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逞凶北地的柔然可汗阿那瑰死了,國之乾臣李繼長死了,自立為王的破六韓拔陵、杜洛周、葛榮也死了!
還有柔玄城下的中軍大將穆隆,這些人哪個不是聲威赫赫之輩,也都死了!
所以我時刻提醒自己萬不敢鬆懈,定不能仁慈!”
他緩緩合攏掌心負於背後,冷冷望向張泰等人:“而如今,竟是你們摸到了我的近處!”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心中生寒,後背頃刻間被汗水所浸濕!
張泰再也忍不住,開口叫道:“大兄…並非如此!”
“哦?
你是軍府司馬,而這些人也都權勢不小,更有軍中將校!你等無故聯合來此,又是意義何為呢?!”
毫不掩飾的質問令張泰垂下頭去,好半晌才又澀聲道:“實為…族主所來。”
“族主?”
“的確如此…大兄欲取馬邑討伐國之逆賊,此雖是大義之舉,可族主尚在京師周遭皆是虎狼環顧!那爾朱榮更是嗜殺冷酷之人,若將其激怒…恐…恐使我族數百口無存啊!”
張寧蹙眉,竟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長久以來自己以張氏嫡子身份行事,並借此招攬諸多豪傑才俊,比起那些出身寒門的將領來更是天生就使朝廷多出不少好感,這也讓他能夠憑借著軍功不斷晉升,以至今日。
尤其是在兩府設立之初,府中官吏以及治下各地主官匱乏,缺少有才之士的投效,那時張氏族人的到來以及通過其前來的河洛世族乾才們,無疑是起到了雪中送炭之效。
對於這個宗族,張寧逐漸知曉了其代表的含義,在這個世道下的重要。
對於張泰,他漸漸有了很是親密的情感,將之徹底視作了自己的弟弟,在自己大婚之時那個狂喜醉酒的模樣更是不曾忘記。
對於張無恙等才乾,在將之作為部屬的同時,還有著天生的好感,那是血緣所來的東西。
至於遠在洛陽,隻存在於他人口中的族長張顏真,自己名義上的父親,張寧卻是沒有半分感覺。
大多數時候他都隻將其視作合作者…甚至說天使投資人更確切一些?!
這也導致了在某些時刻,張寧會或有意或無意地將其遺忘,他太清楚一個世家大族在這個時代所能擁有的力量!
太清楚張氏族人雖為己所用,但隻是暫時,或許在某個時刻某個人的一句話就能使其辭官而去,甚至是倒戈相向。
因此他有時甚至會私心希望倘若張顏真不存在,或者就這般死掉就好了,自己堂堂正正結果張氏族主之位,便用不著會時不時為此心憂了。
也正是這般,他方才會對今日張氏族人的突然聚集反應激烈,甚至視作是對自己的逼迫!
他忘記了在京師洛陽,在爾朱榮的鋼刀之下還有著以張顏真為首的數百張氏族人!
他忘了,可張泰、張無恙這些真正的張氏族人卻不會忘!
在軍議上張泰欲言又止,就是在為此事心憂,但他難以公然開口隻得私下了,想要族中子弟的身份與自己相商,難怪他一直稱呼自己為“大兄”!
念及於此張寧忽然間生出幾分羞愧,他自問並非是冷血之人,可為何遇事間第一時間皆是防備與遏製不住的凶意呢?
難道這就是手中權力所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