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乾脆不說了,他舉起右手,如往常一樣擺出了指揮的姿勢:“戰友們,《吉倫特派之歌》!”
手臂揮下,炮聲就是前奏,他帶頭唱起這首曾為第二共和國國歌的愛國歌曲,歌詞脫口而出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首歌與麵前的情勢是如何的貼切:
“聽吧報警的大炮轟鳴,法蘭西在向兒女呼喚!”
歌聲勉強蓋過了遠處的炮聲,士兵們紛紛加入合唱,由於恐懼的影響和急於擺脫恐懼的心理,他們唱得聲嘶力竭。
前線已經從戰俘那裡獲得了德軍的戰役代號:“處決地”,銳氣勃勃的德國總長法金漢將軍和皇太子已經決心在凡爾登放乾法蘭西的鮮血。鑒於目前法軍重炮尚不足德軍的五分之一,兵力勉強達到二分之一,德國實現目的的可能性不可謂不大。
因此,身處危難之中的法蘭西母親需要每一支法國軍隊,包括114團這樣的魚腩抵抗德國的精銳突擊隊,為軍隊在凡爾登的重新部署爭取時間。
戰士們要麵對的殘酷前景,讓德內爾再次在心中感慨,自己靈機一動領唱的歌曲實在是太應景了。
“為國罹難!為國罹難!”
現在正是每個法國男兒犧牲救國的時候!
炮聲消失在了雄壯的歌聲中,戰士們的情緒被完全調動起來,他們緊抓著插著刺刀的步槍互相擁抱,交際花們被法國軍人們令人動容的愛國熱情所感染,也用高亢的歌喉加入了大合唱。
正當德內爾將全部熱情投入到指揮中,站在草垛上玩命地揮動手臂的時候,他用餘光瞥到門口多了幾個軍官,他很快意識到站在最邊緣的那個人正是自己的團長,曼恩中校。
讓·德內爾隱約借助農舍外路燈的燈光瞥到了曼恩有些詭異的表情,目光向中間一掃,他的心裡咯噔一下:那個軍官戴著有華麗刺繡的紅色的平頂帽,至少是個將軍,哪個將軍要來視察114團?
沒等德內爾示意暫停向將軍敬禮,那個將軍反倒先發出一聲怒吼:“閉嘴!!!”
爆喝令激昂的歌聲戛然而止,讓·德內爾被嚇了一跳,軍官和士兵們也麵麵相覷,眾人忙不迭立正敬禮。將軍敷衍地回了一禮便揚長而去,沒有留下任何指示。
“這是怎麼了?”處於懵逼中的營長李凡特從穀倉內側走到門口,向團長詢問道。
“有一位將軍剛到蘇伊利,要睡覺,你們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
德內爾也從草垛上滑下來向團長敬禮,順著曼恩中校的目光看去,農舍斜對麵不到一百米的一家彆墅外已經布滿了衛兵。
“真他媽的,他們又不用去送死,我們連唱個歌都不行嗎?”李凡特的話真說到德內爾心裡去了。
團長顯然沒想到合適的話反駁一營長的吐槽,他裝作沒聽見一般繼續說道:“睡覺吧,明天不吹起床號,我讓通訊兵挨個連來叫。”
不用說,肯定還是為了保障某位,或者某幾位將軍的睡眠。
軍官和士兵們躺了一地,交際花們也離開了。德內爾在農舍門口找到了自己的通訊兵,那個隻有十五歲的少年。
“多米尼克,給我保存好這本書。”德內爾將《追憶似水年華》塞到了他的手裡,他已經計劃好,明天進入戰區之前,就以“保存遺物”這個理由讓多米尼克留在蘇伊利,“去問問李凡特少校和各連長有沒有什麼東西希望讓你保存。”
“是!”
多米尼克的腳步漸漸遠去,讓·德內爾枕著裝防毒麵具的袋子沉沉睡去。
讓·德內爾與父親上次見麵還是父親應征入伍的前一天,也是共和國發布總動員令的第二天,那天德內爾從軍校請了假,到巴黎車站的征兵點送父親參軍。父親馬上就要過37歲生日,正巧卡在第一批征兵年齡上限的邊緣。
每一個法國人都在歡呼戰爭,有機會參軍卻放棄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征兵點裡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德內爾甚至看到有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身著軍大衣跟登記人拍桌子,要求從軍入伍。
一年半以前還沒有人意識到現代化的戰爭是何等的恐怖,父親的想法也不例外:“阿讓,或許在你畢業入伍之前,我們就把仗打完了。”
“阿讓,德內爾。”父親注視著自己,“即使戰爭磨煉男子漢的意誌,但是我還是衷心希望你不要接受這樣的磨煉。我想你的母親也會讚同我。”
“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