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睡眼惺忪，瞳孔無法聚焦。
他能感覺到麵罩隨著自己的呼吸在起霧，眼前的景象在清晰和朦朧間不斷切換。
昏昏沉沉。
約翰每次恢複意識的時候，都能看見醫生在做不同的事情——舉起沾血的金屬刀具，取出未植入的義體，將燒焦的人造革從彈孔中間夾出來。
他試圖昂起頭。
掛滿液體的袋子由清澈轉為殷紅。
約翰感到恐懼，想要閉上眼睛，可真當意識陷入昏迷的時候耳旁的一切都變得格外清晰。
他用刀殺過人。
甚至能想象出刃口劃破人造革的觸感，隨後便是無邊的幻痛襲上心頭。
事實上高精度手術刀具穿過皮膚等組織的時候，摩擦產生的聲音非常小。
人耳是聽不到的。
恐懼能使一切具象化。
約翰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大變樣了：
他此時頭朝下，埋在圓形空洞裡，眼巴巴地望著手術椅底部的瓷磚。
臉上扣著凝滿水霧的麵罩，卻仿佛能聞見一股來蘇水的刺鼻味道，溝壑縫隙中的穢物在蠕動、張牙舞爪，詭異的潮潤感將自己包裹。
約翰斷斷續續地能聽見裡安的聲音。
“這是個精密手術，彆嫌時間長。”
“皮膚的神經連接非常複雜，高級人造革植入不會破壞你原有的形象，肯定不會像鋪草皮那樣簡單。”
“你皮下出血點真多，血管情況也有點怪。”
“鐵邦物流那邊怎麼對你動手術的，體征和數據跟我接待過的病人都不太一樣。”
“放心，我會照顧好你的。”
……
約翰感覺有東西在輕輕擦過自己的脊椎，皮膚觸感已經完全紊亂：
涼意和熾熱交織，仿佛什麼都感覺不到，又好像變得特彆敏感，連燈光照在後背都有溫度和重量。
約翰無數次醒來。
他已經躺在一張乾淨的床上。
嘩嘩嘩——
他被水聲吸引，側過頭，就看見：
裡安端著酒瓶子，單手握著根金屬軟管在衝洗一張沾滿血跡的手術椅。
約翰移動視線，看見了渾身赤裸的自己。
兩側肋骨，大腿，胳膊和胸口都有對稱的裂縫——那是美化過的人造革拚接處，還能給內置義體散熱，檢修和維護的時候要從對應的地方撕開。
他身上還在輸液。
旁邊屏幕裡都是看不懂的數據。
“喲，你醒啦，感覺如何？”
“法克！我這輩子都沒有經曆過這麼恐怖的事情。”
“那說明你沒看過食屍鬼的超感芯片，沉浸式體驗各種虐殺過程，相當……算了，你彆他媽吐我電腦上！”
神經恢複需要一點時間。
裡安給他準備了對應的藥物，用來適應大麵積移植產生的幻痛和觸感矯正。
隨後他推過來一張賬單。
“嘶！”
約翰看得直皺眉，把賬戶裡結算的酬金全都掏空了，就剩下一點點日用開銷。
“法克魷，開診所比乾活掙錢啊。”
“哪有這樣算賬的，瞧瞧你身上的義體清單，食屍鬼聞著味兒就來了。”
裡安滿意地點頭。
“你這種人，走在路上隨便一次槍戰和炸彈就沒了，攢錢有意義嗎？賬戶裡的數字哪有裝在身上的義體可靠。”
約翰不置可否。
“躺平的生活已經跟你無關了。”
醫生的眼皮耷拉著，眼神非常複雜。
“皮下護甲也是會有損耗的，你身上的義體需要定期養護，而且維修和更替價格都非常昂貴，合法生意注定不能滿足了，你必須不斷地往前走，直到死去的那天。”
裡安卻真的給了約翰一張裝滿體征數據的芯片、義體保養介紹和藥品推薦。
醫生把袋子按在約翰胸口。
“拿好你的選擇。”
他轉過身去繼續給手術室消毒。
約翰想要解釋些什麼：“嘿，我之前說的都是混話，沒必要放在……”
裡安沒有回頭，隻是豎了個中指。
【伊甸城-東區商業街】
約翰剛穿好衣服走出診所就看見塔利亞紮在人堆裡。
“你在……等等，那玩意是藥嗎？”
“吸入式新款，嘗嘗看啊，對反應有增幅哦。”
“你想我死？”
“盼著你死我就不在這裡等了。”
塔利亞站起來，從後腰掏出自己的左輪遞過去。“這趟活我玩栽了，還是低估了那幫狗雜碎的實力。”
“如果我真掛了，你不得愧疚一輩子？”
約翰插起胳膊想笑。
傭兵注定是生死有命的，倒真沒有欠誰的說法。
塔利亞抿起嘴認真地點頭。
“那我會把你紋在屁股上。”
“……”
“胸口已經被占了，四肢其實也可以，但人造革這東西比較容易壞，你也知道，我總是耐不住性子乾架的。”
塔利亞在認真解釋。
約翰沒有說話，毫無心理負擔地接過了槍。
【武器：伏特加[技術左輪]】
【模組：高級穿甲，電磁爆彈】
“照顧好它行嗎？我改了小半年呢，比你那把細狗消音要強太多了。”
“閉上嘴行麼。”
【任務：外酥裡嫩（完成）】
【獎勵：酬金，皮下護甲[柏拉圖UFP]，伏特加[技術左輪]】
約翰拎著外套來到大街上。
他結算完任務，現金量反而比接活前更少了，畢竟還搭進去一次搶救和全身義體植入的全套費用。
塔利亞倒是給了點意外之喜。
左輪確實蠻不錯。
伊桑伯格銀騎此時緩緩停在約翰眼前。
他的表情反複變化，看著被撞滅的大燈和輕微變形的引擎蓋瞪大了雙眼。
【未讀信息[塔利亞]】
【你肯定看見了，對吧？彆激動夥計，為了救你開得稍微著急了點。千萬彆告訴南多，感謝，那把左輪是花錢也買不來的東西，你賺飛了。如果你不解氣，我下次帶你去櫻花十字街找妞，或者給你免費提供藥物，保證帶你爽翻天……】
約翰皺著眉把外套從肩膀上取下來。
他試圖在人海裡尋找塔利亞的身影，衣服在拳頭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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