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完年,外頭還覆著一層薄薄的積雪,寒氣從地底鑽入腳心,冷得逼人。一大早,何家村的人沒被雞鳴吵醒,就被何旺軍家傳來的罵聲吵醒了。
天兒實在是冷,可人就愛看熱鬨,披著外衣,穿著單鞋,凍得搓手也要去圍觀。
何旺軍家的老娘的罵聲響亮,刺耳得很,“滾!你帶著孩子給我滾回家去,我們家不要你這種丟臉的女兒!天殺的,老何家從沒出過離婚的女人,你要是敢離,就趁早跳河死了,省得回家來丟人現眼!”
“娘,我真的過不下去了,求求你讓我回家,娘……”女人苦苦哀求,懷裡還抱著個兩歲多大的孩子,小臉凍得通紅,巴掌大的臉上鑲嵌著一雙漂亮的眼睛,隻是現在盛滿了驚恐,小手緊緊地抓著女人的衣裳。
“你個丟臉的賤貨,還不給我滾!”隨著一聲怒罵,一盆冰涼的水從門裡潑了出來,澆的女人一口氣差點沒吸上來,呼吸滯了一會兒,然後渾身打起了顫。
“娘,娘!”懷裡的孩子也被水潑到了,凍得直發抖,忍不住哭喊起來。
“歲歲,歲歲不哭,娘在……”女人顫抖著蹲了下去,將懷裡的孩子摟緊了,想用體溫捂暖被凍著的孩子。
圍觀的人“哎喲”一聲,都覺得她和孩子可憐極了。
“秀英,你來我家裡坐坐,快!彆凍壞了!”隔壁的媳婦趕緊上前攙扶起何秀英,把她往家裡帶。
何秀英換了王翠的衣裳,抱著歲歲在王翠女兒的床上裹上被子坐著,眼睛失神地盯著桌上的蠟燭,身體雖然回暖,但人快傻愣成了泥像。
歲歲緊緊抱著娘溫熱的身體,聲音小的和蒼蠅似的,幼小的奶音哀求道:“娘,窩不喝奶粉了,窩們肥家吧,好不好?”
何秀英一聽,眼淚忍不住唰唰落下,沿著有些粗糙的臉滑進亂糟糟的頭發裡。
她千辛萬苦托王翠給她帶回來的一罐麥乳精,聽人說特彆珍貴,對小孩特彆好,她才咬著牙買回來給她娃兒補身體,可是她兒子卻喝不著,憑什麼她買的東西她兒子喝不著?
“秀英啊,到底發生了啥事了?咋就過不下去了?”王翠看何秀英哭成這樣,眼裡也酸澀起來,哀然地望著何秀英,“麥乳精沒了我再給你一罐,這點兒事不值當的。”
何秀英抹了把眼淚,輕輕搖了搖頭,家長裡短的雜事太多了,麥乳精隻是其中一樁,說不出口的。
即使她什麼都不說,王翠也知道何秀英一定是遇到難事了,嫁人生子,這一輩子總有受不完的氣。
“你擱我家住幾天,和我敘敘話,彆把那些事兒往心裡擱。”王翠摟著她拍了拍背,幾十年的好姊妹了,她就算幫不了大忙,也不能把秀英再往火坑裡推,人的心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一個受不住想不開,說不準就把命丟了。
前不久村裡也有個媳婦上吊自殺,王翠知道了三天沒睡好覺,覺得女人命苦得很。
何秀英又趕忙搖頭,露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不麻煩你,都是小事,我想開了,等會兒我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