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靈玉本以為,在自報家門後,裴蕭蕭多少會顯露出對自己忌憚。 沒想到,裴蕭蕭不僅沒放在心上,還捅了捅身邊鼓著腮幫子賭氣的孟白龜。 “白龜,你家親戚來京城了。” 親戚? 孟靈玉的目光落在裴蕭蕭身側。 那個看起來一團稚氣的小女孩也是他們孟家人? 孟靈玉皺了眉。 他們孟家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怎麼出了這麼個是非不分,親近奸佞的人? 鎮國公府這些年在京城都乾了些什麼?怎麼對家中女子的管束這樣懶散? 難怪在西南的時候,父親和兄長都說京城的本家自打立女戶後,就越發沒有樣子了,根本立不起來。 這姑娘看起來毫無教養,還不懂禮數。 她都自報家門了,還不上來見禮嗎? 罷了,等父親入京後,接過孟家家主之位,再請人好生調教就是。 總歸能讓這個姑娘找個好婆家。 孟靈玉在打量孟白龜的時候,孟白龜也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 “嗯,我知道。我娘前些日子跟我說了。” “雖然叫是叫二叔,但其實一點都不親近。我倆的曾祖父是庶出兄弟,到了她這一輩,都出三服了。” “遠得十萬八千裡。” “這次她爹入京述職,提前和我娘打了招呼,想在鎮國公府落腳。”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說好初九到府中來拜見的,今天都二十八了,我才在這裡看見了人。” 孟白龜貓眼一眯,收回落在孟靈玉身上的目光。 “不過也是,二叔厲害著呢。八千人啃下十萬人。” 她掰著指頭,挨個兒數。 “我祖父、我爹、我幾個叔叔,都沒有這樣大的功績。” “人家是戰神~” “怕是述職後,馬上就要獲封爵位,成為京中新貴,哪裡還看得上我們。” 說完,孟白龜摟著裴蕭蕭的胳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壓根兒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更沒在乎這番對孟靈玉冷嘲熱諷的話,傳出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今日鄔家請的人,都是京中的勳貴國戚。 他們是皇後母族,根本看不起朝官,從來就隻和勳貴、國戚們打交道。 來的大多是熟麵孔,誰家院子裡有幾根草心裡都門兒清,哪裡會不知道孟家的事。 在孟靈玉自報家門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抱著看笑話的心了。 現在孟白龜挑明後,臉上的笑更是止不住。 孟靈玉的臉一紅。 她沒想到,原來坐在裴蕭蕭身邊的,就是如今鎮國公府本家唯一的子嗣。 她爹本來的確打算入京後,暫住鎮國公府。 旁支住本家,理所當然。 何況偌大的鎮國公府,如今隻住著鎮國公夫人莊氏和女兒孟白龜。 多她一個不算多。 但上京途中,孟靈玉正好遇見出嫁五年的崔家表姐。 兩人路上相伴,入京後,孟靈玉順理成章地跟著表姐住進了樂陵侯府。 她知道這樣不好,但侯府有表姐作伴,平時可以說話解悶,還能逗逗兩歲的表外甥女。 反觀鎮國公府,一個人都不認識,本家還壓她這個旁支一頭,肯定沒有侯府待得舒服。 更何況,來了京城幾日後,她也明白了些京中的形勢。 鎮國公府與新貴裴相走得近,樂陵侯府與世家大族綁的緊。 孟靈玉的母親,是江南世族崔氏的旁支庶女,天然親近世族。 她就更不想去鎮國公府了。 期間表姐也提過,問她要不要去鎮國公府住,但自己拒絕一回後,就再也沒提起。 出於心虛,也是因為看不起鎮國公府自甘下賤,與新貴交好,就沒和鎮國公府那頭打招呼。沒成想,正好被人抓了個正著,當場揭穿,彆提多尷尬了。 可在聽了孟白龜後麵的諷刺,孟靈玉一下就臉黑了。 新貴?! 你才新貴,你全家都新貴! 他們孟家打開國之後,傳承到現在,已經快百年了。 雖然不能和崔氏那種傳承五百多年的比,但跟裴相這樣白手起家的相較,根本就是碾壓好不好! 哪怕她爹入京後因功封爵,那他們也是孟家的一份子啊! 哪裡就新貴了? 鎮國公府自甘下賤也就算了,還要拉著他們旁支也跳下水。 真真是不要臉! 本家要招婿,他們旁支是管不著,可本家也彆影響他們這些旁支姑娘的親事啊。 孟靈玉心裡急得很。 要是被坐實與新貴交好,她在京城還能找得到什麼樣的好親事? 她爹可是說了,這回是拚了命的搶下軍功,全為了能回京,給自己找一門好親事。 孟靈玉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她母親出身崔氏。 現在,再加上父親的傲人軍功。 接下來的驕傲,就靠她的婚事了。 孟靈玉不想嫁入皇室,她的第一目標,是高攀如今官至黃門侍郎的崔氏本家的表兄。 要是今日宴上的風波,傳入表兄耳中,自己的心願肯定就達不成了。 孟靈玉正想著怎麼圓場,就聽裴蕭蕭好奇地大聲驚呼。 “八千打十萬?那的確值得說道說道。” 孟靈玉不自覺地把胸挺地高一些。 “不過嘛,也就那樣。” 挺到一半的胸,停了下來。 “據說當年我爹單槍匹馬,在北戎大軍七進七出的時候,看起來也很厲害。” 紀丹君微微一笑,點點頭。 “那會兒我年紀小,記得不清楚。” “不過裴相的風姿,至今家中還有人提起,的確不凡。” 提起童年回憶,紀丹君的臉上浮起笑來,顯得那張臉沒那麼可怕。 隻看另一半沒疤痕的臉,她笑起來的時候,分外清麗秀氣。 “我現在還時常拿裴相當年的風采,鞭策我那蠢弟弟上進。” “有生之年,我要是能在他身上看到裴相三分神采,也算不枉如今對他的諄諄教導了。” 提起當年,在場不少人神情變得複雜起來,悵然與哀慟席卷周身。 她們都是有些年歲的,經曆過十二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大戰。 想忘也忘不了,至今提起,還會做噩夢。 顯慶二十一年,先帝病重,北戎趁勢南下,氣勢如虹,一舉攻打到京師城下。 京師被困十日,家家都有死去的親朋好友,辦不過來的喪事,送不完的奠儀。 戰局的扭轉,是從裴文運,因恩師孟老將軍臨終前大力舉薦,受命接過帥印開始的。 那時的裴文運,還不是如今權傾天下的宰輔,隻是一個出身貧寒,空有狀元之名的小小翰林院待詔,連品級都沒有。 當年的孟老將軍,也並非現在提起來,就覺得悲楚的從一品國公,隻是人人欽佩的從二品鎮國大將軍。 這一日,還是皇三子的當今聖上突圍求援不成,身負傷口十餘處,監察國是的同時侍疾於龍榻前。 他的兄弟們,大都死在了城外北戎人的手裡。 宮中剩下的皇子,尚不足束發。 他的手裡,是被父皇稱為國柱的鎮國大將軍在重傷不治前,令人代呈的奏表。 奏表上,血和潦草的字混在一起。 字字泣血。 他猶豫,要不要拿京城幾十萬人,去冒這個險。 也許,再撐幾日,援軍就來了。 可這幾日,又要用誰家兒郎的命,去填? 他下定了決心,拿起了朱筆。 隔日,重傷孟老將軍的北戎左賢王首級,擺在了禦書房桌上。 前來議政的人,抬頭第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顯慶二十二年,北戎退兵,所有失地收複。 被立為太子的他,與京兆尹裴文運,一同前往鎮國公墳前祭奠。 他看到裴文運燒給鎮國公的紙上寫著,不負所托。 () xs。xs
第4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