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至深夜,由燕山餘脈襲來的寒風吹得帳幔獵獵作響。
元子攸與張寧盤膝對坐於桌案兩側,他惱火道:“且不提若是任由爾朱氏眾人緩過神來,合兵自保下難以鏟除,你又豈知南朝中也有似你我這般的人存在,還已是身居高位!
張兄你若要坐山觀虎鬥,隻怕失了先機,終為人所製!”
張寧神情終是變化:“你如何知曉此事?”
“皆因那白袍將陳慶之攻考城克滎陽後,本該一鼓作氣直擊虎牢,卻停軍滎陽城中,大有就此息兵之勢!
非但如此蕭衍又遣兵將分兩路共豫州、南兗州!
大有齊頭並進,全據兩淮而窺青徐之意!
放在以往蕭衍老兒哪有這般氣魄,而能勸諫他行這般事的,又如何不會是新起的梁國重臣!”
張寧聞聽此言,不禁默然。
曆史上陳慶之率數千梁軍北伐,連戰連捷勢不可擋,以致虎牢關前爾朱世隆喪膽,棄城而逃。
就連魏帝元子攸亦為避其鋒芒,被迫撤至山西長子。
其時元顥得入洛陽,臨淮王元彧、安豐王元延明率百官迎元顥入宮。元顥改元大赦,以陳慶之為侍中、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增邑萬戶,如此功績莫說是放在於南北朝,即便是在後世亦絕無僅有。
然而,無論陳慶之再是將兵如神,麾下也僅有數千戰兵,哪怕是擁立元顥入洛陽稱帝後,遠在建康的梁帝蕭衍也沒有半分為其增派援軍的意思。
其中原由後世自然爭論不休,也正因如此鏖戰四十七場,克城三十二座的陳慶之終歸是功敗垂成,最終在爾朱氏大軍的圍攻下大敗虧輸,單騎渡江而走。
隻是如今,情勢卻已然發生了變化。
垂垂老矣,謹慎有餘而進取不足的蕭衍竟又遣兩路兵馬北上,傾攻豫州、南兗州。
為其出謀劃策之人顯然清楚陳慶之用兵之能,知曉其能夠攻克洛陽,於是有趁火打劫使蕭梁全據兩淮之圖!
念及於此,張寧手指輕輕在桌案上敲擊,片刻後忽然停止,他玩味的看向元子攸:“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如我所料無誤,爾朱榮一死,你便會敢在其族人喪膽一時無主之際率軍入關中。
權謀也好用強也罷,總之是要從爾朱天光手中奪取關中,至於河洛之地…
恐怕一開始就是你丟出的煙霧彈!”
縱然是被當麵揭穿,元子攸的麵色也隻是微微一愕,轉瞬又恢複了常態。
他笑著拱了拱手,讚歎道:“張兄果然是一方梟雄,當真是一點都瞞不過你!若非得了個絕頂好身世,我隻怕是與你紋枰落子的資格都沒有。”
說到此處他索性和盤托出:“正如張兄所言,自漢末大亂後關中就被羌胡所據,待到元魏興起時,其中已有羌胡數十種,人口不下百萬。
比起被宗室世家所刮占的河洛之地,關中方才是可由我等大顯身手之處。
便如張兄推設的衛兵製,當是原本興起於宇文泰,盛於隋唐的府兵製。張兄因此可憑北地六州養十萬戰兵,但河洛之地卻做不到。”
“你想說的是沒有田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