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梨笙坐在地上許久, 呼吸才慢慢平穩,心跳的速度也恢複正常。
她從地上動作極慢的站起來,保證自己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眼睛在適應黑暗之後,隱約能看見月光打在窗子上,將門邊的少年勾勒出一個清瘦模糊的影子。
她站著不敢動彈。
漫長的時間過後, 少年身形一動,站直了身體放鬆警惕。
溫梨笙猜測門外追她的那兩人已經離開了。
她又打開火折子,呼呼吹了兩下,微弱的小火苗再次亮起, 光線照耀的範圍很小, 卻剛好能讓她看清楚麵前的少年。
那是一張極為平庸的臉,並不算醜, 但普通到一眼看過去完全注意不到,溫梨笙愣了一下, 想到喬陵模樣俊朗,那個叫席路的也有幾分俊色,謝瀟南更是樣貌拔尖, 這小扒手身邊有一群麵容出挑的人, 不會有其他想法嗎?
“你偶爾自卑過嗎?”溫梨笙就這樣突兀的問道。
謝瀟南愣了一下, 眸光中有些許疑惑:“什麼?”
溫梨笙指了指臉:“關於容貌方麵的。”
謝瀟南輕哼了一聲:“從未。”
“那你還蠻自信的嗷。”溫梨笙訕訕的哼笑。
察覺出她話中是滿滿的不相信, 甚至還帶了些嘲諷, 謝瀟南皺起眉:“我長至今歲,尚不知道自卑二字怎麼寫。”
這話說的多少有點張狂了, 但對謝瀟南來說卻是實話。
溫梨笙卻會錯了意, 啊了一聲, 浮現抱歉的神色:“沒關係, 我不歧視文化低的人,下次我教你怎麼寫。”
謝瀟南覺得自己的拳頭又硬了。
他沒再與溫梨笙廢話,拉開門往外走,溫梨笙見狀連忙跟上去,踩著他的腳步跟得很緊,害怕一不留神被他甩掉,同時也沒話找話:“你要去哪裡呀,說不定我們順路呢?”
謝瀟南不搭理她,隻道:“彆跟著我。”
“我在睡覺的時候,突然有人刺殺我,我現在除了認識你旁的人都不認識,隻能跟著你。”溫梨笙拿出老一招:“你保護一下我,等我回去之後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金銀。”
他突地停下,因為距離過近溫梨笙反應不過來一頭撞在他的脊背上,隻覺得他脊背堅硬無比,當下鼻子一痛,連忙後退兩步,一抬頭眼眸水霧霧的。
“我去找死,你也跟著嗎?”謝瀟南比她高了不少,低眼看她,顯得十分冷漠。
“那……”溫梨笙想了想,斟酌道:“你能不能先彆找死?”
謝瀟南視線往旁邊一掃,忽然看到一處地方,而後下巴輕抬道:“那邊有個狗洞,你爬進去藏著,刺客絕對想不到你藏在那裡,等事情過了你再出來,死不了的。”
溫梨笙也跟著看過去,但一片黑暗她什麼都看不見,隻道:“那要藏多久啊……”
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呸了一聲:“我溫家人錚錚鐵骨,即便是死也不會鑽狗洞!”
再說要是死在狗洞裡,那得多丟臉啊。
謝瀟南嗤笑一聲,絲毫不掩飾嘲笑:“你也配得上錚錚鐵骨?”
溫梨笙想嗆他說至少比你這個連自卑都不會寫的人知道,但又想著眼下情況危急,還需要他的幫助,於是強忍著笑道:“我有一個主意,現在賀宅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那麼危險,咱們去找謝瀟南吧。”
謝瀟南聽到這話,皺眉:“你叫他什麼?”
“世子爺。”溫梨笙立馬改口換了尊稱:“現在隻有他那裡是絕對安全的,至少你把我帶到世子那邊也行的。”
關於謝瀟南的行動軌跡她是不清楚的,不過她重生而來有很多想法與前世不一樣,所以造就了很多行為和選擇也不同,來賀家送禮完全是前世沒有的行為。但謝瀟南不同,沒有外界乾預他的選擇和行動會與前世一樣。
也就是說他前世也來了賀家,也經曆了這件詭異的事情,但他卻安然無恙,說明他身邊是絕對安全的。
詭異的賀家與謝瀟南之間很好選擇,畢竟謝瀟南前段時間還來溫府喝過酒,就算是看在溫浦長的麵子上他應該施以援手。
謝瀟南卻道:“他在西南的竹苑,自己去尋吧。”
說著轉身就要走,溫梨笙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腕。
“放手。”他聲音裡已有隱隱的不耐。
溫梨笙隻好放手,見他走出了幾步,暗罵一聲狗脾氣,又跟了上去。
現在這情況肯定不能自己亂走,不說她能不能準確的找到西南方的竹苑,若是在路上遇到了那些殺人的悍匪,那就是必死無疑。
這扒手凶是凶,但看著也不是窮凶極惡之人。
她往前趕了兩步,小聲的套近乎:“這位大哥,怎麼稱呼啊,我姓溫,你可以叫我梨子。”
謝瀟南轉頭看她,腦中浮現一個大大的問號:“我跟你相熟嗎?”
“一回生,二回熟啊。”溫梨笙笑嘻嘻道:“咱們這不是第二次見麵了嘛。”
謝瀟南不搭理她,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反正他沒開口趕自己走那就是好事,至少能保證性命暫時無憂。
不過他不肯說名字,溫梨笙自然也不可能在扒手扒手的叫,將他認真打量一番,見他模樣雖然平庸的很,但膚色很白,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塊無瑕的白玉。
“白大哥,你這是要去哪裡呀?”溫梨笙又湊上去問。
謝瀟南簡直被驚到了,皺起眉頭道:“你叫誰?”
“我尋思這你長那麼白,可能是姓白吧。”溫梨笙這話畢竟是胡謅的,有些理虧,越弱聲音越小。
謝瀟南道:“你那麼蠢,怎麼不姓梅呢?叫沒腦子。”
溫梨笙眉頭一皺,佯裝發怒,攥緊了拳頭:“你怎麼能出口傷人呢!太傷我心了,你得負責,把我送到世子爺那裡。”
謝瀟南這次是真不理她了,轉頭往前走,時而觀察周圍的環境。
溫梨笙見自己的花招沒用,也安靜下來,但依舊跟得緊,踩著他的腳印往前走。
很快的她就發現,自己安靜下來之後,前方的少年裹著一層機警融在了無邊夜色之中,悄無聲息,若不是溫梨笙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恐怕在一個轉頭錯目的瞬間,他就會消失不見。
他耳力像是極好,能聽到很遠之外的動靜,在那些殺手來之前藏進旁邊的花叢山石之後,避免了與那些人相撞而發生衝突。
一路躲了四五次,兩人停在了一扇大門之前。
溫梨笙覺得眼熟,湊近一看就看到了機括複雜的機關鎖,才發現這是那一扇通往內宅的門,她問道:“你要去內宅啊?”
謝瀟南不應聲,抬頭看去,仿佛在丈量門的高度,而後指尖一甩就甩出個串了繩子的小哨,遞給溫梨笙:“這扇門你進不去,留在這裡一刻鐘後吹響哨子,就會有人來救你。”
溫梨笙卻不接:“我進得去。”
沒想到她下午那會兒心血來潮想進去逛逛,竟然還歪打正著的有了大用處。
謝瀟南看她一眼:“這是機關鎖。”
“我知道。”溫梨笙裝神弄鬼,閉著眼睛道:“我掐指一算就能算出這機關鎖的密碼。”
他嘴角沉著,不信,也不耐煩:“彆浪費我時間。”
溫梨笙道:“你彆不信!”
她掐著手指裝模作樣的開始算,做足了樣子才睜眼,手指往機關鎖上扣了幾下,然後在眾多按鈕之中按順序按下,隻聽門內齒輪啟動發出聲響,片刻後哢一聲響,門開了。
溫梨笙衝謝瀟南得意的挑挑眉,大搖大擺的走進門中。
她記性向來好,賀祝元今日開機關鎖的時候對她沒有避諱,她又認真看了,所以依舊記得開鎖的步驟。
謝瀟南進了門後順手關上,機關鎖歸位,一陣機括聲過後,四周又恢複了死寂。
麵前是寬廣的大道,由於路邊燈沒點亮,隻有月色做微弱的照明,可視度很低,她在這裡相當於半個瞎子,但還是說道:“接下來你要去什麼都要跟我說一聲,這內宅裡機關遍布,一不小心就會觸發,我能提前算到危險之地。”
她說這話本來就是想套話的,但謝瀟南一聽,就知道她肯定是來過這裡了。
他不鹹不淡道:“仔細你自己的小命就行。”
溫梨笙撇撇嘴,套話失敗。
兩人沿著路往前走,這個時辰裡,路上已經沒有下人經過,偶爾傳來蟲鳴風響,夏日的夜風溫暖拂麵,稍稍撫平溫梨笙心中的不安。
謝瀟南走一段路就會停下左右觀察,而後再進行方向選擇,溫梨笙看出來他是沒來過這裡的,但是他應該是有一份內宅的地圖,現在就按著地圖尋路。
但畢竟是在晚上,照明的燈籠寥寥無幾,加之兩人是故意走在暗處,所以難免會走錯了路。
謝瀟南走在前麵,當他踏出的腳步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一聲機響時,他立即反應過來這可能是觸發了什麼機關,當下腳尖輕點地麵一躍而起,眨眼間幾個動作乾脆利落的跳躍,就與溫梨笙拉開了十幾步的距離,落在了前頭。
溫梨笙傻眼了,剛想跟去,麵前的石磚地突然翻轉,而後噌亮尖利的刀刃便刺了出來,速度非常快,若是誰的腳放在上麵,必定已經將整個腳掌完全刺穿。
她驚得後退了一步,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對麵少年。
謝瀟南看她一眼,沒說話,手指一甩那個串了繩子的小哨又挑在指尖,溫梨笙幾乎能猜到他想說什麼,連忙抬手製止:“彆給我,我不要。”
說著還有些氣惱:“你為什麼總想甩下我?我又沒拖你後腿!”
她捫心自問這一路也算老實,費勁的跟上他的腳步,也儘量放輕了自己的動作,光是為了跟緊他就費了老大的勁兒了。
謝瀟南道:“你本就不該跟著我。”
“我的好哥哥,你看看這周圍,除了你我還能跟著誰?”溫梨笙氣道:“隻有你能救我。”
謝瀟南頓了下,思慮了片刻,才說:“你若能過來,我就帶著你。”
溫梨笙心頭一陣著急,低眼看著地上的石磚,發現上麵刻著數字,是由於視線昏暗所以方才沒發現。
她一下想起這個地方賀祝元帶她來走過,隻有一條正確的路,踩錯石磚就會被上麵的利刃穿透腳掌,刀刃上還有倒鉤會將人死死的釘在地上。
她皺著眉,努力翻閱記憶,想起來今日走的數字,就見對麵的人似乎打算走了,情急之下她開口道:“等等等等,二十七,一十八,五十四,這些數之間有什麼規律?”
今日跟著賀祝元走的時候,她隻能記住這幾個數字,但機關肯定是有規律在其中的,隻要能找出這些數字之間的聯係,就能破解。
謝瀟南停下轉身的腳步:“九的倍數。”
溫梨笙眼睛一亮,是了,這都是九的倍數,隻是打亂了順序而已。
她低頭看著數字,發現九的倍數確實相鄰不遠,形成了一條路。她趕忙踏上去,整整九步,安全的來到了謝瀟南的麵前,她大鬆一口氣,抹了抹鼻頭的微汗。
謝瀟南將她的神色儘收眼底,轉身道:“跟緊。”
溫梨笙見他不再抵觸,笑嘻嘻的跟了上去,頗有些得意:“你看,我就說吧,我都能算到的。”
謝瀟南說:“再多話就自己走。”
就這狗脾氣,要不是情況緊急,她高低要在這跟他乾一架!
溫梨笙吹牛沒地方吹,心裡憋得難受,卻也不敢再囉嗦了,依照方才他一個眨眼間就落在十幾步之外的功夫,若是他真的存心想甩掉她,那她是跑斷了腿也追不上的。
還是暫且盤一盤說辭,到時候回去吹牛給沈嘉清聽,反正那個傻子什麼都信。
越是往裡走,護衛就越密集,那兩人就要十分小心。溫梨笙知道那些人是練過功夫的,耳目都比尋常人要出眾一些,所以極有可能一個細微的聲音就能引起他們的警惕,於是她踮著腳尖走路,生怕自己弄出什麼動靜來。
路上溫梨笙努力辨認地形,看見有什麼機關的,也不敢說話,就碰一碰前麵少年的手指提醒,繞過了幾處能夠觸發機關的地方,也算是順利的深入了內宅,來到一處林子環繞的大庭院前。
溫梨笙白日沒走那麼深,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見這建築精致宏偉,想來也是賀家極有地位之人所居住之地,或者是宗祠之類的地方。
庭院外有護衛來回站崗巡邏,時而四處張望,看樣子很是警惕。
謝瀟南放輕腳步走到離庭院不遠的山石後麵,他距離把控很精準,若是再往前,溫梨笙的腳步聲就會驚動這些護衛,他便轉身讓溫梨笙停在此處。
她一下抓住謝瀟南的手腕,用氣音:“你要做什麼?”
謝瀟南手腕一翻,就從她的掌心掙脫,卻不說自己的目的,隻道:“在這等著。”
溫梨笙聽他說等著,料想他應該還會回來,於是點點頭,不放心道:“我哪都不會去的,白大哥你千萬要回來啊。”
謝瀟南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他身形很輕,腳步落地壓根沒聲音,輕鬆的摸黑靠近庭院。院前四人站崗,四人繞著周圍巡邏,見巡邏四人繞到後麵去後。
溫梨笙看得不真切,就見那站崗的四人突然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一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下,就直挺挺的栽倒在地,而後少年身影一晃,用非常快的速度進入了庭院。
巡邏的護衛從後麵繞到前麵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不用走到跟前他們就能發現這四個護衛倒在地上,所以少年的時間很少,一旦被發現,那兩人絕對會被圍堵在這個地方,溫梨笙看著膽戰心驚,捏了一把汗。
但是他出來的很快,空著手進去的,出來倒是帶了個東西,遠遠看去像是木棍一樣,一會兒就到了溫梨笙的麵前。
果然是個慣偷。
溫梨笙在心中腹誹,麵上卻端起笑容,湊過去道:“你真厲害啊,那麼短的時間就把東西借出來了。”
再一看他手中的東西,發現烏漆嘛黑的,外表坑坑窪窪參差不平,比一臂稍微長點,像是一柄完全未經打磨的鐵劍雛形。
這玩意兒你偷它乾啥,隨便拿點金銀也比這強!
溫梨笙心裡一直犯嘀咕,麵上仍笑著,不死心的問道:“你方才就是為了拿這東西?”
謝瀟南的眼眸似映著月輝,沉著墨一般的重色,正要開口,後方的庭院突然傳出一陣尖叫:“啊——!有刺客!老太君死了!”
溫梨笙心裡咯噔一響,難以置信的瞪著麵前的人:“你……你殺了賀老太君?”
謝瀟南不以為意,半斂的眼眸看起來冷漠又無情:“她早就該死。”
溫梨笙萬分震驚,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
確實與這個小扒手相遇之後,他話少且凶惡,嘴裡基本沒有好話,但有一句說的卻是實話。
他的確是來找死的。
純純就是一個殺人越貨的大壞種!
賀老太君被殺的消息一旦傳出,賀家必然大亂,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溫梨笙也知道自己是沒有退路的,先前這人已經警告過她,且說的明明白白不讓她跟著,是她非要跟過來的。
現在他動手殺了賀老太君,自己就算是半個同夥,即便是現在跳出去指認,也不可能有人相信。
她喘了一口氣,趕緊拉著謝瀟南的手臂:“咱們快點離開這!”
當然不用她說,謝瀟南已經動身。
他選擇的路線既黑暗又偏僻,走路悄無聲息,溫梨笙很是費力的才跟上他的腳步。
隨後她就發現,這人所走的地方完完全全避開了那些機關所在之地,這些路他隻走了一遍就記了個清清楚楚,還尋了避開護衛經過的地方,出了溫梨笙之外,隻有偶爾照在身上的月色才知道他的行蹤。
然而一路避開護衛來到內宅大門前的那條路時,森冷的月光下,溫梨笙看到了路上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
她驚得後退了兩步,仔細一看竟灑滿了血,儼然是經過一場惡鬥的。
謝瀟南目光劃過屍體,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溫梨笙。
接入手的一刹那,溫梨笙雙臂一沉,差點被這玩意兒給帶得栽倒在地,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被少年輕鬆拿著走了一路的東西居然這麼沉!
沉到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要用雙臂捧抱住。
“喲,抱著什麼寶貝呢,讓爺看看。”頭頂上突然傳來一道豪爽的女聲。
溫梨笙抬頭看去,赫然發現這兩邊的牆頭上竟然有不少人,或蹲或坐姿勢不一,卻同時瞅著他們二人。
說話的是個女子,隻能大概看出她身著淺色的衣裙,支起的手腕上帶著串了鈴鐺的手鐲,再有其他的就看不清楚了。
溫梨笙見對方人太多了,壓根就沒想過硬碰硬,立即想把雙手的東西奉上,結果因為太重舉不起來,她道:“各位大俠若是想要,儘管拿去便是了。”
邊上的謝瀟南見她輕易把自己的東西交出去,也沒有動怒,隻瞥了她一眼:“你那不鑽狗洞的溫家尊嚴,就這麼點?”
“我的尊嚴不值錢,我的命值錢啊。”溫梨笙小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說完還頓了一下,不放心道:“你能懂這句話的意思嗎?”
謝瀟南沒好氣道:“閉嘴。”
溫梨笙還想說話,但雙手抱著這東西太沉,她光是強行忍著不讓東西掉地上就用了全部的精力,沒力氣再跟他貧嘴。
“你們是從內宅出來的?”那女子又開口:“內宅現在亂成一團,裡麵發生什麼事了?”
這人明顯與賀家不是一夥的,死在地上的屍體溫梨笙看不清楚,但能猜到八成都是賀家的護衛。
謝瀟南不應聲,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施舍,但兩邊牆頭上坐滿了人,他卻半分怯色都沒有,隻靜靜的站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女子不耐煩了:“先帶回去再說。”
隨後不知誰出手,一根銀針從上方射來,準頭直奔謝瀟南的脖子。
他身子朝後微微一仰,十分輕鬆的就躲過了那根銀針,卻忘記了身邊還站著一人,緊接著就聽到溫梨笙的一小聲痛呼。
轉頭一看,那根銀針就斜插在溫梨笙的腦門上,她騰出一隻手將銀針拔了下來,放才眼下仔細看了看,而後抬頭,非常認真的問道:“這東西有毒不?”
問完還不等人回答,她就雙眼一翻,鬆了手裡巨重的玩意兒,暈倒在地上。
意識消失之前,她在心中暗罵,娘的,準頭能不能高點,不要傷及無辜啊!
接下來的事情,她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在藥隻有迷暈的作用,沒有毒,溫梨笙像是好好的睡了一覺,再醒來的時候發覺身處在一個非常簡陋的房屋之中,一盞油燈在桌上,偶爾有火光跳動。
她還有些暈乎,想用手揉揉眼睛,卻發現雙手被繩子綁住,她意識逐漸清醒,連忙左右看了看,就見黑衣少年坐在不遠處,手腳同樣被捆住,他目光放在窗子上,似在沉思。
“你又比我先醒。”溫梨笙驚訝的笑了:“上次也是哎。”
她方才醒的時候謝瀟南就已經察覺了,並未與她主動搭話,眼下見她被捆得如此結實還在笑,不知道她在樂什麼。
溫梨笙見他不理,也習慣了,便往前一趴,像個蟲子一般慢慢蠕動到謝瀟南的身邊,低聲問:“你怎麼也被抓了?也中了那根針嗎?”
謝瀟南瞥她一眼:“人太多,不想動手。”
“這是什麼地方啊?”溫梨笙又爬起來坐好,與他距離很近,卻不挨著他的肩膀,朝著屋內仔細觀察,發現這座屋子是木做的,沒有顏色所以看起來十分簡陋,屋中擺設也簡單,隻有一張桌子,連椅子都沒有。
正看著時,門被推開,先前那個蹲在牆頭上的女子大剌剌的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三個男子,其中一個麵容清俊,看起來有些柔弱,溫梨笙覺得他莫名眼熟,多看了兩眼。
“醒了?”她挑眉,跳到桌子上坐下,敞著腿坐姿很是隨意:“怎麼著,先介紹一下?”
溫梨笙立馬接話道:“我姓謝,我是前些日子剛來沂關郡的那個世子爺的堂妹……”
一句話就給謝瀟南整無語了,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溫梨笙。
女人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姓溫,是溫郡守的女兒。”
溫梨笙有些尷尬的想撓撓鼻子,但雙手被綁著,於是道:“那你還綁著我乾嘛?你既然知道我身份,也該知道我不會武功吧?”
女人一想也是,揮了下手,便有一個男子走上前來,兩刀割斷了溫梨笙手腕和腳上的繩子。
她鬆了鬆手腕,問道:“這位女俠,你抓我到這裡是為何事?”
女子一揚手,身後的男子恭敬的遞上了酒壺,她仰頭灌了一口,說道:“不著急,我們先做個遊戲。”
溫梨笙目光在幾個男子身上轉了一遍,而後與女子對視,露出疑惑的神色:“什麼?”
“由你來猜與我相關的東西,猜對任何都算你贏,那你的問題我都會如實回答。”她伸長手臂,仿佛十分坦誠,用下巴一指謝瀟南:“猜錯的話我便刺他一刀。”
溫梨笙看了謝瀟南一眼,烏黑的眼眸一轉,忽而凶道:“何須你來刺,我早看他不順眼了,把刀給我,我兩刀就給他捅成馬蜂窩。”
話音一落就聽脆響,一柄短刀就扔在了溫梨笙的腳邊,女人臉上滿是看熱鬨的神色:“那你來。”
溫梨笙撿起短刀握在手裡,朝謝瀟南靠近。
謝瀟南垂眸看了看她手裡的短刀,麵上仍舊是淡無波瀾。
而後溫梨笙就割斷了他手腕上的繩子,解放了他的雙手。
女子一下就笑出了聲:“小姑娘,誠信才是交往之本,你這樣我很難在相信你啊。”
“哎,這話不對。”溫梨笙說:“我又沒說一定要捅他。”
“他會功夫,不能給他鬆綁。”女子側頭,嘴巴一張,身後的男子就遞上一顆葡萄,順道為她擦了擦嘴邊的酒液。
“這個你放心,”溫梨笙飛快的看謝瀟南一眼,臉不紅心不跳的扯謊:“他愛我愛得尋死覓活,我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我不讓他動手,他絕對不會動手的。”
謝瀟南眉頭跳上一抹躁意,剛想開口,溫梨笙就靠了過來,肩膀挨著他的肩膀,藏在下麵的手捏了捏他的指頭,臉上卻是笑意綿綿:“你說對吧?”
謝瀟南有一瞬的停頓,話還是沒出口,但也沒應聲,將頭撇到了另一邊,斂著神色。
溫梨笙嘖了一聲,對女子道:“不讓他動手,他賭氣呢。”
“倒看不出來你們是這種關係。”女子撐著下巴笑。
“那是,我們在外人麵前一般不隨意露出關係,兒女情長影響我行走江湖嘛。”溫梨笙往後一靠,姿勢也變得隨意,有幾分灑脫。
但她這樣未經風霜,精雕細琢的一張漂亮臉蛋,說出這樣的話確實有些違和,女子聽後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我喜歡。”
溫梨笙問:“方才說的遊戲,還作數嗎?”
她道:“自然。”
溫梨笙微微仰起頭,呈一個放鬆的姿態,她看不出來絲毫的緊張或者是害怕,唇角帶著微笑:“你是火狐幫的幫主,阮海葉。”
她輕挑眉,點頭:“不錯。”
阮海葉在沂關郡一代也算出名,她是眾多幫派之中唯一一個女老大,但因手段狠辣性情豪爽,所以名氣也不小,先前沈嘉清跟溫梨笙提起過。
“你身後的三個男子是你丈夫,”溫梨笙說完,又覺得不妥:“也不能算是丈夫吧,至少你與他們都有著親密的關係。”
從方才一進門開始,溫梨笙就在注意觀察四人,發現站在她身後的三個男子對阮海葉殷勤和討好,不是親人的那種,也不是小弟的那種,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曖昧。
果然阮海葉點頭:“也猜對了,這三個是我的男寵。”
說著看了一眼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白臉少年,說道:“我看你模樣也出挑,找男寵也不是難事,趁早把這個換了,冷淡無味。”
謝瀟南聽了沒有半點反應,倒是溫梨笙趕忙咳了咳:“還有一個,你喜歡喝酒,對嗎?”
阮海葉看一眼手中的酒壺,笑道:“對,這也算。”
“那你該回答我三個問題了。”溫梨笙不再猜,她隻要三個問題就足夠。
阮海葉性子豪爽,說話算話:“問吧。”
“你為什麼把我抓來這裡?”她問第一個問題。
“自然是為了劍法。”阮海葉答。
“什麼劍法?”溫梨笙皺眉,緊緊盯著麵前的女人,她能感覺到,先前一直困惑她的問題即將得到答案。
“你彆裝傻,我都知道,是霜華劍法。”阮海葉喝了一口酒。
溫梨笙神色一頓,腦中諸多畫麵迅速串聯起來,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先前梅家人會抓著她不放了。
傳聞霜華劍法是二十年前江湖上名聲大噪的第一劍神親手撰寫的劍法,裡麵記錄了他的用劍心決和功法,全天下獨此一本,消息傳出去之後被江湖人求破了頭,後來因為劍神的突然失蹤,這個眾人夢寐以求的寶貝連同霜華寶劍一同消失了。
也就是說身邊的這個扒手那日從梅夫人屋中偷出的,就是霜華劍法,難怪梅家人這樣不死心,梅興安即便是從牢中跑出來,第一個也是來找她,為的就是要回這本劍法。
但是這東西壓根就不在她身上啊啊!
她沉吟了片刻,阮海葉也耐心等著,並不催促。
“最後一個問題,”溫梨笙抬眸道:“你怎麼知道那劍法在我這?”
阮海葉道:“梅家人把消息傳出來的,現在整個沂關郡都知道,那劍法在你手中。”
溫梨笙閉上了眼睛。
完了,全完了。
“所以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啊。”阮海葉說:“雖然我抓你來也是為了劍法,不過你性格很得我喜歡,我可以幫你。”
“你如何幫我?”溫梨笙好奇的問。
“你把你手中的那一部分劍法拿出來給我,那我便與你結拜,你當這火狐幫的二把手,誰若是想找你麻煩,自有火狐幫給你撐腰。”
溫梨笙眼睛一亮,看起來很是高興:“有這好事?”
“左不過也是我喜歡你,不然旁人可沒這待遇。”阮海葉話說的直白,絲毫不加掩飾。
溫梨笙大喜:“那太好了,我求之不得!不過……”
“什麼?”
“不過我先前被抓過兩次,險些喪命呢,我爹雖是郡守,但與那些幫派的關係多年來也是不遠不近的,為了尋求庇護,我把那劍法交給了謝瀟南,暫時與他達成協議,由他來保護我。”溫梨笙說話的語速慢下來,顯得真誠。
“那個少年世子?為何給他?”阮海葉皺眉。
“因為他從京城而來,根本不知道霜華劍法是什麼東西,隻有他對這玩意兒沒有非分之想。”溫梨笙撇著眉,無奈道:“若非如此,我才不願意求他庇護,他脾氣大心眼又小,動輒就冷冷的瞪著人,還很看不起我們這些邊境的小官小民,嚇人的很。”
旁邊坐著的正主忍了又忍,著實是沒忍住:“胡言亂語。”
溫梨笙怒了:“女人說話有男人插嘴的份兒嗎?把嘴閉上!”
第26章
雖然表麵上溫梨笙是凶得不行, 但是藏在身後的手卻死死的捏住了謝瀟南的手指,特彆怕他一個暴起擼著袖子揍她一頓。
那她挨了一頓打不說,扯的這些謊也全白費了。
謝瀟南麵無表情, 反而捏住她的食指一用力,她險些痛叫出聲,連忙把自己的手縮回來。
“怎麼, 這小郎君有話說?”阮海葉饒有興趣的盯著兩人。
溫梨笙忙道:“他就是生氣我尋求謝瀟南庇護一事,所以我說謝瀟南對劍法沒心思,他不讚同。”
見她左一個謝瀟南又一個謝瀟南叫得十分順口,謝瀟南心中冷笑, 很想把她掛在樹上, 問她還當不當牆頭草兩麵派。
“那你想如何處理?”阮海葉沒有追問。
“此事不急,咱們可以先結拜, 眼下賀家出了亂子,山下估計不太平, 等兩日風頭過去,我再下山去拿劍法,你覺得如何?”溫梨笙道。
阮海葉想都沒想直接就點頭了:“就依你說的辦。”
然後把手中的酒壺扔到了溫梨笙的懷中:“來, 喝了這口酒, 咱們就結拜為姐妹。”
溫梨笙拿起酒壺晃了晃, 裡麵還有不少, 她拔開蓋子, 一股極其濃鬱的酒香便衝出來。她也不是沒喝過酒,但喝的都是味道淺淡的花釀酒, 且次數非常之少, 更彆說這種濃度極高的酒了, 壓根是聞都沒聞過。
但阮海葉正看著, 她萬萬不能推辭,忍著心中的嫌棄喝了一口,火辣辣的酒直衝喉嚨而去,瞬間燒紅了她白嫩的臉,連同耳根脖頸都染上緋色。
阮海葉卻覺得不滿意:“不會喝酒可當不了火狐幫的二把手啊。”
溫梨笙騎虎難下,隻好又抬著酒壺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最後嗆得她猛烈的咳嗽起來,眼睛裡都溢出了晶瑩的液體。
阮海葉道:“也罷,酒量也需要慢慢練,這次就不為難你了,已是深夜,你們好好休息。”
說著她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半個身子倚在身邊的男人身上,帶著人走出了屋子。
溫梨笙咳了好一陣才緩過神,喉嚨和腹部都燒得難受,她皺著眉灌了幾口茶水,好久都沒開口。
謝瀟南起身在屋中走了一圈,最後推開窗子些許往外看,漆黑的眸與天同色,目光徐徐掃過眼前景象,觸及幾處火光。
溫梨笙坐了一會兒緩過了神,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平時話很多的她卻難得安靜,等謝瀟南將兩個窗戶之外的景象都看了一遍之後,就有人來敲門。
打開門是個瘦弱的少年,見了溫梨笙立馬紅了臉,羞赧的低下頭小聲道:“姑、姑娘,熱水備好了,跟我來。”
她回頭看了謝瀟南一眼,正好撞上他的視線,交彙了一瞬後,她轉頭離開。
火狐幫在山上,如果是白天,站在山頂的邊緣處往北方看,就能看見一片廣袤無垠的大草原,那就是溫梨笙打小便惦記,但從沒有來看過一眼的薩溪草原。
但是在晚上視線沒那麼廣,遠遠看去隻能看到幾個模糊的光點,那是生活在草原上的遊牧族。
山上的房屋都是用木搭建的,雖然比城中粗糙許多,但比方才的那間屋子要密室堅固不少。他們為溫梨笙準備了很多熱水,足夠她好好的洗個澡,但她隻是隨便擦了擦臉和手腳,把臉上乾了的血跡擦乾淨,然後跟著那靦腆的少年來到一座房屋前。
溫梨笙推門進去的時候,謝瀟南已經在裡麵了,穿著單薄的裡衣,一副要上床睡覺的樣子。
“這是我的床。”溫梨笙走進去關上門,喝的幾口酒後勁上來了,說話有些大舌頭。
謝瀟南沒搭理她,左腿壓在床上,就要爬上去。溫梨笙幾步走來拽住他的手臂,重複道:“這是我的床。”
“這裡隻有一張床。”謝瀟南側頭看她,平靜道:“你要麼睡床上,要麼躺地下。”
溫梨笙感到頭痛:“你為什麼會跟我一個房間?”
謝瀟南歪著頭看她一眼,而後掙脫她的手上了床,說道:“可能是因為我愛你愛得尋死覓活。”
這語氣中含著微妙的嘲諷,似在笑話她先前扯的謊。
溫梨笙有些氣惱,她在房中來回踱步,直到瞥到窗邊出現了半個人影,忽而意識到有人站在窗外。
她一個激靈,糊塗的腦子清醒不少,連忙脫了鞋往床上爬,就在要跨過謝瀟南的時候,腳腕突然在半空被他抓住。
他的手掌溫暖但是乾燥,貼著她的腳踝,十分結實力道。
“滅燈。”他道。
溫梨笙趕緊抽回腳,跑下去吹滅了桌上的燈,房中陷入黑暗,她摸著黑爬上床,鑽到了裡麵靠著牆躺下。
謝瀟南似乎打算睡覺了,就算她好一番折騰,他也沒睜開眼睛,躺在床的邊緣位置。這張床大,溫梨笙貼著牆邊,中間就有很寬的距離,兩人互不相乾。
不過沒用多久,原本貼著牆的人突然湊了過來:“白大哥,你不打算誇一誇我再睡嗎?”
謝瀟南不搭理。
溫梨笙又湊近了些,溫熱的氣息灑在了他的脖子上,耳邊響起低低的聲音:“白大哥,我是你的溫寶啊,彆不理我。”
謝瀟南在黑暗中忽而睜開眼睛:“離我遠點。”
“離你遠了還怎麼說悄悄話?”溫梨笙道:“窗外有人偷聽呢。”
謝瀟南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似在壓著脾氣:“你又想折騰什麼?”
“咱倆現在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也不對我客氣點?”溫梨笙沒好氣道。
“我不姓白。”他道。
“那你又不肯告訴我名字。”溫梨笙道。
身邊的人又沉默,溫梨笙有些惱他,但酒意上頭了,很多情緒都模糊化,片刻後她就又笑嘻嘻道:“我原先就知道你是故意被抓來的,肯定是有什麼目的,後麵聽阮海葉說要我把一部分劍法交出來,我就猜到她手裡可能有另一部分劍法,所以你來是為了那一半的劍法是不是?”
謝瀟南隻覺得她說話的時候噴出的灼熱氣息讓他的脖子也染上了溫度,便側頭向旁邊挪了挪,誰知溫梨笙馬上就跟過來:“你彆離那麼遠,不然我說話你聽不見。”
一時間謝瀟南不知道該回應她哪句話,隻得不耐道:“我聽得見。”
“你還沒告訴我,我猜得對不對。”溫梨笙說。
謝瀟南不回答,她就說:“你彆裝,我知道那半本劍法是你偷出來的,就是因為你害得我被抓好幾次,現在好多人都盯著我,你是不是要找個機會給我澄清一下?”
溫梨笙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吱聲,一時有些著急,攀上了他的手臂湊得更近了:“我幫你爭取時間,讓你得以留下來偷……唔唔”
說到後麵,她的臉頰被謝瀟南一把捏住:“閉嘴,安靜點。”
而後一推,溫梨笙就翻倒在床上,她腦袋有些暈乎,躺了一會兒,還不死心的想靠過去,謝瀟南卻在她動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伸手捏在她的後頸處,僅僅片刻的功夫,她雙眼一黑就暈睡過去。
謝瀟南看了一眼她安靜的睡顏,躺了半晌,聽見窗外的腳步聲離開之後,才起身下床。
溫梨笙這一晚上睡得很死,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的那種,也沒有做夢,隻聞到了一種非常好聞的甜香,時隱時現,纏在夢裡。
她一睜眼就到了大白天。
雞叫從窗外響起,把她自睡夢中喚醒,迷迷糊糊睜眼,就看見一人背著她站在窗邊,正穿著墨色的外衣。
她驚得瞬間回神,立馬從床上坐起,低頭就看見自己衣著完好,隻是睡覺的時候揉亂了些許,甚至一雙長襪都沒脫。
謝瀟南穿好衣裳,拿起紅綢帶慢條斯理的一圈一圈纏繞在小臂上,將袖子纏緊勾勒出線條勻稱而流暢的手臂,他似乎是沒睡好,眉頭微微皺著,整個臉上溢出一種不悅的氣息。
溫梨笙眨眨眼,想起昨晚上喝的有點多,本來是想好好跟這個白大哥商量一下的,結果後麵不知道為什麼睡著了,她沉默的坐在床上久久不言。
謝瀟南已將兩條手臂的紅綢纏好,瞥眼一看她還在發愣:“你還要坐到什麼時候?”
溫梨笙慢吞吞的從床上下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昨夜我們睡一張床榻的事,你千萬不能告訴彆人。”
謝瀟南嗤笑一聲,表達了自己的不屑。
溫梨笙被他的態度惹怒,決定暫時不理他了,從床上跳下來穿好鞋子,看了一圈發現屋中沒有鏡子,就隨便給頭上的發簪拔下來梳理了一下。
她閉眼打一個大哈欠,睜眼時就看到窗子被推開了,陽光從外麵照射進來,一大半直接灑在了窗邊的黑衣少年身上,襯得他皮膚發光似的白。
謝瀟南微眯起眼睛,朝外看了一眼,就見一隻長脖子公雞在窗下來回踱步,一邊昂著頭叫。
這隻雞勤快的很,天還沒亮就開始扯著嗓子叫了,一聲聲的直往謝瀟南的耳朵裡鑽。
他靜靜的站著,等公雞晃著脖子走到近前時,他疾風般出手,扔出一個小石頭,砸在公雞的頭上,公雞吃痛咯咯咯的叫著跑遠了。
第27章
守在門口的一個小女孩聽到了動靜, 就走到窗邊來,看見溫梨笙正把玉簪戴入發中,便笑說著:“二當家醒了?已經備好了洗漱的水, 二當家可要現在用嗎?”
見溫梨笙點頭,她就將清澈的水送進來,溫梨笙和謝瀟南隨便洗漱了一下, 就一前一後出了門。
火狐幫的人並不多,統共不過三十多人,全部都住在山上,所以這一片地方還算寬廣, 房子都是木做的, 緊挨在一起,也有少數婦女和孩子, 總體來說不算一個大幫派。
火狐幫裡男人還是居多的,且很少看見溫梨笙這樣年輕而標致的姑娘, 再加上她衣著華貴,太陽往身上一照就跟鑲了金邊似的亮眼,剛走幾步就有幾個男人視線黏在她身上。
溫梨笙很不喜歡這種目光, 她左右看看, 發現那些男人毫不避諱的盯著她, 甚至還停下了手中的活, 讓她極為不舒服, 同時又覺得心慌。
她下意識的往謝瀟南身後站了站,躲避那些目光。
謝瀟南身量高, 溫梨笙藏在他身後的時候, 隻有半個肩膀和些許裙擺露出來, 如此還真的擋了一些人的視線, 引起了聲音不小的嘖歎聲。
溫梨笙黏的緊,但他的一步等於溫梨笙的兩步,所以兩人步伐不一致,導致行走的途中溫梨笙的腳尖不小心撞到他的後腳跟。
撞到第二次的時候,前麵這人就停下腳步,不耐煩的回頭:“要不你騎我頭上?”
溫梨笙愣了愣,還真認真打量了一下他的肩頸:“這不太好吧……”
“知道不太好,還離我這麼近做什麼?”謝瀟南黑著臉,表情不大好看。
從沒有一個人敢這麼緊跟在他身後,還頻頻踩他後腳跟。所有跟在世子身邊的下人都要保持一臂之遠的距離,就連喬陵也是如此。
溫梨笙有些不高興的撇嘴:“當然是想跟你親近親近。”
“我看你是想跟我的鞋跟親近。”謝瀟南道:“往後站兩步。”
溫梨笙不情願的後退了兩小步,許是麵上的表情太過明顯,在一旁站著看的男人突然開口:“小嬌嬌,何必委身與這種胳膊腿比筷子還細的小孩兒,倒不如跟著我,我肯定把你含嘴裡疼寵,讓你知道跟著真正男人的安心可靠。”
說完就一陣哄笑之聲,粗獷的聲音充斥著耳朵,帶著明晃晃的嘲笑和看不起,有人喊道:“閆老二,你這玩一陣就要換個口味兒的人,就彆肖想人天仙似的美人了。”
也有人呸了一聲笑罵:“真他娘的不要臉,這小嬌娘都能當你女兒了!”
剩下還有些話就有些粗鄙難聽了,溫梨笙有些惱怒,又有些不安,伸手拽住了麵前少年的衣袍。在她的心裡,隻有麵前的這個少年才與她是同夥,雖然這隻是他們的第二次相遇。
一抬頭,就看見這個少年沉著臉,他眼眸很黑,像沉澱了不知多久的深井一樣,靜謐,森冷,帶著些許不詳的氣息。
一瞬間,溫梨笙覺得他的神態有些眼熟,很像那個總是泛著懶意,掩藏著倨傲的謝瀟南。
就這麼一眼,溫梨笙也湧起了悚意,下意識鬆開了手。
再一看,也不過眼神比較像而已,尤其是那股子無意流露出來的看不起人的勁兒,簡直太像了。
難不成是跟著主子久了,也學到了幾分主子的神態?
那被喚作閆老二的男子見謝瀟南的目光冷然,覺得被挑釁了,又想在美人麵前大肆展露一番,便囂張的把手裡的一杆長/槍扔向謝瀟南。
溫梨笙見那長/槍的槍頭鋒利,是剛被打磨過的,直直的扔過來時她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好幾步,長/槍就落在了兩人中間。
“來,撿起來跟爺過兩招,讓爺看看……”
他話都沒說完,就見謝瀟南忽而抬腳踩在了長/槍頭下方幾寸,看上去是一個很輕易的落腳,那槍頭卻斷離了槍杆,猛地從地上衝起,而後被謝瀟南踢了一下。
跟街頭小孩玩蹴鞠一樣的動作,槍頭就在空中劃一道虛影,以人眼追不上的速度朝閆老二刺去。
他收聲的瞬間整個人往旁邊一撲,速度非常快,剛錯身的瞬間身後“咚”的一聲悶響,繼而是閆老二摔倒在地的聲音。
溫梨笙循聲望去,就看見那個被踩斷的槍頭正釘在木柱之中沒入大半,而閆老二狼狽的倒在地上,側頸一道極其明顯的血痕,正往外緩緩的流著血。
再慢一刻,那槍頭就會刺穿他的喉嚨。
這一點閆老二比誰都清楚,方才囂張的神色蕩然無存,臉上是無法掩飾的驚惶。
溫梨笙壓根就沒看清楚那槍頭是怎麼飛出去的,就在周圍死寂的時候,拍掌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是阮海葉緩緩走來,笑著說:“果真是功夫了得呀。”
眾人紛紛低頭尊敬道:“幫主好。”
溫梨笙低頭看了看地上那被踩斷了頭的長杆,暗歎不愧是謝瀟南身邊的人,竟如此厲害!
阮海葉臉色猛地一變,凶悍道:“你們這些光吃不乾的豬貨,還敢對二當家出言不遜,想挨鞭子是不是?”
說著指了一下閆老二:“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滾!”
閆老二沒有做任何停留,捂著側頸的傷口爬起來就跑了,也不管是不是丟了麵子。
被阮海葉一嗬斥,周圍的人皆低著頭不敢反駁。
她又換上了和善的笑,朝溫梨笙走來:“二妹醒了?來來來,正好咱們把這個結拜儀式做了,幫裡的人認了你的臉,就不會再像剛才那樣了。”
溫梨笙咧嘴一笑,展開手一副跟她哥倆好的模樣勾肩搭背:“大姐這威嚴看著就讓人羨慕呢。”
由於阮海葉比她高不少,導致她需要踮著腳尖走路,從背後看過去尤其傻。
阮海葉幾乎將她架起來,帶著她走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那裡擺了十來張桌子,有婦女陸續的往桌上端菜,雞魚肉蛋樣樣俱全。
正前方有一把座椅,地下墊著一塊雕刻了花紋獸狀的石板,將座位襯得很特殊。
阮海葉走過去,撩開衣袍往那座椅上一坐,腿依舊是敞開坐姿豪爽,揮手對旁邊人道:“去把人都召過來。”
小弟領命而去,阮海葉就對溫梨笙道:“二妹應當是餓了,桌上的都是剛出鍋的新鮮菜,你隨便吃。”
溫梨笙一點也不客氣,掰起一個雞腿張嘴就啃,雞肉燉的軟爛輕易就撕咬下來,溫梨笙吃得滿嘴油。
她還掰了一個遞給謝瀟南。
謝瀟南看一眼她的爪子,並不領情。
溫梨笙隻好左右手各拿一個雞腿,左邊啃一口右邊啃一口,頗像是很久沒有吃過肉的小女孩,臉上全然是喜悅的神色,還嗚嗚的說道:“大姐你對我真好,我都好幾日沒吃著雞肉了。”
阮海葉看著她的樣子,驚訝的笑:“你爹不是沂關郡守?怎生連雞肉都吃不起?”
“那倒不是。”溫梨笙咽下一口肉說道:“我爹嫌棄我不文靜不上進,我犯了錯惹他生氣,他就會罰我不準吃葷腥,我一連啃了好幾日的青白菜,可饞死我了!”
阮海葉哈哈大笑:“誰規定咱們女人就要文靜的,如今你進了我火狐幫,想怎麼吃怎麼吃,想怎麼玩怎麼玩,不會有人再約束你。”
溫梨笙高興得眼眸彎彎,連連讚歎:“那真是太好了,簡直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
她將兩個雞腿啃完的時候,山頭上的人也聚集的七七八八了,圍在旁邊形成一個半圈。
阮海葉站起來,將溫梨笙拉到身邊來,對眾人道:“火狐幫自我繼位幫主以來,便不曾有過二把手,如今我與溫家姑娘投緣,也極是喜愛她的性格,便在此由天地作證我們二人結拜,從今往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與火狐幫榮辱與共!”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溫梨笙補充了一句,轉頭對著她笑:“對嗎?”
阮海葉沒有應聲,好似沒有聽見一樣不接話,隻招呼旁邊的男人遞上兩杯酒來,遞給了溫梨笙一杯:“來,喝了這杯酒,自此以後我們便是姐妹。”
溫梨笙接過來,一看酒杯裝得滿滿當當,下意識咽口水:“都喝了嗎?”
“但凡你遲疑一點,那就是對我們姐妹情誼的不誠心。”阮海葉道。
溫梨笙尚記得昨夜喝的那酒,辣得她難受了好久,滋味真是不好受。
她攏著自己的長袖做擋,表麵上裝成喝了的樣子,遮掩之下卻將酒慢慢倒在地上。
但袖子的長度不太夠,加上沒有桌子做掩飾,下麵所有人都看見那一柱酒水從衣袖裡流下來,倒在地上,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就連謝瀟南平靜無波的眼睛裡也有一絲微妙的變化。
阮海葉喝完之後低頭一看,就看見溫梨笙腳前的地濕了一塊,她問:“二妹把大姐當傻子不成?”
“這是漏的,漏的。”溫梨笙齜著大白牙解釋道:“我牙縫大,喝的時候從嘴裡漏出來的。”
阮海葉也不糾結,隨她裝瘋賣傻的糊弄過去,隻又喝了一杯酒然後趁著情緒上頭攬著身旁那個清瘦的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親了他一口。
溫梨笙狠狠的震驚住。
阮海葉見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火狐幫的女人可不允許怕男人,二妹你入這幫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管教男人。”
說著她用下巴指了指坐在位置上一直斂著眸沉思的謝瀟南,說道:“去試試。”
第28章
溫梨笙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想要拒絕,硬著頭皮道:“他……對我很恭順,不需要管教, 聽話的很。”
“這是兩碼事。”阮海葉彎眉輕挑,下巴指了一下坐著的一圈人:“要在兄弟們跟前立個威風,才能讓兄弟們心甘情願認你做二當家。”
溫梨笙簡直無法理解, 這人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見她不動,阮海葉從背後推了她一把,直接將推得往前好幾步。
溫梨笙從肺裡深深的歎出一口氣,隻好走到謝瀟南身邊坐下, 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神色, 見他微微轉頭側目看來,眸中似乎帶著稍許疑惑, 大約是沒聽到阮海葉方才說的話。
乾脆速度快一點,趁他沒反應過來直接乾一口。
溫梨笙暗打算盤, 伸出手想攬他肩膀,然而手伸到半空卻被謝瀟南精準的扣住手腕,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
那都是方才吃雞腿的時候蹭上的油。
溫梨笙第一擊失敗, 非常快速的展開第二輪攻勢, 直接俯身上前, 撅著兩片嘴唇撞過去。
可惜謝瀟南還有一隻手, 一下就捏住了她的臉頰, 將她的頭固定住,目光又落在她油乎乎的嘴上。
謝瀟南臉一黑, 滿是警戒:“你乾什麼?”
溫梨笙暗地與他的手較勁, 往前使力, 卻分毫撼不動兩人之間的距離。周圍的人都在盯著看, 她隻好咬著牙壓低聲音:“你最好配合一點……”
謝瀟南忽而湊近,在她耳旁聲音低沉:“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的嘴唇片成一朵花?”
溫梨笙當然是不信的,感覺到謝瀟南的熾熱的氣息噴在耳邊,她忽而一側頭,白淨的耳朵輕輕撞在他的唇上。
一觸即離。
謝瀟南一下就退回來,同時飛快的鬆了手,當即與她拉開了距離,沒好氣的看她一眼。
詭計多端,防不勝防。
溫梨笙白嫩的臉頰上出現了三個紅指印,那是他捏著留下的痕跡,但自己並不知曉,就頂著紅指印轉頭,衝阮海葉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害羞,隻肯親我耳朵。”
阮海葉身子骨一軟,靠在座椅上:“不如我做主,給二妹再尋兩個男人伺候著吧。”
“啊?”溫梨笙驚愣了一下,卻沒有立即拒絕,隻看了一圈周圍的人而後說道:“大姐,不是我挑剔,我隻喜歡腰身修長勻稱,瞧起來有書香氣兒的書生,彆的我不愛。”
阮海葉卻堅持:“男人自然要身體強壯點的,若是柔柔弱弱,又如何能壓得住你?”
“壓得住壓得住。”溫梨笙額頭上都出了汗。
“二妹是不接受我的好意?”阮海葉眯起眼睛。
她一時間沒有說話,思考對策。
若是她鬆口答應,那今晚肯定會有兩個男人被安排在她房中,也是變相的監視罷了。其次是阮海葉心裡明鏡似的,分明就是知道她與身邊這人並非是真的情人關係,卻一再施以刁難,不知是什麼原因。
正僵持時,身旁的人突然開口:“床榻窄小,睡不下第三個人。”
謝瀟南望向阮海葉,這是他上山以來與她的第一次對視,先前見麵說話,他連視線都懶得分給阮海葉。
溫梨笙想不明白,但謝瀟南心裡清楚,阮海葉表麵上是在刁難她,實際上卻是衝著他來的。
阮海葉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昨日夜間在賀家之中與這少年有一個短暫的對視,當時她隱隱感覺到這少年莫名的有些危險。
所以她對這人的身份一直存疑,派出去的人也半點沒有查到,這才有了試探的心思。
然而這次阮海葉看著他的眼睛,眼白分明,眸如著墨,是一雙平平淡淡的眼睛,所有情緒消散的乾乾淨淨,好像就是一個樣貌普通,有些功夫傍身的少年。
是探不出來,還是上次多疑?
怔然片刻的功夫,溫梨笙猛地一拍桌站起身,抓了謝瀟南的肩膀怒道:“我不允許你看彆的女人,你的眼裡隻能有我!”
說著她氣得一甩袖,轉身大步離開。
阮海葉大笑出聲,連忙催著謝瀟南去尋她認錯,還吩咐小弟把飯菜送到兩人的房中去。
謝瀟南這才起身離席,麵色沉著,一副不高興的模樣也讓那些想與他打招呼套近乎的人望而卻步。
溫梨笙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乾淨了手和臉,正甩水的時候,謝瀟南走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說,想剁幾根指頭?”
溫梨笙叫著掙紮:“你乾什麼,有什麼恩怨衝著我來,我的手指頭是無辜的!”
“往我身上蹭雞油的時候倒是十分順手。”謝瀟南冷笑一聲:“我下手很快,你不會覺得痛的。”
溫梨笙將五根手指叉開,不服氣道:“我這手都是乾淨的,哪裡有油,你不要含血噴人啊,當心我狀告知府!溫大人一定會為民女做主的!”
謝瀟南不為所動,將她的手拉著走了兩步,按在了門板上,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個小刀,在她的手背上來回比劃,似乎在找合適的位置。
溫梨笙認慫,用力掙紮起來,嚇的大喊:“我錯了我錯了,我賠你衣裳!我有很多銀子!賠你十件!”
謝瀟南本來就是嚇唬她,手停了一停,低眸看她:“真知錯了?”
溫梨笙正想說話,忽而瞥見一旁站著個端著飯菜的少年,正愣愣的看著他倆,她其實已經餓很久了,方才兩個小雞腿也沒吃飽,這會兒見了飯菜立即咂咂嘴:“要不先吃飯,吃完飯再剁?”
謝瀟南也需要進食了,聞言就收起了刀:“當心你的爪子。”
她撇撇嘴,輕哼了一聲,兩步跑到少年的身邊,將飯菜看了一邊:“就這些嗎?”
少年見她靠近,耳根又紅起來:“後,後麵還有。”
溫梨笙側身一看,後麵果然還有兩個人端著飯菜,於是一揮手,一副使喚人慣了的模樣:“端進屋子裡。”
飯菜擺滿了房間裡的那張桌子,其他人陸續退出去之後,溫梨笙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就吃,動作雖快但不顯急躁,隻是嘴裡一直沒停。
謝瀟南微微皺眉。
“乾嘛,吃啊!”溫梨笙驚訝道:“你不餓?”
“沒有公筷。”謝瀟南道。
溫梨笙氣笑了:“你還講究起來了,我一個郡守千金都吃得,你一個無名小卒有什麼可挑剔的?”
她嗤了一聲,低聲嘟囔著:“你們這些京城來的人,就是矜貴……”
謝瀟南沒說話,少頃還是拿起筷子開始吃,入口多是素菜,葷腥不怎麼動,看樣子是頗瞧不上這裡的廚子。
溫梨笙看在眼裡,吃了個八分飽之後放筷,問道:“我先前幾次見世子爺,都沒在他身邊看到你,你是不是屬於那種隱藏在暗處的護衛,平日裡不輕易出來的那種?”
謝瀟南不搭理她,慢條斯理的吃著飯。
她等不到回答也壓根不在意,又問:“你跟喬陵,誰的地位比較高?我見他經常伴在世子爺左右,想必也是很得重用的吧?”
沒人應聲。
她繼續自說自話:“不過你身上有那塊謝字玉,應該也是很得寵的才對,而且似乎給你指派的事也不少,賀老太君真的是世子要殺的嗎?”
飯菜極其不對胃口,謝瀟南勉強吃了五分飽,聽她一直嘰喳個不停,便道:“你知道賀老太君為何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