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呼聲剛落下,周圍卻陷入了一陣奇怪的沉靜。
“喲……昨天沒細看,這小子生得倒怪招人的嘛……”
伴隨著一陣令人作嘔的腥臭,男人將頭湊近鬱慈的脖子,鼻翼翕合,眼神發直呢喃了一句:
“好香啊……”
另一個人說:“這小子長成這樣,買進窯子裡應該能賺一筆錢吧。”
身旁男人沒接話,粗糲的手指狎昵地摩挲著少年細嫩的臉蛋,臉上有幾分猶豫。
鬱慈掐著手心,疼痛讓他勉強維持清明,嗓音因長久未沾水而有幾分發啞:
“我爹……我爹會送錢來的……”
“呲——”
眾人哄笑一聲道:“鬱興早跑了,哪兒還記得有你這麼個兒子啊!”
鬱慈當然清楚他爹不會管他,這麼說隻是為了拖延時間,可賭場人的態度讓他讓他的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少年眼尾溢出一滴淚,讓他整張臉更加昳麗,說:“能不能讓我留在賭場做活,我會洗衣做飯,我什麼都能做的……”
“哈哈!讓你留在賭場,到時候客人是玩骰子,還是玩你啊!”
粗鄙不堪的話充斥著鬱慈的耳畔,在各種下流的目光中,少年的臉一寸寸白了下去。
“嘎吱——”
大門驟然被推開,笑聲戛然而止,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賭場老板殷勤地迎著人進來。
“賀家主,您裡麵請!”
男人跨進門,一抬頭眉目如畫,清雅的氣質與賭場格格不入。目光穿過人群,徑直落在少年身上,問:
“這是誰?”
幾人對視一眼斟酌著開口道:“一個欠債人的兒子,暫時在留在我們這裡幫忙。”
賭場老板了然,正想將這尊大佛請進樓上,卻聽見男人說:
“開個價,人我帶走了。”
長久緊繃的神經,讓鬱慈累到極點,聽不太清周圍人在說什麼,在意識昏沉的最後一刻,淡淡的清苦冷香勾上少年的鼻尖。
他心神一鬆,終於支撐不住閉眼倒下,卻落入一個穩當的懷抱中。
晨光微熹,少年坐在窗前愣神。
珍珠推門的聲音拉回了他的神誌。
“夫人,我們不去百合樓找那顆佛珠嗎?”
鬱慈剛想搖頭,突然想到什麼,將拒絕的話咽了回去。
車在百花樓前停下,兩人剛跨進大門,就聽見管事在櫃台後咒罵:
“真晦氣!怎麼養了這麼個賠錢玩意兒……”
鬱慈不欲多待,正想徑直上二樓,管事看見他後卻出聲攔住:
“誒,貴客留步,這,我有件事得給您說一下。”
管事臉上掛著十足的歉意道:
“就是憐容啊,他昨晚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刮傷了臉,這以後就不能再給您唱戲了,您多擔待……”
鬱慈蹙起眉,問:“傷得很重嗎?”
“是,請人看了,說傷口太深,以後是一定會留疤的,就不能再登台了。”管事一臉為難道。
鬱慈閉了嘴,想起憐容那張柔美的臉,心中一時生出惋惜。
將珍珠支走後不久,雅間門被推開,男人身姿卓然走了進來。
“阿慈,瞧我給你帶了糕點。”
沈清越眉眼間笑意疏朗,長腿一越在少年身旁坐下,伸手將錦盒拆開,捏起一塊點心遞到少年嘴邊,道:
“彆臟了阿慈的手。”
好像之前湧動的暗流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看著眼前骨節分明的手,鬱慈心中舒了口氣,乖順地張嘴咬下點心。
點心鬆軟撲香,甜度適中,很合少年的口味,再想到上次那盒鹹口的糕點,鬱慈忍不住問:
“這真的是你在福榮鋪買的嗎?”
沈清越溫聲解釋:“不是。是我專門從老字號請了個師父,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鬱慈不再說話。
男人垂眸。
少年吃相很好,飽滿的臉蛋鼓起圓潤的弧度,偶爾伸出嫣紅的舌頭舔一下嘴角的碎屑。
吃完點心後,鬱慈乖順地任由沈清越將他摟在懷裡,見男人眉眼舒展,少年試探著開口問:
“你知不知道哪兒有比較靈驗的寺廟啊?”
沈清越身形一頓,眸中不易察覺地劃過一抹冷意,道:“怎麼了,阿慈?我給你的那串佛珠不管用了嗎?”
鬱慈沒把賀月尋不怕佛珠的事情說出來,隻說珠串斷了,他想再找一顆替代。
沈清越摩挲著少年圓潤的肩頭,輕笑一聲道:“佛珠而已,我再給阿慈找一串就是了。隻是——”
男人轉過頭,目光沉沉地看著少年,開口說:
“無論魂魄因為何種原因滯留在世間,時間長了,都會化作沒有神誌的厲鬼,到時候阿慈戴什麼都沒用了。”
鬱慈眼睫一顫,白著臉抿唇說:“那你有什麼辦法嗎?”
沈清越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道:“我請了最好的道士,準備將賀月尋超度了,也好讓他早日……投胎為人啊。”
鬱慈蹩眉,問:“超度?”
沈清越垂眸。
少年下巴又細又尖,水潤的眸子輕輕斂著,唇瓣紅潤,像他幼時養過的貓。
他的心軟成一片,語氣放得愈發輕:“隻要阿慈點頭,這件事就可以徹底了結了,阿慈也不用再害怕了。”
但鬱慈最終沒有點頭,一提到道士,他心中總是有幾分不安,於是執拗地要親自去寺廟看看。
沈清越沒說什麼,溫聲應了。
少年不答應也沒關係,不過是讓人做事隱秘些罷了。
男人感受著掌下的溫熱,眸底一片森然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