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一輛普通的黑油馬車嘎吱嘎吱地駛出了成國公府側門。 趕車的劉大耷拉著本就長得不甚精神的眉毛,小心翼翼地駕著明顯超重許多的馬車。 車裡的阮棉棉則是豎著長眉黑著俏臉,用她那雙比尋常人大了一圈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車廂的一角。 那裡有兩個擠做一堆的小姑娘,鳳凰兒和紅兒。 紅兒隻覺得三夫人的目光比她娘用來殺雞的那把刀都鋒利,刮得自己身上冷颼颼的。 她努力往六姑娘身後縮,恨不能把身子嵌進壁板中。 阮棉棉無語望車頂。 屬驢的人她見得多了,卻愣是沒見過驢成這樣的! 既然那麼怕她這個“三夫人”,索性留在府裡不就得了,跟著來找抽呐? 明明是她自己哭著喊著非要伺候六姑娘。 甚至還去找了一張什麼都不是的破紙摁了個指印硬塞進了小鳳凰手裡,說是她的賣身契,從今往後她就是六姑娘的人。 之後便死皮賴臉地巴在馬車後麵,連她娘和她姐兩個人一起用力都沒能把她拖走,現在來給她裝什麼小可憐小白花! 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就算不胖體重少說也有六十斤。 與其帶著她,自己還不如多拿三十公斤黃金呢! 不對,人的密度比黃金小多了,占這麼大空間的一坨黃金絕對不止三十公斤。 三十公斤黃金不管在哪個朝代都夠她吃香喝辣一輩子;三十公斤重的小丫鬟一輩子卻要吃穿掉她不知道多少錢! 真是虧得快吐血了! 鳳凰兒也很不舒服,倒不純粹是紅兒的原因,而是她覺得自己的脖子和胳膊都快斷了。 因為薄被中能裝下的金條有限,阮棉棉在她們兩人身上又加了許多金首飾。 就拿她來說,脖子上兩個大金項圈,手腕上一邊還套了五個比她的拇指還寬許多的大金鐲子。 雖然有外裳遮擋不至於出醜,但分量卻是實實在在的。 她隻覺得自己動一動都困難,否則也不至於被紅兒擠成這個樣子。 不過對於紅兒硬賴著自己的行為,她倒也不反感。 她的生活能力還很差,又不好意思事事都依賴棉棉姐,讓知根知底的紅兒在身邊伺候總比臨時買來的人可靠。 另外一個原因是不想寒了劉大的心。 劉大家的和青兒方才明顯就沒有使全力,否則兩個紅兒都被拖回去了。 這就說明讓紅兒在自己身邊伺候並不隻是紅兒一個人的想法,而是得到全家人讚成和鼓勵的。 她和棉棉姐目前能用的人隻有劉大,總不能一點好處都不給他。 車上的三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車廂裡安靜極了,馬蹄聲和車轍聲越發清晰可聞。 街上幾乎看不見什麼人,馬車雖然有些超重,但勝在一路暢通無阻,沒過多久就來到了東城門處。 此時天色還早,加之又沒有人盤查,劉大一揮馬鞭,馬車絲毫沒有停頓便非常順利地出了城。 鳳凰兒很是詫異,有些艱難地抬起手將車簾子掀開了一角。 她不清楚當下大宋的京城是曾經獨霸中原的大燕數不清的城池中的哪一座。 但一看這東城門的氣勢和城牆的厚度,顯然這座城池的規模很大,的確配得上做一國的都城。 隻是…… 她努力朝窗外探了探頭,隻見城門邊零星地站著七八名士兵,個個都是沒精打采,一看就知道是在應付差事。 莫非大宋的風氣就是如此? 傳言中敵軍都快破城了,守備還這般鬆懈? 這般大開著城門是準備夾道歡迎來犯的燕軍麼? 她搖了搖頭,絕不可能! 從家譜中可以判斷,此時距離她身死應該不會超過一個甲子。 也就是說大宋立國最多也就是幾十年的時間,當朝天子即便不是開國之君,至少也是第二任皇帝。 曆朝曆代的頭幾位皇帝很少有昏庸懦弱的,不至於對燕軍的攻勢毫無應對之法,更不可能直接把自己的都城拱手相讓。 莫非大宋皇帝是打算…… 她正想著,就聽阮棉棉疑惑道:“小鳳凰,你剛剛看見什麼了,想得這麼投入?” 鳳凰兒並不打算隱瞞,把自己方才的想法說了出來。 阮棉棉驚呼道:“空城計!” 紅兒不敢插嘴,隻是被她的大嗓門兒嚇得又往鳳凰兒身上靠了靠。 “空城……計?”鳳凰兒咀嚼著這三個字,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道:“這三個字用得好。” 阮棉棉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沒有聽說過空城計?” 鳳凰兒道:“這個意思很容易理解,不過我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或許是我太過孤陋寡聞了。” 阮棉棉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 “空城計”的說法好像是出自《三國演義》,曆史上未必真的有這件事。 更何況她現在所處的似乎是個架空的時代,和耳熟能詳的那些曆史根本扯不上關係。 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解釋,否則對方根本聽不懂。 她看了看幾乎縮成一小團的紅兒,把想對鳳凰兒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小丫頭嘴碎得很,有些話不能讓她聽見。 車廂裡再次恢複了平靜。 雖然沒能立刻就聽到關於“空城計”的故事,鳳凰兒心裡卻異常清明。 燕軍多半是上當了! 看來大宋的皇帝是個既狡猾又善於隱忍的人,為了讓燕軍上鉤,不惜把後宮諸妃、文武百官以及百姓們都一起利用了。 也就是說大宋京城其實是安穩的,她和棉棉姐的太平生活還有指望。 不過,外敵的事情一解決,就意味著那些逃離京城的人很快就會返京。 司徒家的人也會很快回府,糟心事肯定也少不了。 唉—— 鳳凰兒長長歎了口氣。 果然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人世間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相比於被燕軍當作替罪羊砍了,同司徒家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周旋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無非麻煩些罷了。 自己上一世除了遭罪和複仇,可以說什麼都沒有經曆過。 即將遇到的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對於自己而言都是陌生而新鮮的。 她很樂意一樣樣都去嘗試,不枉重新活一回。 她正想著,就感覺馬車停了下來,劉大在車外回道:“三夫人,六姑娘,咱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