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那怔怔地停下了筆,抬起眼。
她感覺自己的眼眶迅速發熱。
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帶著哽咽的話已經直衝衝地頂了出來,“我才沒有皺眉頭!”
和恢複後的千秋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原本已經預備了好多準備在這個時刻說的話的。有些後悔。
千秋沒有再說話。
尤那坐在地麵上,半伏在椅子上,仰起臉注視著千秋。
天亮了,漸漸升起的太陽透過薄紗窗簾,微白的光落在他的身上,逆著光的朦朧身影倒映在眼中,尤那緩緩的把手中的筆放在紙上,又不由自主地握緊。
心臟和被握緊的筆一起收緊。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千秋。
吹拂的窗簾,微涼的風,安靜的環境,逐漸加快的心跳,控製不住地發熱起來的眼眶。
隻有呼吸越來越急促。
剛才明明說了沒有皺眉頭,現在卻不受控製地收緊了眉毛,垂下眼睫,連帶著臉都皺了起來。
千秋沒有說話。
他的觸手溫柔的伸了過來,撫過她的臉頰,就想小時候一樣,珍惜的捧起她的臉,從眉骨滑落到眼尾,臉頰,將沾濕她睫毛的眼淚輕柔的吞噬。
觸手的觸感溫熱滑膩,就像是初生的肌膚一樣光滑,又如同爬行生物般黏膩。力道輕柔,沒有任何的不適感,但感官依舊微妙。
因為那不是屬於人類的觸感。
屬於非人生物的,溫和的,輕柔的,小心翼翼地觸碰。
尤那輕輕閉上了眼睛,任由外表可怖的觸手一點點的撫噬過她的臉頰,觸碰到她的眼球。
沒有什麼好恐懼的,因為這是千秋。
“你還說沒有皺眉頭,你看,皺成一團了。”千秋的觸手輕輕點過她的眉骨,“還有黑眼圈,臉色也很差……”
尤那深吸了一口氣,吸了吸鼻子,從地板上爬起來,拍拍衣擺,“隻是沒睡好,那我要睡覺了——”
她儘量將語氣放的若無其事,就像千秋和過往沒有什麼區彆一樣。
千秋跟了過來。
尤那確實很累了,但並不是疲憊困倦,隻是好不容易恢複了千秋的神誌,她需要點時間整理自己的心情。不然抱著千秋哭出來的話,她就太丟臉了。
才不要,因為笨蛋千秋哭出來,太丟她的麵子了。
她隻準備小睡一會恢複精神,連衣服都沒換,就爬上了床,剛剛躺下,千秋的觸手就伸了過來。
他細致的幫她拉好被子,直蓋到她的下巴。
尤那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蓋到眼下,轉動眼珠,望向千秋,逆著光,千秋站在她的床頭,數條觸手有條不紊地把被子掖的毫不透風。
好吧,手多原來還有這樣的好處。
優秀的作息習慣,尤那一躺上.床,眼皮就開始變沉,千秋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額頭,語氣溫和,“睡吧,那那。”
心中沒有了負擔,尤那入睡的很快。
但她睡得並不安穩。
睡夢中,她總覺得不安,仿佛千秋的恢複隻是夢。又好像回到了第一個遊戲之中。睡眠中總感覺在被人注視著,幾次朦朧醒過來,眯著眼睛看先千秋依舊呆在她的床邊。
逆著光,模糊的一團黑影,微微蠕動的無數觸手,都看不清楚。
看見她睜開眼,千秋就拍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睡覺一樣。
尤那於是又閉上眼。
即使千秋現在的模樣嚇人,對她來說,卻是看一眼就能夠安心。
能夠一隻感受到千秋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睡夢中被千秋注視,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學的時候,學校的午休時間,她從睡夢中醒來時,總能看到千秋注視著她。
尤那的位置從小學到初中一直都在她的鄰座,小學的時候更是同桌,兩張桌子並在一起,她的胳膊肘也總是抵在千秋的手腕邊。
那個時候的距離比現在更近。
學校的窗戶明亮,午休時的光線刺眼,又炎熱,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就蒙上了一層汗,她動了動壓的發麻的胳膊,一轉眼,就對上千秋的目光。
就連他金色的睫毛都能數的清清楚楚。
千秋的琥珀色眼睛中流淌著夏日的微光,倒映著她的影子。
微風緩緩地吹向她的方向,看見她睜開眼,千秋下意識的微微垂下睫毛,兩秒後,複又抬起眼。
薄而窄的眼皮,眼尾微微上挑的褶皺,他徐徐望向她的眼睛。
尤那睡得迷迷蒙蒙,眨了眨眼睛,風似乎更清晰了,吹動了她耳邊的碎發,她低下眼,往下一看,千秋正在桌下悄無聲息地幫她扇扇子。
扇子上印著卡通人物,還有店鋪的名字,是昨天他們回家的時候,路過商店街,被招攬生意的電器行塞進手裡的。
尤那的視線在晃動的扇子上停了好幾秒,才驟然清醒過來。
“你不睡覺嗎?”她用手肘抵了抵千秋,壓低了聲音。
千秋不做聲,輕輕搖了搖頭。
“你不睡覺下午會沒精神的,我又不熱。”尤那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近的幾乎可以抵上千秋的鼻尖,探究的看他的眼睛,“乾什麼給我扇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