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無海之地(2 / 2)

清源曉海看向街道的一邊,透明且醇蜜的陽光下,在水渠上破碎的光影宛如振翅的螢火蟲,化為無數遊離浮動的絢爛光點。

“我不想成為父親那樣拋家棄子的人。”他單手插兜笑著說。

自己的父親是個極其有名氣的小說家,在鬆本市生活了一段時間後,自稱「我想要的是詩和遠方,而不是束縛」。

之後給了清源曉海一筆錢獨自生活,已經近乎兩年沒有聯係。

去年,他突然給自己發了消息——

——「我再婚了,對方是未亡人,有一個女兒,換言之你有妹妹了。」

這時清源曉海才記得起來自己原來有一個父親,早已忘卻的陰暗情緒,仿佛正從屏幕裡的字體內流淌而出。

——「知道了」。

和父親的對話,就這樣草草結束。

而就在上個月,他突然又給自己發了消息——

——「你媽得乳腺癌去世了,我收拾了下準備出國旅行找寫作靈感,但帶著你妹妹太礙事,希望你能回來照顧她。」

清源曉海當時在出租屋內吃著蕎麥麵寫作業,細細地思考著這番令人難以置信的說辭。

——「你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

——「對不起,我已經留五十萬交給她了,不夠再找我拿。」

清源曉海目瞪口呆,內心深處被點燃起火苗,怒不可遏地打去電話怒斥:

“彆胡扯了!你有儘到點做父親的義務嗎啊?!”

沒等對話回話,自己就掛斷了電話,想聽他解釋卻又覺得他聲音惡心的矛盾感,就像一根尖刺不斷捅著心臟。

可沒辦法,清源曉海還是在鬆本市辦理了高一的轉學手續,在今天回到了會津若鬆市,去見那個從未見過的妹妹。

“有沒有給你的妹妹帶見麵禮?”

冬雪硯春的背影直挺挺的,黑曜石般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清源曉海笑著說道:

“我知道了,你這是在批評我沒給你帶。”

冬雪硯春櫻紅色的唇瓣微張,無可無不可地微微一笑:

“你把你自己帶回來,我就已經很開心啦。”

清源曉海看了她一眼,她手臂的肌膚從某一節變得白皙,這大概就是製服曬痕。

“誒誒,我就一個可不能給你。”

冬雪硯春聽他這麼說後,用鄙夷的眼神盯著他似乎在指責說「不要說這種壞心眼的話」。

“你有想過怎麼和她相處嗎?”她稍微放緩了一點腳步,然後扭頭看向走在身側的清源曉海。

清源曉海搖了搖頭,太陽的光線不停地在指縫間徘徊。

“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甚至對此一點頭緒都沒有,恐怕隻有我真正麵對她的時候,心裡才會有答案。”

冬雪硯春微微嘟了嘟嘴,低聲喃喃道:

“那你現在麵對我,心裡又有什麼答案?”

“我會好好愛惜你一輩子。”

話語脫口而出,清源曉海臉上笑著,甚至沒有過多的思考。

冬雪硯春的臉上是一副極其意外的表情,隻見她端正地目視前方,迅速地瞥了一眼清源曉海,又瞬間轉回視線。

大概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她又看似傷腦筋地伸出摸著臉頰,一邊又喜笑顏開地自言自語起來:

“我也會好好愛惜你一輩子的啦。”

冬雪硯春的音調不由自主地拔尖,為掩飾自己的驚慌失措,她大幅度地搖擺著雙臂。

清源曉海笑著說:

“就算性格使然,這些話也不要對其他男生說喔,我占有欲超強的。”

“沒問題,我隻會對曉海你這麼做。”

“開心,我活到現在終於贏得一個可愛少女的心。”

聽到清源曉海的奉承話,冬雪硯春笑噴了出來,小臉染上淡淡的櫻粉色。

“對了,我拜托你做的事有頭緒嗎?”清源曉海說。

“現在談這個好傷氣氛,我的心都小鹿亂撞了耶。”

“我的煩惱可是認真的。”

父親果斷離開的當年,新冠爆發了。

獨自一個人在鬆本市生活的清源曉海中了招,身體甚至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那時的治療費用分外昂貴,光是躺在醫院病床上一天的費用就超過一萬円。

此外,還需要購買Lagebrio等口服抗病毒藥物,服用一周的量就要耗費三萬多円。

最讓清源曉海傷腦筋的是,期間還要支付夥食費和房費。

萬不得已下,他挪動了父親留下來的錢。

當初自己信誓旦旦地說「一定不會用你這種人的錢」,可最後無可奈何之下還是用掉了這筆錢。

病好了後,父親特意發來消息說銀行卡裡的錢被挪動,還像處刑一樣特意標明了各種消費去處,

——「還好我沒把你的話當一回事,如果你覺得不夠,可以再向我拿」

突然間,清源曉海很想跑到附近的山裡找個枯井自儘,羞恥和自我厭惡使得身體都快要扭曲。

可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在現實中還能擺出一副開開心心的表情,看得出來自己的臉皮也是厚了不少。

果然還是自己開心最重要。

——「我會攢錢還給你」。

——「不用還也可以」。

即便他如此說,但清源曉海每個月都會往父親的賬戶裡轉賬兩萬到三萬不等的金額。

清源曉海清晰地認知到,自己和父親之間早就沒有家庭的輪廓,隻有「錢」作為絲線在其中勉強編織。

在鬆本市找工作簡單,可是在這個小地方找工作並不簡單。

清源曉海曾經在某個文庫裡發表過小說,打算在這裡找一份在書店內的工作,上班還能抽空看書,能繼續寫小說就更好了。

然後利用小說賺一些錢,在這裡開一家自己主宰的書店也不錯。

冬雪硯春抬起雙手,像揉搓麵團般揉著臉部說:

“我們這裡隻有一家書店,是蘭子姐開的,她說你明天早上就要去麵試,因為還有其他人也有應聘。”

“太好了,謝謝你硯春,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

冬雪硯春瞥了清源曉海一眼,又看向遠方行駛而來的電車。

一想到他一個人在鬆本市受難,跌跌撞撞終於回來,舌頭仿佛麻痹般轉不過來。

當當當當——

暈開的太陽在她的側臉染上幾抹紅暈,白色板子延伸出的陰影吞噬著白皙修長的雙腿。

“我想為你做些什麼.......”

她從喉嚨深處擠出的聲音,比平常窩囊好幾倍。

平交道的警示音撩撥著耳膜,疾馳的電車輕輕裹著少年聽不到的低喃,轉瞬間隻剩下白色的一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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