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自己還得好好感謝褚行這隻老狗。若非他的提醒,自己恐怕還真拿捏不住李蘭劉臧令及其身後的一眾富戶豪強。身為戶曹從事,褚行敢於與自己做對,公然反駁自己的人事任命隻可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其篤定自己即將失去手中權力,這也就意味著他或許是某人的馬前卒!可縱覽懷荒張寧實在想不到有誰能夠撼動自己的地位。除非…除非那人並非懷荒之人!!!這一猜測令張寧突然記起了一件大事,一件即將發生卻被自己遺漏的大事!!!那就是魏國朝堂在得知蠕蠕寇邊,北疆各鎮多被攻破的情況下當場震怒,集結中軍數萬連同各州駐軍合計十餘萬至舊都平城一帶,赫赫兵威方才將蠕蠕徹底驅逐至草原。儘管作為六鎮當事人之一,張寧不認為已經達成劫掠目的的蠕蠕還會滯留北疆,但這一曆史進程卻是不可避免的。事實上也正是這場武裝遊行加重了北地的負擔,待到大軍離去立時叛亂四起。因此張寧立時想到那位計劃將要頂替自己稱為懷荒鎮將的人,一定將隨朝廷大軍而至,甚至脫離大軍實地到達北疆!!!張寧一邊拾級而下,一邊緩緩吐出口濁氣。難怪自己一直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原來問題就是出在這裡。曆史上的“張寧”應當已經死在了蠕蠕離去後,死於鎮民的熊熊怒火下。可真正的叛亂掀起的時間卻是524年三月,也就是明年開春,中間足有小半年的空期!!!他本以為是因為是曆史偏差,現在看來應當是在自己死後有人接手了鎮將一職。自己若真死了,那無話可說,但現在自己好好活著,那人又憑什麼能夠篤定擠掉自己呢?這麼說來那人應當與自己家世相當,又有軍中勢力?隻是來這鳥地方圖什麼呢?趁著六鎮再度興起,先搶個好位置?懷荒眾吏加上李蘭等人可以這麼想,因為他們受眼界蒙蔽,真正的有識之士朝堂中人卻理應明白大魏的未來在南方才是!張寧思索良久皆不得其解,隻得暫時打住紛亂的思緒。既是借勢壓下了眾吏與豪強,那麼便當狠狠將懷荒抓在手中才是。屆時誰敢先至懷荒就是敵人,殺了便是!!!下得城牆,切思力拔已經提前候在此處。張寧非常欣賞這個匈奴人的察言觀色之力。在鎮將府中與吳之甫談時,他會機靈的領著衛士遠遠守在院落在,在城頭眼見王彬到來他又早早下得城牆,隻為表明他不願聽到任何不能聽的東西。有空得讓懷麟那狗兒好好跟切思力拔學學才是。話雖如此,張寧也知曉切思力拔這麼做更多是為了重新回到軍中,而非擔任自己的親衛。畢竟整軍之令已下,親軍們大多都會編入鎮軍中擔任中低級軍官,切思力拔作為有著一身不俗騎射本領的漢子自然更想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不過倘若說王彬是一頭勇猛無匹的熊羆,鄒炎是不露聲色的打盹虎,那麼切思力拔更像是一頭野狼。對他喜好折磨人的特殊愛好張寧可也是有所耳聞的。既是野狼,再有幾分後世人對匈奴的忌憚,張寧決定自是要再栓上這廝一段時日。徑直走出戍堡,王彬一眾武人連同吳之甫等官吏皆是亦步亦趨跟隨在張寧身後。一路上凡張寧詢問所見,皆有人上前應答。李蘭在其中亦是十分活躍,一些吏員們答不上的瑣碎或涉及諸族之事都由其娓娓道來,顯出其機巧多變,善辨情勢的一麵,給張寧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番巡視後也令張寧對所屬的官吏們多了幾分了解。吳之甫老成持重,乍一看能力中庸實在才乾多在統籌上,倒也符合從事史一職。又有三旬吏員魏有根行事剛正果決,被張寧拔擢為代法曹從事,主管鎮中刑罰,暫為吳之甫副手。再有瘦弱吏員孫德雖為人圓滑,不時有溜須拍馬之舉,但卻熟悉鎮中內外大小人物,又頗有幾分筆墨之能。遂被張寧提為代記室從事,掌表書記文檄的同時擔任起部分戶曹從事的職能。對此戶曹從事褚行雖神色陰沉,終究是沒再多說些什麼。逐漸落在眾人最後,不知在想些什麼。幾番詢問提拔後眾人均見識到了這位年輕鎮將的雷厲風行,心中暗自警醒的同時聯想到其墜馬前不問世事的態度,隻覺得頗有幾分楚莊王舊事重演的意味。沿著鎮中主乾道再往前行便是各商鋪所在,這裡也是整個懷荒鎮中遭受劫掠毀壞最嚴重的區域之一。見張寧神色不明,李蘭主動上前道:“稟…將主,此間商鋪共三十二間,其中二十六間屬鎮中各族戶,從事藥醫,皮絨,糧米等。再有六間屬諸位軍主及戍主。”戍主?聽到這話張寧差點一拍額頭,暗罵自己怎麼疏忽了這茬!!!懷荒鎮雖被稱作“鎮”,但並非內陸的村鎮,而是邊關的軍鎮。內有戍堡,外有民戶營戶聚集區,以及農田等不斷延展,形成了很大一片的區域。然而作為最初也是最重要的軍事用途,僅有懷荒這一座戍堡是無法起到戍邊作用的。哪怕元魏先後在北疆興建了十餘處軍鎮,放在綿延千裡的邊境仍是顯得孤立,平均到每處軍鎮所需要輻射掌控的疆域更是遼闊無比。為起到應有的作用,每處軍鎮除去本身所在外,還會在劃定需要掌控的疆域中修建數座堡壘既戍堡,這些戍堡往往建在重要的軍事戰略地,如馬場,戈壁水源亦或是商道等處所在。與中心軍鎮互為犄角,輻射整片疆域。因而這些戍堡與鎮將鎮軍所在的中心戍堡合起來,才能稱作是完整的一處軍鎮。通常各處戍堡中駐有兵丁數百,由戍主統帥,受鎮將節製。以懷荒為例,有息澤、廣牧、臨也共三戍。如果把懷荒比作一州,那麼這三戍就是三個郡。倘若不是李蘭提及,張寧竟是差點將其遺漏。當下他扭頭衝著眾人問道:“可有三戍消息?”眾人麵麵相覷片刻,鄒炎思索著答道:“稟將主,蠕蠕入鎮時既不見其佩戴我軍製式軍備,也未曾見三戍有狼煙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