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情?”李箸聽著下頭客人的吵鬨聲,也探出了頭,店夥計也是有些眼力見得,一下子便溜了下去,去告訴麗娘這個情況了。
李箸一瞧見金吾衛也就知道今天這裡出事了,好巧不巧今天他請客的地方是這裡,他笑了起來,這倒是有緣。
麗娘此刻渾身的匪氣或許是受到了刺激,都出了來,明明溫柔至極的衣服,生生穿出了殺氣騰騰的感覺,她瞧著客人和金吾衛亂成了一鍋粥,也是生了氣,但是她忍了。
她整個人煩躁得很,一手撥著算盤,一手則在下頭,不知道拿著什麼。
店夥計則看得很清楚,她現在正踩在底下放酒的酒案上,一隻手曲了起來在櫃台上打著算盤,另一隻手的手肘就撐在那條腿的膝蓋上,拿著一把菜刀。
她聽著櫃台外頭聲音越來越大,瞧著前麵一群人吵吵鬨鬨推推搡搡,咒罵之聲不絕於耳,實在是亂得很,心裡隻覺得火起,她突然就出了手,嚇到了旁邊幾個酒舍的小夥計,她手裡一把菜刀就這麼直直飛了過去,插在了遠處門框上,發出“嗡嗡嗡”的餘震。
所有人霎時間鴉雀無聲,抬頭瞧著那把菜刀,咽了咽口水,若是那把菜刀往下幾分,隻怕是在座各位頭都給囫圇了去。
那幾個金吾衛也瞧了瞧那把菜刀,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他們望向她的眼神有些探究,能夠有如此好的刀功,這女人定也是不簡單的。
譚莒還是知道一些的,他心頭歎了口氣,隻可惜那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許多人都變了,現如今已經沒有了鐵娘子,隻有康順酒舍的麗娘。
“閉嘴!回房!若是想被當成殺人犯就儘管出去!這裡不是集市,也不是可以討價還價的地方!”麗娘柳眉一豎,那些人被她手段嚇了一跳也不敢亂動,原本瘋亂的人群,現在什麼也不敢說了,麗娘將腿抽了回來,瞧著那請了木雕大師給雕刻的木門又被自己毀了,頓時歎了口氣。
人群裡安靜許久之後,突然便有了反抗的聲音:“老板娘,我也知道這裡出了命案,可是我們隻是過來住了一晚,今日我們得出城啊……”
麗娘右指翩飛,隨後右指一扣,將算盤抓了起來,抖了抖,算珠歸零之後也不再管,放在了一邊:“你辦什麼事情比破案更重要?你什麼事情比人命更重要?”
“這……死的人是誰我們也不清楚,留在這裡……”那人似乎是想再反駁幾句,最後瞧著她似乎有把筷子飛過去的趨勢,也就不敢說話了。
楊麗娘終於緩緩從櫃台後出了來,或許是因為她耍了飛刀心情很好的緣故,整個人臉上的戾氣倒是消散了一些:“第一,這裡的地契地皮是我的,你們住在這裡,那麼便是我的客人,客人出了事情,我責無旁貸;第二,昨夜死亡之人,是酒舍內死的,所以,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我,所以未經過同意,不得離開。”
李箸其實已經出了包廂,他倚著欄杆望著下頭,瞧見麗娘的飛刀,瞧著她的眼眸更深了些。
譚莒瞧見麗娘開了個好頭,自然也是要順坡下驢的,丹田一發力,聲音大得很:“都回房,我們金吾衛自然會一個個盤問,若是沒有問題,自然放你們離開!若你們都擁在一起,就彆想著審問了!直接抓了!”
那些人似乎是被前一出飛刀給整怕了,前有刀劍,後有悍匪,隻得退居自己房間。
李箸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愣了一愣,隨後順著走廊拐角處下了樓。
譚莒本是神氣得很,突然便瞥見了一抹熟悉的白影自樓上緩緩下了來,瞬間眼角一抽。
他吩咐好其他金吾衛之後,小跑迎了上去,那小眼睛眯著著實喜人:“喲,少卿,您怎麼今日在這地方……”
“這裡怎麼了?莫不是此處有窩藏賊人?”李箸笑得溫雅,掃視了一眼前方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笑容溫雅,瞧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譚莒也是留了個心眼的,也不敢和少卿多說案子細節,隻說是普通命案:“嗨,沒事沒事,就是死了個人,不過這人可了不得,死的是寫報的邸吏,還不知道怎麼死的,下官正準備查呢,少卿大人今日這是?”
“約人,他現在怕是也進不來了。”李箸嗤笑了一聲,隨後將話題又引到了案子上,“擬報之人所傳皆乃朝廷之事,死在這裡,你莫要認為朝廷不會過問,勘察仔細些。”
譚莒聽見他的話之時,額頭冷汗便出了來,他確實是有私心的,他若是將案子破了,他家大人拿到的獎勵自然會多一些,順帶著他也帶光。
“是,譚莒受教了。”
李箸瞧著他這瑟縮模樣,自然也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也不再追問,轉身便上了樓:“本官且去看看現場。”
譚莒拍了一下他自己的臭嘴,瞧著那襲白袍已經飄然上了樓,卻也隻能跟上。
三樓顧客基本上都已經去了二樓,因為說是和屍體同一樓,頗為不吉利,都去下頭吵著要更改客房,將那些小夥子折騰得手忙腳亂,不過也有好處,案發現場不會有人進去了。
李箸走至一處便停了下來,他聞了一會兒,便將那扇門拉了開。
正是發生命案的屋子。
他進去之前脫了鞋,又將懷中白帕拿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譚莒瞧著他如此行事,也依葫蘆畫瓢,學著脫鞋進了屋。
李箸蹲在了地上,伸手摸了一下已經混著血液乾涸在毯子上的沙礫,湊近聞了聞,輕輕皺了眉。
他側了頭,側臉很白,著實是個貴公子,是不經風霜雨露的公子哥兒:“問了發現屍體的人沒有?另外屍體麵貌畫下來了麼?”
譚莒說話聲明顯低了下去:“還未……”
房間很安靜,襯得李箸的呼吸聲一時有些重:“……”
畫師其實是畫好了屍體圖,隻是畫到最後一筆就暈過去了,他這人暈血,為了錢還隻能硬著頭皮畫,每次畫完屍體都得暈個半天。
這畫師也經常被阿寶拿來調侃,這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典型案例。
李箸聽到解釋之後,也沒什麼表情,他淡淡瞥了一眼站得得筆直的譚莒,隨後又大致將屋子裡掃了一眼。
血大致都在書案地毯處,所以屍體應當就是在那兒被發現的,地毯上血跡分界很明顯,沒有血的那一側大約是有衣服遮住了或者吸了大部分的血,所以分界有不規則鋸齒狀。根據凹下去的兩個印記,且一旁血跡並未滲透,可以判定,至少人是跪在書案之前的。書案上的血卻是極少,按照常理,若一個人被殺死,並且將器官拿出,尤其是心臟,必有血跡,並且,血絕對不會如此乖順,定會噴濺。
所以,這裡出血量並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