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慈抬起鴉黑的眼睫,一字一句道:“那你可以去跟二少爺說,畢竟他才是賀府真正能做主的人。”
他忽然有點生氣。
明明是賀衡一直賴在凝翠閣不肯走,可有錯的卻隻有他一個人。
因為在賀府這些人眼中,他一直都隻是個以色侍人,依附旁人的男妻,是個沒什麼用處的花瓶。
哪怕他從未想過要勾引賀家的男人。
可從他踏進賀家大門起,這個罪名就會一輩子釘在他身上。
鬱慈輕斂著眼瞼,神色顯得有幾分冷淡,道:“我說的話,一向又不管用。”
正午,賀衡在八仙桌前坐下,背脊挺拔,熨平的軍褲隨之皺起,抬眸看向對麵。
少年臉蛋飽滿瓷白,緊抿著唇,也沒有好好吃飯,一直捏著筷子數米粒。
“怎麼了?去茶樓玩得不開心?”
鬱慈埋著頭,目光盯著瓷碗,開口道:“沒有,挺好的。”
賀衡頓住手,語氣平和道:“那就是有其他的緣故了。”
鬱慈握著筷子的手攥緊,努力穩住聲線道:“不是,隻是我最近有點無聊。”
他不想顯得跟個告狀的小孩子一樣。
賀衡沒有多問,將筷子擱下,拿帕子擦了擦手,頷首道:“最遲明天,我就能騰出時間陪你出門。”
鬱慈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胡亂點頭應付幾聲,心裡惦記著今晚的事。
飯後,賀衡沒有多待,他想早些將處理完文件。
即將越過門時,男人突然停下腳步回首,日光將他的身形拉得很長,眉骨鋒利,開口道:
“陳管家年紀大了,也是時候休息了。”
門扉合上。鬱慈圓眼睜大,後知後覺地感到後背發冷。
這府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逃不過賀衡的眼。可明明男人什麼都知道,還要來問他。
是想試探他的態度嗎?
夜色漸漸濃重,鬱慈換上珍珠帶進來的衣裳,將包袱緊緊抱在懷裡,頻頻望向窗外,不安的心緒讓他手心裡一片濡濕。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像什麼東西落地。鬱慈眼睫一顫,如鼓的心跳聲幾乎淹沒了他。
“叩、叩——”
敲門聲傳來,鬱慈一顆心高高懸起,輕手輕腳走到門邊,卻沒有開門,而是偏頭聽著門外的動靜。
“夫人,我是沈大少派來的人。”
門外的人壓低嗓音說。
鬱慈眼底閃過欣喜的光亮,連忙拉開門。一個黑袍男子立在外麵,躬身說:“夫人,我們快走吧。”
鬱慈點點頭,跨過門時才發現地上靜靜躺著兩個人,是賀衡每晚派來守在凝翠閣。
“夫人不必擔心,他們藥效過了,自然就醒了。”男子解釋道。
鬱慈隨著他一路避開人眼,來到一處偏僻角落,圍牆上搭著爬梯。
鬱慈將包袱係在背上,拒絕了男子的幫助,順著梯子小心地往上爬。
牆砌得很高,鬱慈翻坐在牆頭上,呼了口氣,將害怕壓下去。一探頭,卻看見牆角下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月光下,沈清越張開雙臂,黑眸中是皎皎笑意,勾唇道:
“阿慈彆怕,往下跳,我發誓不會讓你摔了。”
鬱慈愣了下,才蹙著眉,聲音緊張兮兮道:“那你一定要接好了。”
少年瓷白的臉蛋上不知從哪兒沾了點灰塵,細細的手指抓著牆麵,圓眸不安地眨動,像一隻可憐巴巴的流浪小貓。
沈清越抬著頭,心尖軟成一片春水,溫聲道:“好。”
鬱慈微微挪動了下小腿,瞄著腳下的高度,深吸一口氣,咽下緊張,腳往下一蹬——
“唔!”
少年嚇得閉上眼睛,下一刻,一個寬大的懷抱穩穩接住他。在細細的喘氣聲中,他聽見男人含著笑道:
“接住阿慈了。”
鬱慈睜開眼,沈清越摟著他,眼裡像含了細碎的星光,眉眼間都是化不開的笑意。
“我還從來沒見過阿慈穿成這樣。”
鬱慈退出他的懷中,小腿還有點發軟,小聲問:“你怎麼也來了?不怕被看見嗎?”
沈清越握著少年柔軟的手心,牽著他向停在黑暗中的車輛走去,道:“當然是為了來接我的阿慈私奔啊。”
晚風迎麵撲來,男人今晚心情好像格外好,鬱慈眨了下乾澀的眼沒說話。
坐進車廂內,鬱慈神色還有點沒回過神的。
沈清越伸手撩開他被冷汗浸濕的發絲,露出瓷白的額角,指腹輕柔地擦去他臉蛋上的灰塵,笑道:
“阿慈膽子怎麼這麼小,把自己弄得跟隻花貓似的。”
鬱慈偏著臉任他擦著,舔了舔乾澀的嘴角,道:“我渴了,我想喝水。”
沈清越道:“很快就到公館了,阿慈還可以忍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