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1 / 2)

沈可衍詫異地看著麵前人的臉, 目光緊貼在那張臉上久久無法挪開。

他其實是在虛擬世界裡見過這張臉的,但不扮演著他人角色的藤白和虛擬世界又不太一樣,就更不要說是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那個藤白相對比。

原本帶著幾分青澀氣息的漂亮五官已經完全長開, 身形也對比少年時期拔高了許多,那張臉依舊漂亮得十分吸睛奪目,但眼底卻完全褪去了少年期的冷淡和幾不可察的懵懂, 轉而被叫人無法揣測的深不見底取代。

沈可衍盯著那張臉看愣了, 好半晌才找到聲音似的, 叫了一聲:“阿白。”

他一開口,就看見對麵的人眼眶一紅,而後三兩步上前將他抱住。

沈可衍被藤白緊摟在懷裡, 麵前有溫度的身體懸著的心落到了實處。

他抬起手反摟住藤白,腦袋靠到藤白肩上, 感受著熟悉無比的擁抱, 久違地感覺到了安心。

過去好半晌,藤白才放開他, 表情認真地指了指床上的人:“他為什麼會躺在床上?”

沈可衍被這麼一問一下子也回過神來, 想起剛才的事情,他沒有馬上回答藤白的問題,而是反問:“我應該要問你才對,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和他會什麼會……分成兩個?”

藤白像是有點不高興, 拉著他的手表情認真地看他:“他是假的。”

沈可衍看著斷定說床上那個人是假的的藤白, 原本就有些亂的腦子頓時感覺更亂了兩分:“你為什麼說……”

“你先回答我, ”藤白看起來有點著急, “他為什麼會躺在床上?”

“你……”沈可衍正要開口,看了眼藤白,想了想改口道, “他八年前出事,從樓上摔下去,後來就變成了植物人。”

藤白表情一滯,看著沈可衍:“你的記憶裡,是我從樓上摔下去?”

沈可衍被問得一愣:“不是嗎?”

藤白緊盯著沈可衍,忽然間又一次把沈可衍摟進了懷裡,隻是動作和方才比輕柔了很多。

他抬起一隻手,順著沈可衍的脊梁安撫性地來回輕撫著,靠在沈可衍耳旁輕聲開口:“不是的衍衍,掉下去的是你。”

沈可衍渾身一僵,有些錯愕地扭頭去看藤白:“什麼?”

藤白摟著他的手沒有鬆,側過臉來,鼻尖不小心和他輕撞了一下,藤白就勢和他又輕碰了一下,表情認真地開口:“衍衍,從高樓上摔下來的是你,變成植物人躺了八年的是你,你要想起來,這很重要。”

沈可衍看著藤白,目光有兩分渙散開來。

藤白的話就像是一顆地雷,在他的腦中猛然炸開,一瞬間頭疼欲裂的感覺席卷上來。

他緊皺起眉頭,麵上浮上痛苦。

藤白看著他這副樣子,眉頭跟著緊皺了起來,貼在他背上的手動作更加輕柔了幾分。

他抱著沈可衍,細細碎碎去親吻沈可衍,放輕了聲音小聲安慰:“沒關係的衍衍,不要害怕,我就在這裡,這次我就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的,你相信我。”

沈可衍痛苦地閉上眼睛,一雙手緊拽住藤白的衣領。

在藤白的溫柔撫慰下,他的腦海中隱隱約約地響起一點雨聲,漸漸的眼前鋪展開雨幕。

廢棄的爛尾樓樓頂,滂潑大雨,天台邊驟然碎裂開來的木質圍欄和即將往下墜落的夏安安。

眼前的畫麵飛閃而過,他甚至不太看得清周圍的視物,隻是憑著本能衝過去將夏安安保護進懷裡。

雨幕中響起刺耳的尖叫聲,朦朧間他似乎在那些叫喊聲中捕捉到了藤白的聲音。

幻覺吧。

阿白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然而很快他連這些都沒辦法去想了。

疼,太疼了。

沈可衍從來就沒有那麼疼過。

當年出車禍的時候年紀還小,而且人護著,那種痛他已經不怎麼記得起來了。

而此刻他疼得無法呼吸,在冰涼的雨水裡甚至連睜開眼睛都覺得費力。

他好像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小孩的哭聲,很大很大聲,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叫他。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感覺被人抱起,分明鼻前是濃烈的血腥味,他卻仿佛能分辨出抱他的人是誰。

他撐著最後一點意識,強忍著疼痛抬起手,似乎抓住了那個人。

“阿白……”

——

徐淩從接到消息趕到急救室門口,一路上整個人都是懵的。

直到看到急救室門口成片的人,他才稍微有點回過神來。

“什麼情況?”他徑直朝陸擎武走去,“小沈怎麼就進手術室了?”

陸擎武煞白著一張臉,一貫帶著滿身煞氣的人此刻卻看著無比弱勢。

徐淩見他一時半會沒回答,扭頭去看旁邊的兩個陌生小孩和一個陌生少年。

兩個小孩都哭紅了一張臉,尤其是那個最小的,全身顫抖著哽咽個不行。

他看了眼幾人,又扭頭看向一旁臉色有些發黃的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

徐淩盯著他看了幾眼,從對方已經看不太出來年輕模樣的臉上找到了幾處和沈可衍相似的地方,猜測那可能是沈可衍的爸。

他對沈可衍的父親感官很差,因此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在旁邊站著的是藤白,他看過去時驚了一跳。

就看見藤白滿身的血,衣服上、手上和身上都全是,少年明顯整個人都緊繃著,一貫冷淡的臉上此刻滿是緊張和痛苦,眼眶紅得分明,臉上還能見到殘留的淚痕。

“對不起。”

陸擎武忽然的道歉把徐淩叫回神來,他看向陸擎武,問:“道什麼歉?”

“是我的錯,”陸擎武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我跟他說隻有他願意協助我抓住錢伍天販賣毒.品的把柄,他爸欠的那一百萬我就可以替他還。”

他的話一出,整個手術室門口的人都臉色各異。

一直盯著病房指示燈僵硬了許久的藤白,移開視線看了靠在牆旁眼底含淚的沈明晉,又扭頭看了陸擎武一眼。

他的大半張臉上都是血,不太亮的樓道照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的視線隻在陸擎武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挪開了,又變成死死盯住手術室的顯示燈不放。

徐淩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開口:“真的假的?”

陸擎武沒說話,意思十分明顯了。

徐淩錯愕地看著陸擎武,片刻後反應過來,怒罵道:“陸擎武你瘋了嗎?那天你把我支開就是跟小沈說的這個?你腦子裡裝的是什麼啊?你替你老婆報仇牽連一個孩子進來乾嘛?他還是個學生啊,他才那麼小,他能幫你乾嘛!”

陸擎武閉著眼睛任罵,沒有絲毫要反駁的意思。

他知道他這個決定本身就有些鋌而走險,但這是擺在他麵前最快的方法了,他太恨錢伍天了,所以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他原本設想好等沈可衍彙報好消息,就讓手下偷偷把他帶走,他沒想把沈可衍卷進紛爭。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怎麼進的手術室?傷重嗎?是你們掐架的時候把他牽連進去的嗎?”徐淩又開口質問陸擎武。

陸擎武白著一張臉還沒來得及開口,徐淩就聽見那個哭得渾身抖的小男孩的聲音:“不是的,是安安…安安沒用,被壞人抓走了,厲害哥哥為了救安安,才從樓上掉下去的。”

徐淩表情一僵:“從樓上掉下去?幾樓?”

“五樓。”陸擎武開口。

徐淩下意識地看了眼藤白,算是知道藤白渾身的血是從哪裡來的了。

他腦子裡一時間嗡嗡作響,根本不敢相信前幾天還好好坐在他麵前跟他說話的人,現在正在手術室裡麵搶救。

五樓。

五樓掉下去會怎麼樣,徐淩想都不敢想。

手術室外再一次陷入安靜,這一次安靜一直安靜到了深夜,“手術中”幾個字消失,醫生從手術室裡麵出來。

一群人頓時圍了上去,沈明晉在第一個,死死拉住醫生的手,紅著眼睛問:“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表情凝重:“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目前狀況不太理想,病人的腦部受到撞擊,如果三天內無法蘇醒過來,很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醫生的話如同晴天霹靂,讓門口的眾人都說不出話來。

直到夏安安帶著哭腔的稚嫩聲音在手術室門口響起:“表…表哥,什麼是植物人?厲害哥哥為什麼會變成植物人?”

小孩無知的問話將眾人的崩潰無限放大,沈明晉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怎麼會這樣?”

這時候手術室的門被打開大了幾分,沈可衍被幾個護士推出來。

藤白第一個反應過來走上前,走到病床旁看著病床上正戴著氧氣罩沒有絲毫血色的沈可衍,一直木著的發紅眼眶裡瞬間滾出一滴眼淚。

護士推著病床疾步往ICU趕去,藤白緊跟在旁邊,看到沈可衍還帶著血跡的一隻手無意識地掉落到病床旁。

他抬手抓住那隻手,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他的手涼一點還是沈可衍的手涼一點。

徐淩幾個人反應過來,也連忙要跟上。

然而他和陸擎武剛跟到病床旁,就發現前麵的藤白將沈可衍擋得嚴實。

雖然藤白沒有什麼表情流露,但徐淩還是從他身上捕捉到了幾分,不想讓其他任何人去碰去看沈可衍的感覺。

沒時間給徐淩想更多,沈可衍已經被推進了ICU。

ICU的門在幾人麵前合上,護士的聲音在合上前響起:“今天不能進ICU探視,明天開始允許一天內申請兩次半個小時的探視時間。”

聲音落下,沈可衍就和眾人被徹底隔開。

深夜的ICU門口沒人,沈明晉靠著門跌坐在地上,有些失聲地哭著:“小衍,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都怪爸爸把你害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都怪爸爸……”

徐淩被沈明晉哭得一陣煩躁,他下意識從口袋裡摸煙,發現出門太急沒帶,看著沈明晉還在哭,他一時間也顧不上三七二十一,開口逼問沈明晉:“你光知道怪你有什麼用?小沈這幾年幫你還過多少次錢?一個小孩初中剛畢業就出來沒命打工,你要是真知道錯,早乾嘛去了?這麼多年時間還不夠你戒掉你那點癮的?”

徐淩的罵聲在空蕩的樓道裡顯得尤為突兀,沈明晉被罵得一愣,埋下頭抖著肩膀哭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淩脾氣本來就不好,一見沈明晉這副窩囊樣子,頓時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他煩躁了就想找煙抽,這會煙也沒有,他怒氣無處發地踢了旁邊的牆一腳,一臉陰霾道:“都有錯,誰他媽都有錯。”

他罵著猩紅著一雙眼看沈明晉:“你就不該吸那他媽的破毒,我就不該腦子壞了介紹陸擎武給小沈認識,陸擎武不整那破事,你們……”

他無力地看著那兩個哭得眼睛都腫成一條縫了的小孩:“你們又他媽為什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見兩個小孩子哭得話都說不出一句來,他煩躁地挪開視線,最後落到了藤白身上。

藤白身上的血已經乾了,少年像剛才在門口手術室門口一樣,整個人一動不動地盯著ICU的門,呆愣僵硬得仿佛人偶。

徐淩知道不應該把氣撒到藤白身上,比起無辜程度這孩子和沈可衍其實差不了多少,但一想到沈可衍寧可走這麼危險的路,都不肯動一點和藤白分手的念頭,難免還是會遷怒藤白。

徐淩和沈可衍認識三年多,在他眼裡沈可衍跟他的親弟弟沒區彆,每次看著沈可衍累得不行還強撐著到他的酒吧裡駐唱,再一想到他家裡那些個每天想著怎麼吃喝玩樂的同齡小孩,就感慨心疼得不行。

但他知道沈可衍性子要強,不受人恩惠,這幾年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三不五時地給沈可衍漲點工資。

他有時候看著沈可衍會想,這孩子都命苦這麼多年了,該苦儘甘來了吧?

結果甘沒等來,等來了更大的劫難。

“也不該堅持要跟你談什麼戀愛。”徐淩說這話時已經放低了聲音,吐槽一般說得很輕。

因為這件事情是沈可衍自己的選擇,他說不了什麼,何況真要說起來,也怪不上藤白。

但藤白還是聽見了。

他聽見的瞬間,就扭頭看向徐淩,不知道是不是臉上有血的緣故,原本冷淡的眼神多了幾分叫人不敢直視的冷意。

“什麼意思?”他看著徐淩開口問。

徐淩擰著眉一時間沒有說話。

藤白看起來一無所知的樣子,就說明沈可衍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沈可衍明顯是想把藤白保護在舒適圈內,徐淩也承認這孩子的確有讓人不願意破壞他的美好的那份魅力。

既然沈可衍沒說,他自然做不了那個自作主張的人。

然而他沒開口,藤白卻先行一步開了口,直擊靶心:“我爸做了什麼?”

徐淩見藤白語氣篤定,話在喉嚨裡繞了一圈,最後豁出去開了口:“你爸拿出三百萬,逼小沈在三天內把他爸欠的一百萬還上,如果還不上,就得離開你。”

他的話一出,就見藤白的臉色迅速難看了下來。

少年的身上多了幾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陰沉,片刻後他又開口問:“衍衍什麼時候知道的?”

“就幾天前,具體哪天我忘了,那天我找他時他說他發燒請假在家。”

藤白垂下眼眸,發暗的燈光下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變化。

片刻後他忽然有了動作,轉身快步從ICU門口離開。

徐淩看著藤白離去的背影,皺著眉頭往前邁了一步,張了張嘴像是想要把人叫住,最後卻停下了動作,低喃道:“算了,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也不能更差了。”

——

出租車在彆墅門口停下,不多時彆墅的大門被打開,黑燈瞎火的一個身影往樓上快步走去。

剛走到二樓,感應燈自動亮起。

二樓某個房間的門被打開,穿著深藍色睡裙的女人出現在門口,頭發半乾不濕的。

人還沒完全出來,聲音已經先在走廊裡響起:“是阿白嗎?我吹頭發的時候看到門外停了輛出租車,看人影像是你,怎麼這麼晚……”

女人的話說到一半,忽地看清楚阿白,頓時被嚇得驚呼了一聲,連忙走上前去摸藤白的臉:“怎麼回事?阿白你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血?哪裡受傷了?受傷了為什麼不去醫院,你等一下我馬上去叫家庭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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