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綿一陣無言,修士的耳朵可真好,離得挺遠還能聽到音樂聲。
“睡不著。”
她邊起身邊說話,披了件外衣去開門。
他站在門外,沒進屋。
午夜昏暗無光,月亮隱藏在黑雲之下,他眸色如月,帶著清冷氣息,落到了她淩亂的頭發上。
輕輕一聲歎從他齒間溢出,重綿不自覺頭皮發麻。
先前容吟提醒過多次,讓她作息正常,避免影響修煉。現在有種被人捉住熬夜,讓他失望擔憂的感覺。
她低頭愧疚。
等了片刻,她惴惴不安,他卻未說些責備的話,目光如實質般落到她的臉上,淡淡問:“睡不著?”
重綿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嗯。”
生怕他問原因,她在心底想了無數個借口,他卻沒再追問。
空氣陷入安靜。
她忍不住悄悄抬眸,恰好捕捉到他變出一把古琴的瞬間。
容吟腰際的藍玉化作缺月琴,月色從雲層中探出頭,水藍色的琴身熠熠發光。
他就地坐下,屋門砰地一聲自動關閉。
隔著一道薄薄的木板門,他溫聲道:“睡吧,我給你彈幾首曲子。”
半夜,為了她的睡眠問題,他要給她彈催眠曲。
重綿意識到這點,心底朵朵小花爭先綻放,泛著甜蜜的汁液,在心口咕咕冒泡。
儘管明白,他的行為毫無曖昧的成分,一切都是為了幫助她修煉。
可她仍舊止不住高興,揚起笑容,興奮又伶俐跳上床,動作比方才稍顯歡快愉悅。
她捏著被角,一顆心全然飄到了外頭。
琴音如山澗流水,穿透整麵牆,流動進耳畔,又如午間微風,陣陣吹動竹林,隨著竹香拂到她臉頰。
明澈乾淨,遙遠不可觸及。如他本人,似近似遠,有時候讓人覺得,遠得像天邊月。
重綿閉眼,能夠想象他此時的坐姿,挺直的背脊,他神情清寂,指腹按壓琴弦,轉弦撥動間流瀉出動人的音調。
她想了想,反而愈發精神,趕緊止住念想,凝神靜氣,由陣陣琴音,將自己帶進他編織的朦朧夢境中。
容吟彈的曲子如高山流水,岑寂易眠,讓人做的夢,卻不大像是美夢。
夢中,高掛的月亮,不知為何竟然掉到了她的鞋履旁。
千裡之外高不可攀的東西,眼看著觸手可及。
重綿伸出手,指尖即將抓住這鏡花水月般的美麗。
可月亮有自己意識般,從她指尖溜走,低低貼住地麵飛。
重綿不死心地跟著它,一整晚都追月,怎麼都追不到的那種。
氣得她在原地蹦躂,眼睜睜看到,月亮越飛越高,最後消失在灰藍色的蒼穹之上。
如夢幻泡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總歸得不到。
清晨,重綿被屋外的鳥啼聲吵醒,她疲乏至極,起身時,頭發呈鳥窩狀。
這算噩夢吧?
這必須得是噩夢。
重綿在床上呆坐了片刻,突然想表達出這股憋悶之情。
容吟是她在淩虛劍宗唯一熟悉的人。
一旦有了想傾訴的事情,重綿刻不容緩,立即起床要與他分享這個古怪的夢。
興衝衝跑到他的竹屋,屋門半開,她走近時,看到門縫裡,他正將雙手泡在一盆黑乎乎的藥水。
好像撞見了不能被發現的秘密,她僵立著緩緩往後退,退了兩步,容吟發現了她。
“怎麼了?”容吟漫不經心地問。
男子低垂著眉,未看向她,仔仔細細用手帕擦,骨節如竹的指骨微微彎曲,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拭去淺墨般的水珠。
重綿怔怔地望著他的手:“你的手為什麼要泡藥水?”
容吟眉眼溫和:“無事。”
她搖了搖頭,不相信他的敷衍,好端端的手為何無緣無故用藥?
腦海裡冒出數種想法,電光火石間,驟然回憶起,他昨夜彈了近乎半個時辰的古琴。
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胸口鼓鼓脹脹裝滿了酸甜苦各種複雜的滋味,她的鼻子酸了酸:“是不是與昨晚彈琴有關。”
她抬起頭,執拗地等一個確切的回答。
擦拭的動作一頓,他的表情顯出幾分無奈,有時候重綿的太過敏銳,這對他來說,確實很難搪塞過去。
重綿往前一步。
他低眸,隻說了一句:“以前我的手受過傷,從此落了病根。”
這樣的解釋,足夠了。
重綿手指顫顫,隻覺得胸口窒悶,她在心疼他,可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隻是咬了咬嘴唇道:“下次不要再彈了。”
不要給任何人彈了,即使是你以後喜歡的人。
容吟笑著應聲:“好。”
作者有話要說:暗戀的滋味,又酸又甜還帶了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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