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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啥?”

“他們走路的速度太快,從403號寢傳來關門聲,到敲響咱們寢的房門,中間隻隔了不到半秒,這不是人類會有的速度。”

寢室長多多少少信了他的話,“萬一是跑過來的呢?”

烏遙眯起眼睛臉色一沉, 寢室長嘴賤的毛病瞬間好了。

小眼鏡出來打圓場, 說查寢又不是什麼著急的事,真保安沒必要跑那麼幾步。

烏遙戴上帽子,腦海裡再次傳來係統的聲音。

【當時寢室那麼吵, 你居然還能注意到腳步聲, 厲害啊我的遙。】

‘我怎麼可能聽得到,唬他們的。’

烏遙下意識回答完, 才想起係統不該出現在這。

他輕歎口氣。

夢見係統了, 這話嘮球還真是陰魂不散。

即便知道自己在做夢, 人也無法掌控夢。

更何況這個夢境本就不屬於他, 隻是謊言牌桌融合他的記憶,為他準備的一個遊戲擂台。

目前來看, 夢境隻融合了他前三個世界的記憶。

不知道他伺候傻逼反派的那些年,會不會被融進去。

還有他的父母。

他們是他記憶中最重要的人。

遊戲充滿謊言,牌桌很可能會利用父母欺騙他。

被他牽扯進來的係統還在外麵等他,柳行舟為了保住證據在7933手下受儘折磨。

這場遊戲牽扯到的人,遠不止烏遙和黑心統兩個。

無論如何,他都要活著離開。

————

弄清了烏遙殺人的原因,黃毛立刻從床上躥下來,邊換衣服邊喊:“等等我g哥,我跟你一起走!”

烏遙沒理他,轉身出了門。

黃毛提著雨傘追上去,臨走前聽見寢室長和李胖小聲嘀咕,說他腦子有病,分不清好賴。

黃毛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們爭辯。

g哥什麼實力,眼下什麼狀況,他們還看不出來?

學校遍地都是怪物,末日已經來了。

大家都是一個寢室的,他還不了解死基佬是什麼人。就算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可能追著保安捅。

沉穩冷靜,身手過人。

憑他多年看網文的經驗,g哥不是重生回了末日前,就是被人魂穿了。

他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倉鼠,肯定是係統或者金手指。

這種人通常都是天命之子,是主角,跟著他混準沒錯。

黃毛想活下去。

找到女友瑩瑩,問她為什麼突然甩了他。再趁著災難還沒蔓延到老家,趕緊把爸媽和大黃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一堆末日文劇情在腦海裡閃過,黃毛越想越覺得自己跟對人了。

他幾步跟上去,攬住男主的肩膀,“彆走這麼快啊g哥!你要去哪,咱哥倆一起?”

烏遙看看肩頭的手,又看看黃毛諂媚的笑,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

這個npc對他很友好。

再加上他早就死了,隻剩靈魂在謊言牌桌上反複去世。自己不需要花費多少精力保護他,想跟就跟吧。

黃毛一愣,隨即恍然地點點頭,“我懂我懂,災難來臨時肯定要先把女主……女朋友帶在身邊。”

小倉鼠不在乎一兩句無關痛癢的話,依舊在編小辮。

烏遙想了想,還是澄清道:“我是同性戀,哪來的女友。 ”

頭頂癢癢的,柳行舟好像在他頭上畫了個心。

黃毛又懂了。

性向沒變,看來不是魂穿,是重生。

還好他平時沉迷於喊麥、玩遊戲、改裝他心愛的小摩托,沒跟著寢室裡的人排擠他。

做人真的要留一線,說不準人家哪天就重生了。

聾哥是老實人,也沒說過彆人壞話。

就是喜歡湊熱鬨,每次回寢室,都能看見他蹲在地上悶頭吃瓜。

黃毛正猶豫著要不要跟男主套套近乎,再找個機會給聾哥說點好話。

烏遙忽然扭頭看向他,坐在頭頂的金絲熊跟著左右搖晃。

“剛才你躲在簾子裡不出聲,沒參與討論。他們三個說話我信不過,我想知道在你心裡,郝珍珍是什麼樣的人。”

黃毛盯著金絲熊看了看,強忍住搶來吸兩口的衝動。

“那女的不行,不是啥好人。”

“你也信論壇裡的瓜帖?”

“啥瓜帖?我就是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猴子,不知道那幫神仙在天上鬨騰什麼。”

黃毛打開手機,給烏遙看了看自己的論壇後台。

他因為和人吵架,賬號被禁言了五百年。不僅不能發言,還不能進幾個核心論壇參觀瀏覽。

烏遙看得直皺眉,“怪不得封你,你罵人真臟。”

“那當然,不臟還叫罵人?我還接代罵的活,三十塊錢罵一小時,保證把對麵罵哭,以後見到你都繞路走。咱倆關係好,我免費幫你罵。”

黃毛頓了頓,又露出諂媚討好的笑。

“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想讓你把我當兄弟,有啥好事記得帶帶我。我爹媽是老來得子,離不開我的。”

烏遙若有所思地歪歪頭,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黃毛想回家,讓他救他。

可他早就死了,就和A大裡的所有人一樣。

烏遙嗯了一聲,黃毛開心地笑起來。

烏遙快走幾步,不想再看他的表情。

————

遊戲開局就被黑心統拐走的女生,住在10號女寢。

從男寢趕過去,要走20分鐘。

烏遙和黃毛邊走邊聊,一路上看見不少學生拖著行李箱,和同伴結伴朝著校外走去。

黃毛攔住一個眼熟的哥們,問他要去哪。

男生擦擦臉上的冷汗,說學校鬨怪物,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是本地的,打算要回家避避。

“學校不是發通知,不讓學生私自離校麼?”

“都這時候了,還管個屁的通知啊。你沒聽說麼?校領導早就跑了。A大前校長有信奉.邪.教的黑曆史,他們私底下都說學校要把咱們全都獻祭了。”

這消息實在勁爆,一直在觀察四周的柳行舟,都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黃毛還想再問,男生就甩開他的手,急急忙忙追上自己的跑路搭子。

“要是走得了,重生男主早就跑了,哪還會在這亂轉,能出去就怪了。”

烏遙隱約聽見黃毛在嘟囔,但聲音太小聽不真切。

頭頂上忽然傳出一聲輕笑,柳行舟沒憋住。

黃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注意到金絲熊的異常。

他問邪.教.獻祭的事是真是假,要不要早做提防。

烏遙很誠實地回了句,不知道。

黃毛歎口氣。

好感度太低了,男主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他。

和寢室其他人不同,黃毛不上論壇,聽到的八卦全靠口口相傳。

“跟我一起玩摩托的哥們,和郝珍珍那個過。收費的,五百一晚,什麼玩法都包。”

黃毛比了個下.流的手勢,“他說他認識的幾個哥們,都跟她那什麼過,還拿了照片給我看,我沒存。不過我親眼看到了,上麵那女的確實是郝珍珍。”

“有沒有可能是p圖換臉?”

黃毛一臉讚同,“有啊,所以我一直沒往外說,你不問我都不打算講的。”

黃毛討厭郝珍珍,是因為兩人有私仇。

他剛上大一時,想養隻小倉鼠。提前和室友通過氣,也跟查寢的學長打好了招呼。

養了不到一周,郝珍珍突然蹦出來查寢。以學校禁止養寵物為由,沒收了他的小倉鼠。

不是她的活她要乾。

還把他連名帶姓掛到論壇上批判,要求他寫一千字檢討。

烏遙微微挑眉,“檢討?通報批評?她有這些權力?”

“沒有,但倉鼠在她手上,我不敢反抗。”

黃毛四十五度角憂鬱地抬起頭,沒看到天空,隻看到了自己的豹紋雨傘。

“到最後小倉鼠也沒回來,她告訴我倉倉越獄跑了,隻給了我一個籠子。”

他越說越傷心,眼巴巴地看向烏遙,問能不能吸吸他的金絲熊。

烏遙捂著柳行舟後退一步,“這個不行,隻有我能碰他。”

他打怪捅人的時候,都沒這麼緊張過。

看了看極通人性,依偎在男主手中的金絲熊,黃毛恍然地點點頭。

他懂了。

還加了人.獸設定。

看似平平無奇的小耗子,背地裡會變成鼠娘,不對,鼠男娘。

cp就該跟在主角身邊,他看的網文都是這麼寫的。

不管烏遙是男同還是變態,黃毛都不在乎。

他隻想活下去,想回家看看爸媽。

————

在黃毛口中,郝珍珍又奇怪又招人煩。

對鋪抄襲她舉報,高數掛科後,還要被她掛到論壇上群嘲。

凡是她查課點名,一定要把所有代課和替答道的全都抓出來,排成一排拍照。

她就像個絕對公平正義的執法者,恨極了所有違反校規的人。

即便是關係最好的閨蜜,她都不留情。

“這事我全程圍觀,保真。她閨蜜和她是一個村出來的,那地方重男輕女,她倆從小一起挨打一起上學。十幾年的交情,關係不是一般的好。”

黃毛很感慨,“她舉報她閨蜜虐貓,那女的跳樓自殺了。”

“我不是說虐貓是對的,我隻是覺得她太衝動太不講情麵了。她閨蜜的事還沒實錘,就和她現在一樣,隻是有幾張照片幾段錄像。萬一是假的呢?她該查查再下定論的。”

烏遙在論壇上找到了郝珍珍的舉報帖。

除了羅列出虐貓的證據,她還在裡麵曝出了閨蜜的姓名、照片和電話。

女孩的自拍上,被她p滿了血淋淋的字,【該死的虐貓犯!反社會人格!殺人犯預備役!避雷避雷!】

有人認出這是她的閨蜜,問她怎麼連朋友都掛。

她說這是原則問題,自己是大義滅親。

相比起郝珍珍,烏遙還是更喜歡柳行舟這種有‘私心’的好人。

這個女孩太過莽撞,早晚會把自己變成全校公敵。

無數雙眼睛在暗地裡盯著郝珍珍,隻等著找到機會,狠狠咬她一口。

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10號女寢。

寢室樓前站滿了女生,郝珍珍正撐著雨傘訓話。

批評她們在A大殺怪行動中,表現得過於軟弱。所有寢室裡,隻有10寢需要學生會幫忙清理。

烏遙和黃毛站在遠處圍觀。

和其他寢室相比,10寢的人確實少了許多,處理不完可以理解。

郝珍珍拿出手機,要求所有人加入她新建的群聊,她會在裡麵指導大家如何殺怪。

十分鐘後,郝珍珍帶著學生會離開。

在主路上和烏遙打了個照麵,衝他友好地笑了笑。

等她走遠,烏遙聽見黃毛小聲嘟囔:“裝死了,還我倉鼠的命!”

郝珍珍似乎聽到了。

她肩膀抖了抖,看著有些可憐

烏遙搖搖頭,轉身走向10號女寢,在樓後挑了個合適的大樹。

在黃毛驚愕的目光中,挽起袖子徒手上樹。挪到一扇窗戶前,幾下將窗戶撬開一條縫。

黃毛在下麵小聲喊著牛逼。

重生後的人就是不一樣,一下就從死基佬進化成了g哥。

就算黑心統隻是湊巧選中那間女寢,現在那裡多半也不安全了。

烏遙給小黃毛發了個消息,讓他在樓下等著。

要是下雨或者學校又發了新的通知,他會儘快趕回來和他彙合。

論壇裡的相關帖子,已經被學校刪了。

404號寢的人不認識遇害的女生,烏遙在論壇裡發的帖也被秒刪。

他偽裝成學生會,在10號寢打聽一陣,才找到對應的寢室。

巧的是,那間女寢也是404號。

和六人男寢不同,四人女寢的防盜門是純黑色的,上麵被學生會貼了封條。

烏遙撬開門鎖,柳行舟直起身子,隨時做好變大的準備。

攥緊匕首,烏遙深吸口氣撕開封條,緩緩推開404號女寢的門。

第097章 第四個世界(16)

進門的瞬間, 房間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

血腥味瞬間消失,一道黑影猛然朝著烏遙麵門襲來。

他下意識側身躲開,黑影砸到門框上發出一聲悶響。

烏遙側頭看了看, 是一個粉白色的保溫杯。

上麵印著可愛的卡通角色, 應該是周邊產品。

“你還回來乾什麼!你個喜歡搶彆人男朋友的綠茶!白蓮花!”

女聲再次響起,烏遙轉過頭,不遠處站著三個穿著睡衣的女學生。

她們麵帶憤怒,皮膚紅潤, 看著和常人無異。

寢室溫馨整潔, 沒有屍體沒有血汙,哪裡像是命案現場。

如果不是親手撕下封條,撬開了防盜門,烏遙幾乎以為自己進錯了屋子。

為首的齊肩發女孩,惡狠狠地盯著烏遙,“你借錢不還就算了, 這些我們都沒說過什麼, 寢室從沒因此排擠過你。”

“小雨是你閨蜜,你乾什麼不好你搶她男朋友。那男的長得也不怎麼樣,芝麻餅成精似的, 我不信你瞧得上他, 你就是故意惡心人!”

幾個女孩的表情很古怪,烏遙心裡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想摸摸柳行舟, 卻發現想自己抬不起手。

一道熟悉的女聲從他口中傳出, “我沒有, 我真的沒有。”

烏遙煩躁地嘖了一聲。

果然有問題。

屍體消失, 寢室恢複原狀。本該失蹤的人重新回到寢室,自己又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

恐怕走進404號寢的瞬間, 他就進入了彆人的夢境。

不知道傻狗現在怎麼樣了。

是一臉懵逼地留在原地,還是和他一樣,也在其他人的夢裡。

————

女生撿起地上的保溫杯,摸摸杯身上凹陷的小坑,眼淚瞬間掉下來。

散發女孩一愣,氣得滿臉漲紅,“又來!又在這裝可憐!你是不是要說我們把你的杯子摔壞了,那明明是你自己弄的。你有什麼資格掉眼淚,有錢買幾百的水杯,沒錢賠我手機,惡心!”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讓我把手機扔給你,我沒想到它會掉進洗腳盆裡。”

“洗腳盆離我那麼遠,你怎麼可能扔得那麼偏!”

散發女越說越激動,揚起手就要打人。

左邊的蘑菇頭連忙拉住她,“你要是打了她,她又有機會訛你了。”

右邊的清秀女孩悶著頭哭,從幾人的反應來看,她就是被搶了男友的小雨。

小雨……

很熟悉的外號,黃毛說過,郝珍珍跳樓自殺的閨蜜就叫小雨。

烏遙環顧四周。

1號床的欄杆上掛著一張熟悉的證件——副會長郝珍珍。

看來他現在所處的夢境,是屬於郝珍珍的。

烏遙就知道,那個女孩肯定是謊言牌桌上最重要的角色。

他已經找到離開夢境的通道了。

————

柳行舟很擔心烏遙,但他動不了。

隻能跟隨郝珍珍的視角過劇情,看她坐在椅子上哭著寫日記。

作為擁有三個高攻詞條的超級小鼠,柳行舟的五感比人類強得多。

進門前,他能聞到房間裡濃鬱的血腥味。

防盜門打開的瞬間,氣味就變成了洗衣液和麻辣燙的香氣。

酸甜麻醬口,他都聞餓了。

兩名室友正在安慰小雨,見郝珍珍回來,三人立刻將矛頭對準了她。

說她在外麵賣,讓她滾出去睡,不要把艾滋帶回來。

扒她的衣服給她拍裸.照,還拿拖鞋扇她的臉。

柳行舟微微蹙眉。

不太對勁。

郝珍珍不敢反抗。

室友結束暴行後,她一個人躲到簾子,哭著對著日記傾訴。

記錄完今天的委屈,她開始一頁頁翻看日記。

郝珍珍出生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父母把所有的資源都給了哥哥和弟弟。

她就是免費的保姆,父親的沙袋、老光棍預定的小老婆。

好在家裡拆遷,父母沒來得及賣她,就搬到了城裡。

鄰居了解了郝珍珍的情況,故意騙她父母,說上了大學的女孩能嫁給有錢人,賺更多的彩禮,能給弟弟添好幾套房。

父母被鄰居一家哄得暈頭轉向,打算長遠投資。

郝珍珍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帶著小雨一起考上了大學。

到目前為止,日記還是正常的。

不知道郝珍珍身上又發生了什麼,越往後日記內容越奇怪。

就好像記錄的主人,變了一個人。

————

大一下學期,郝珍珍買了新衣服和化妝品。購買奢侈品,多次去美容院整容。

錢哪來的,日記沒交代。

噩夢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室友說她不可能賺那麼多錢,造謠她在外麵做臟活。

郝珍珍性子軟弱不懂得反抗,霸淩漸漸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室友經常打她罵她,弄壞她的東西。半夜喊她的名字把她吵醒,白天還怪她不保持安靜。

大二下學期,郝珍珍確診了抑鬱症。

她拿著病例,希望室友能對她友善一點。室友反過來問她,為什麼不搬出去住。

積攢多時的怒氣瞬間爆發,一向懦弱的郝珍珍和室友大吵了一架。

從那之後,論壇上就有了她的黃.謠。

她們把她的頭p在黃.色.視頻上,肆意傳播偽造的照片。還把她的抑鬱症,說成了精神失常。

郝珍珍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在日記本裡發誓自己沒做過那些事,也從沒勾引過小雨的男友。

沒人相信她。

郝珍珍快瘋了。

柳行舟也快瘋了。

這日記怎麼前言不搭後語,邏輯亂七八糟的。

進入404號女寢前,柳行舟親眼看見,郝珍珍把整個10寢的女生叫到樓前訓話。

這種強勢的人,怎麼會和軟弱掛上邊?

如果隻是學習成績好,郝珍珍絕不可能在學生會混的風生水起。

能當上副會長,她的社交能力絕對不差。

多年的刑偵經驗告訴柳行舟,郝珍珍在說謊

日記被她偽造過,眼前的夢境也不是她真正的記憶。

————

一旁的鏡子裡,映照出郝珍珍青澀的麵龐。

柳行舟看了半晌,忍不住開口:“你怎麼連寫日記都要說謊?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他控製不了身體,理應發不出聲音。

可下一秒,鏡子裡的女孩卻抬起了頭,像是在通過鏡麵看他。

“你不信我?為什麼?”

柳行舟無奈地笑了笑,“你的謊言漏洞百出,太容易被看穿了。”

“你農村出身,父母重男輕女。你從小被家人打壓,性格敏感自卑。上了大學之後,更加介意自己的出身。”

“你表麵看似光鮮,內裡卻脆弱不堪。儘管室友什麼都沒說,你還是覺得她們在排擠你。所以你故意把自己偽裝成受害者,不斷刺激室友,逼得她們愈發討厭你,最終霸淩你。”

柳行舟頓了頓,目光溫和地看向郝珍珍,“這就是你想讓我知道的故事。”

“日記前半段裡堅強聰明的郝珍珍,才是真正的你,後麵的內容都是你偽造的。卑鄙、不合群、栽贓陷害彆人,假裝無辜。你想給自己扣上這些惡名,為什麼?”

簾子突然被人拉開,三個室友走了過來。

她們伸長脖子看向柳行舟,每個人都長著郝珍珍的臉。

四道尖銳的叫聲,同時在柳行舟耳邊響起。

對方暴走了,看來之前的路子行不通。

柳行舟略微思索。

既然郝珍珍不希望彆人看出她說謊,那他就假裝看不出來。

“郝同學,你冷靜一些。從你的日記來看,你經常在夜裡聽見室友喊你,她們不承認,你也很委屈。”

“我懷疑你有很嚴重的幻聽,可能是精神分裂或者雙相障礙。你現在的狀況很像狂躁發作,我建議你去看看醫生。”

郝珍珍:?

女孩不衝他大喊大叫了,眼神古怪地盯著他看。

好兆頭,自己的思路應該是對的。

柳行舟想了想,繼續道:“根據《星際聯合法》第九百三十二條:通過語言、文字、視頻等形式,惡意誹謗捏造事實,對他人身心健康及名譽造成嚴重影響,將被視為犯罪行為。可麵臨高額罰金、監禁、流放等處罰。”

“我不知道你這個世界的法律是怎麼規定的,一會我可以幫你查查。論壇裡關於你的帖子我也看過,證據充足。”

柳行舟露出溫柔可靠的笑容,試著提出訴求。

“我很熟悉流程,你送我離開夢境,我幫你討個公道。”

郝珍珍:??

“夠了!!!”

柳行舟神色一淩,立刻打斷她,“先不要喊,我還沒說完,你再等等。”

切入點不對,郝珍珍在乎的不是謠言。

一個個信息在柳行舟腦海中閃過,他遲疑地抬起頭。

“如果日記是偽造的,那論壇裡的黃謠,是不是也是你自己傳出去的?”

“你想通過自我汙名化,轉移注意掩蓋秘密?學校的邪.教儀式是真的,對不對。”

郝珍珍猛地愣住,臉色瞬間蒼白。

柳行舟眼睛一亮,剛想追問,身後突然傳來咚的一聲響。

柳行舟還不能操控身體。

他隻看見鏡子裡的郝珍珍,驚恐地張大了嘴。

下一秒,柳行舟就失去了意識。

在一切陷入黑暗前,他隱約瞥見一道紅光一閃而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行舟再次恢複清醒。

他晃晃頭,疑惑地看向四周。

記憶逐漸回籠。

他和烏遙進入404號女寢尋找出去的路,防盜門打開的瞬間,他掉進了郝珍珍的夢境,現在正在旁觀她的記憶。

隨著尖叫聲響起,一個保溫杯砸了過來,三個女生開始辱罵他。

————

郝珍珍和室友的爭吵,烏遙不在乎,也沒興趣看。

他懶洋洋地發著呆,任憑外界如何吵鬨都沒有反應。

遊戲充滿謊言,這場夢境多半也是偽造的。

郝珍珍哭著拉上簾子,坐在椅子上寫日記,寫完一頁頁翻看。

烏遙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謊話連篇。

十幾分鐘後,耳邊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們都要針對我?”

烏遙歎了口氣。

郝珍珍真的很不擅長說謊。

他想了想,還是同情地嗯了一聲,“校園霸淩是沒有理由的,我能理解你的委屈。”

女聲再次開口時,語氣有些遲疑,“你真的理解?你真的相信我?”

烏遙昧著良心點頭。

謊言成功的前提,是可以自圓其說。

想讓一個性格強勢的學生會副會長,被寢室室友任意侮辱誹謗。

那就要給室友安排一個特殊的身份,比如家境殷實,在學校有背景,認識校外閒散人員等等。

人設不對。

‘室友霸淩’這出戲,假得沒法看。

看郝珍珍的反應,她似乎是有意把謊言設置得漏洞百出。

烏遙不戳穿她的小心思,她還不開心。

————

似乎沒想到烏遙會這麼認同自己,郝珍珍卡殼了。

烏遙等了半天,她都沒有推進劇情。

他略微思索,決定順著她的劇本演,“我又仔細想了想,你是真的不會說謊,還是在假裝單純?你到底為什麼要汙蔑室友?”

郝珍珍臉色不斷變化,許久之後,她露出一抹猙獰癲狂的笑容。

“你看出來了?你比那隻老鼠聰明多了,他居然以為我是在自我汙名化,真是可笑!”

烏遙:……

看來傻狗那邊,情況和他差不多。

都是一眼看出郝珍珍說謊,最後隻能裝傻充愣陪她演下去。

烏遙開始喂飯,用伺候傻逼上司的經驗,一點一點幫女孩塑造反派boss的形象。

郝珍珍越聊越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對方每抓住一個漏洞,她都能完美填補上,烏遙被她耍得團團轉。

不到十分鐘,烏遙就弄清了郝珍珍身上隱藏的秘密。

A市大的前任校領導確實是邪.教頭子,曾經也有過殘殺學生的黑曆史。

現在的校長為了學校的名聲,找來郝珍珍擋槍。承諾隻要她能把邪.教的事情壓下去,畢業後就給她介紹一個好工作。

他給出的待遇,郝珍珍一輩子都很難得到。她權衡之後,決定上了這條賊船。

她從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挨罵,再臟的話她都聽過,不礙事。

至於其他人會不會受影響,她不在乎。

把黃.謠當成聖旨四處亂傳的人,能是什麼好東西。

隻可惜謠言剛剛起來,學校就出了事,她什麼都沒得到。

郝珍珍記得自己死了,但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所有人都躲在寢室裡。

郝珍珍還在調查閨蜜的死因,寢室突然咚的一聲。

再次恢複意識時,她就成為一隻被困在A市大裡的厲鬼幽魂。

和其他人一樣,假裝自己還活著,每天重複著生前的日常。

————

沒理會表情愈發猙獰的郝珍珍,烏遙在腦海中理順著思路。

謊言牌桌的秘密,他已經知道了。

所以他該如何離開郝珍珍的夢境和柳行舟彙合?怎麼才能回到現實殺死黑心統?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烏遙咬咬牙,還是決定賭一把。

“是不是有人要求你,死後也要繼續說謊?”

“不管你背後的人給你承諾了什麼,我都明確地告訴你,他在說謊。再這麼下去你什麼都得不到,隻會在這場暴雨中不斷循環。”

“你閨蜜的死不正常,你不蠢你早就發現了異常。你也發現除了你以外,所有學生鬼都很奇怪,他們很僵硬,就像遊戲裡不夠智能的npc。”

“咚————”

身後猛然響起重物落地的悶響,烏遙後背瞬間冒出冷汗。

這動靜他太熟悉了!

他的話,觸及到了謊言牌桌的秘密。

為了維護夢境的正常運轉,那隻輪廓形似啞鈴的怪物要來殺他了。

就像殺死其他烏遙一樣。

傻狗是警察,有思維慣性。

他肯定試過從反霸淩反謠言的角度切入,但郝珍珍的夢境還在,他沒有成功。

必須找個新的角度,把郝珍珍拉到他們這邊。

烏遙大腦飛速運轉,語速越來越近,“這一次學生們更像真人,是因為我進入了牌桌,夢境融合了我的部分記憶。欲望之森能給靈魂力量,讓他們獲得第二次生命。”

“等我死了,這裡又會變成隻有你一個人的死寂之地。每天和npc生活,還要不斷抹黑自己,這難道不是生不如死。”

烏遙感覺有什麼東西逼近了。

耳邊傳來撕拉一聲輕響,猩紅的光照在他的臉上。

一旦他失去記憶,一切都會從頭開始。

他和柳行舟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為泡影。

沒時間了。

烏遙雙眼盯著鏡子中的郝珍珍,“幫我!你一定要幫我!”

“我們是最後一批進入這個世界的人,遊戲不會再有開啟的機會,隻有我能救你。幫我離開,幫我!我能讓你離開這場暴雨!”

第098章 第四個世界(17)

郝珍珍沒有什麼遠大的夢想, 她隻想走出去,走得越遠越好,

最好能離開這個國家, 不用擔心哪天一睜眼, 就被父母綁回家賣了。

在父母的計劃裡,女兒大學畢業後,弟弟就可以買房娶老婆。

她沒時間爬得更高。

如果出不起房錢,她的人生就會在那一年徹底結束。

她會大肚子挨打, 一個接一個生孩子。就像被困在籠子裡, 任人宰割的母雞。

可她剛剛畢業,怎麼可能掏得出錢?

校長給她遞來了救命的稻草,哪怕知道這是個陷阱,郝珍珍也要死死抓住。

從小在謠言中長大的郝珍珍,知道下.三.路的八卦永遠傳得最快最廣。

她願意往身上倒臟水,願意裝瘋賣傻。

無論被當成蕩.婦還是爛人, 她都不在乎。這些詞太過普通, 她長這麼大早就聽膩了。

媽媽說想吃飽飯,就要乾農活、要伺候弟弟。

爸爸說冬天不想挨凍,就要學會用身體給叔叔們取暖。

想得到, 必須付出。

用尊嚴和體麵換一個跳板, 這很公平。

可她什麼都沒得到。

暴雨降臨,A市大眨眼間成了地獄。

那些死鬼學生什麼都忘了, 卻還記得罵她。一些人還會把她拉到林子裡, 問她在校內接不接客。

她真的成了被困在籠子裡的雞。

學校不允許她說出真相。

她帶著一次次死亡的記憶, 在夢裡為自己辯駁, 最終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這件事該怨誰?

怨她不夠聰明,不夠善良, 不夠堅守本心?

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為什麼有些女孩生下來是人,而她卻是商品?

父母一遍遍打電話催她回家,恐懼早已摧垮了她的理智。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學校提的交易不正常。她以為自己權衡了利弊,其實她已經瘋了。

隻要能逃出去,她什麼都願意做。

做什麼都行。

救我,求求你了!我想出去,讓我出去啊!!!

刺耳的尖叫在烏遙耳邊炸響,眼前的鏡子瞬間碎裂。

房間內洗衣液和麻辣燙的香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鬱的血腥味。

暖黃色燈光熄滅,潮濕的冷風從窗口湧入。

郝珍珍打開了夢境。

烏遙身上一輕,重新獲得了身體控製權。

他轉過頭,正對上一隻猩紅的眼球。

眼球下方連著一條黑色細線,如鋼針般鋒利的尖刺,距離他的麵門隻有半指寬。

細線迎麵刺來,烏遙側身躲開,撞倒椅子就地翻滾數圈。

怪物未作停留,無數隻眼球升向空中,黑線如同潮水朝著他奔湧而來。

烏遙迅速起身,抓起一旁的椅子擋在身前。

隨著咚咚幾聲悶響,木質座椅被刺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它們的速度實在太快,烏遙沒有趁手的武器,寢室的空間又太過狹小,他根本躲不開。

郝珍珍的尖叫聲忽然再次響起,震得烏遙耳膜生疼。

書桌方向猛然傳來重物落地聲。

烏遙剛想抬頭查看,就聽見一道熟悉的男聲,“郝同學,你把我送到……”

“小遙?!”

看清屋內的情況,男人的聲音瞬間變了調。

在細線刺穿烏遙的前一刻,一道黑影撞開眼球衝到烏遙身邊。一把抱起他,朝著門外跑去。

————

烏遙縮在柳行舟懷裡,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

他摸摸倉鼠毛茸茸的手臂,仰頭看向一臉懵逼的柳行舟。

兩人一同進入的404號女寢,過去這麼長時間,傻狗還沒搞清楚情況。

看來他先前猜測的沒錯,柳行舟沒能說服郝珍珍。他控製不了身體,在觸及到謊言牌桌的秘密後,被啞鈴怪殺死了。

現在柳行舟帶著他逃命,完全是出於求生本能。

烏遙看看跟在兩人身後的眼球,又看看擠在走廊兩側,滿臉驚恐的圍觀群眾。

“這樣不行,寢室樓道空間太狹小,你我都施展不開,往空曠的地方走!”

柳行舟腳步不停,兩隻粗壯的後爪踩得地麵砰砰作響,“體育場?”

“不行,外麵隨時會下雨,暴露在雨水下會讓我們失去理智。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去一樓大廳!”

————

烏遙一直沒回來,黃毛怕男主不打算帶他,自己偷偷跑了。

他努力半天,沒爬上樹。厚著臉皮央求宿管阿姨,想讓她放自己進去。

保潔阿姨正要拎著掃把出來揍人,一群女生就慌慌張張地跑了下來。

現在是淩晨1點,正是睡覺的時間。

女生們挨完了罵,就準備洗漱上床,沒想到樓裡還會冒出新的怪物。

她們大多穿著睡衣睡裙,個彆的隻來得及往身上套一件短袖。

三個阿姨嚇了一跳,攔著人群不讓她們亂跑,還有不少男學生在外麵活動。

“有怪物!好大一隻耗子,它綁架了一個男學生!”

“還有一堆眼睛在空中亂飄!眼球飛過去,好好的人就變成了滿地爛肉!我親眼看到的!”

“她們說的都對,但我還是要補充一句,那隻怪物是金絲熊,不是咱們平時說的大黑耗子。挺可愛的,也沒咬人。”

最先跑到門口的女生,開始和阿姨溝通。

這麼離譜的描述,阿姨這輩子都沒聽過。

聽到女孩的描述,黃毛眼睛一亮,“那個男生是不是長得挺秀氣,穿著一身黑色的衛衣?”

女孩剛要點頭,身後猛然響起一連串的咚咚聲。

她臉色瞬間蒼白,推開黃毛光著腳跑了出去。

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場麵頓時失控。

黃毛避開人群,扶起阿姨躲到一邊。

宿管阿姨很感激,允許他進去了。

黃毛看著嗷嗷亂叫的人群,婉拒了阿姨的好意。

漆黑的天空響起一陣轟鳴,暴雨即將來襲。

郝珍珍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開始帶著學生會維持秩序。

扯著嗓子將10寢的女生歸攏好,讓她們分成三隊去其他女寢避難。

不管平時多麼討厭郝珍珍,此時她都成了主心骨。

女生很快跟著學生會撤離,隻剩郝珍珍還留在原地。

黃毛圍觀全程,覺得很可惜。

能力這麼強的人,過去怎麼就那麼糊塗,名聲全都搞臭了。

不過到了末日,誰還在乎那些。

他衝郝珍珍笑了笑,想著逃跑的時候要不要把她也帶上。

她考完駕照了,可以開車帶他們跑路。不像他,隻能騎他心愛的小摩托。

郝珍珍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她違背了學校的命令,沒有把烏遙和柳行舟,困死在她的夢裡。

學校一定會懲罰她。

謊言牌桌會讓她一遍遍經曆童年的噩夢。

“喂!你哆嗦什麼啊呢?”

吊兒郎當的男聲將她喚醒,郝珍珍神情恍惚,沒有回答。

寢室樓內傳來激烈的打鬥聲,一道巨大的黑影從樓梯上滾落,正是那隻大倉鼠。

這是謊言牌桌製造的夢境,啞鈴怪隻是維護噩夢運轉的工具。

難不成殺死它,夢就能醒了?

————

將烏遙轉移到空曠地帶後,柳行舟就變回了小倉鼠。

他像個彈力球,在一樓大廳來回亂蹦。時不時抱住眼球啃上兩口,將它咬得稀碎。

速度太快體型太小,黑線根本追不上。

一部分黑線掉過頭,烏遙見狀轉身就跑。

身後傳來金絲熊的怒吼,“在看哪,你的對手是我!”

柳行舟有高攻詞條,烏遙沒有。

黑線眨眼追上他,纏住他的腳踝將他吊到半空。

烏遙緊緊攥住壞表,口中一遍遍重複,“學生會副會長郝珍珍和學校做交易,通過自我汙名化,轉移注意力,隱藏A市大真正的秘密。”

“學校裡藏著一個邪.教組織,他們通過舉行邪.教儀式,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A市頻繁出現的塌陷事故,多半也和他們有關。”

他死了,懷表就會將他生前看到的畫麵,完完整整傳遞給其他烏遙。

從進入謊言牌桌開始,他的意識就在夢境中,生成了無數個他。

每層夢境裡,都有一個烏遙和一個柳行舟。他們都會通過懷表,接收到他留下的信息。

沒有理會刺進胸口的黑線,烏遙語速越來越快。

“世界充滿謊言,郝珍珍也被牌桌騙了。壓根不需要她轉移注意力,學校隻是想利用她,讓謊言傳播得更快。在牌桌成型前,她是整個謠言中最重要的一環,是風暴點!”

“一枕黃粱在夢境中建立,欲望之森在欲望中生長。就連采生折割中的厲鬼首領,都需要借助村民的貪婪和惡意,才有機會變成邪.神。”

“謊言牌桌還算不上一個獨立完整的小世界,它想正常運轉必須有足夠的動力。謊言就是它的核心,戳破謊言就能破局。牌桌成型後,郝珍珍就不重要了,要讓學生知道他們早就……嗚咳咳咳!”

烏遙拚命躲閃,還是被黑線刺穿胸腔。

他疼得劇烈喘息,視線愈發模糊。

就算知道自己會在夢中反複去世,就算早已用懷表鋪好了接下來的路,烏遙還是不想死。

距離勝利隻有一步之遙,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發出顫抖的嘶吼,“柳行舟!!!”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不管不顧地衝過來。圍在烏遙麵前的眼球,瞬間被黑影衝散。

柳行舟扯斷纏住烏遙的黑線,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他身上的短毛潮濕粘膩,烏遙伸手一摸,滿手的血汙。

耳邊傳來急促的心跳聲,柳行舟環抱著他,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

他一邊躲避著黑線,一邊舔舔烏遙的臉頰,“沒事就好,我周圍怪物太多,看不到你的情況。還好你叫我了,沒事就好。”

烏遙原本還有些後悔。

現在想想,讓柳行舟親眼看見愛人的屍體,或許比身體上的傷痛更讓他難受。

外麵不斷傳來雷鳴,很快就會有大量的偽人,隨著暴雨湧入學校。

就算現在柳行舟能和啞鈴怪打個五五開,等暴雨再此降臨,他們也會被偽人圍攻致死。

烏遙按住胸前的傷口,大腦飛速運轉。

時間不夠了。

不能隻靠超級小鼠對付怪物。

他深吸口氣,抓住金絲熊的胸毛,“係統就在我腦海裡,對不對。”

柳行舟立刻反應過來,“當然在,係統球不會受外力乾擾,員工和係統永遠不會分開。”

他強忍著後背的疼痛,語氣溫和地調侃:“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你的好球蜜又不理你了?它是不是很貪玩,總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

“平時工作摸魚也就算了,現在這麼緊張,它還不出來幫忙,真不敬業。”

男人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單單是聽著,就讓人覺得可靠。

烏遙等了一陣,腦海裡還是沒動靜。

他略微思索,摟住柳行舟的脖頸,熱情又急切地吻了下去。

在兩人伸出舌尖的瞬間,係統的尖叫聲猛然響起,【啊啊啊!cp親親!快嘴他小遙,狂甩舌頭嘴他!】

烏遙輕笑一聲,‘我就知道你好這口,聞著味就來了。’

【說什麼呢,我不是一直都在麼?】

自從意識到自己身處夢境,烏遙就很難夢到係統了。

他知道它是假的,是乾擾項。

如今情況危急,假的他也要用。

烏遙指著柳行舟身後的幾顆眼球,‘哥,那些過期的東西我全買了,拿你先前做過的道具砸它!’

假球激動地蹦起來。

下一秒,一個巨大的旋轉木馬憑空出現,砸向半空的眼球。

隨著童謠聲響起,木馬上的無皮人屍開始轉動。血淋淋的身體上,散發著詭異的光。

烏遙一愣。

係統居然把這玩意丟出來了?

也對,它用過的所有道具裡,旋轉人屍給烏遙的衝擊力最大。

有時烏遙做噩夢,還會夢到一堆屍體在眼前邊唱歌邊轉圈。

怪物剛想反抗,無皮屍體就從木馬上掉下來,蠕動著爬向眼球。

拿到係統提供的腰子火.箭.筒,烏遙覺得自己又行了。

他讓傻狗把他放下來。

柳行舟怔怔地看著旋轉人屍,表情一片空白。

嚇到了?

很正常,當時他也嚇了一跳。

烏遙裝模作樣地歎口氣。

柳行舟下意識低下頭,“怎麼了?很疼?”

烏遙衝他笑了笑,舉起火.箭.筒,對準還在愣神的眼球。

“笨狗,發什麼呆。弄死這些礙事的東西,給你報仇。”

————

黃毛被郝珍珍拉著手腕,在林蔭路上狂奔。

女孩剛剛說過的話,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沒少惡心你們,但眼下不是糾結那些的時候。”

“你我早就死了,A市大的所有人都死了! 我們不過是被困在暴雨中的亡魂,死不了也活不成。”

“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按照烏遙說的做。既然如今的A市大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那我們就把謊言戳破!”

黃毛跟在她身後,一臉懵逼。

什麼烏遙,那明明是他g哥。

難道郝珍珍也重生了,‘烏遙’是g哥未來的新名字?

他們都死了,這怎麼可能?

戳破謊言又是什麼意思?

“喂,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好歹告訴我一下啊。”

黃毛剛要停下腳步,就被郝珍珍拽得一個踉蹌。

女生臉色慘白,袖口裡不停流出泥汙。

此刻的她比起活人,更像是從爛泥裡爬出來的厲鬼。

“我說謊了,我騙了烏遙,其實我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

說話間,郝珍珍口中流出一股股汙水,“校長說隻要我聽他的話,他就給我安排一個很好很好的工作。保證我畢業就能離開這個國家,他能幫我逃出去,我的父母再沒機會把我賣給彆人。”

“我同意了,這就是為什麼事情鬨得這麼大,學校卻不控製局麵,他們想要的就是這個。”

黃毛呆呆地看著她,大腦一片混亂。

“事情很快失控,很多謠言不是我傳出去的,卻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我閨蜜虐貓的謠言,我的論壇賬號早就不歸我管了!”

“校長覺得恨我的人還不夠多,我的謠言熱度還不夠高,所以他們把她逼死了。”

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照亮郝珍珍扭曲腐爛的麵容。

“我隱瞞了她的死因,繼續抹黑自己。體麵、人性、良知,我舍棄了一切,成為殺死她的幫凶,隻為了離自由更進一步。”

“那場暴雨來得很突然,我父母來學校鬨事,我不得不出去應付。校長派人把我強綁了回來,我剛進入校門還沒弄清情況,就看見學校正在下沉。”

“跟坍塌的高架橋,消失的商場一樣。A市大連同學校裡的所有人,全都沉到了地下。”

雷聲響起,暴雨傾盆而下。

黃毛忽然感覺大腦一陣刺痛,女孩的話,如同一根根鋼針刺入他的腦海。

有什麼東西破碎了,被遺忘的記憶奔湧而出。

他看見自己躺在淤泥裡,身邊是小眼鏡斷成兩截的屍體。鋼筋刺進他的小腹,將他牢牢釘在地上。

手機不斷震動,父母一遍遍給他打電話,他卻連手都抬不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終於停了。

救援的部隊從他的身邊走過,搜救犬在他四周聞來聞去。

黃毛用儘力氣呼喊,“我在這,救救我,我在這!”

沒人理他。

狗沒有叫,救援人員沒有在廢墟下找到一具屍體。

可他明明就在這。

他的手機還在響,爸媽還沒有放棄找他!

救他啊!他還活著,他想回家!!!

————

郝珍珍早已給黃毛穿上了雨衣,她站在雨幕中,身體越來越扭曲。

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張張蠟像般僵硬的人臉,在兩旁的樹林中浮現。

“烏遙的意思很明白,如今的A市大建立謊言之上。‘我還活著’,這就是所有人都堅信的謊言。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學校裡的人,認清自己已經死了。”

郝珍珍指向不遠處的行政樓,“那裡有全校廣播室,我中午在那放過音樂,確定它能用。”

“負責巡查夢境的怪物,被烏遙和倉鼠牽製住了。再沒人會阻止我們,這場荒唐的噩夢,也該醒了。”

黃毛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數不儘的偽人,隨著暴雨落到了林蔭路上。

是啊,沒人阻止,全都是怪物。

第099章 第四個世界(18)

林蔭道上的偽人, 沒有主動攻擊兩人。

但這玩意不咬人膈應人,兩人走到哪,人牆堵到哪。

那條小道沒路燈, 偽人又故意在他們身邊走來走去。沒過多久, 小黃毛就跟郝珍珍走散了。

他被一個女孩拉著跑了一路,才發現這是偽人假扮的。

甩開偽人娘,黃毛獨自踏上逃亡的路。

就算回憶起了死前的遭遇,他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已經死了。

黃毛一路跑到校門口。

前腳剛邁出大門, 後腳就回到了學校裡。不管嘗試多少次, 他都逃不出去。

黃毛蹲在地上自閉,偽人在他身邊圍了一圈。

黃毛越想越難受,捂住臉嗷嗷哭。

偽人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陣,似乎覺得他沒什麼威脅,轉頭離開了。

看著怪物遠去的背影,黃毛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整個學校都消失了, 救援人員連一具屍體都找不到。

沒人知道災難發生時, 學校到底有多少人。萬一政府以為他當時不在,不算他的人頭怎麼辦?

小黃毛沒了解過相關規定,不知道要符合什麼條件, 他爹媽才能領到錢。

他倆歲數那麼大了, 家裡又沒有勞動力。沒了錢,以後怎麼活?

不行不行。

他至少要把自己的屍體送出去。

黃毛急得直轉圈。

郝珍珍的話再次在他腦海中浮現, 想要離開, 就要揭穿謊言。

黃毛咬咬牙, 跑回行政樓, 想找郝珍珍商量。

剛看見大樓的影子,道路就被偽人徹底堵死。

手機震動兩聲, 是郝珍珍給他發消息。

【你哪去了!我在廣播室,設施被人破壞了,我正在修。這樓裡全都是怪物,你不要過來!】

【綜合樓也有一個廣播室,趁現在他們都盯著我,你趕緊過去!我怎麼跟你說的,你就怎麼對著廣播說。】

【快去啊!】

————

腰子落到眼球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烏遙扛著火.箭.筒,在細線之間穿梭。

每當有眼球靠近他,柳行舟就會閃現過來,將黑線撕碎。

火光四起,眼球不斷從空中墜落,大廳內逐漸彌漫起濃鬱的焦糊味。

三個阿姨早已躲進了值班室裡,縮在桌子下瑟瑟發抖。

她們原本也想出去避難,可隨著暴雨再次降臨,數不儘的偽人開始在寢室樓前聚集。

他們沒有主動進攻,隻是堵住玻璃門,阻止裡麵的人出去。

啞鈴怪狠狠砸在了玻璃上,嚇得三個阿姨尖叫出聲。

外麵傳來男學生粗重的喘息聲,“行舟,怎麼樣了?”

巨型倉鼠咚咚地跑過來,衝三人安撫地笑了笑,俯身撿起怪物。

他沒找到心臟,提在手裡搖晃兩下,“不動了,不確定死沒死。”

男學生走過來,對著啞鈴怪連捅數刀。又跟阿姨借了打火機和易燃物,準備就地把啞鈴怪燒了。

一直在外麵圍觀的偽人,突然激動起來,開始衝撞玻璃門。

倉鼠轉過身,恐嚇地吱吱叫。

男學生沒理會周圍的騷動,直接將怪物丟進火裡。

啞鈴怪撕成兩半的皮囊,在烈火裡扭曲蠕動。散落在大廳各處的眼球,也在劇烈顫動。

烏遙跟阿姨借了根棍子,站在火堆旁來回扒拉。

他朝外麵看了一眼,“行舟,沒什麼可擔心的。這是第二輪遊戲,人類才是進攻方。”

無數個烏遙和柳行舟,同時在一層層夢境中進行遊戲。

死去的烏遙,將死前的遭遇傳遞給其餘的自己。還活著的烏遙,一直在為‘自己’鋪路。

‘阿帕忒’就是某一個烏遙的賬號。

隻有他,會用代表謊言和欺騙的邪.神指代自己

遊戲場地內散落著很多道具,那枚藏在404號寢室中的懷表,就是其中之一。

賬號背後的‘烏遙’,可能找到了更強力的道具。

剛發現遊戲是場騙局時,烏遙也對父母留下的說明書產生了懷疑。

但偽人的表現,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遊戲場地雖然從現實的謊言牌桌,變成了虛假的夢境,部分規則卻依舊生效。

在阿帕忒的推動下,學生組隊清理了宿舍樓內的偽人。

遊戲依據雙方的行動,判定人類為下一輪遊戲的攻擊方。

偽人的反應,印證了烏遙的猜測。

第一輪中,寢室樓是安全區。偽人即便進了屋,也不能攻擊學生。

第二輪,怪物是防守方。趕來幫忙的偽人隻是堵住了大門,沒有進來幫助啞鈴怪的意思。

————

兩個學生早已離開了寢室樓。

黃毛或許弄不清情況,但郝珍珍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個人能力強,性格果斷。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足夠絕望。任何人朝她伸出手,她都會死死抓住。

再不做點什麼,他倆就被逮住了。

烏遙戳戳啞鈴怪焦糊的屍體,抬眸看向門外。

“原以為你完全脫離了規則的掌控,沒想到你的行動,還是處處受限,我真是高看你了。”

柳行舟回頭看了看他,“你在跟謊言牌桌的管理者說話?他能聽到?”

“管理者?他可算不上。不過是個隻敢躲在角落裡,偷偷算計人的邪.教瘋子。我說得對麼,校長。”

烏遙推推眼鏡,“李胖子剛想給我透露線索,你就把郝珍珍派了過來。彆裝傻了,我知道你聽得到”

啞鈴怪抽動兩下,從火堆中爬了出來。

柳行舟反應迅速,一腳踩了下去。

怪物沒有掙紮,裂成兩半的頭顱不斷開合,發出沙啞蒼老的聲音。

有男有女,交疊混合,聽著格外詭異。

“我不是校長,我是新世界的神。這不是邪.教,世界就要毀滅了,我隻是想讓人類獲得第二次生命。”

“謊言牌桌?這真是個難聽的名字。我以為隻要殺死那對夫妻,就能擺脫他們的控製,真正擁有這個世界,沒想到他們還有一個孩子。”

烏遙愣了愣,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柳行舟攬住他的肩膀,“深呼吸,小遙。”

烏遙推開他,攥緊鐵棍,狠狠插進啞鈴怪的頭顱。

“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他們沒有輸掉遊戲,是你殺了我的父母!”

怪物被他捅得稀爛,校長的聲音卻沒受半點影響。

“死在遊戲裡?不不不,你讓我想想……”

“當時的情況和這次很像,我正在思考,如何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真實更美好。兩個人和一個球,就這麼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他們闖進我的世界,說要和黑心統決鬥,遊戲不死不休。那一瞬間,一個無形的鎖鏈套在了我的身上。我束手束腳,必須遵守什麼破規則,陪他們玩無聊的回合製遊戲。”

閃電撕裂夜空,照亮怪物血肉模糊的臉。

“那時我才意識到,原來世界並不完全屬於我,那兩人才是它的主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們把這當什麼了?”

“那對夫妻說,是他們賦予了謊言牌桌生命。讓這個還不夠完善的小世界,可以正常運轉,孕育生命。如果他們是神,那我是什麼?”

烏遙呼吸急促,氣得嘴唇發紫。

他極力想保持冷靜,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柳行舟將他攬進懷裡,麵色陰沉地看向怪物,“你想得到謊言牌桌,就把他們殺了?”

“我說了,不要叫它謊言牌桌!”

校長頓了頓,回憶道:“就和現在一樣,我把他們也騙進了夢裡。不同的是,我收走了場上所有的道具,沒給他們發現漏洞的機會。而他們的敵人,開局就得到了所有的信息,輕鬆離開了夢境。”

“那顆球殺人的手段,還真是殘忍。它把男人埋在土裡,往他的口鼻裡灌淤泥。將女人一遍遍按進水裡,讓那對夫妻在痛苦中……”

“夠了,到了現在你還要說謊!”

柳行舟怒吼一聲,打斷校長的話。

他扶住烏遙搖搖欲墜的身體,在他耳邊柔聲道:“小遙,彆信他的話,你父母的屍體我找到了。我是警察,有辦法檢查死者的靈魂,我保證他們死前沒有受到任何折磨。”

烏遙緩了幾秒,怔怔地望向他,“真的?”

柳行舟肯定地點點頭,“雖然奴役你的黑心統,在他們的靈魂上發泄了怒火。但我檢查過,你父母死得很快,一擊斃命。你知道的,我從不說謊。”

假係統還沒消失,也在腦海裡安慰烏遙。

它譴責傻狗叫不會看氣氛,說話太耿直。

可這些話聽在烏遙耳中,已經算是好消息了。

他曾親眼見到,父母被黑心統砍掉頭顱。

就算心裡再不願意接受,他也知道父母早就死了。

能死得體麵些舒服些,就是好事。

————

柳行舟吻了吻烏遙的臉頰,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不要強迫自己冷靜,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感情宣泄出來,會讓你更快恢複狀態。小遙,放心交給我。好好休息,一會還有一場硬仗。”

烏遙沒吭聲,低頭靠進他懷裡。

柳行舟眉頭緊鎖,聲音裡透著殺意,“如今我們都在你的夢裡了,你沒有故技重施,反而真的想讓我們進行一場遊戲,你的目的是什麼?”

“可以任意改變外形的偽人,和再次恢複生機的學生,讓你心動了?這是你根據烏遙的記憶創造出的夢境,他走了,偽人會消失,學生也會變得和過去一樣呆滯。”

“你不斷派出啞鈴怪乾預遊戲進度,阻止烏遙發現真相。你想把他永遠留在這個世界,讓他在夢境中迷失,裝點謊言牌桌。”

校長忽然激動起來,“不要叫它謊言牌桌!!!”

“商場消失,高架橋坍塌。你還不明白麼,末日就要到了!就和我想的一樣,建造郊區的學校也沒能幸免!A市大沒了,它在暴雨中沉到地底,所有學生都死了!”

“是我……是我救了這些兩萬多人!我給了他們第二次生命,而代價僅僅是微不足道的自由,和一個女孩的尊嚴名聲。”

一道模糊的人影,從啞鈴怪屍體上升起。

他抬起雙手,寢室樓外的偽人隨之躁動起來。

他們仰頭嘶吼,化成一灘灘爛泥。湧入一樓大廳,包裹住半空中的人影。

校長的身形越來越大。

“是我,讓學校得以在謊言上重建。是我,讓這兩萬餘人重獲新生。我理應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主人,真正的擁有者,統治者——”

他說了那麼多,無非是發現郝珍珍正在脫離掌控。他需要一個新的犧牲品,填補上她的空缺。

而眼下,就有一個比郝珍珍更合適的替代品。

烏遙擁有的記憶,不僅能讓他擁有一支偽人軍隊,還能讓學生‘活過來’

他想用父母的死刺激烏遙,讓他在仇恨中迷失自我,最終徹底沉淪。

可惜烏遙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隻兩米多高、話費充足的耗子。

————

柳行舟抓起值班室的阿姨,讓她們趕緊往樓上跑,找個房間躲起來。

轉身看去時,烏遙已然恢複了冷靜。

他表情冷淡目光銳利,隻有臉上殘留的淚痕,能依稀看出他剛才的脆弱。

“怎麼這麼激動?我沒上你的當,你破防了,想弄死我?”

烏遙重新扛起火.箭.筒,“這一輪人類才是進攻方,你讓這群偽人跟你合體,這合規矩麼?”

“你違背遊戲規則,冒著被謊言牌桌懲罰的風險,隻為了除掉我。怎麼這麼急?讓我猜猜,郝珍珍威脅到你了?”

柳行舟一愣。

許久沒看見郝珍珍和小黃毛,他還以為他們和其他人一樣,躲進附近的寢室樓避難了。

烏遙對著懷表交代遺言時,那倆孩子好像還在。

可單憑他們兩人,該怎麼……

一個念頭閃過,柳行舟猛然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廣播。

與此同時,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在整個A市大響起。

“我是郝珍珍,我想告訴呃啊啊啊——”

她剛說出幾個字,背景就傳出劇烈的撞擊聲。

怪物的嘶吼和女孩的慘叫,傳遍A市大每個角落。

烏遙神色一凜,轉頭看向柳行舟。

兩人交換了視線,表情愈發凝重。

郝珍珍被怪物追上了。

如今隻能將破局的希望,壓在其餘的烏遙和柳行舟身上。

烏遙攥緊手中的懷表,迅速向著金絲熊靠攏。

“你失敗了,就和你的父母一樣!”

一灘爛泥漂浮在半空,發出暢快的大笑。

校長高舉起雙手,仿佛神明在等待信徒的跪拜。

“他們都說我信的是邪.教,可我拯救了這些孩子。我讓他們,獲得了……”

沒等他說完,電流聲突然再次響起。

“喂喂!聽得到麼?這破玩意咋用,能聽到我說話麼?”

“A市大跟市中心的商場一樣,也沉地底下去了。不信我的人,可以試著走出校門,我保證沒一個人出得去。”

“認清現實,這場暴雨永遠不會結束。醒醒吧,咱們早就死了!”

第100章 第四個世界(19)

黃毛還想再說些什麼, 身後就傳來一聲悶響。

廣播室的大門被人撞開,密密麻麻的偽人如同潮水向他湧來。

黃毛嚇得臥槽一聲。

背景裡一片混亂,沒過多久, 他的慘叫便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柳行舟微微蹙眉, 轉頭看向烏遙。

“沒事,和郝珍珍一樣,不會真死。”

烏遙仰頭看向半空的爛泥,“行舟, 準備!”

柳行舟神色一凜, 身型再次膨脹。

巨大的旋轉木馬從天而降,壓在淤泥身上。

校長被砸成一地泥水,又重新凝聚到一起,從木馬的縫隙下鑽出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些孩子,你們怎麼就不明白!”

他嘴上衝著烏遙兩人喊, 身體卻很誠實地衝向大門。

無論烏遙還是郝珍珍, 利用他們製造謠言,隻會對牌桌起到裝飾作用。

‘我還活著’,這個謊言才是牌桌的核心, 是世界存在的根本。

校長原本打算控製住烏遙, 讓他豐富自己的世界。

控製不住,就把這層夢境的烏遙弄死。

那麼多個烏遙和柳行舟, 在他的世界裡活躍。

他有的是時間, 早晚能逮住一個。

郝珍珍是他親自挑選的棋子, 她有多少本事, 校長最清楚。

他早早派偽人跟上郝珍珍,就是防著她背後捅刀子。

千防萬防, 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烏遙兩人牽製住他,郝珍珍吸引走偽人。

讓一個毫不起眼,連名字都沒有的小混混,成功鑽了空子。

校長沒心思再和兩人糾纏,偽人已經給他傳來了消息,事態即將失控。

郝珍珍拚命抵抗,他們又被規則限製,沒辦法對她下死手。

所有強行違背規則的偽人,都被牌桌清理了,他必須親自去處理。

轟鳴聲再次響起,校長隻感覺後背一陣劇痛。

他伸手一抓,抓到一顆還在滴血的腰子。

沒等他仔細查看,腰子砰的一聲炸開,將他的手掌炸成滿地泥點。

“封印師生的記憶,應該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打算怎麼補救?趴在學生耳邊,一個個說你們還活著?還是想搶在他們起疑心之前,出一條辟謠公告?”

給傻狗使了個眼色,烏遙扛著火.箭.筒,擋住了校長的去路。

“黃毛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你怎麼就這麼急著補救?那些話威力這麼大?”

“還是說,郝珍珍和黃毛還沒有死,他們隨時會再次拆穿你的謊言!”

心思被人點破,校長身形不自覺頓了頓。

巨型倉鼠扛著兩個水桶,從宿管值班室裡跑了出來。

找準機會,抓住他的胳膊,悶頭朝著水桶裡塞。

烏遙看的一愣,“行舟,這就是你想到的辦法?”

大倉鼠點點頭,“一個是洗腳桶,一個是洗拖布用的,我拿之前問過阿姨了。”

烏遙:?

不,這不是重點。

就算校長的外形是淤泥,用水桶裝怪也不現實。柳行舟又不是真的沒腦子,擺明了是想羞辱對方。

半條胳膊都進了水桶,校長才回過神。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柳行舟,“你把我當什麼了!”

他甩開水桶,雙手朝著柳行舟脖子掐去。

金絲熊脖子太短,校長沒找到,又轉而抓向他的雙眼。

柳行舟抬起手剛要格擋,校長忽然停下動作,轉身撞向烏遙。

烏遙早有準備,腰子噴射而出,帶著火光撞向爛泥。

校長反應很快,立刻撕裂成兩半。腰子徑直穿過他的身體,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轟鳴。

“親手殺了愛人的滋味如何?”

校長剛想獰笑兩聲,烏遙就抱起泡腳桶朝著他扣去。

他下意識躲閃,背後卻再次傳來劇痛。

柳行舟不知何時接過了烏遙的火.箭.筒,玩具槍一般拿在手中,對著他猛轟。

偽人傳來的消息,讓校長愈發不安。

眼下他已經不在乎侮辱了,隻想快點趕到廣播室。

烏遙擅長遠程,柳行舟跟他貼身肉搏,這一人一鼠遠比他想更難對付。

再加上空中,還時不時落下幾個旋轉木馬和嬰兒套娃。不管校長飛到哪,都會被攔截住。

明明距離大門隻有一步之遙,他卻怎麼都出不去。

淤泥在空中翻騰,男女交疊聲中,透著掩藏不住的憤怒。

“我隻是不想過多糾纏,真以為我殺不了你們!”

泥點凝聚成黑色的細針,朝著兩人射去。

烏遙立刻拽起一具無皮屍體,擋在自己身前。

柳行舟原本想用身體護住他,見他找到了掩體,也沒再急著過去。就地縮小,躲到附近的屍體下麵。

屍體被黑針紮得劇烈顫動,烏遙拖著屍體的手掌隱隱發麻。

短短幾秒的工夫,掌心就鮮血淋漓。

第二輪遊戲,人類才是攻擊方。

接連違背規則,牌桌已經向校長發出了警告。

好不容易甩開兩個難纏的瘋子,校長強忍著靈魂上的劇痛,再次朝著門外飛去。

身後傳來倉鼠的叫聲,和烏遙的冷嘲熱諷。這一次不管他們說什麼,他都不會回頭了。

————

看見校長鑽入雨幕,柳行舟微微蹙眉,停下了腳步。

他轉頭看向烏遙,衝他凝重地搖搖頭。

追倒是追得上。

隻是外麵的風雨實在太大,雨衣雨傘稍有不慎就會被吹飛,實在不適合戰鬥。

與其冒險追出去,不如給其他的自己,爭取更多的機會。

再次對著懷表交代了所有信息,烏遙抽出匕首對準脖頸,狠狠刺了下去。

在刀尖刺入皮膚的前一刻,柳行舟耳朵突然動了動。

他眼睛一亮,握住烏遙的手腕,“等等,他們可能還活著。”

與此同時,滋滋的電流聲再次響起。

郝珍珍的嘶吼和黃毛的哭喊聲,同時傳入眾人耳中。

“草了,那麼老些人圍毆我倆,我們是真的撐不住了!要不是郝珍珍冒出來救我,我人就沒了,g哥你快來幫幫我啊!”

“廢什麼話!彆哭了說重點!”

郝珍珍早已沒了人樣。

看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黃毛不敢說出一句拒絕的話。

“寢室長、眼鏡、胖子、聾哥!那天的遭遇你們都忘了麼!”

“雨一直在下,學校忽然開始下沉。我躺在上鋪,感覺床一直在晃。李胖薅了羊毛,蹲在地上拆了半天快遞。眼鏡他媽一直在給他打電話,說A市不太平,讓他注意安全,然後……”

“然後地麵就塌下去了,到處都是慘叫,到處都是屍體!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我們根本來不及跑出去。整個學校都成了廢墟,我親眼看到的!”

“我們真的撐不住了,求求了,醒醒吧!”

————

小眼鏡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表情一片空白。

聾哥蹲在地上乾嘔,“好難受,嘴裡鼻子裡都是淤泥。救救我,我要喘不過氣了,救救我!”

李胖子扶著牆刷論壇,臉色越來越白。

帖子刷得飛快,不停有人勸說大家不要胡思亂想,也不停有人發帖描述自己死前的記憶。

走廊裡全是嘈雜的喊聲,寢室長拍著防盜門怒吼,“彆吵吵了,這麼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沒人聽他的話,每個人都在宣泄自己的恐懼。

小眼鏡一邊摸著自己雙.腿,一邊瘋狂尖叫。

李胖和聾哥一樣,也開始嘔吐。

眼前這一幕,嚴重超出了寢室長的承受範圍。

他隻感覺呼吸愈發困難,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口鼻。

難道他真的……

不不,這隻是焦慮軀體化的表現。

他活蹦亂跳,怎麼就死了?

寢室長機械地翻著論壇,大腦嗡嗡作響。

一個標題闖入他的視線。

名叫‘阿帕忒’的人發了條新帖,【警方公布的失蹤人員名單,自己對一下吧,在上麵就等於死了。】

主樓是幾張模糊的照片,上麵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寢室長把圖片放到最大,還是看不真切。似乎每個都像他,又哪個都不是他。

有人問名單哪來的,問能不能拍得清晰些。

沒人回複,阿帕忒一擊脫離。積攢多時的焦慮,卻在此刻徹底爆發。

寢室長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彎下腰劇烈乾嘔,原本整潔的地麵上,憑空多出一大攤汙泥。

嘈雜的寢室忽然安靜下來。

他抬起頭,屋內一片狼藉。剛剛還在和他聊天的室友,全都變成了屍體。

寢室長呆愣許久,絕望地癱坐在地上。

想起來了。

他們真的早就死了。

————

烏遙穿著雨衣,在暴雨中狂奔。

郝珍珍連著扛了兩輪,已然是強弩之末。

黃毛隻是普通人,沒了郝珍珍保護,就算有規則限製,偽人也會將他瞬間撕碎。

不知道師生們還要多久才能恢複記憶,烏遙打算追上去看看情況,也好及時自殺。

柳行舟重新變回小倉鼠,躺在他的衛衣口袋裡,快速敲打手機屏幕。

他將論壇馬甲改成阿帕忒,按照烏遙的要求在上麵發了帖子。

幾句話,幾張模糊的圖片。

效果顯著。

論壇裡的回帖逐漸減少,最終一片死寂。

‘我還活著’,這個校長苦心營造的謊言,再也騙不了任何人了。

烏遙突然輕咦一聲,停下腳步。

柳行舟警惕地探出頭,看清四周的景象,也跟著愣了愣。

雨水開始倒流,按照下落的軌跡向著天空飛去。

一個個烏遙和柳行舟的身影,在兩人周圍浮現。他們或是朝著大樓奔跑,或是攥著匕首站在原地。

距離烏遙最近的幾道人影轉過頭,怔怔地望向對方。

夢境正在坍塌,周圍的一切都在瞬間失去色彩,變得和天空一樣灰暗。

光線越來越暗。

先是遠處的行政樓,後是近處的寢室樓。最後連烏遙腳下的路,都變得模糊不清。

柳行舟跳到地上變成巨型倉鼠,和他並肩而立。

雷聲、風雨聲、黃毛的哭聲,全都消失不見。

幾秒鐘後,世界陷入黑暗。

謊言製造夢境徹底破碎,在牌桌上彷徨遊蕩的棋子,終於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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