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霸感激不儘,指天誓月的說:“恩公,我家住海澄縣周家寨,將來你有任何需要,隻要來找我,周某萬死不辭!”
不過周霸並沒有馬上直接回家,他上岸的地方是浙江一帶,他乾脆投到了當時的浙江都司參將戚元敬麾下,成了世人誇耀的戚家軍的一員。
經過十年征戰不休,終於靖平倭亂,東南大治。周霸也累功至戚家軍中的一名千總。
隨著戚繼光北調京城協理戎政,周霸也退伍還鄉。隨著老父親周光年紀老邁不能理事,他便成為下一任周家寨寨主族長,作為海澄縣一方鄉紳耆老,安居至今。
齋藤鬆本不願意飲酒,他直說:“吾兒三郎身體抱恙,有點小怪病,晚上須得我照拂。”
但架不住周霸家人實在太熱情,齋藤鬆又以為自己常年跑船,酒量還是可以的,就稍微多喝了幾杯。
沒成想這一下就喝多了有點上頭,再加上連續多日趕路,身體疲憊不堪,此刻困倦感隨著酒力一並爆發,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周霸忙命家仆將齋藤鬆攙扶到後頭客房中歇息。
在沉醉中,齋藤鬆又穿過一片迷霧,回到了那個在暴風雨中濕冷難堪的島上。
齋藤鬆帶著兩個扶桑浪人弟兄,押送著幾個他們當初躲進這片島礁迷宮之前捕獲的商船上的俘虜。
在狂風暴雨中,他們艱難的在坑坑窪窪的岩麵上跋涉著。這個島很奇怪,外圍一圈都是深褐色和黑色的堅硬岩石,一道狹窄的沙灘上來後就是這些討厭的石頭。暴雨沒來之前,這些石頭上能曬得把人腳底板燙傷。
而這一圈岩麵,深度足有三裡地。不過,一旦越過這三裡深的岩麵,在這無名之島的中心卻有一大片茂密濃鬱的樹林。
林中花木斑斕五彩,即使是他們這些浪跡大洋見多識廣的倭寇也大都不認得。
在大日頭時,那林子會有一股氤氳水汽,在上空形成一道光暈。而在暴風雨來襲時,卻像狂亂舞動的妖魔,望著讓人生畏。
幾個船主帶著他們躲避朝廷官兵船隊追擊,一頭紮進了這片島礁迷宮中。
但幾個船主似乎還有其他目的。齋藤鬆很確定,尤其是大船主,他看起來就是要找到眼下他們所處的這座島。
在躲避大明國廣東水師的過程中,他們不惜冒險在這片島礁迷宮中花費時間抓捕當地漁民、疍戶,然後大船主會親自帶人施以酷刑逼問一些事情。
但這片萬裡長沙實在太過廣闊,即使是世代生活在這裡的漁戶,疍戶也不能對變化莫測的島礁迷宮了如指掌。
不過,在殺掉了十幾戶漁戶疍戶之後,終於有一戶給了他們想要的答案,最終來到了這座島。
上島之後沒多久,大船主很快就確定了他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座島上,而且就在島中心的這片林子裡。
一開始,這幫倭寇海匪的骨乾們都私底下猜測過,這大概是大船主知道這塊兒有什麼寶藏,沒準兒就是老船主生前留下的呢?
把這一大筆錢挖到手,不說什麼東山再起,再開大倭寇時代,他們每人分一點點,從大船主手指縫裡漏一點點,就都可以到南洋或回扶桑養老去了。
大船主這人雖然口風很嚴,但也擦邊兒的透露過:“這裡的東西找出來,我等必將在大海之上,重見天日……”
好家夥,這下子弟兄們更開心了,尋思這筆財寶鐵定是規模小不了。所以一開始,弟兄們都滿是乾勁的抄上家夥,就準備到這島中心的林子裡大乾一場。
沒成想大船主卻製止了眾人,隻讓最親信的人押著從那兩艘商船上捕獲的俘虜進去搜索。而且每次隻帶五個人。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被帶進去的人都沒有一個再出來。
齋藤鬆回過頭,看著衣衫襤褸形容憔悴,步履蹣跚的跟在後麵的三個俘虜。
走在最前頭那人之前在洞裡的話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齋藤鬆抬眼看了看跟在最後麵的兩個浪人,他們顯然對押送這幾個俘虜的任務心不在焉,在被暴雨淋得渾身濕透的前提下,他倆更是沮喪又吊兒郎當,故意拖在後麵很遠,不時互相交談著什麼。
齋藤鬆能感受到整個氛圍的變化,大多數人,都越來越對幾個船主心生不滿。這種嫌隙,就像是一堆乾稻草下若隱若現的火苗,一場衝天火焰,隨時會在這座無名小島上燃起。
恰在此時,一陣極強的狂風刮來,他們幾乎站立不住。隻得就近找了岩壁縫隙躲進去。
齋藤鬆和三個俘虜躲在一起,眼下正是好機會。岩縫外狂風暴雨大作,風聲和海浪聲澎湃於天地之間,如同萬千神魔共同嚎叫。另外兩個浪人大概躲在十餘丈開外了,絕不會打擾到他們。
齋藤鬆忙對那名俘虜問道:“你剛才在洞裡,為什麼說那些話?”
那人用被麻繩綁著的雙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湊到齋藤鬆耳邊道:“我知道你們的老大們在找什麼,我去瓊州跑商船之前,也是這裡的疍戶。”
齋藤鬆沒有說話,但也沒有阻止他繼續說。
那人感覺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幾乎是猙獰的說:“要是讓他們找到它,我們就都死定了,想想你兒子!”
雨水模糊了齋藤鬆的視線,在視線中,那名激動的俘虜似乎在融化,從臉上開始,血肉順著雨水滑落到地麵上。
“啊!”齋藤鬆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身下是舒服的,曬過散發著竹香味兒的涼席。
雖然是盛夏的夜晚,但周家寨畢竟在海邊的山上,並不悶熱,反而還有點偏涼。
周霸的家人貼心的為齋藤鬆蓋上了一張薄薄的毯子,蓋在他肚子上以免他著涼。
齋藤鬆捂著頭,眼睛一時還沒適應一片漆黑的屋內。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他忽然打了個激靈,暗叫不妙!
麵相圍屋大天井的那一麵窗戶,撒入屋內的是清輝般的月光。顯然外麵已經是深夜了。
齋藤鬆趕忙爬起來,卻不小心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他趕緊在床底摸黑摸索著什麼,卻一無所獲。
然後伸手摸到桌上的燈座,卻又沒有火石可以打火。
過了一小會兒,雙眼適應了屋內的黑暗,才逐漸在月光的微弱光線中看到了床尾有個大木箱子,立刻打了開來,齋藤鬆很快就摸到了自己的行李包袱。
他在包袱中一陣摸索,最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小袋子,這小袋子在黑暗中微微的跳動。
齋藤鬆跌跌撞撞摸到門邊,太推開門出去。圍屋走廊並不寬,此時月光明亮,已經適應了黑暗的雙眼可以看到左右兩邊一扇扇門窗。
齋藤三郎被安置在哪一間?肯定就在旁邊吧?
齋藤鬆心中著急,就往右邊最近一間房門走去,那門也是一推就開。他害怕走錯彆人房間,就在門口喊:“三郎?三郎?”
屋內人被吵醒,忙掌燈來看,原來不是齋藤三郎,而是周霸的家仆夫婦。
那家仆打著哈欠一聽就笑道:“老先生您還真是操心孩子,我看令郎年紀也不小了,自己能照顧自己。”
齋藤鬆忙道:“不是不是,我兒子有點怪病,晚上得用我這種藥才能治住。”
齋藤鬆晃了晃手裡的小布袋子,那家仆也沒仔細看,便道:“您跟我來,令郎就在您睡那間房左邊第三間,我帶您過去。”
兩人不一會兒便來到齋藤三郎休息的房門前,那家仆掌燈推開門進去,裡麵卻是,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