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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半個……朋友?

少年瓷白臉蛋上的不解太過顯眼, 孟澄乾脆在沙發另一側坐下來,端著水杯道:

“我父親隻是沈總理的一個下屬,清越出國時沈總理順便把我一起打包送走。這麼看, 我勉強算個‘陪讀’?”

“至於半個嘛……”孟澄衝少年眨了下眼, “當然是因為我臉皮厚, 天天討好我們沈大少爺嘍。”

“什麼少爺?”一隻骨節分明的掌搭上鬱慈圓潤的肩頭, 一偏頭,沈清越身姿頎長立在沙發後。

不是去處理公務嗎?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

原本想打探消息的小心思啪的一下破滅, 鬱慈抿了抿唇,垂下眸,樣子純良乖順。

“沒什麼,我忘了提醒鬱少爺傷口不要碰水。”孟澄一推眼鏡說。

今天下午不用出門,沈清越一身灰色居家服,肩胛線條流暢,發絲放下來, 氣質沉穩卻沒有那麼強的侵略性。

見男人頷首, 孟澄沒有多待自覺回到房間。

“傷口還疼得厲害嗎?”男人從沙發後傾下身摟著少年問, 發絲勾著鬱慈的脖頸, 有點癢, 但又躲不開。

懷裡人輕搖頭, 烏黑的發絲下瑩白的耳垂凝著一點紅,沈清越目光微頓,直起身往幾案走去。

“阿慈想看外報嗎?”

直至男人轉身,鬱慈才注意到他手裡捏著一份報紙, 上麵密密麻麻都是蝌蚪文。

“不、不用了。”鬱慈擺手, 不肯暴露自己文盲的事實。

沈清越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攤開報紙, 半哄半勸:“隻是外文,阿慈這麼聰明,很快就會學會了。”

這句話裡的水分,饒是少年都聽出來大半。但男人已經坐下來,溫柔卻不容拒絕地將報紙塞進他手中。

“我們先來看第一句……”

陌生的外文經男人低沉的嗓音念出來,變得優雅、韻味十足。耳尖的溫度高得嚇人,鬱慈暈乎乎地聽了下去。

水晶燈潔淨的光芒鋪滿整個大廳,低磁的聲線過後,是一道磕磕絆絆的溫軟音色。

“……是這樣嗎?”少年艱難念完一句,偏過頭,纖長的睫毛根根畢現,臉蛋嫣紅,抿著唇有點緊張的樣子。

那雙琉璃的眼珠裡流轉著瀲灩波光,很圓,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貓的眼睛。

沈清越嗯了聲,毫不吝嗇地誇讚:“很棒。”

被這句簡短的誇讚衝昏了頭,鬱慈眼眸一亮,臉蛋也變得粉撲撲的,忍不住高興翹起唇角。

心臟毫無預兆塌了一角,沈清越下意識重複了一遍:“好棒。”

如願以償看到少年的唇角又高了些,沈清越目不轉睛。

……原來隻需要一點甜言和溫柔,就能得到一個完全不同的少年。

今晚朝文盲遠離一大步的鬱慈,興奮勁沒過,將報紙捧去了臥室,躺在床上眼眸亮晶晶看著。

浴室裡淅瀝水聲停了下來,沈清越的嗓音透過門傳出:

“阿慈,能幫我把浴袍拿進來嗎?”

一整晚心情都很好的少年十分大方地同意了這個請求。

但靠近那扇門扉時,男人頎長的小麥色身影隱隱投射在磨砂玻璃上,鬱慈警醒起來,隻打開一條細縫,將手擠進去。

抖了抖浴袍,“呐,你的……”

氤氳的熱氣朦朧了整個浴室。

沈清越看著伸進來那隻細伶的手,在燈芒下泛出白羊脂玉般的瑩潤,眉峰微動。

一門之隔,鬱慈撐在玻璃上,有些涼。一隻寬大的掌驟然攥住他的手腕。

力道不容拒絕,少年睜圓眼,很懵地撞進了男人滾燙的懷抱。

燈光自頂上灑落,融化進白芒霧蒙中,熱氣不停蒸騰、上升。

沈清越黑發濕潤,水珠順著發尾滑下,沿著眉弓、鼻骨、下頜留下濕漉痕跡。線條流暢的軀體上也滾滿水珠。

握著他的掌心滾燙,有點克製不住地收緊。

少年挨著的每一寸肌膚都光裸溫熱,心跳莫名加快,鬱慈整個人都要被蒸熟了。

“你、你做什麼?”

努力想撐出幾分生氣質問的氣勢,但偏偏嗓子一顫,尾調就軟了下去。

“傷口還疼嗎?”

“嗯?”鬱慈沒太反應過來,但還是慢吞吞給出了答案:“不疼了。”

眸色驟然暗下去,沈清越一言不發將少年抱到盥洗台上,指腹慢慢摩挲著他被熱氣蒸得粉撲撲的臉頰。

周圍的空氣仿佛被抽離,連呼吸都變得艱難,鬱慈察覺到什麼,眼睫一顫一顫的。

果然,“我能收取晚上的補課費嗎?”

沈清越眉目深刻,喉結滾動,嗓音低了幾個度。

補課費是這麼收的嗎?

思緒混沌攪在一起,大片大片潮紅自少年腮上、脖頸上暈染開,連指尖都是淺淺的粉。

每呼出的一口氣都是熾熱的,男人肩膀燙得仿佛勾不住,鬱慈細喘了幾聲,眼角是一抹豔麗的朱色。

“那你……要輕一點……”

驚覺自己說了什麼,鬱慈下意識想抿唇。

但已經晚了。

——急促的呼吸撒下,沈清越已經抬起他的臉吻下來。唇被撬開,舌尖熟稔地在口中掃蕩,細致又強勢地舔舐過每一寸溫熱。

鬱慈軟肉被親得酥酥麻麻,受不住想往後退,卻被按住後腦不容拒絕。

直到少年呆呆睜著圓眼,被逼出的淚珠顫顫掛在眼角,仿佛被親懵一樣,那尾舌尖才終於退出。

靜謐的浴室內,喘息被無限放大,沈清越抵著少年額頭。

尾骨升起的酥意讓少年軟了腿,鬱慈舌尖都被嘬得麻木,蹙著眉踢了踢男人,委屈道:

“讓開,我要下去。”

半天沒有動靜,鬱慈抬眸,驀然對上一雙暗沉的眼,這才注意到男人眼底的暗色仍舊沒有消減半分。

“你、你做什麼,補課費已經交過了……”少年怕了。

“是,補課費已經交過了。”沈清越握著少年的手往下,在少年受驚著顫動眼睫時,附在耳邊啞聲道:

“所以現在是互相幫助時間。”

“不、不要……”鬱慈尾音被逼得破碎,唇珠可憐兮兮地抿著,“我不會這個……”

沈清越悶哼一聲,“沒關係,阿慈學什麼都很快的。”

不是什麼很拿得出手的誇讚,腦中仿佛被熱氣填滿,鬱慈掛著淚迷迷糊糊想。

他再也不要沈清越補課了。

光滑的被單微涼,在接觸到皮膚那一刹時,鬱慈下意識輕顫了下,眼尾糜紅。

“水杯在床頭,有什麼需要就喊我。”

少年埋在被單下一動不動,沈清越彎下唇,檢查過額頭傷口後,順從去了隔壁側臥。

床頭一盞小小的琉璃燈發著昏暗的光芒,沈清越擔心少年半夜會起來,專門挑了一盞帶流蘇的。

發旋動了動,鬱慈從被子裡撐起頭,摸著微涼的玉鐲小聲呼喚:

“賀月尋,賀月尋,你在嗎?”

從房門被關上那刻起,他就感受到玉鐲觸感一點點變得微涼。

男人沒有出事,鬱慈高懸的心落地。

月色從窗台傾瀉而入,在室麵鋪滿一地清輝。房間內依舊一片寂靜。

賀月尋在,卻不願出來。

鬱慈抿唇想,他應該是生氣了。

可他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獨處的機會,他必須問清楚一些事。

“賀月尋,你生氣了嗎?你能感應到你的骨灰在哪兒嗎?你先告訴我,我再給你道歉好不好?”

少年仰著臉,下巴細細,小聲地哀求。

“你為什麼要在乎我生不生氣?”

清冽的嗓音在耳邊落下,鬱慈眼睫驚顫一下,隨即立馬反應過來握住那隻冷白冰冷的手。

“你都和沈清越在一起了,還管我這個死去的前夫做什麼?”

明明賀月尋知道,他不該這樣,少年已經夠累了,不該嚇到他。

可他控製不住,妒火無時無刻不在焚燒著他全身。在浴室外聽著少年破碎動聽的嗚咽時,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忍住殺人的衝動。

賀月尋自負矜傲,生前就已經計劃好死後的一切。無論是他變成生魂,還是少年被其他人覬覦,都早有預料。

他以為能一步步按著計劃走下去,卻唯獨低估了自己的嫉妒。

語氣裡帶著一股從沒有在男人身上出現過的刻薄陰暗。

鬱慈一怔,隨即牽著男人的掌去蹭自己的臉,這是男人生前最常做的事,嘴裡磕磕絆絆解釋道:

“沒有、沒有在一起,隻是……”

可一想到前不久還軟著身體陷在沈清越懷裡,連那種事情都做過了……鬱慈咬緊唇瓣想。

好像的確不太清白……

怎麼辦?鬱慈慌得鼻尖冒出細汗,一著急突然冒出一句:“隻是互相幫助……”

一道不輕不重的笑聲,帶著不明意味:“互相幫助?那這麼說來,我和阿慈間也可以這樣幫忙嗎?”

但是、但是鬼也可以……鬱慈想不太明白,隻能小心翼翼、試探性問:“那你會告訴我的骨灰在哪裡嗎?”

他實在害怕會被有心之人先一步找到骨灰。

少年眼形很圓,眼尾自然伸展,襯著月色,如同斟滿一杯淺淺的酒,隻看一眼,就讓人思緒迷離。

如此荒誕的提議竟然被接受,饒是賀月尋也始料未及。

沉默半響,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第32章 第 32 章

難道這不是男人想要的嗎?

白膩的肌膚上浮著一層粉, 鬱慈蹙著眉有點委屈的樣子:“我隻是想讓你不要再生氣了……”

烏潤的圓眸中透出點點淚光,手心溫軟地握著他,的確很容易騙得人心軟。

若不是少年前不久才以同樣的目光望向彆的男人。

深視半響, 賀月尋突然闔上眸, 眉骨清矜, 淡聲道:“不要後悔。”

畢竟, 後悔了也沒有用。

一直任由少年攥著的掌驀然反握回去,少年還未反應過來, 發絲就被氣流帶動揚起,在耳郭掠起細微的癢。

——鬱慈整個人重新陷入被子中。

一隻掌壓在他的肩頭,薄薄的皮層下凸起黛青色的經絡,賀月尋壓在他的身上。

印象中男人清瘦單薄的身體將他完全籠罩,黑影沉沉投下,鬱慈後知後覺。

賀月尋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弱。

“那我、那我幫你……”少年聲如細絲,眼裡暈著波光, 麵色酡紅如同熟透的櫻桃。

眸色一深, 賀月尋抓住那隻往下探的細軟手, 嗓音清泠:“阿慈的確學得很快。”

腦中嗡的一聲, 鬱慈羞得好像溢出鮮紅汁水的石榴, 下意識想把自己蜷縮躲起來, 不敢去看男人的眼。

……他怎麼什麼都聽到了。

“不過先不急。”

賀月尋不急不緩地將少年從被單下挖出來,如同剝開荔枝外皮將少年睡衣慢慢剝下來,露出一身瑩潤柔軟的白肉。

隨著一聲輕吟泄出,男人低下眸, “我們先做點彆的。”

窗台上的藤蘿被夜風吹動, 月光分割出明暗光影。幽暗的臥室內,暗香馥鬱彌散。

“夠了, 我不要了……”

微涼的刺激放大了一切。

烏發散開,眼睫濕答答地黏在一起,鬱慈像一團揉搓透了的麵團,渾身無力陷在柔軟的被裡。

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帶著細細的喘,鬱慈費力去推男人的臂,卻好像碰到冰冷的瓷,隻能壓著哭腔道:

“嗚……賀月尋,你、你……”

“我怎麼了?”眸色比月光更清冷,男人微微低頭,眉眼輪廓每一筆都恰到好處,不濃不淡,恰似丹青。

“我不是一直在‘幫’阿慈嗎?”

喉間滾落一聲泣音,心底忽然變得酸澀……

男人始終居高臨下,臉色平靜仿佛沒有一絲波瀾。明明兩人肌膚相接,鬱慈卻覺得隔得好遠。

淚光讓光影變得影影綽綽,少年眼瞼紅紅,小聲哽咽:“我要你抱抱我。”

幾不可察的一頓,賀月尋看過去,從濕漉的眼眸到泛紅的鎖骨,一寸寸地描摹過少年,手指收緊。

“為什麼?”

少年溢出一聲輕喘,唇瓣紅豔豔地抿著,卻仍舊執拗地盯著他,眼角的淚珠仿佛下一刻就會滾落。

僵持不過片刻,賀月尋便妥協了,他俯身下去,少年的手卻更快一步摟上他的脖頸,頭伏在他的肩側。

……還是嚇到阿慈了。

敏銳地察覺出少年情緒不對,賀月尋垂下眸,安靜地沒有動作。

灼熱粘稠的空氣漸漸變得平和,誰都沒有說話。

時間靜靜流淌,就在賀月尋以為少年睡著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很低很低的嗓音。

——少年埋在他肩上悶聲道:“我怕你又不見了。”

明明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在賀月尋心底掀起萬千波濤,所有防線在此刻不堪一擊被輕而易舉地衝碎。

萬鈞心潮如春水般層層蕩開。

半天沒聽見男人回複,鬱慈下意識想抬頭去看男人的臉,卻被一隻掌心按了回去。

鬱慈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睫。

半響,“阿慈,對不起。”

一句不清不明的道歉,少年卻懂了,他蹭了蹭男人冷白的頸,小聲道:“原諒你了,下次不可以這樣。”

賀月尋輕嗯一聲,抬手摟住少年。

沒抱一會,鬱慈又臉蛋紅紅,嗓音低不可聞地嘀咕:“……都濕了,都怪你。”

又嬌又軟,賀月尋嘴角微彎,“我帶你去洗澡。”

下一秒,他驀然偏頭看去。

“啪嗒——”黑夜中,門鎖聲被無限放大。

臥室裡很安靜,沈清越放輕腳步走到床邊。他擔心少年睡相不好壓到傷口,所以半夜過來察看。

柔軟的被單下,少年隻露出半個圓潤的腦袋,連臉都看不太清。男人眼裡浮起點點笑意。

……果然睡得跟隻貓一樣。

伸手壓了壓被角,目光卻瞥到少年異常豔紅的唇瓣,沈清越眉心微動,怎麼眼角也是濕的?

心臟的跳動越來越急,鬱慈手指攥在一起,緊張得手心一片濡濕,極力忍住眼睫的顫動。

他什麼都沒穿,床單上更是一片亂七八糟,如果沈清越掀開被子……

呼吸一窒,鬱慈已經不敢去想沈清越發現時候的臉色了。

“啪!”

伸出的手離被子隻有一寸的距離頓住,沈清越回頭,桌麵上的報紙不知怎麼落在了地上。

他走過去撿起來,想起少年捏在手裡眼眸亮晶晶的樣子,下意識勾起唇。

……可以讓林伯多訂一些。

偏頭看過去,少年恬靜地合著眸。算了,阿慈一向嬌氣,吵醒了又要生悶氣。

關門聲響起。

一隻掌從背後摟住少年,貼在他耳邊:“怕什麼,我不是你名正言順的丈夫嗎?”

鬱慈睫羽顫動。

*

明淨的餐廳裡,鬱慈看著端上來的湯不解問:“這是什麼?”

“燉藥,給阿慈補身體的。”沈清越拿起帕子擦淨嘴角,看向少年溫聲解釋。

淺褐色的湯裡沉浮著少許塊片,看著就很奇怪,鬱慈瞄一眼搖搖頭:“不要,我身體挺好的。”

頓了頓,沈清越才神色微妙道:“還是補補吧,昨晚……有點快。”

哪怕語氣已經足夠委婉,鬱慈還是一瞬間紅了臉,又氣又羞道:“……你、你什麼意思!”

他是因為第一次才會……,而且也隻是有一點點而已。明明男人才是有問題,弄得他手都酸了!

見少年如同炸毛的貓,圓眸又潤又亮,沈清越連忙忍著笑意順毛:“我是說我太著急了,應該先讓阿慈養好身體。”

勉勉強強信了他的說辭,鬱慈紅著臉還是喝完了燉藥。味道倒不奇怪,要是每天都喝也能接受。

——畢竟,男人不止一個。

不過雖然他今早起來腿有點軟,但好在他已經知道賀月尋的骨灰並沒有落入他們手裡了。

“我的骨灰不能離開賀府。”男人垂著眸輕聲開口。

“為什麼?”鬱慈有點急,“那我豈不是不能帶著你的骨灰走了?”

那他要是去北方了,賀月尋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聞言,男人抬眸神色清冽,語氣十分堅定。

他永遠不會離開少年,哪怕千山萬水。

不過,隻要沒有親眼見過,鬱慈總不能放心。

“你要再翻一次賀府的院牆?”沈清越眉頭緊擰,“你想做什麼告訴我,我幫你。”

有關骨灰一事,鬱慈自然不會透露一個字,隻能含糊不清地說:“……我要去拿一件東西,很快的。”

見男人神色仍舊不好,鬱慈唇一抿,皺著臉委屈巴巴地指責:“我昨晚都那樣幫你了,你都不肯幫我……”

頓了頓,搭著眼瞼小聲道:“我現在的手還有點酸……”

少年永遠有無數種方法讓他妥協,沈清越眉頭微動:“隻此一次。”

夜色籠罩。

沿著爬梯小心翼翼地坐上圍牆,鬱慈回過頭,抿著唇有點緊張的樣子:“你不準走,要等我。”

非要親自進翻牆的是少年,現在害怕被丟下的也是少年。

沈清越滾了下喉結,又氣又想笑道:“我保證阿慈出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

得到承諾,鬱慈勉強穩下心緒,從另一頭爬梯爬下去。

“好了,你就在這守著梯子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回來。”鬱慈衝接頭的人說。

男子麵露猶豫,可沈大少要求他寸步不離地跟著少年……

“我不會告訴沈清越的。”

一句話讓男子不再搖擺不定,少年是沈大少心尖上的人,得罪了他比得罪沈大少更麻煩。

得益於賀衡放走了不少下人,借著朦朧的夜色,鬱慈很輕易地來到一處偏房前。

敲響房門不過片刻後,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打開門,見到少年卻沒有太多的驚訝,相反麵色沉靜:

“夫人可是有什麼事找我?”

男子是五叔,賀月尋說五叔是一手培養出來的心腹,他會帶少年找到骨灰。

心底控製不住地緊張,鬱慈抿緊唇,“五叔,我想親眼看看賀月尋的骨灰在哪兒。”

像是早知會有這麼一天,五叔從容應下。沒走多久,鬱慈眼裡的訝然卻越來越掩不住。

——這分明是去凝翠閣的路。

果然,五叔領著他在凝翠閣小園中的一棵薔薇樹下停住,淺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空氣中湧動著極淡的香氣,鬱慈心底攥緊手心。

為什麼要把骨灰埋在這裡?

晚風蕩漾,廊下墜著的銅風鈴清脆搖曳,鬱慈順著聲響望過去,看清什麼後,心底驀然一澀。

——凝翠閣的窗子靜靜閉合,而這棵薔薇樹正好對過去。

第33章 第 33 章

薔薇與窗遙遙相望, 賀月尋真的像他所說那樣,從未離開。

酸澀順著心臟流入四肢百骸,胸口生悶仿佛喘不上氣, 鬱慈瑩白的臉蛋微微斂著, 輕顫的嗓音似乎下一秒就要碎進風中。

“賀月尋……他……”

嘴唇翕合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思緒糾纏不清, 鬱慈怔怔地垂下眸,有點茫然無措。

五叔已經蹲下身, 動作利落用鐵鍬將樹底挖開。

不像少年之前那個坑那麼淺,這次一直到挖了半米深,土底下才露出一點灰麻色的布料。

鐵鍬用力一撬,布包徹底露出來。將土塊抖落後,五叔解開裹在外麵的麻布,取出一個白釉瓷罐。

不是金絲楠陰沉木的漆盒,不是黑玉雕砌的壽壇, 隻是一個灰撲撲的瓷罐, 裝著賀月尋的骨灰。

瓶腹圓潤飽滿, 敞口微寬, 瞧著甚至有幾分……憨態?

鬱慈慢吞吞眨了眨眼, 有些不可置信。

五叔雙手托著瓷罐, 覷見少年的神色,解釋道:“家主擔心夫人見到骨灰盒一類的會害怕。”

知道少年膽子小,所以早早挑了一個不起眼的瓷罐。生前矜驕清冷的男人,也會在這種事情上糾結。

心臟一角忽然變得很軟, 像被羽毛掃過酥酥麻麻, 鬱慈主動接過瓷罐,冰涼涼的還有點沉。

細白的手指輕輕摩挲著, 少年抿著唇瓣,忽然冒出一句:“不怕的。”

他低下頭,看著小小一個瓷罐窩在懷裡,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怕。”

關於賀月尋的一切,他都不會再害怕了。

既然骨灰帶不走,鬱慈便折了一枝薔薇拿在手裡。

和五叔分開後,鬱慈悄悄繞路到那處院牆下,遠遠便看見那道爬梯,而男子則立在靜靜暗處。

稍微舒口氣後,懸著的心卻始終沒有放下來,鬱慈沒有過多停留,便踩著梯子往上爬。

昨夜有過一陣小雨,鞋底沾上了園中濕潤的泥土,踩在木梯上有些滑。

鬱慈抿著唇十分留心腳下,可手上捏著花枝不太好抓著扶梯,爬到一半還是踩滑了下,身體往後微仰——

一隻寬大的掌突然穩穩扶住少年的腰,鬱慈重新抓住扶梯,細細勻了口氣後,轉頭衝男子道謝:

“謝謝你——”扶我。

後麵的話驟然僵在唇邊。

那隻掌依舊停在少年腰間,少年臉色一瞬間白了下去,圓眸裡因為驚懼浮上霧氣,眼睫一顫一顫。

“嫂嫂回府,怎麼不走正門?”

語氣不清不重的一句,卻讓鬱慈驀然收緊抓著扶梯的手。

站在陰影裡的男子……竟然是賀衡。男人就這麼一直靜靜在旁邊看著他,從始至終,都耐心蟄伏,直到現在——

“還折了一枝薔薇,嫂嫂好雅興。”

褪去軍裝,沒有帽簷的遮擋,男人眉骨更加淩厲,眸色冷淡,帶著莫名的冷意瞥一眼他手上的花枝。

“我、我什麼都沒動,我要走了……”

嗓音輕顫,少年白著臉,懷著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期待開口。

男人眸光都未動一下,少年心底生出微弱的希冀,細伶的手指還發著顫,伸出想去夠下一節扶梯。

“嗚!”

腰間原本一直未動的那隻掌忽然將用力,少年不甘地掙紮,卻還是被男人輕而易舉地壓下摟在懷中。

“這裡就是嫂嫂的家,這麼晚了,嫂嫂還要去哪裡?”賀衡微微偏頭,瞥著少年泛紅的眼尾道。

修剪圓潤的指甲深陷臂中,印下深深的月牙,男人卻連眉都未抬一下。鬱慈泄力地鬆開手。

嗓音裡透著淺淺的哭腔,“你是不是知道今晚我會來?”

“不知道。”賀衡淡聲回答。

所以他撤掉府中下人,每晚讓人守在牆下。

十四天,三百三十六個小時,他終於再次將他的白山茶擁入懷中。

少年沒吭聲,臉上卻明顯不信,暗暗使勁去掰男人捁在腰間的臂。

剛才一番驚嚇,那枝薔薇仍然握在少年手中,粉白色的花瓣嬌嬌顫顫。

能讓少年翻牆進賀府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賀月尋的骨灰,而府中上下種了薔薇的地方那隻有幾處。

眸色一動,賀衡道:“賀月尋的骨灰埋在凝翠閣,是嗎?”

明明是疑問,語氣卻是陳述,仿佛已經肯定。

鬱慈心臟一緊,忘記掙紮,下意識否認:“不是、我不知道……我翻進來是……是為了找珍珠。”

男人未置一詞。

鬱慈怕他不信,努力讓自己的話可信些,“我上次借了珍珠的工錢還沒還,所以才悄悄進來的。”

少年真的不適合撒謊,明明慌得睫羽直顫,可還一個勁地否認。

他這一輩子孽緣深重,不信神佛,不信因果,死後也去不了極樂,卻唯獨希望少年嘴裡能對他有一句真話。

可惜是妄念。

深重的夜色讓鬱慈看不清男人的臉,無法判斷他的神色,心底的焦灼漸漸加深,又想起自己再次被抓住。

想起沈清越提過賀家不合、兄弟鬩牆,如果賀月尋的骨灰被找到……

眼淚泛濫,烏黑的睫羽濕答答地搭著,鬱慈試圖說服他:

“我不會要賀家的家產,都還給你,你不要再記恨賀月尋了好不好?”

既然是因為家產牽扯出來的仇恨,那他將全部家產都還給賀衡,可不可以減少一點恨意?

少年近乎天真地想。

家產?賀衡掀開薄薄的眼瞼,臉色冷淡,吐出的字卻十分輕佻:“那不知阿慈是否包含在這家產裡?”

一股燙意直衝腦門,鬱慈又氣又羞,手往後去推男人貼得極近的肩:“我是你嫂嫂!”

眸色驟然冷下去,賀衡鬆開臂,少年立即從他懷中逃出去,氣得臉蛋嫣紅、一臉防備地瞪著他。

心口的妒火燒得越明顯,臉上的神色反而越平靜,賀衡繃著下頜,一步步逼近少年,直到少年後背挨上牆麵。

“賀月尋不是已經死了嗎,嫂嫂也該改嫁了。”

在少年氣得眼眸浮出水光、要反駁的那一刻,他驟然掐住少年的臉,低頭吻了下去。

所有的怒火都化為衝動,舌尖撬開緊閉的嘴長驅直入,那隻掌扼住少年不允許他有一絲偏動。

唇間嫩紅的軟肉被粗暴地掃過,滾燙的氣體交融在一起,鬱慈顫著眼睫,猛然咬了下去。

血液的甜腥味驀然在唇齒間漫延開,男人眸色漆黑,舌尖沒有退出,反而侵入到更深處,帶著怒氣。

眼角被淚水浸濕,鬱慈慢慢鬆開力道。

下一刻,一直壓在他身上的賀衡突然被暴力扯開,一道人影衝上去,一拳打在男人臉上。

鬱慈看著不知什麼時候翻過來的沈清越,震驚得說不出話。

想起剛才他久等少年不到,翻過牆卻看見少年被壓在牆上親的畫麵,怒火將理智焚燒殆儘,沈清越握緊拳頭又是一拳。

這次沒有像上次一樣得逞。賀衡偏過頭,嘴角紅腫還沾著血跡,躲開了這一拳。

“沈大少夜闖賀府,沈總理可知道?”

賀衡指腹抹去嘴角鮮血,冷冷盯著沈清越,眸中如同淬了寒冰。

眉眼間的戾氣簡直要衝出來,沈清越衣襟敞開,袖口解開卷起,一言不發再次提起拳頭。

見此情形,賀衡臉色徹底冷了下去,方才還未熄滅的怒火重新燃了起來。

沉重夜色裡,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帶著不死不休的架勢,時不時發出一聲拳頭到肉的悶聲。

鬱慈蒼白著臉,腦中如同漿糊一般,怎麼、怎麼打起來了?

他該怎麼辦?該拉誰?

還未等少年糾結出結果,那邊已經見了血,沈清越一手捂著腹部,手背擦過破皮的顴骨,眼中戾氣更重。

正要動作,一隻柔軟的手突然環上他的腰,少年抵著他的背,仿佛十分害怕他再次衝上去般開口:

“不準打了!”

“再打,我就要叫人了。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看見你們丟臉的樣子了。”

腰上那隻手力道那麼輕,聲音也還發著顫,沈清越忽然想笑。

隻有少年會覺得丟臉了。

對麵的賀衡情況同樣好不到哪裡去,臉上身上都掛著彩,眼神依舊冰冷,隻有看見少年拉住沈清越時,眸光微動。

仿佛這一刻,才察覺出身上的疼。

沈清越握住少年的手,將他從背後牽出來,勾了勾泛疼的嘴角:“對不起,嚇到阿慈了,我們走。”

剛邁出一步,身後傳來賀衡的聲音,讓他的腳步頓住。

“你可以走,阿慈必須留下。”

脫臼的手臂垂在身側,賀衡盯著兩人的背影,準確說是少年的背影麵無波瀾地開口。

“阿慈是賀家的人。”

眉峰一沉,沈清越沒有回頭,握著少年的手下意識用力,隨即反應過來又怕握疼少年立即放輕力道。

“彆一口一個賀家,跟阿慈有關係的那位早死了。”

他想牽著少年走,卻聽見賀衡淡聲道:“不如你問問他,他願意走嗎?”

血液在這一刻流速陡然加快,沈清越不想問,也問不出口,隻是帶著少年走出賀府。

下一刻,手上傳來一點微弱的掙紮,他怔怔低頭,少年臉色雪白,眸裡卻清晰地透出不願意。

心臟忽然破開一個口子,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疼,比身上任何一處傷口都疼,讓他幾乎要發顫。

第34章 第 34 章

“你不想走?”沈清越盯著少年, 胸口悶疼,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血腥氣。

月光澆在他的眉眼上,讓他眼裡的悲慟幾乎化成實質。

心尖顫動, 鬱慈不敢看向他, 躲閃開目光, 慢慢從男人掌心抽回手, 輕聲道:

“對不起……我、我暫時不能走……”

他實在害怕,他前腳跨出賀府的大門, 後腳賀衡就將骨灰挖出來。

少年臉色雪白,淺色的唇瓣緊抿著,單薄的身體立在風中似乎輕易就會折斷,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可這副柔軟的樣子,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吐出拒絕的話。沈清越閉上眼,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誰。

“你想好了嗎?真的要留在這裡?”

再睜眼時,沈清越神色冷冽, 似乎隻是再確認一次少年的選擇。

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是在為自己乞求一次機會, 乞求少年能重新選擇他。

可惜, “我想好了, 最多待幾天, 我就回去找你,然後我們一起去北方,好嗎?”

一隻細伶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臂,沈清越低頭, 少年的圓眸盯著他, 眼尾拖出一抹緋紅,好像在等他點頭。

扯了下疼痛的嘴角, 沈清越下意識露出幾分自嘲。

是不是對於少年來說,他不會疼不會痛,隻要用那點微弱的希冀吊著,他就能答應一切?

包括讓他留在另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身邊。

真賤呐。

賀衡在一旁看著,淡淡出聲:“你以為你和我有什麼區彆嗎?”

不都隻是少年不喜歡又躲不開的人嗎。

沈清越咬緊牙關,沒有理會那句話,隻衝少年拋下一句“隻要你不會後悔”,就繼續往前走。

錯開身的那一刻,他眸底忽然落下雪。

的確沒有區彆。

晚風未歇,男人頎長的身影步在夜色中,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鬱慈抿了抿唇,忽然跑上去拉住男人:

“你記得讓林伯幫你塗藥,不要覺得丟臉就不塗。上次你給我用的那個藥就挺好用的,一定不要忘了。”

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還要提醒林伯幫我把那盞有流蘇的小夜燈收進行囊裡。”

他要帶去北方的。

少年很少有這麼話多的時候,仰著頭細細叮囑,翹密的睫羽一掃一掃,像留在家中的小妻子對臨行的丈夫那樣。

心口驀然迸發出一股滾燙,順著血液流進四肢,渾身都跟著燒了起來。沉默半響,沈清越輕聲道:

“好,我等阿慈。”

少年心裡沒有半分他又如何?哪怕少年對他隻是利用。

——他也甘之如飴。

轉身之際,他不著痕跡地掃一眼身後,目光沉沉。賀月尋他都等得死,賀衡也一樣。

半張臉隱在陰影中,賀衡神色不明,隻是無力垂下的左手忽然顫了顫。

“走吧。”

聞聲回過頭,鬱慈注意到他那隻不自然的手,沒有說話。

一路上都很安靜,兩人隔著一段距離一前一後。

明明沒有回頭,少年落得稍遠時,賀衡卻像知道一樣停下步子,直到少年走近些,他才會繼續往前。

凝翠閣門前,賀衡看著少年走上台階後,未置一詞,轉身離開。

屋內一陳一設都未改分毫,案上瓷瓶裡的芍藥依舊豔麗。推開窗戶,薔薇樹下被重新掩飾好,一切如故。

可鬱慈卻知道,賀衡已經猜出來了。

視線一晃,一隻腕骨突出的掌將窗合上,“夜裡風大,不要待久了。”

一回頭,賀月尋立在身後,低著眸看向少年,不著痕跡將少年攏在懷裡。

鬱慈蹙起眉,有些急切地問:“要不我們今晚就把你的骨灰換個地方藏起來吧?這裡已經被發現了。”

他抿著唇仔細開始思索,府中還有哪些地方比較適合。

“不用。”賀月尋撥了撥少年落在眼前的碎發,輕聲道:“賀衡不會動的。”

原本想問為什麼,男人卻忽然開口問:“為什麼要折一枝薔薇花?”

心跳驀然加快,鬱慈抿了抿唇,紅著臉呐呐,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賀月尋勾起唇,沒有再追問。

曦光在房簷上閃出碎金,八仙桌後賀衡軍裝熨帖挺直,除了嘴角略微青紫,幾乎看不出來身上帶傷。

男人沒有動筷,臉色平靜像在等什麼。鬱慈捏著筷子,蹩起眉有點生氣問他:“你不是左手受傷了嗎?”

為什麼一定要他喂?

掀起薄眼皮,賀衡語氣不急不徐:“一隻手不習慣。”

這擺明了就是在訛他!鬱慈氣得臉蛋上浮出一層淡粉色,又不得不忍氣吞聲,繃著臉坐到男人身邊。

在少年筷子又一次伸向那碟菜時,賀衡掃一眼,淡淡道:“彆翻了,花椒已經被你找完了。”

心思被拆穿,鬱慈眼睫顫了顫,隻能夾起一片山藥。同時又有點不解,男人明明都知道為什麼還要吃?

讓人將文件都送來凝翠閣後,賀衡便開始處理公務。

一壘一壘的文件堆在一起,鬱慈看著都覺得頭疼,男人卻能在帶傷的情況下麵不改色地翻閱、簽字。

少年的目光停留得有點久,賀衡從書案後抬起頭:“怎麼?你想幫我處理文件嗎?”

在少年還未來得及搖頭時,又淡淡道:“過來幫我翻頁。”

想了想,鬱慈沒有拒絕,順從走過去。

覷著男人神色,在男人看完一頁時,不用開口,便伸出細白的手指翻過下一頁。

倒是乖得很。

幾次之後,賀衡停下道:“說吧,你想要什麼?想好再開口。”

最後幾個字咬得略重,似乎在提醒少年不要試探他的底線,那些不可能答應的要求,提出來,也隻是在浪費機會。

咬了下唇瓣,鬱慈垂下眸沒有開口,而是繼續翻了一頁。

“怎麼?不高興了?”賀衡眉目冷淡想,少年無非就是因為骨灰的事或者不能離開賀府而生悶氣。

可惜,他並非是像沈清越一樣的蠢貨。

“沒有。”少年纖長的睫羽投在瑩白的眼瞼上,沒有看他,低聲道:“你身上有傷,我幫你翻頁沒有什麼的。”

抿了抿唇,又道:“不用條件。”

氣氛一時靜謐下來。

明明剛才少年氣得臉都紅了,現在卻又是一副在意他身上的傷口的樣子。

心臟收縮,賀衡忽然說:“我答應你不會動賀月尋的骨灰。”

所以不必再裝出一副擔心他的樣子,不必再言不由衷……也不必再讓他生出不該有的微弱妄念。

鬱慈慢吞吞眨了眨眼,沒想到男人會突然鬆口。雖然賀月尋已經讓他不要擔心,但聽到賀衡親口許諾,他才真正放下心。

“知道了,你快點看完,我已經站很久了。”腳都有點酸了。

後半句沒有說出來,鬱慈怕男人說他嬌氣。

賀衡看著少年生動的眉眼,目光一動未動,忽然想。

沈清越倒也沒有蠢到那個地步,隻是甘願圈地為牢罷了。

可走不出去的人,何止一個。

中午用餐時,賀衡突然莫名問了一個問題:“你隻喜歡豔色的花嗎?”

鬱慈捏著筷子愣了下,豔色的花?是指他院中的薔薇和房中插著的芍藥嗎?他輕輕搖頭,這些並不是他選的。

“還好吧,什麼花都挺漂亮的。”

得到答案,賀衡並未再開口,從神色也看不出什麼。

男人的傷好得很快,沒過幾天就愈合得七七八八,自然也沒有借口再讓少年喂他。

看著坐在對麵身姿挺拔的賀衡,鬱慈心念微動。沈清越的傷口有讓林伯塗藥嗎?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指尖劃過掌心,有點癢,他小聲道:“我下午想出府一趟……”

還未等他把借口說完,賀衡就抬眸淡淡打斷他:“是想去找沈清越,對嗎?”

男人的眼中無波無瀾,鬱慈心臟卻仍舊重重跳了一下,編造的借口說不出口,隻能輕聲承認:

“我隻是想去看看他的傷怎麼樣了……”

“死不了。”賀衡的嗓音冷下來。

鬱慈被堵得有點生悶氣,語氣裡不自覺帶了出來:“不會死又不代表傷得不嚴重。”

自己也喂他吃飯了,為什麼不能去看看沈清越。

賀衡慢慢將手擱在桌案上,一語落定:“不許去。”

被這句冷冰冰的話氣到,鬱慈腮上浮現出潮紅,烏潤的圓眸中凝出水光,不想多說,徑直往門外走。

越過桌案時,一隻掌驀然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鬱慈蹙起眉,正要掙紮,男人忽然開口:

“你怎麼不問問我疼不疼?”

賀衡並未偏頭,隻有低啞的嗓音傳過來,像壓抑著某種情緒:“這麼多天,你從未問過一次。”

動作頓住,鬱慈有點愣。

賀衡卻在此時側過頭,淺色的瞳中光暈微動,像凍冰碎去隻剩下潮痕,自上而下望向少年:

“你為什麼不能像哄沈清越一樣,哄哄我?”

目光相接的那一刹,腦中頓時如同漿糊攪在一起,無法思考半分。鬱慈眼睫輕顫,哄賀衡?

可是、可是他並沒有哄過沈清越呀。

但男人卻不似作假的樣子,少年隻能努力回想那晚,想了半天才猶豫地開口:“……是我讓他擦藥嗎?”

賀衡竟沒有反駁。

第35章 第 35 章

不過是說了一句要記得塗藥, 賀衡居然介懷到現在,鬱慈有點不敢相信,但還是慢吞吞說到:

“可你的傷已經好了, 並不需要擦藥了……”

“沒好。”在少年吃驚地睜圓眼時, 賀衡淡淡重複道:“沒好全, 背上還有一處傷。”

說話時, 男人臉色平靜,眉眼都未動一下, 但鬱慈還是半信半疑開口:

“那你不能讓你的下屬幫你——”塗藥嗎?

在男人目光掃過來時,鬱慈下意識將最後幾個字吞回去,想了想,仍舊試圖為自己爭取一點權利:

“那我幫你塗藥了,你不能不讓我出府……”

賀衡坐在那裡,日光從他高挺的鼻骨打下一處暗影,輪廓深刻。

鬱慈抿了下唇, 突然覺得自己開口有點輕率, 好像是在為了沈清越談條件一樣。他想描補一下, 卻聽見男人說:

“如果你藥塗得不錯。”

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鬱慈小小驚訝了下。

為了達到男人口中的“不錯”, 少年很仔細地洗手, 將每一根手指洗得白淨濕軟,才取出藥罐。

蒼藍色軍裝被脫下,賀衡背對著少年。剛轉身,鬱慈措不及防撞進一片寬闊的肩胛。

腰身勁瘦, 薄肌覆蓋出流暢削利的線條, 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疤痕,隨著男人動作而起伏。

鬱慈睫羽一顫, 下意識頓住腳步。

他停下得太過突兀,賀衡明顯察覺到了,卻並未回頭,而是立在那裡不動,仿佛一種無聲的催促。

片刻後,一隻白軟的手沾著藥膏輕輕碰上男人的左肩,那裡有一處淤青。賀衡腰腹一緊,幾不可察地呼吸一滯。

“我有沒有弄疼你?要不要再輕一點?”問出口的同時,鬱慈已經放輕了力道,指腹將藥膏塗勻、抹平。

甚至連呼吸也不自覺收斂了很多。

目光幾乎不敢落到那些傷疤上,似乎已經愈合的經年疤痕會因為他的注視而重新泛起疼痛。

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賀衡忽然出聲:“覺得惡心就不用繼續塗了。”頓了下才說:“你仍然可以出府。”

沒有回頭,嗓音也依舊平淡無波,可鬱慈卻莫名從男人身上感受到一點悲色,仿佛藏在厚厚的冰層之下。

很淡,卻的確存在。

是在擔心自己討厭他背上的疤痕嗎?

在少年停頓的這一刻,男人如同得到肯定的回答,伸手去取一旁的上衣。

“沒有、我沒有覺得惡心。”

鬱慈攥住男人伸出的那隻手臂,修長緊實的肌肉傳遞著體溫,他抿了抿唇,才道:

“我隻是怕弄疼你。”

目光一點點在少年臉上巡視,似乎在尋找少年說謊的蛛絲馬跡。

片刻後,賀衡偏過頭,語氣有點生硬:“沒有就好。”

塗藥繼續下去。可這次,鬱慈卻控製不住去看那些傷疤。

槍傷、刀傷、甚至還有火焰灼燒留下的痕跡。

糾結半響,鬱慈還是忍不住問:“你不是官位很大嗎?為什麼還會受這麼多傷啊?”

他語氣裡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責備。

責備什麼呢?責備男人沒有照顧好自己嗎?

賀衡驀然轉身,緊緊盯著他。

少年細眉原本微微蹙著,被他驚到了,眼瞼很快地顫了下,反應過來有點不滿地開口:

“你做——”什麼。

“你是在擔心嗎?”賀衡低下頭,那雙淺色瞳孔逆著光,如同某種獸類的眸子盯著少年。

“我以為擔心這種情緒你不會出現在我身上。”

他虛偽、自私、也不會說好聽的話,少年會心疼賀月尋,甚至惦記沈清越那個蠢貨,卻唯獨不會對他露出一點笑顏。

他幾乎要以為剛才那點情緒隻是癡心妄想的錯覺。

被這句話點出來,鬱慈才察覺出心尖的澀意,他的確在擔心男人。

但想到這些天男人的惡劣態度,指使他喂飯翻頁,鬱慈還是決定冷硬一點,於是他說:

“一點點而已,隻有——”很少很少。

男人驟然將他擁入懷抱,手臂緊緊環住他纖薄的背,少年幾乎鉗進男人身體。

貼著溫熱光裸的胸膛,鼻尖縈繞著極淡的藥苦味,鬱慈暈乎乎地感受到男人下頜抵著自己的發旋。

輕聲到近乎呢喃:“一點點就夠了……”

哪怕隻有一點點,對他而言,也足夠支撐他獨行過無數個舔血的夜晚。

然後窺得天明。

男人肩頸近在咫尺,接近喉結處的兩彎淺色疤痕格外顯眼。鬱慈怔了下。

這是他咬出來的?他咬得有這麼深嗎?

還未來得及想清楚,賀衡已經微微鬆開懷抱,低下頭,一點點湊近。

溫熱的呼吸均勻撒下,男人意圖不言而喻。

眼睫一顫,鬱慈下意識收緊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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