收拾藥瓶子起身,反被男子抓住手腕,清涼的嗓音道:
“等等,朕要與您二位徹夜切磋象戲。”
元無憂哭的心都有了,“您饒了我罷,聽聽外頭都幾更梆子響了啊?我都困不行了。”
高長恭起身湊過來,強行掰開宇文懷璧的手,眉眼銳利,“拿開,今晚本王要哄媳婦兒的。”
他吃痛鬆了手,隻淡淡道,“朕擅長哄睡。”
高長恭再也忍不下去了,“狗皇帝你就一點廉恥無有是罷?那是我媳婦兒!我自會哄她睡,元元咱倆走!”
鮮卑男子忽而鳳眸濕潤,清涼嗓音低啞起來。
“寡人貌醜,體弱,死氣沉沉,一無所有,你喜歡高長恭是應該的,他是當今漢人裡頂尖的美貌,又強悍又能保護你,熱情活潑人緣好…寡人卻像是沼澤裡的淤泥,隻能仰望蘭陵王,又不願仰望他的忠貞愛情,因為那也是……罷了,罷了,到底是寡人從未上得了大雅之堂。”
元無憂被他說的有些心口刺痛,便軟了語氣,“你也不必如此自怨自艾……”
高長恭一見媳婦有些被感染了,趕忙跳起來打斷施法,“彆聽他發牢騷了,既然他如此有自知之明,咱不能阻止他認清自己,快回去就寢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這次宇文懷璧沒阻攔,隻拿一雙愈發漆黑無底的熒熒鳳目,盯著麵前已經起身,卻又腰肢半轉看向他的紅衣姑娘。那張精致細嫩的臉上英氣攝人,眼神堅毅淩厲的琥珀眸子底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並不明顯,但烙在了他心上。
華胥女國主身穿著齊國的軍服,與他為敵,卻也在為北齊的社稷黎民造福。
鮮卑天子玉麵底下的幼紅薄唇輕吐:“唯願君壽與天齊,早日成就霸業,無需…記掛故鄉。”
高長恭嘖聲道,
“又不逢年過節,又不是她生辰,國主何來這話?隻要你管好部下的明槍暗箭,即便她沒辦法壽與天齊,起碼也能長命百歲了。”
“寡人謹記。”
元無憂隻目光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便扭過頭。
她記得這話,在多年前他來華胥為她慶生時,教授通房那些時,便在她耳邊叨咕這句。當時她覺得跟奉承的話沒兩樣,直到母皇駕崩,逆臣造反,她心死之下替他擋箭後……宇文懷璧對著華胥逆臣威脅出後半句:“天地同壽。”
若她不能壽與天齊,便讓天地與她同壽。
他在用禍亂華夏,來威脅華胥人的良心悔悟。
自從元無憂意識到,華夏大地和漢家的大好河山在鮮卑胡虜手裡,隻不過是旅居和歡場,從未有秦皇那種“秦可亡,華夏需有繼”的覺悟,她便不再對這幫鮮卑瘋子寄予厚望。
元無憂不理解宇文懷璧此時提這茬的意思,但也不再猶豫,她片刻都不想再停留,真怕這個鮮卑天子再度發瘋。
待倆人攜手離開,屋內隻留了宇文懷璧一人。
他正慢吞吞的整理衣襟,便有人掀簾而入,來人那雙勾魂奪魄的狐狸眼撚著幾分微醺,嗓音柔媚,“臣下有一計,定會教她在擂台上拋隋珠選和璧,長安明日會送來西鳳酒。”
鮮卑天子長睫覆下深藍鳳目,並未理會,隻嗓音低啞,滿帶自嘲的,淒然一笑。
“寡人的明月光,不會再回來了。她去照亮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