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泰聽至此處已然目瞪口呆,待到回過神來他隻覺得喉中乾澀,下意識咳了一聲這才忍不住追問:“大兄竟有此險遇!何不…何不修書至族中以……”
他的聲音愈發低落以至低不可聞。
修書回去又能如何呢?
以父親的脾性隻怕會將這視作大兄惶恐不安下的懦弱之舉!
當日身處洛陽驚聞柔然寇邊連破數鎮,就有族中宿老提出立即向朝廷進言請求準許各邊州酌情出兵,以擊柔然。此言方出就被身為一族之主的父親駁回,直言寧可坐視張寧死於懷荒,張氏亦不能越過諸多顯貴門閥率先進言。
父親的話音鏗鏘有力,態度決絕,令哪怕是暗中期望張寧身死的不軌之輩亦是心生膽寒。
好在當消息再度傳來,竟是張寧領本部兵馬隨驃騎大將軍李崇出擊,於漠北大破柔然陣斬柔然可汗。
縱然這在捷報中僅是一筆帶過,但也足可令張氏闔族震驚。而後隨著高升司空、尚書令加侍中的元修義於散朝時主動與張彥真攀談,眾人徹底意識到昔日那位軟弱可欺、滿嘴道德文章的嫡長子已然是真真實實立下功業。
於是就連那些本是強力的反對聲也驟然消弭無蹤,隻留下一片暗自驚歎聲。
可越是如此自己那位不苟言笑,心思深沉的父親卻越是刻意壓製族中子弟行走,甚至於一度請辭太常少卿之位。
一時間族中紛爭再起,許多族人言辭激烈以至北道大都督李崇征討叛賊破六韓拔陵不利,戰死柔玄。而獲封蔚州刺史不久的張寧領軍奇襲,一舉奪回失陷數月的柔玄鎮,更是斬殺賊首破六韓拔陵!
這一次再沒有任何反對之聲,隨之而來的是族主升任吏部尚書,而張寧升任北道大都督,持節都蔚、玄等六鎮改州,同時仍掌燕、安、營三州軍事!
時隔十二載,張氏終於再掌軍權!
身為族主的張彥真更是升任吏部尚書,一舉躋身朝堂核心的權力中心!
其中固然有身為中原強宗的張氏動用力量施以手段,有張彥真本人極高的政治智慧,但更多的卻是得益於張寧在北疆建立的卓越功勳!
張氏再不用藏著掖著,自己更是得以憑借司州祭酒從事的身份隨彭簡來此。
念及於此他啞然半晌霍地站起身來,向張寧跪倒在地:“大兄,今日人前作戲乃是迫不得已!還請大兄勿要怪罪!”
跟前的張寧更是愕然,他下意識地戒備心頭卻有什麼柔軟之處在催動著身體上前,他扶起張泰隻見後者已然眼眶微紅。
“茂貞…你何必如此……我哪會記你之過!”
張寧憋了半晌終是說出這話來,張泰卻是緊握著張寧的小臂:“時間緊迫無暇贅言,此間內情都在信中,還請大兄閱後既焚!”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份字跡未乾的信來,其上力透紙背,好些地方都已被墨汁浸濕。
見張寧目光奇特,張泰麵色再紅忍不住低聲抱怨道:“這筆墨…我……我實在是有些不順手,還請大兄見諒!”
旋即他的目光轉為堅定,再無白日裡那副貴公子作派:“我知大兄仍心存疑惑,但還望大兄務必信我!!!”
說罷他抓起皮帽轉身就往回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