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0(1 / 2)

邪神的小夫郎 柚子君CC 72319 字 5個月前

第61章 番外一 進京探親(一)

初冬時節,天寒地凍,原本並不是最適合遠行的季節。

但依舊擋不住柳遙外出遊玩的好心情。

人生第一次出遠門,柳遙好像剛放出籠的雀鳥,每日看景覓食,幾乎樂不思蜀。

去舅舅那邊住了幾日之後,兩人一路向南,在海邊城鎮住了近兩個月,買了臨近海邊的小屋,還嘗試了和當地人一起出海捕魚。

每日聽海浪,吃海鮮,若不是實在受不住海邊濕冷的空氣,柳遙恐怕要一直住下去了。

從初冬玩兒到入春,後來玩夠鬨夠,便乾脆在京城落腳開了間香茗茶坊的分店。

雖然起初並沒有花太多心思,但也許是因為風格獨特的緣故,不過半月,新開的茶坊生意居然意外的紅火了起來。

直等一切都安頓下來,柳遙才忽地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個,我們特意跑到京城來,好像是為了探親的吧?”

春風吹進窗子,在滿室的茶香裡,柳遙推了推正在一旁算賬的某人。

殷月離瞥了他一眼,抓住他作亂的那隻手,毫不在意道,“是嗎。”

“當然,”柳遙用力點頭,“我們是來看你大哥的,不過你大哥是皇帝吧。如今應該還不清楚你活著的消息,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見到。”

報官嗎,有點奇怪,還是直接花錢找合適的門路?

柳遙忍不住頭痛。

彆說是皇帝,他這輩子連縣官都不曾見過,入宮覲見什麼的,這實在超出了他有限的認知範圍。

“一定要見?”殷月離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太情願。

柳遙注意到不對,連忙補充道,“你們關係不好嗎,如果實在不好就算了,我見不見其實都可以的。”

二十年前那場事故之後,幾乎所有皇室宗親都死於非命。唯獨留下當年的太子,也就是殷月離一母同胞的大哥。

能讓殷月離手下留情的,柳遙原本以為兩人的關係應該還算不錯來著。

如今看來,卻顯然並沒有那麼簡單。

“並非是關係不好,”殷月離眸色濃黑,伸手摸了摸柳遙的臉頰,終於輕歎口氣,“罷了,既然你想見的話,那便見見吧。”

說完繼

續看賬,不再開口。

柳遙滿頭霧水。

見,怎麼見?

所以問題又繞回來了。

不過算了,能問明對方的態度也好,柳遙沒再多想,轉頭招來邵蒙,和他商量具體該怎麼見到皇上的問題。

黃昏太陽落山,天上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春雨貴如油,因為陽光不再刺眼,殷月離的臉色也跟著緩和了許多。

“我打探到皇帝的消息了,”忙碌了一天,柳遙神情興奮地撲到祂身邊,“馬上就是皇帝的生辰了,就在這個月底,往年萬壽節時,皇帝都會去行宮踏青,那邊守衛比較鬆散,我們可以試試能不能在路上偶遇。”

“你的模樣他應該還認得吧,如果能認出來的話那一切就都好辦了。”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殷月離放下紙筆,濃黑的眸子漫過血色,側頭望向柳遙。

“你親我一下,我現在就能讓你見他。”

“啊?”柳遙一愣,下意識去看四周。

就見收拾打烊的下人全都轉開視線,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

柳遙臉上薄紅,但還是湊近親了對方一下。

“怎麼可能,你騙我的吧?”

臉頰傳來溫熱,殷月離心情不錯,抬眸瞥了眼店外。

柳遙順著祂的目光望過去,就看見茶坊門外,一名穿蟒袍的太監正安靜立在簷下。

那太監發鬢斑白,明顯已經有些年紀了,在石階上躊躇了許久,終於戰戰兢兢邁進店內,朝兩人叩頭道。

“老奴見過惠王爺,皇上已在宮內靜候多時,還請惠王爺攜王妃一起,隨老奴入宮覲見。”

殷月離隨意頷首,並給了身邊人一個「這還不簡單」的眼神。

柳遙:“……”這也行?

民間常道鬼迷心竅。

總管太監陳璠覺得此刻自己也是鬼迷心竅了。

車輦一路前行,他快步跟在側旁,腦海裡卻是一片混亂,不斷回憶著早上發生的場景。

其實今天隻是十分尋常的一日,和往日並沒有任何分彆。

皇帝勤政,下了朝會後來不及用早膳,依舊坐在禦書房內批改當天的奏章。

天氣很好,可不知是不是陳璠的錯覺,他總覺得今日的禦書房內似乎昏暗了許多。

濃重的陰影投在地上,讓陳璠忍不住心底發寒,卻不敢打擾到皇上,隻能努力挪開視線。

臨近晌午,陳璠再次上前規勸,永昭帝才終於停下手來,有些恍惚地開口問。

“算算日子,這些天惠王該是已經進京了吧,他性子冷清,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想起入宮來見朕。”

惠王?

陳璠聽得一愣,險些連手裡的茶盞都摔了,第一反應是京城並沒有惠王這個人。

先帝子嗣單薄,除了皇後所出的兩位皇子順利長到成年之外,其餘皇子要麼便是幼年夭折,要麼便是因為各種詭異的緣由死於非命。

能在成年後被封王的,估計也隻有那位領兵打仗,抗擊過羌吾的二皇子了。

可是二殿下分明不是已經……

眉間傳來鈍痛,陳公公臉色發白,忽然想不起來了,隻感覺背後滲出層層細汗。

“怎麼不說話?”永昭帝見他僵立在原地,有些疑惑地抬眸問道。

“回皇上的話,”知道眼下不是發呆的時候,陳璠連忙正了正神色,露出真誠的笑臉道,“老奴在想,王爺他……與皇上向來感情親厚,沒能第一時間入宮覲見,必定是被其他事絆住了手腳。”

“王爺臉皮薄,估計不好向皇上求助,依老奴看,不如先差羽翎衛去瞧瞧。一來顧全了王爺的臉麵,二來若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免得耽誤了大事。”

羽翎衛是皇帝親兵,平日裡隻受皇帝一人掌控。

陳璠的回答顯然正中永昭帝的心意,永昭帝並未多想,直接允了對方的提議。

羽翎衛的消息很快傳了過來,卻遠遠超出了兩人的預料。

惠王爺並非是遇到了什麼困難,而是進京時帶了位小哥兒在身邊,兩人舉止親密,聽周圍人說似乎是已經成了親。

永昭帝先是怔愣,隨即撫掌大笑,“朕還當是什麼事呢,原來是私底下成了親,所以不好意思過來見朕了。”

“是呢,”陳璠冷汗涔涔,根本不敢細想到底是怎麼回事,麵上卻隻能微笑,“所以皇上的意思是……”

“去吧,”永昭帝轉著手上的扳指,笑

容愉悅,“傳朕的旨意,讓惠王帶王妃入宮覲見,不就是私自娶親了嗎,又不是大事,有什麼可躲躲藏藏的。”

陳璠不敢多言,隻能點頭。

一路渾渾噩噩,車輦很快行到殿門之外,目送惠王扶著裡麵的人下了車輦,陳璠整顆心都提到了喉嚨上。

“公公還有什麼事情嗎?”殷月離回頭問他。

與當今聖上肖似先皇不同,惠王的樣貌其實繼承自先皇後的地方更多,尤其是輪廓和眉眼。

陳璠卻越看越覺得心驚,等再回過神來時,已經從額頭涼到了腳底。

他不敢再開口,隻能把頭深深埋了下去。

“你又嚇到彆人了。”

越過台階,趁著四外安靜,柳遙湊近笑道,伸手拉了拉身邊人的衣裳。

殷月離將他的手牽住,語氣不在意道:“這世上總有些靈感比較高的人,即便被幻象迷惑,也會在不經意間發現其中的破綻。”

“那不是更嚇人了?”柳遙道,忽然想起好友田鈺。

最初他和殷月離成親的時候,就是田鈺第一個發現不對的,甚至不顧自身的安危,給他送了那枚藏著平安符的荷包。

出來遊玩的路上,柳遙特意找到了田鈺,將自己已經與殷月離在一起的事情告訴給對方,以便讓好友安心。

不過那日田鈺滿臉驚悚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柳遙現在想想都有些好笑。

“對了,”想起田鈺,柳遙忽然記起另外一件事來,連忙問道,“你大哥性格怎麼樣,是那種好相處的人嗎,或者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忌諱?”

殷月離眉頭微蹙,表情有些一言難儘。

在柳遙忍不住催促時,才終於停頓片刻,斟酌著開口道,“皇上他,性格有些怪,你等下見到了不要驚訝。”

柳遙:“……”

性格有些怪是什麼意思?

不需要殷月離回答,柳遙很快便知道了。

兩人剛邁進殿內,沒等柳遙打量清楚皇帝住的地方是什麼模樣,已經有明黃色的身影直衝了出來,一把將柳遙……不,柳遙身邊的人用力抱住,發出一聲清晰的哽咽。

“阿離你回來了,皇兄以為,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柳遙:“??”

永昭帝今年四十歲出頭,但保養極佳,看起來最多三十歲模樣,容貌與殷月離有些相似,眉眼間卻更多了幾分威嚴。

不過眼下那威嚴已然不見了蹤影,皇帝陛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梨花帶雨,緊抱著自己失而複得的小弟。

殷月離表情麻木,顯然已經習慣,隻伸手嫌棄地把他朝外推了推。

“都怪皇兄沒用,當時敵不過父皇,讓你還未成年就上了戰場,在邊關與羌吾死戰,沒想到那一彆之後,居然到今日才得以相見。”

永昭帝哭著道,“你是皇兄一手帶大的,竟然也狠心這麼多年都沒有回京,你一定是在怨皇兄吧,當年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吃了這麼多苦。”

“不是一手帶大的,”殷月離默默提醒他,“你隻比我大了三歲。”

“嗚,你果然是在怨恨皇兄!”永昭帝哭得更傷心了。

噗!

一直在旁邊看熱鬨的柳遙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不想這一笑卻把兩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你們繼續,”柳遙笑得臉頰發紅,連忙擺手,“不用管我。”

“皇上,晚膳已經擺好了,外麵風涼,不如請王爺和王妃到屋裡去說話吧。”

陳公公實在看不過去,隻得在旁邊小聲提醒。

永昭帝咳嗽了聲,似乎終於注意到四周還有其他人在,連忙直起身來,試圖恢複往日的威嚴。

“這一位就是惠王新納的王妃吧,不錯,叫禮部擇個吉日,將他的名字記到玉牒上。”

“對了,”永昭帝仔細打量了下柳遙,忍不住操心道,“看惠王妃這模樣,應該已經有三四月身孕了吧,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需不需要找禦醫過來看看?”

“哎!”柳遙想要阻止,可惜卻已經來不及了。

就見身邊人先是愣住,過了半晌,才緩緩吐了口氣。

“三四月身孕?”殷月離轉頭望向柳遙,如果不是過分詭異的眸色,仿佛這天底下最溫柔的郎君。

“原來遙遙不是胖了啊。”

因為路上玩得太開心,徹底忘了這件事。

柳遙:“……”完蛋!

第62章

大夫肯定是要看的,柳遙不敢胡鬨,老老實實被領到偏殿內坐下。

期間抬手扯了扯身邊人的衣擺,卻隻得到一個淡漠的眼神,頓時噤若寒蟬。

柳遙:“……”抖。

無數黑影在牆壁上遊動,分明是初春天氣,整個房間卻仿佛落入冰窟之中。

永昭帝打了個哆嗦,莫名其妙看了看四周,招呼宮人將銀骨炭點上,一麵滿臉興奮讓匆忙趕來的老禦醫進屋。

柳遙端正坐好,乖乖將左手伸出,緊張盯著對麵禦醫的動作。

剛剛被請來的鐘禦醫沒多說什麼,隻將手指搭在他的腕上,思忖片刻,朝永昭帝拱了拱手。

“回皇上的話,惠王妃的確已經有四月的身孕,胎象平穩,就是……”

似乎哪裡有些古怪。

沒等鐘禦醫把話說完,一縷黑影從他腳下竄過,鐘禦醫目光微滯,頓時將所有要說的話都忘得乾淨。

“就是什麼?”永昭帝擔心問。

“哦,”鐘禦醫回過神來,神情依舊恍惚,“就是,王妃身子比尋常人瘦弱,最好能吃些滋補的東西,否則可能會對身體有些妨礙。”

“這個好辦,”永昭帝鬆了口氣,轉頭朝身後道,“陳璠,你去叫禦膳房擬個單子出來,讓惠王妃每日按著這個單子來進補……哦對了,阿離,惠王妃應該沒什麼忌口的東西吧?”

殷月離此刻正坐在柳遙的身邊,麵容柔和,伸手幫他理了理碎發,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

“他不愛吃羊肉,也不愛吃太酸的東西。”

柳遙乖順點頭,一點都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送走老禦醫,又安排好了所有後續的事宜,永昭帝終於回到偏殿,後知後覺地開始高興起來,隻恨不得原地轉圈。

“太好了,真是祖宗保佑,這麼多年了,皇室裡終於要有孩子出生了。”

“阿離你不知道,朕與皇後成親二十幾年,到現在都沒有皇子。”

“旁人都道殷氏皇族受了詛咒,注定了子嗣凋零,後繼無人,如今看來根本是無稽之談。”

“朕怎麼可能後繼無人,惠王妃這一胎如果是男孩兒,朕馬上便封他做皇太子!”

太不容易了,永昭帝簡直熱淚盈眶。

他對自己的子嗣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阿離與他一母同胞,生出來的孩子隻要能養大成人,他便再不用擔心皇位會無人繼承了。

永昭帝念叨了許久,終於回過頭來,就發現屋內兩人都默默盯著他,仿佛欲言又止。

“皇上,”已經從禦膳房回來的陳公公終於忍不住提醒,“戶部周大人正在外麵候著呢,說是有要事稟報,皇上可要……先出去見見?”

“對,”永昭帝反應過來,自己應當是打擾到夫夫倆說體己話了,連忙道,“阿離和惠王妃先聊,朕出去了,等事情忙完了再來與你們用晚膳。”

大門關緊,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

柳遙眨了眨眼睛,湊到身邊人跟前,小心勾了下祂的袖口。

“生氣了?”

殷月離坐在原處,也不說話,隻靜靜盯著他看,唯有身邊的陰影輕微晃動。

“你在擔心?”柳遙觀察著陰影搖晃的弧度,小心猜測,“其實沒事,都已經四個月了,如果真有什麼事情,你怎麼可能直到昨天都沒有發現。”

殷月離輕歎口氣,終於將柳遙攬進懷中。

“你膽子太大了。”

“哪有,”見對方神色恢複正常,柳遙放下心來,頰上露出淺淺的酒窩,“我膽子最小了,所以當時知道後第一時間就去找了穆仙師,問他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說起來也是意外,那時止戈山崩塌,他將好多村民領到家中,其中就有一位懂些醫術的老人,一直負責照顧受傷的村民。

中間柳遙身體不適,又不願驚擾到其他人,便乾脆讓老人為自己把了次脈,老人當時遲疑了許久,猶豫說他脈象有些古怪,可能是已經有了身孕。

柳遙那會兒整顆心都放在殷月離身上,忽然聽聞這種消息,說不上高興還是其他。

“穆仙師也很驚訝,他說你身份特殊,我原本是不應該有身孕的。即便意外有了,也根本就留不住,之所以有這樣的結果,很可能是因為聖祖金符的緣故。”

柳遙伸出手,一枚古舊的符紙懸浮於他的掌心之中,散發出淡淡的金光。

“這件法器已經融進了我的骨血之中,改變了我的體質,讓我能夠以凡人之軀,孕育邪神子嗣。”

柳遙忍不住想,當初那位高人之所以會將這枚金符送給自己,是不是也已經預料到了今日的結果。

“惠王爺,”柳遙依偎過去,露出些許促狹的微笑,“您馬上就要當爹了,開不開心?”

殷月離表情無奈。

“快點說開心。”柳遙橫眉豎眼,抬手捏住祂的下巴。

殷月離越發無奈,隻能吻了下他的手背,低頭將他環住,輕輕頷首道,“開心。”

開心什麼的自然談不上,殷月離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擁有自己的血脈後代,眼下更多的還是對柳遙身體的擔心。

可惜,凡人醫術有限,除了能大體判斷柳遙的月份之外,根本提供不了更多的幫助。於是隻好事事小心,以免再出其他的變故。

有身孕的事情暴露之前,柳遙覺得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連不舒服的反應都沒有,每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結果一朝暴露,所有人都將他當作易碎的瓷器,隻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緊盯著他。

被殷月離盯著也就罷了,柳遙覺得勉強還能忍耐,結果皇帝陛下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了,整日都跑來圍觀,隻差將奏折也搬到兩人的臥房裡麵。

“皇上。”再一次被皇帝陛下打斷了兩人獨處的時間,殷月離腳下陰影起伏,連眼中也現出了淡淡的血色。

“你不是說最近政務繁忙,已經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嗎?”

屋內溫度降至冰點,永昭帝卻裹著厚厚的大氅,仿佛毫無所覺,“對啊,太忙了,睡不睡覺倒是無妨,可惜連給皇太子起名字的時間都沒有了。”

殷月離:“……”

殷月離:“那孩子是我的,與皇上無關,不需要皇上來取名字。”

“都一樣都一樣,”永昭帝毫不在意地拍對方的肩膀,笑容爽朗道,“我們可是親兄弟,不必分那麼清楚。”

周遭陰影瞬間騰起,仿佛下一刻便要將眼前人拖入其中。

柳遙連忙將殷月離拉住,覺得再這樣下去,對方可能要忍不住弑君了。

“咳,皇上,”柳遙打圓場道,“孩子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況且皇上後宮佳麗無數,未來必然會有許多皇子,何必急於一時。”

永昭帝找了個座位坐下,沉沉歎了口氣,“朕何嘗不想如此,隻是哪裡有那麼容易。”

正如他之前說的,他與皇後大婚二十餘載,膝下竟沒有一個子嗣,而選進宮裡的妃子情況隻會更糟,很多甚至撐不過半年便因為各種緣由離奇過世。

原本這樣也就罷了,大不了從皇室宗親那裡過繼,隻是可惜,也或許殷氏皇族當真受了什麼詛咒,那些皇室宗親們同樣子嗣單薄,到了這一代裡,竟是連一個齊整健康的孩子都找不到。

江山眼看便要後繼無人,若非如此的話,永昭帝也不會如此在意柳遙腹中的孩子。

甚至是男是女他都已經不在意,隻要是個活的,能好生養大成人,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永昭帝眼含熱淚,一臉期盼地望著殷月離,直將後者看得渾身不適。

柳遙都不忍心提醒他了,這孩子好好養大應該不成問題,但是不是「活的」……就非常不好說了。

殷月離懶得與他計較,乾脆擺了擺手,“快晌午了,先傳膳吧,其餘的等之後再說。”

宮裡彆的不說,禦廚的手藝還是十分不錯的。

尤其是柳遙眼下最喜歡的一道醬爆雞丁。

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方法做成的,雞肉軟彈鮮美,醬汁鹹香微辣。如果不是被身邊人看管著,柳遙幾乎能將一整盤都吃完。

將一塊雞丁塞進嘴裡,柳遙滿足地眯了眯眼,一邊朝殷月離靠過去,壓低了聲音道。

“皇帝沒有子嗣,是因為你的緣故嗎?”

“是也不是,”殷月離拿起帕子,幫他擦掉嘴邊的醬汁,“先皇利用禁術逆天改命,保住大承江山,自然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子嗣凋零隻是其中最輕微的。”

柳遙點點頭,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也幸好永昭帝曾經善待過殷月離,加上祂剛醒來不久便遇見了柳遙。否則作為代價,如今整個大承恐怕都已經不複存在了。

“不過,”殷月離拿走雞丁,換成一碗熱湯遞給他,“你如果實在可憐他,讓他有一個子嗣其實也不是不行。”

柳遙依依不舍望著被拿走的雞丁。

“喝湯。”殷月離指了指他麵前的湯碗。

柳遙咬著筷子,敢怒不敢言,隻能在對方溫柔的注視之下,委屈舉起了湯碗。

也不知殷月離具體是如何操作的,總之不到兩日,宮裡再次傳來喜訊,皇後娘娘有喜了。

永昭帝目瞪口呆,驚得奏折都落在了地上,等回過神來,連忙一把將殷月離抱住。

“阿離果然是朕的福星啊,自從你回宮之後,這宮裡的喜訊就沒有斷過。”

“你放心,朕一言九鼎,即便皇後有了孩子,你的孩子也依舊是未來的皇太子!”

殷月離:“……”

用黑影將皇帝甩到牆上,殷月離搶過柳遙偷偷藏在身後的醬爆雞丁,語氣堅定道。

“皇上瘋了,探親已經結束了,我們回家吧。”

第63章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畢竟是第一次來皇宮,柳遙覺得這麼早就離開實在太可惜了。

然而陽光明媚,春風和暖,正是出門賞景的最好時節,柳遙卻隻能被困在房間裡,被四五名禦醫輪流看顧。

所有宮人都嚴陣以待,據說連永昭帝自己也取消了外出踏青的行程,專心照顧皇後,順便等著柳遙的孩子落地。

“落什麼地,這才幾個月,”柳遙眼巴巴望著窗外,一手摸著不甚明顯的小腹,“讓我出去轉轉吧,再呆下去真的要悶死了。”

他們如今住在皇宮的玉台殿內,隔壁便是禦花園。照理來說是不合規矩的,不過後宮沒有其他妃嬪,加上永昭帝一直哭訴宮裡如何冷清,兩人也隻能暫時住了下來。

柳遙已經不奢望能出宮了,但能去禦花園裡轉轉也好啊。

殷月離正在一旁看書,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彆鬨,禦醫說你身體弱,該多養一養,等你身子養好了,我便帶你出去。”

柳遙神色憤憤,揪著對方的衣裳道:“我知道要養身體,但也不能整日都關著我啊,犯人還有機會出門放風呢,我現在連院子都出不去,簡直比犯人還不如。”

柳遙越說越鬱悶,說比犯人還不如絕對不是誇張。

他本來就是閒不住的性格,如今無論穿衣還是用膳都有宮人伺候,他連擦桌子的機會都搶不到,感覺自己快要閒得發黴了。

“是可以放風,”殷月離將書本合起放到一邊,語氣溫柔道,“可上一回放風你去做了什麼……你去樹上撿掛在枝頭的風箏,兩丈高的大樹,險些腳滑從上麵摔下來。”

“再有上回,你說小廚房裡沒有水了,不讓宮人幫忙,自己從水井裡拎了兩桶水上來,把跟著你的小太監直接嚇昏了過去。”

“還有……”

柳遙也顧不上鬱悶了,連忙將對方的嘴堵住,討好笑了笑。

“沒有了,就這兩件,我爬樹可厲害,那回隻是個意外,而且宮裡的水桶多輕啊,再多兩桶我也能拎得動。”

柳遙眉眼帶笑,完全沒有一點要悔改的意思。

殷月離也不與他爭辯,直接將他抱了起來,轉身朝臥房的方向走去。

柳遙直覺不妙,連忙掙紮起來,“哎,你要乾什麼?”

“禦醫說你月份已經夠了,”殷月離語氣自然,伸手掀開床簾,“即便同房也於身體無礙,正好,你不是閒著無聊嗎,不如我幫你找一點事做。”

冰冷的氣息湊近過來,陰影層層纏上,不過片刻便將柳遙的手腕縛住。

殷月離親了親他的唇角,“如今時間還早……我們可以慢慢來。”

原本濃黑的眼眸已經完全變成血紅,神情卻依舊淡淡。

柳遙微紅著臉頰,覺得也不是不行,就聽「砰」的一聲響,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阿離你們還在吧,朕的折子已經批完了,正好你皇嫂親自下廚,咱們一起吃個簡單的家宴吧。”

“不是,你這屋子怎麼如此暗,是沒有掌燈嗎,小福子,去把屋裡的燈點上。”

永昭帝眉頭緊皺,完全沒注意身周危險的陰影。

幾個小太監進來將宮燈點上,原本漆黑的宮殿瞬間燈火通明。

這回什麼氣氛都沒了。

柳遙拚命忍笑,把臉埋在枕頭裡肩膀顫抖。

殷月離:“……”

“哎,阿離怎麼臉色不好,是誰惹你生氣了嗎,”皇帝陛下仔細打量祂道,“去用午膳吧,順便和皇兄說說怎麼了,若真有人惹著你了,皇兄幫你出頭。”

殷月離也不說話,隻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永昭帝搓了搓手臂,小聲嘟囔都已經入春了,這天氣怎麼又開始降溫了。

午膳就擺在養心殿的暖閣之內,桌上除了三人外隻有皇後一人,看起來的確是家宴沒錯。

與柳遙預想的不同,皇後生得十分溫婉,相貌說不上極好,卻眉眼溫潤,笑容恬淡,很難不讓人生出好感。

不過柳遙很快就注意不到這些了,剛坐到桌邊柳遙就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醬爆雞丁不見了蹤影。

不隻是醬爆雞丁,所有與醬香爆炒有關的菜品竟是一個也找不到了。

“咳,”永昭帝咳嗽了一聲,語氣歉意道,“是阿離不讓你吃的,可不關朕的事,不過醬爆雞丁味道太重,又是辛辣之物,你如今身子重,確實還是少吃一點比較好。”

柳遙轉過頭去,目光忍不住哀怨。

殷月離泰然自若,抬手給他夾了塊魚肉,“你最近吃的太多了,等過些天再吃。”

柳遙沒有瞧碗裡的魚肉,依舊幽怨盯著祂看,仿佛飽受委屈和虐待。

殷月離閉了閉眼,半晌,到底還是敗下陣來,招呼宮人將現做的醬爆雞丁端上飯桌。

“不許多吃,隻有這一碗,吃完後不許再鬨了。”

柳遙心滿意足捧著小碗,哪裡還有空閒聽祂說話。

“噗。”對麵傳來一陣悶笑,正是上桌後一直安靜不語的皇後。

見幾人視線轉過來,皇後臉頰有些發紅,掩唇笑了笑,“抱歉,臣妾忽然想起家中的胞弟,他比臣妾小九歲,也是這樣,盯準了一樣東西便要天天去吃,任誰攔著也沒用。”

永昭帝拍了拍皇後的手背,看出她眼裡的懷念,聲音溫柔道。

“你已經許久沒見到家人了吧,不如這樣,過兩日將你母親和弟弟都接到宮中,陪你多住一段時日。”

“皇上?”皇後神情驚訝,母親也就算了,後宮向來是不許外男進入的,怎麼能讓她弟弟過來小住。

“放心,”永昭帝安撫道,“宮裡原本就沒有其他妃嬪,就算留他多住幾日也不妨事。”

說起皇後的胞弟,永昭帝忽然又想起殷月離來,看著對麵俊朗挺拔的青年,怎麼也想不出對方幼年時的模樣。

室內溫暖,晌午的陽光照進窗子,在地麵留下斑駁的光影。

明明家人在側,萬事順遂,永昭帝卻莫名生出了些傷感,抬手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儘。

“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都四十年了,想起阿離剛出生那會兒小小的一隻,每天都會跟在朕的身後,軟糯糯地叫朕皇兄。”

酒入愁腸,永昭帝說著說著就哭了,“可不知為何,父皇和母後都不喜歡阿離,連抱都不肯抱他,宮裡的太監見他不得聖寵,也都跟著欺負他。”

“朕沒用,不敢同父皇抗爭,一直到被封為太子,才終於有了些自由,可誰想西北戰事嚴峻,父皇居然下旨讓阿離領兵打仗,大承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皇子領兵的先例,況且阿離才那麼小。”

“朕在養心殿外跪了兩天兩夜,求了所有能求的人,卻到最後也沒能讓父皇收回成命。”

永昭帝越哭越傷心,又仰頭喝了一杯酒,“是朕沒用,是朕軟弱無能,不然阿離也不會離開那麼久,整整一十年都不肯回來見朕。”

柳遙放下手中的醬爆雞丁,想起止戈山裡的巨大陵墓,忽然覺得眼前的皇帝有些可憐了,便開口安慰道。

“好了,都已經過去了,皇上不必再傷心了。”

連灌了幾杯酒,永昭帝已經有些醉了,一把扯住殷月離的衣袖,紅著眼睛控訴。

“都已經過去了,那為何阿離到現在還是不肯原諒朕,不肯喚朕皇兄?”

柳遙默默望天,特彆想說,若是祂真的不肯原諒你,你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不過這話顯然是不能說的。

柳遙隻得推了推身邊人,讓祂先去哄一哄,再哭下去真的要水漫金山了。

“這麼多年了,”永昭帝用龍袍抹著眼淚,“朕連一句皇兄都聽不到,是不是直到朕駕鶴西歸那一日,你都不會原諒朕了。”

期期艾艾的啼哭聲回蕩在暖閣內外,引得所有路過的宮人紛紛側目。

不斷有宮人將視線投到屋內的兩人身上,再小心翼翼將目光收回,藏住麵上震驚的神色。

殷月離又被柳遙拽了拽,深吸口氣,終於勉強吐出兩個字來,“皇兄。”

永昭帝放下袖子,也不哭了,隻淚眼汪汪地望著對方,麵露期待道。

“再大聲點,朕剛才沒有聽清。”

殷月離:“……”

不隻是皇帝,連皇後也轉了過來,仿佛在圍觀某種兄弟相親的溫馨場景,眼裡滿是鼓勵與慈愛。

為了安全起見,柳遙決定還是離遠一些比較好,免得等下牽累到自己。

順便朝身旁的小太監招了招手,問對方還有沒有剩下的醬爆雞丁。

而就在柳遙轉頭之際,就見原本應該在旁邊伺候的小太監忽然將手伸進袖口,刹那間寒光一閃。

沒等柳遙回過神來,小太監已經握著手中的短刃直直朝永昭帝刺去。

是刺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這裡,等到柳遙想提醒時已然來不及了。

然而血光迸濺,受傷的卻並非是永昭帝,而是瞬間倒飛出去的小太監。

“嗝!”永昭帝嚇得打嗝,驚訝回過頭,卻發現身旁什麼都沒有,隻留下一灘駭人的血跡。

“剛,剛剛是什麼?”永昭帝直起身子,哆哆嗦嗦放下手中的酒杯。

“飛蛾。”殷月離平淡道。

“怎麼有血?”永昭帝驚慌望向地麵。

“是朱砂。”殷月離抬手幫柳遙夾菜。

“那為什麼會有慘叫!”永昭帝整個人都不好了。

“皇兄聽錯了。”殷月離道,轉頭望向柳遙,神色說不出的溫和。

“吃飽了嗎,要不要讓人盛碗湯過來?”

柳遙望著不遠處遊動的黑影,悄悄往裡靠了靠,乖巧點頭!

第64章 番外四 進京探親(四)

幾場春雨過後,天氣一日比一日和暖了起來。

碧空如洗,暖風吹進窗子,原本該讓人心情開闊才對。

然而自從遇刺那天起,永昭帝便落下了一個毛病,每當聽到阿離喚自己作「皇兄」,便會膝蓋發軟,兩股戰戰。

永昭帝百思不得其解,大清早裡又跑到兩人暫住的宮殿,盯著鐘禦醫給柳遙診平安脈。

老禦醫依舊是那副魂遊天外的模樣,將手指拿開後摸了摸胡須。

“沒什麼大礙,還是之前的問題,惠王妃身體瘦弱,需在飲食上多加留意,不可太過挑食,其餘……似乎有些肝鬱的症狀,可以的話,最好能儘量保持愉悅的心情。”

愉悅的心情?

柳遙哀怨盯著身邊的某人,表示整天都像關小動物一樣關著他,他能心情愉悅才有鬼了。

“勞煩鐘禦醫。”殷月離拍了拍柳遙的腦袋,起身將老禦醫送走,之後望向默默圍觀的永昭帝。

“皇兄,已經巳時初了,你今日不用上早朝嗎?”

殷月離語氣十分溫和,永昭帝卻莫名聽得背後一涼,迅速搖頭道。

“沒,按規矩是三日一朝,今日沒什麼大事,朕可以陪你們一起用早膳。”

“皇兄?”殷月離神情平淡。

永昭帝膝蓋一軟,瞬間改口,“還是罷了,朕忽然想起還有點事情沒有做完,便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逃也似的領著一群宮人離去。

吃過沒有醬爆雞丁的早膳,柳遙繼續保持之前滿臉哀怨的表情。

殷月離無奈,隻能將他拉到身邊,“說罷,你想做什麼?”

柳遙眼睛一亮,就等著這句話了,想也不想便開口道,“你在皇宮裡呆了這麼久,可知道這裡有什麼特彆有趣的地方。”

“有趣的地方?”殷月離不解。

琉璃瓦,朱漆門,雕欄玉砌,古樹參天,要說雍容華貴的地方有,有趣的地方,卻不知眼前人指的是什麼。

柳遙眨了眨眼,放輕聲音道,“就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比如暗道啊,密室一類,聽說皇宮裡不是有許多機關暗道嗎,我想去看看。”

殷月離:“……”

殷月離:“你話本看多了。”

柳遙頓時垮下臉來,掙紮著從對方懷裡離開。

“那算了,沒有的話我想出宮,聽說明天城外有一場廟會,我想看看京城附近的廟會是什麼模樣的。”

回想了下魚龍混雜,人潮擁擠的廟會,殷月離停頓了片刻。

“倒是有個地方,雖然算不得暗道,但也的確是在皇宮地下,你如果想要看的話我可以帶你過去。”

柳遙連忙點頭,順便保證自己之後不會再打廟會的主意了。

皇宮路徑複雜,本來是可以乘坐轎輦的,不過柳遙不愛被人抬著,乾脆和殷月離走去了暗道所在的宮殿。

和他們之前住的玉台殿不同,眼前的宮牆陰森晦暗,雜草叢生,連殿前的牌匾都破損了大半,顯是許久都沒有人打理過了。

柳遙默默藏在殷月離的身後,探出半個頭去,小心翼翼道:“這裡不會是鬼屋吧?”

“算是。”殷月離推開宮門,吱呀一聲響,仿佛有寒風迎麵吹來,帶著塵土與物品腐敗的味道。

“這是我曾經住過的宮殿。”

柳遙攥著身邊人的衣袖,心裡點頭。

那的確是鬼屋沒錯了。

雖然很想瞧瞧殷月離從小長大的地方,但等真進入宮殿柳遙就忍不住失望了。

殷月離倒是神情自然,拉著他越過腳下一堆碎石,“已經是三四十年前的住處了,年久失修,又被人故意損毀過,自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如今其實還好,”殷月離給他指了指已經變成烏黑的血跡,“過去還曾經有人在這裡做過法事,貼了許多驅邪的符籙在上麵,不過後來應該是被皇兄清理過了。”

不願讓對方想起之前不愉快的記憶,柳遙靠過去道,“不是說要帶我去暗道和密室嗎,在什麼地方?”

殷月離輕輕頷首,沒再多說什麼,領著柳遙進到最東邊的配殿內。

和破損嚴重的正殿不同,配殿雖然一樣殘破不堪,但整個房屋的結構都還算完整,裡麵還散亂立著幾扇屏風。

屏風是檀木鑲玉的四扇插屏,上麵雕著鴛鴦山水的紋樣。

就在柳遙感歎這屏風居然比房子還結實時,就見殷月離已經走到

那扇屏風麵前,將屏風向左推開半寸,再向前拉過半寸,之後便聽哢噠一聲脆響,一塊地磚從角落彈了起來。

柳遙目瞪口呆。

居然是機關,怪不得能保存到現在。

“確定要進去?”殷月離問。

“當然進去,”柳遙連忙點頭,雙眼亮晶晶,“來都來了,先到裡麵去看看吧。”

暗道下去便是石階,殷月離扶著柳遙小心向下,一邊耐心解釋。

“這應當是前朝留下的密道,因為並未與其他宮室相通。所以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我幼年調皮,偶爾會躲到這裡來。”

“躲在這裡,然後等彆人過來找你嗎?”柳遙抬頭問。

想象殷月離幼年小小的一隻,可憐縮在暗道裡,等待身邊人尋找自己的模樣,柳遙就禁不住有些心疼。

“不,”殷月離語氣平靜,“隻是躲起來扮鬼嚇人。”

柳遙:“……”嗬。

因為不與其他宮殿相通,整條暗道並不長,中間也隻有三間不大的密室。

其中一間密室藏在石壁背後,地麵乾淨整潔,明顯是被人刻意打掃過的,裡麵的桌椅都是嶄新,連同被褥也換成了並蒂蓮花的喜被。

柳遙直覺不好,然而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把抱了起來,輕輕放在了喜被上麵。

殷月離親了下他的臉頰,伸手幫他解開衣帶,“這裡清靜,無論發生什麼,都絕對不會有人過來打擾。”

本來是打算要逃跑的,但聽對方說有人過來打擾,柳遙就忍不住想笑了。

的確,某位皇帝陛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會在兩人親近時出現。

一日三餐定時出現也就罷了,有時甚至會在半夜裡忽然探頭進來,說自己做了噩夢,夢到阿離不見了,所以過來瞧瞧。

也就是殷月離最近心情不錯,又有柳遙攔著,所以才沒有直接犯下弑君之罪。

“午飯還沒吃呢,”柳遙算了下距離晌午的時間,伸手環住對麵人的脖頸,“你最多還有半個時辰。”

“和晚膳一起吃也無妨。”殷月離柔聲道,將他的手腕按住。

可惜,還沒等對方下一步動作,外麵忽然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仿佛有什麼人

匆忙邁進暗道裡麵,且恰巧停在兩人所在的密室之外。

殷月離頓了頓,正想繼續,就聽外麵「砰」的一聲響,緊接便是氣急敗壞的咒罵聲。

“廢物,不是你說找的刺客一定能成嗎,虧得咱家冒險將他安排在皇帝近前,結果他如今連影子都瞧不見!”

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一直在永昭帝身邊伺候的老太監陳璠。

與他說話的人似乎被踹翻在地上,咳了兩聲才開口道,“公公息怒,上回那個並沒有回去,估計是已經被人發現了,事已至此,必須馬上通知給郡王,讓他早做打算。”

陳璠神色變幻,心中懊惱異常。

他也不知事情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殷氏皇族血脈凋零,到了皇上這一代更是半個子嗣也無,唯一勉強能算作宗親的,也就隻有遠在南方封地的成郡王了。

大承朝中太監無法擁有實權,陳璠做了幾十年的太監總管,自然不願一輩子碌碌無為。所以在成郡王與他聯係時,沒多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本來皇帝沒有子嗣,將成郡王接入京中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誰想忽然冒出一個惠王爺,還帶了個已經有孕的惠王妃,沒過幾日,甚至連皇後也查出了身孕。

陳璠眼看計劃落空,結果成郡王那邊遞來消息,逼迫陳璠與自己合作。

不然便將兩人私下聯係的證據直接呈交給皇上。

陳璠恨得咬牙,“算了,不管他了,咱家明日便告病還鄉,讓那鬼郡王自己折騰去吧。”

手下人頓時急了,“還請公公三思!”

屋外兩人聊得熱鬨,屋內柳遙捂嘴忍笑。

殷月離麵無表情,伸手戳他臉上的酒窩。

地上陰影晃了晃,門外忽然傳來兩聲慘叫,瞬間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中途被人打斷,兩人自然都沒了興致,殷月離領著柳遙在附近轉了一圈便回去用午膳了。

殷月離覺得這皇宮可能真的不適合自己,隔日便與永昭帝辭了行。

永昭帝百般挽留,哭得眼睛都紅了,最終還是柳遙安慰他,說自己有長輩在宴城那邊,如今離家太久,需得先回去看看。

等過幾月孩子出生了,再帶著孩子一起過來看他。

永昭帝雖然不舍,但也隻能同意,離彆之時,恨不能將整個國庫的寶貝都塞進兩人的馬車上麵。

宮門外,目送馬車漸行漸遠,剛剛還滿臉不舍的永昭帝忽然表情一僵,身體抖得仿佛篩糠。

“皇上?”新來的小太監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將他扶住。

永昭帝臉色慘白,被幻術遮掩的記憶儘數浮現於眼前。

一樁樁,一幕幕,最終所有畫麵都停留在長明燈下,他半跪在地麵,親手將寫有「惠敏親王殷月離」的牌位擺放在祭英堂的長桌正中。

悲戚與恐懼一齊湧入永昭帝的心底,讓他胸口劇痛,險些站立不住。

“皇上您怎麼了?”小太監不解,隻得疑惑問。

永昭帝沉默許久,終於愴然淚下,再壓抑不住喉間的哽咽。

“原來阿離……真的,真的回來看朕了啊。”

第65章 番外五 養崽日常(一)

雖然說了要回家,但初春天氣實在太好,柳遙覺得不能錯過這大好時光,索性繞著南方走了一大圈。

等再回到宴城時,已經是入夏之後。

西北冬日苦寒,夏季也比尋常來得晚些。

說是入夏,其實天氣並沒有多麼炎熱。反而陽光明媚,帶著舒適宜人的暖意。

柳遙遊玩得高興,早早收到書信回家的舅母馮雯卻已經等得火冒三丈。

剛一進到醴泉莊,還沒來得及細看重修後的莊園,柳遙就被舅母捏住了臉頰。

“行啊,玩兒開心了是不是,還記得自己如今是什麼身子嗎,天南海北的亂轉,也不怕傷著孩子!”

“舅母。”柳遙不敢頂嘴,隻能作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馮雯卻顯然不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他,念叨了半天,忽然轉向一旁正在與柳安如安靜喝茶的殷月離。

“你也是,小柳不懂事,難不成你也跟著不懂事嗎,怎麼就任由他到處胡鬨。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情,到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舅舅柳安如咳嗽了一聲,給了殷月離一個愛莫能助的目光。

殷月離則放下茶盞,十分受教地朝馮雯點了下頭,“舅母教訓得是,我以後會仔細看住遙遙,不會再讓他胡鬨了。”

柳遙在旁邊著急,忍不住在桌下踢了祂一腳。

這人不會說話也就算了,怎麼還火上澆油呢。

可惜柳遙動作太大,不小心被馮雯瞧見。

柳遙默默把腳收回,露出乖巧的笑容,湊過去晃了晃舅母的胳膊。

“好了,我知道錯了,之後幾個月都老實呆在家裡,不會再跑出去了。”

馮雯深吸口氣,也懶得再念叨柳遙了,隻戳了下他的額頭。

“都多大人了,身子是你自己的,無論出什麼問題都是你自己受罪,說說吧,你這肚子幾個月了,之前可有叫大夫瞧過?”

幾個月。

柳遙一懵,掰手指算了算,“五個月,不對,五六個月,或者七個月……應該不是六月就是七月。”

柳遙苦思冥想,他好像隻叫宮裡的禦醫瞧過,不過似乎也沒什麼準確的答案。

馮雯一口

老血差點沒吐出來,“有你這麼當爹的嗎,連自己孩子多大了都不知道?”

柳遙捂著肚子表情無辜,那也是沒辦法的啊,他這孩子和正常孩子不一樣,看起來隻有四五月大小。

彆說禦醫,就連殷月離也弄不清孩子如今究竟多大了。

馮雯閉了閉眼,徹底對這個外甥絕望了,“去叫個大夫看看,你給我呆在家裡,這幾天都不許出門了。”

為了保險起見,馮雯直接請了宴城醫術最好的老大夫,當日下午便帶來了莊園。

老大夫年近古稀,精神卻不錯,鶴發童顏,看到柳遙笑眯眯道。

“哎,夫人不必憂心,你外甥麵頰紅潤,眼睛也亮,不像是身體有礙的模樣,待老夫幫他診診脈,究竟幾個月馬上便能知曉了。”

老大夫十分自信,將手指搭在了柳遙的手腕上麵,片刻,忽然皺了皺眉,又讓柳遙換成了左手。

“幾個月了?”馮雯關心問。

“五個月,不對,五六個月,或者七個月……應該不是六月就是七月。”老大夫不確定道。

馮雯:“……”

這和柳遙自己說的有什麼區彆!

老大夫咳嗽了一聲,努力挽回道,“無妨,月份不重要,小公子感覺最近孩子大概多久動一次,有沒有太頻繁,或者次數太少的情況。”

柳遙忽然坐直,下意識抓緊身邊的殷月離。

孩子,是會動的嗎?

後麵的話他已經不敢問了,因為柳遙忽然記起,自己曾經也見過有孕的婦人,知道孩子一般四五月的時候就會有動靜了,絕不可能到六七月後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大概看出柳遙的不對,老大夫也沒多問什麼,隻留了張安胎的方子便離開了。

回到房間,柳遙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抓緊身邊人道。

“我剛剛忽然想起來,寶寶好像從來都沒有動過,不會真的有什麼問題吧。”

殷月離將他攬進懷中,安撫地拍了拍,“沒事,我雖然弄不清他的情況,但應該還是活著的。”

“應該?”柳遙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被安慰到,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肯定沒事。”殷月離迅速改口。

柳遙吸了

吸鼻子,伸手摸自己的肚子,“算了,如果實在不行也沒事,大不了就和邵管家他們一樣,隻要看起來是活的就行。”

柳遙努力開解自己,殷月離原本便不是普通人,生出的孩子自然也不可能與尋常的孩子相同。

無論是不是活的,或者究竟是不是「人」,隻要是自己與月離的孩子。哪怕是一團沒有實體的黑影,他也能夠接受。

臨近黃昏,燭光下的影子動了動,遊過地磚和床沿,扯住柳遙的衣擺,仿佛是在安慰。

“彆擔心,”殷月離親了下他的臉頰,“我保證不會讓你和孩子出事。”

“嗯。”柳遙揉了揉眼睛,輕輕靠在身邊人的懷裡。

因為孩子一直都不動的緣故,柳遙再找不回之前遊玩的好心情,情緒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低落了下來。

馮雯瞧見了也忍不住擔心,勸殷月離要不要抽空帶他出去轉轉。

就在柳遙也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對,準備到茶坊去散散心時,家裡忽然來了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不是旁人,正是柳遙許久不見的後娘舒喬。

彼時馮雯剛做好了紅燒魚,勸柳遙儘量多吃一點,看到來人頓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拍了拍衣袖道。

“哎呦,這不是舒喬嗎,都已經好些日子不見了吧,怎麼今日有空到這裡來了?”

舒喬神情尷尬,但還是強撐著笑了笑,“這不是,聽說小柳回來了嗎,小柳一走半年多,他爹又一直病著,心裡總是惦記的,所以特意叫我來瞧瞧。”

阿爹病了?

柳遙放下吃了一半的魚肉,已經好久沒回過家裡,他還是頭次聽說阿爹生病的事。

不過這種關心僅僅隻是一瞬,想到之前阿爹做的那些糟心事,柳遙繼續吃眼前的魚肉,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

見柳遙沒什麼反應,舒喬頓時有些急了,“那個小柳,我知道你還怨恨著你爹,隻是畢竟血濃於水,你如今也是馬上要當爹的人了,該明白這父子親情最是割舍不斷。”

“咱家最近接連遭難,我也不求你做什麼了,隻求你能打發你爹二三十兩藥錢,不至於眼睜睜看著你爹沒錢病死了,你說是吧?”

柳遙筷子一頓,瞬間沒了胃口。

他最近正因為孩子的事情煩心,偏偏這人要拿孩子來說事。

“哎,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馮雯也被激起了火氣,用力一拍桌子。

然而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屋裡的燭光忽然暗了暗。

如今正是夜晚,馮雯向來節儉,所以即便來了醴泉莊這邊,也隻點了一盞燭台。

隨著光線黯淡,整個房間的氣氛都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舒喬渾身一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自己背脊發涼,連同腳下的影子也跟著晃了晃。

那邊馮雯還在說話,“你們還有臉來朝小柳要錢,你怎麼不說他爹到底是怎麼得病的,喝酒賭錢,找巷子的姑娘聽曲兒作樂,到頭卻連銀子也掏不出,被人打斷了雙腿扔回來。”

舒喬張了張口,想要辯解,然而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地麵的影子上,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在火光的映照下,地上屬於舒喬的影子忽然扭過頭來,朝她咧嘴一笑。

“啊!”舒喬尖叫一聲,直接跳了起來。

馮雯莫名其妙,“鬼叫什麼?”

“你,你們看不見嗎?”舒喬試圖躲開地上的影子,嚇得麵色慘白,“它跟著我,它一直跟著我!”

馮雯越發疑惑,地上除了幾人的影子外還有什麼,“你腦子不正常了吧,你的影子自然是要跟著你的。”

可這根本不是正常的影子!

舒喬的額頭滲出層層冷汗,驚慌失措地望著四周,忽然,她看到了不遠處的銅鏡。

銅鏡裡麵,正映照著她扭曲變形的臉孔,搖晃的燭光下,鏡子裡的舒喬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扯下自己的麵皮。

鮮血順著銅鏡滴答滑落,一直淌到舒喬的腳下。

“啊啊啊!”舒喬死死捂住臉頰,再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慌不擇路地衝出了房間。

馮雯也有些被驚到了,連忙撫了撫胸口,“這人做什麼,彆是突然瘋了吧。”

“裝瘋吧,”舅舅柳安如倒是淡定,仍舊喝酒吃菜,“先吃飯,總之記住一句話,裝瘋賣傻可以,朝咱們要錢免談。”

馮雯想了下,讚同點頭。

是這個理沒錯,不管鬨什麼,總之要錢免談。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柳遙終於找回了些胃口,吃了小半條紅燒魚,連甜粥也比平日多吃了一碗。

用過晚飯回屋,柳遙推了推身邊的殷月離,“剛才是你做的?”

雖然他沒有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舒喬受驚的模樣不像作假,應當是真遇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估計就隻有殷月離了。

“不是我做的。”殷月離語氣平淡,將床褥鋪好,扶著柳遙坐在床邊。

“啊?”柳遙驚訝,“不是你做的是誰做的。”

殷月離也不回答,隻示意他去看自己的腳邊。

柳遙疑惑低頭,隻見燭光之下,自己的影子晃了晃,似乎分離出一小團陰影。

見柳遙盯著自己,又羞答答地縮了回去。

柳遙屏住呼吸,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摸著肚子,不敢置信地望著殷月離。

“這回不用擔心了?”殷月離柔聲道,湊近親了下他的唇角。

柳遙眼眶發紅,一把摟住身邊人,用力點頭!

第66章

忙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自從盛夏之後,天氣也日漸炎熱起來。

然而隨著氣溫的變化,柳遙很快發現了另一個問題,就是肚子裡的寶寶似乎動得越來越頻繁了。

尤其是白天不用睡覺的時候,幾乎時時刻刻都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起初隻有影子能動時其實還好,最多是不小心嚇到村裡人,讓對方以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可到後來已經能夠移動實物的時候,事情就開始變得有些糟糕了。

第一次察覺寶寶能夠移動實物,還是某天在莊園裡吃午飯的時候。

當日舅舅和舅母因為菜園位置的問題拌了嘴,舅母失手將大半碗剁椒都倒進了燉魚裡麵,好好一道豆腐燉魚,生生變成了剁椒燉魚。

“對不住,今天的燉魚做得有些辣了,也不知小柳能不能吃。”

菜端上桌的時候馮雯有些歉意,特意將燉魚放遠了些。

“沒事,”柳遙笑著道,“我現在胃口很好,隻是聞聞味道應該沒什麼問題。”

這倒是實話,包括之前外出遊玩的時候也是,寶寶平日裡幾乎不會影響到他,更不會讓他有反胃之類的感覺。

“那就好。”馮雯鬆了口氣,轉身去拿另外幾道菜。

柳遙吸了吸鼻子,不得不說,這道新做的剁椒燉魚確實是有些嗆鼻了。

可就在柳遙轉頭去接殷月離遞來的雞湯時,那盤原本放在飯桌對麵的剁椒燉魚,忽然一點點,一點點地移動到了柳遙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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