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白一把拉住女人,開口:“我沒受傷,他回家了嗎?”
儘管藤白沒有說是誰,女人還是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剛回來沒多久,現在在書房,你真的沒有受傷嗎?那你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血?”
女人演戲多年,對於人血還是動物血幾乎一聞就可以聞出來。
藤白沒有再做過多的解釋,抬腳朝書房走去。
女人麵上滿是擔心,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書房的燈大亮著,藤镓木坐在書桌後麵,看起來像是開視頻會議。
他正在聽著電腦裡的人說話,對於忽然被打開的門沒有任何反應,像是絲毫不好奇也不在意進來的人是誰。
藤白徑直走過去,麵無表情地將藤镓木桌子上的電腦“啪”一下合上,冷眼看著藤镓木。
電腦被合上的瞬間,藤镓木總算有了表情,眉頭皺了起來,不悅抬頭。
“你……”他正想開口,結果看到藤白滿身的血,明顯愣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了兩分,但他開口卻沒有過問藤白身上血跡的,而是道,“手鬆開,我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
“很重要?”藤白的手按在電腦上沒動,片刻後他忽然抬手,直接拿起藤镓木的電腦砸在了地上。
在場的兩個人都表情一滯,滿臉驚訝地看向藤白。
藤白從小到大就很少情緒外露,彆說砸人東西這種事情,他哪怕因為什麼事情生氣不開心到極點,最多也就是表情更冷一點,連罵人都不會有。
還是藤镓木先反應過來,他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慍怒,沉聲開口:“藤白你瘋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你知道你這一個隨手的舉動可能毀掉的是多少金額的交易嗎?”
藤白冷眼看著藤镓木,麵目表情地把藤镓木的話儘數還了回去:“那你知道你一個隨手的舉動,毀掉了什麼嗎?”
藤镓木擰起眉頭看著藤白,慍怒著不說話。
片刻後他收回視線,拿出一旁的平板,沉聲道:“我不管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我現在沒空和你解決你無聊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惹怒我,不要覺得你是我兒子我就可以一次又一次遷就你。”
他說完明顯不打算再理藤白,就要打開平板。
藤白垂眸看著他,冷聲開口:“你再開一次我就再砸一次。”
藤镓木明顯對藤白蠻橫的言語感到錯愕,他再一次抬頭看向藤白:“你發什麼瘋?”
“錢就那麼重要嗎?”藤白問他。
藤镓木明顯氣急,壓抑著聲音開口:“你大晚上跑回來亂發一通瘋,就為了從我嘴裡問這種沒有一點意義的問題?藤白,你在國內待的這幾年把腦子都待壞了吧?”
眼看著兩人之間火.藥味越來越重,一旁的女人微擰著眉頭上前,儘量舒緩著語氣拍了拍藤白的肩膀,柔聲道:“阿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跟媽媽好好說說,媽媽知道你不是無緣無故發脾氣的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女人柔聲的話讓藤白冷冽的臉色稍微緩和兩分。
藤白的視線依舊緊鎖在藤镓木身上,但還是開口回答了女人的話:“我身上的是衍衍的血。”
女人表情一滯,片刻後錯愕道:“怎麼會這樣?那孩子受傷了?嚴不嚴重,現在怎麼樣了?”
藤白沒再回答女人的問題,而是問藤镓木:“你有沒有拿三百萬逼衍衍三天內還上他爸欠的一百萬。”
藤镓木對上藤白的視線,冷嗤一聲:“你與其來問我,倒不如去問問他爸為什麼要欠下一百萬,他爸不欠錢,我就是想逼他也沒有機會。”
“那就是有了。”藤白篤定開口。
藤镓木麵無表情:“就這麼一點事情,值得你跟我發那麼大的脾氣?”
藤白的臉上浮上一抹錯愕,錯愕後緊跟著湧上失落和不敢置信。
不隻是藤白,一旁的女人也神情詫異地看著藤镓木,在藤白開口前,她先不滿開口道:“藤镓木,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血了?”
藤镓木寒著一張臉不說話。
女人的臉因為憤怒發紅,她一隻手拉著藤白的衣服,對著藤镓木開口:“阿白都說了他身上的血是那個孩子的,你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就算了,看到阿白一身的血你連問一句人怎麼樣了都不會嗎?那麼多血啊,你竟然說得出‘就那麼一點事情’這種話!”
“見不得人的事情?”藤镓木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表情裡滿是憤怒,“是我拿刀去砍的他嗎?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才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出事,藤白現在站在這裡質問我,都是因為什麼你不明白嗎?”
藤镓木看著女人,很快視線又挪到了藤白身上,殘忍開口:“因為你們無能!藤白,你不夠清楚那我就讓你清楚一點,你生活裡發生的每一件讓你感到無力的事情,都是因為你無能,如果你能力夠,如果他能力夠,我區區的三百萬能夠威脅到誰?我做了什麼,彆人做了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沒有反擊能力。如果你有能力,我傷害了你的愛人,你就應該用你的手腕把我加注到他身上的痛苦全數還到我身上,而不是站在這裡作為一個弱勢方質問我為什麼這麼做!”
藤白看著語氣堅定說出這番話的藤镓木,沉默了半晌後,開口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涼薄。
“加害者竟然覺得自己無罪。”
藤镓木怒視著藤白,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藤白卻先一步又開口道:“但至少我無能這一點你說得沒錯。”
藤白看著藤镓木,一字一句道:“你有能力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傷害其他人,但既然你這麼說,有一天我會把這些都還給你的,等到你成為弱勢方,你就會知道你錯得有多離譜了。”
——
臨城擇收到藤白的短信,還有幾分意外。
自從八年前沈可衍出事成了植物人以後,藤白就帶著沈可衍周轉各國,到處為沈可衍尋找醫生。
很多時候他都無法得知藤白帶著沈可衍去了哪裡,就更彆說去看望沈可衍。
穆博安和夏安安兩個這一年裡已經問了他不下十遍能不能去看沈可衍,他都沒法給出答案,因為藤白似乎並不太想他們去看望沈可衍。
臨城擇洗漱好出門,他昨晚收到藤白消息時就請了一天假。
藤白給的地址是隔壁市的一家私人醫院,開車過去需要三個小時。
這八年科技發展飛速,手機已經慢慢被智能手環取代,市麵上的車在這兩年也全數變成了自動駕駛。
臨城擇進入駕駛艙,設定好目的地,就點開了智能手環調取出工作的圖紙。
他畢業後進了一家設計公司,這幾年在房屋設計方麵算是小有成就,忙得不可開交,他甚至忘了上一次休假是什麼時候了。
臨城擇勾畫著圖紙上的建築輪廓,每隔一段時間瞥一眼行駛路線是否出錯。
在車子行駛到距離醫院大約還有半個小時路程的時候,他倏地想起上一次休假是什麼時候。
也是去看沈可衍。
是一次出國出差,他意外受傷,在國外的醫院裡住了兩天,結果剛好碰上藤白。
大概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藤白的長相實在是過於出眾,他差點沒認出來藤白。
藤白的樣貌和多年前變化不大,但是身上的氣質卻改變了很多。
臨城擇還能想起第一次見到藤白時,少年和沈可衍站在一起,麵上是不好接近的清冷和對他的一點點敵意。
那個時候的藤白雖然大多數時候沒什麼表情,但並不是沒有喜怒哀樂的,那些情緒被他有意無意地收斂起來,卻會在這沈可衍一起時又被最大程度地釋放出來。
然而一年多以前他見到藤白的那回,藤白身上已經全然沒了當年的少年氣,依舊是沒什麼表情的一張臉,卻和以前截然不同。
以前是情緒不太外露,現在已經變成了毫無情緒可言。
或者說他有,但是被他很好地偽裝了起來,偽裝在他那雙清冷無波的眼睛底下,甚至於有時候隨便的一個眼神,就會給人一種深不可測又陰晴不定的恐懼感。
臨城擇有些出神地想著,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醫院的地下車庫。
他當即放下手上的內容下車,按照昨晚藤白給的房間信息,到電梯前按了樓層。
電梯很快到達了相應樓層,臨城擇剛往裡走了幾步,就看見兩個熟人。
“安安,博安,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不遠處的病房門口站著兩個少年。
左邊的少年頭發有些偏黃,穿著一件寬大的淡藍色衛衣,罩著有些瘦的身體,他的個子不太高,白皙的臉上還帶著點未完全褪去的嬰兒肥,尤其是被旁邊人高馬大的少年一襯,顯得像個初中生。
他身旁的少年身材高大健碩,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長相算得上是陽剛的帥氣,就是陰沉著一張臉叫人覺得十分不好相處。
兩個人見到臨城擇,都叫了一聲:“表哥!”
臨城擇走過去,看了眼兩個人站的病房門,就是藤白給他發的房號,他心底有了點猜測,扭頭看向夏安安:“藤白也給你們發消息嗎?”
夏安安點點頭,腦袋上柔軟的黃色頭發隨著抖了兩下:“昨天晚上我和博安都說到了藤白哥哥的短信,就請了兩天假。”
“那怎麼不進去?”臨城擇問。
“我想先心理建設一下,讓穆博安先進去,他不肯,”夏安安抓了兩把頭發。
這些年夏安安每次去探望沈可衍,都要心理建設很久。
雖然後來很多人都說過讓他不要太過自責,但他自始至終覺得,就是他害了沈可衍。
如果他當時沒有拉著穆博安去跟沈可衍,就不會發生那種事情。
不管前麵那些事情是誰導致的,最後釀成大錯的是他,這件事情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自己。
臨城擇聞言,抬手揉了揉夏安安的頭發:“進去吧,藤白給我們都發了消息,應該是有事找我們。”
夏安安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穆博安的視線落在臨城擇搭在夏安安腦袋上的手一瞬,很快挪開,率先推開門走了進去。
原本以為進到病房會看到沈可衍和藤白,沒想到兩人都沒看到,反倒是看到了徐淩和陸擎武。
臨城擇看到兩人,愣了一下,好一會才把人認出來。
門裡麵並不是病房,而是一間小客廳,小客廳裡麵還有一扇門,那扇門裡麵估計才是病房。
這會小客廳裡隻有徐淩和陸擎武。
陸擎武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喝茶,徐淩站在窗邊抽煙。
臨城擇和這兩人原本不熟,後來是沈可衍出事牽扯出來的一大幫販毒組織被捕,被抓起來的人裡麵包括了王寧鎧和羅嶺駱,他感覺事情不對,知道陸擎武了解這件事情,尋求了兩人一陣的幫助去查,才和兩人熟絡起來,也因此得知,當初沈可衍父親是被人下了藥才會染上毒癮,而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就是王寧鎧和羅嶺駱。
知道這件事情以後,原本因為沒有好好阻止兩個孩子跟著沈可衍而愧疚的臨城擇頓時更加愧疚,前幾年沈明晉因病去世,葬禮都是他一手操辦的。
陸擎武看到幾人,點點頭跟他們打了聲招呼,而後就對著窗口站著的人喊:“來人了,該把煙滅了,年紀也不小了,你的煙癮再這麼嚴重下去,遲早要進醫院。”
窗口的人滅了煙,吐了口煙圈後緩緩轉身:“我每年的身體檢查結果可都比你符合指標,要住院也是你先進去,彆詛咒我。”
他說著往沙發邊上走,和臨城擇點頭示意,又看了眼夏安安和穆博安,笑道:“安安和博安也來了啊?幾年不見,都長這麼大了。”
夏安安禮貌地叫了一聲:“徐淩哥哥。”
穆博安也僵著一張臉點了點頭。
徐淩知道兩個孩子的性子,沒多說什麼,坐到陸擎武邊上給自己倒了杯茶,開口:“你們知道藤白這次叫我們來為什麼嗎?”
臨城擇搖了搖頭,也過去坐下。
穆博安和夏安安跟在他身後,和他一起在一張沙發上坐下。
“不清楚,我很久沒見過他們了。”臨城擇道。
徐淩聞言,歎了口氣:“我半年前倒是見過藤白一次,就在臨海市,他牽著小沈那隻柴犬從小沈原來租的那棟老房子裡麵出來,我當時坐在車裡,他沒看到我。”
他說著喝了口茶:“我記得那一片區的老房子早兩年就說要拆了,後來他好像把那一片都買了下來,愣是沒讓動。”
客廳裡有一瞬的安靜,大家心照不宣。
片刻後臨城擇開口打破了沉默:“沈可衍在那裡麵嗎?”
他說著看了眼小客廳裡麵的一扇門。
“不清楚,那裡打不開。”徐淩回答,“我覺得藤白既然叫我們這個時間點來,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臨城擇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幾個人坐著閒聊了幾句,快到約定時間的時候,門被從外麵打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逆著光出現在門口。
所有人的視線一瞬間都轉到了門口男人身上。
男人從逆光下走出,身上穿著一身嚴謹的暗色西裝,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叫人分辨不出情緒。
從藤白進來的開始,房間裡的幾個人就感覺到了一種幾乎是本能性的壓迫感。
但這樣的壓迫感隻是存在了一瞬,就消失了,像是被人刻意收斂了起來。
藤白走到幾人麵前,開口的聲音客氣裡不帶任何溫度:“麻煩幾位過來。”
幾人到底是多年沒見藤白,對著這樣的藤白都有點說不出話來,因此也都是禮貌地應了幾聲。
藤白似乎也沒有要寒暄的意思,他兀自走到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而後道:“需要再等五分鐘。”
幾個人應聲沒有異議。
藤白說完就點開了手上的隻能手環,看起來像是在處理公務。
每個人的隻能手環都隻能由認證人和關聯人看到界麵,所以其他人看不到藤白在看什麼。
剛才還有點閒聊聲音的客廳在藤白進來後變得鴉雀無聲。
藤白在手環上點了幾下,而後似乎是想到什麼,放下手,看向房間裡的幾個人。
他淺色的眼眸深處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看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表情,開口的聲音也沒有什麼溫度,帶著幾分的公式化:“你們知道複蘇計劃嗎?”
“有點耳聞。”徐淩開口,“一年前盛行起來的,上過新聞,原本製造機器人的一家公司,在機器人製造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人類意識與程序代碼間的嫁接橋梁,去年的時候成功讓三個患病已久的植物人蘇醒過來。”
這些年藤白一直在四處找醫生,徐淩也沒有間斷過這方麵的打探和了解。
一年前新聞出來的時候他就關注了,但當時參加的誌願者有一百個,最後醒過來的卻隻有三個,甚至還有死亡病例,所以他一直保持著觀望狀態。
其他人明顯也多少了解,徐淩說完以後,臨城擇就開口:“你和他們公司接觸了?我記得這項計劃的成功率很低。”
“嗯。”藤白答應了一聲,“那是一年前的數據,最新的數據成功率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五十,並且不會再有死亡風險。”
不會再有死亡風險,就意味著最壞的結果就是繼續做植物人。
客廳裡的幾人麵上都出現希冀。
徐淩開口:“你已經決定好了?這項實驗的具體流程是什麼?我聽說並不容易。”
“百分之八十了,具體流程一會陳醫生會說,今天是陳醫生要大家來的。”藤白說著看了眼手上的智能手環,“應該要來了。”
他的話剛落下,病房門就被打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