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來了位少爺。
聽說是原府的幺子,叫原星岫。
少爺喜歡這裡依山傍水的秀麗景色,搬過來小住一段時間。
徐麗秀見那少爺神色倨傲,擔心是個不好惹的,沒敢上前搭話。
誰知沒過多久,那少爺竟主動來敲他家的木門,送來了見麵禮。
望著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少年,徐麗秀很快與對方攀談起來。
原星岫沒有半點不耐,認認真真聽著徐麗秀頗有些嘮叨的話語。
直到村門口傳來一陣響動,兩人才側目望去。
一名背著竹籮筐,穿著白麻布衣的少年走了進來。
他的黑發高高束起,腰上係著一根麻繩,隨著步伐微微晃動。
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白衣上,給粗糙的料子都鍍上了一層光,襯得如無暇美玉的皮膚愈發白皙。
細長的手指拽著背簍的背帶,指骨微微泛紅,鉛灰色的眼睛在陽光下顯現出淡琥珀色的光澤。
十七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高抽條拔節,身材卻因為營養跟不上而顯得清瘦。
……有些太瘦了。
原星岫先是不易察覺地直了直腰,讓自己的儀態看起來更好一些。
緊接著,才微微皺眉:“秀姨,他穿的是……”
之前來這裡,都忘記問祈桑了。
似乎每一次見到他,少年都是一身白衣。
“他叫祈桑,是我們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乖得很,我們都拿他當幺兒看。”徐麗秀的語氣滿是心疼,“他隻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哥哥,去年走了。”
親人走了,披麻戴孝。
所以祈桑才一身白麻布衣。
原星岫呼吸一滯,澀聲問:“秀姨,能和我講講他的事嗎?”
徐麗秀起初還有些詫異原星岫怎麼會對祈桑感興趣,但轉念一想,又找不出不喜歡祈桑的理由。
畢竟是祈桑的私事,徐麗秀斟酌分寸,挑了點大家都知道的事說了。
祈桑小時候被遺棄在野外,是蕭彧把尚在繈褓的他撿了回來,也擔起責任,當了祈桑的哥哥。
祈桑的名字是村裡人取的,在古語中,是“祝福”的意思。
蕭彧作為哥哥,每日白天都會上山,靠抓魚捕獵養活兩人。
哥哥不在家的時候,弟弟就趴在窗戶上,數著時間等哥哥回來。
村裡人偶爾也會接濟他們,接兩小孩一起來吃頓飯。
兄弟倆相依為命,日子清苦倒也不算艱難。
可惜一年前,蕭彧突然患了惡疾,日日咳血,找了城裡的醫師也看不出所以然。
不到一月,人就衰敗了下去,半年前徹底回天無力。
祈桑從出生就沒了父母,十六歲那年又沒了唯一的哥哥。
他從出生就孑然一身,至今複舊如初。
知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祈桑笑著拒絕所有人的幫扶。
每逢見麵,他依舊是那副懂事的樣子,從沒有人見過他失態的表情。
除了那一身似雪的粗麻白衣,沒有人看得出他在為蕭彧的死而難過。
*
春日的太陽照得人暖洋洋的。
祈桑背簍裡裝著一隻野雞,還有不少辨認無毒後采摘的菌子。
因為蕭彧的身份特殊,他們的住處很偏僻,周圍隻有一戶人家。
後來蕭彧死了,祈桑也懶得搬走了。
進屋後,祈桑放下背簍,拿出工具準備去處理野雞。
在處理野雞前,祈桑把自己心裡的疑惑問出了口。
“最近怎麼總是這麼巧?”
因為四下無人,祈桑的行為看起來就像在自言自語。
但很快,他的麵前就出現一道懸浮於空中,金光流動的字跡。
【巧什麼?】
麵對這憑空出現的字跡,祈桑表現得很習以為常。
“我前天上山撿到一隻野兔,昨天上山又撿到一隻……早上隨口說了句想吃野雞,結果剛剛上山,又撿到了一隻被雷劈暈的野雞。”
沒有聲音,祈桑卻從麵前迅速出現的那行字上發現了些許慌亂。
【確實很巧。】
祈桑眯了眯眼,“阿諭,不會是你乾的吧?”
【我隻是神諭,一行字怎能有如此本事?】
祈桑“嘁”了一聲。
“你當年可不是這樣說的。”
神諭是在祈桑七歲那年出現的。
桃花村位置偏僻,偶爾會有貨郎來賣貨。
那天蕭彧去鎮上賣自己獵多的野兔,祈桑一個人待在家裡。
貨郎見家中無人,位置偏僻,起了歹心。
他捂暈了祈桑,將其拐到十裡八鄉之外。
祈桑在布滿灰塵的柴房裡醒來,還沒來得及思索現在的情況,入眼就是一行金色的字。
【我是神諭。】
【彆說話,我幫你鬆綁,你隻管往外跑。】
看到這一行詭異的字跡,祈桑心中縱有懷疑,卻也明白自己沒有其他的選擇。
察覺到手上的繩索鬆開,祈桑連忙起身,跌跌撞撞往大門的方向跑去。
奇怪的是柴房的門沒有上鎖,貨郎也沒待在這裡看守他。
祈桑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他停下腳步,不顧“神諭”的催促,繞到柴房後麵。
——柴房後麵,是貨郎的屍體。
貨郎被一劍穿心,失血過多而臉色灰白。
麵對如此血腥的場麵,祈桑卻沒有被嚇到。
他反而冷靜地詢問:“是你做的嗎?”
神諭沒有再出現。
祈桑自知得不到結果,便不再浪費口舌,隻低聲道了句謝。
出門後,眼前是一片荒涼的村莊,已經沒有人居住了。
祈桑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下地上的泥土,大致判斷出了貨郎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明知正確的路該怎麼走,但他偏偏走了相反的方向。
沒走兩步,麵前就出現了一行字。
【這個方向是懸崖。】
祈桑好奇地環顧四周。
“你在哪呢?”
神諭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
祈桑便不管他,依舊朝著懸崖的方向走。
過了一會,見祈桑真的鐵了心往那走,神諭又著急了。
【我是神諭,自然來自天上。】
祈桑終於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