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重綿嘴巴上說確定不要這本書,但悄咪咪的眼神被於妙音捕捉到了。
實在太明顯了,小姑娘烏黑的眼珠幾乎黏在上邊,似乎對裡麵的內容格外好奇。
但當於妙音偏過頭時,又若無其事地挪眼。
於妙音笑,她善於交際,察言觀色的能力較為突出,彆人一個小表情都能分析出門道,重綿的情緒在她眼裡是藏不住的。
情竇初開的人都像她那樣,將喜歡埋在心底,想要得到回應,想要試探著踏出一步,又害怕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更遠,縮回嘗試的步伐。
所以,不願與那人說,更不願讓彆人知道自己的心思。
賭不賭似乎已經沒有意義了,於妙音打了個哈欠,隨後善解人意地說:“隨便你。”
重綿垂下眼,表情更加糾結了。
卻見於妙音把書往前一遞,送到她的眼皮底下。
沒有意料到這樣的發展,重綿眨了眨眼:“你乾嘛?”
於妙音一臉豪氣:“送你了。”
重綿:“但你靠賣書生活。”
假如她接受禮物,意味著,於妙音將少一點收入,重綿掙紮了兩下,拒絕她的好意:“不用了,你把這本書賣給其他女修吧,我沒有喜歡的人,不需要。”
於妙音笑了一聲:“我再窮,也不缺幾十張紙。”
她遞出書籍。
重綿像在思考什麼,沒有立即接受,說了一句:“你等我一會兒。”
起身往屋內走,然後從屋子裡抱著一堆話本出來。
“這些是容吟在凡間找的話本,大部分我都看過了,你要看嗎?”
有時候在現代,她買了好看的實體書和漫畫,也會分享給同學們,此刻,類似的行為發生在異世,讓她頗覺得恍惚。
於妙音大為感動,立馬接下這份禮尚往來的話本。
重綿回過神,抱歉道:“我身上沒有靈石,沒辦法用錢買。”
又想到方才拒絕,現在接受得這麼快,她強行補充了一句:“這些書我都看過了,用來換你的書,也算物儘其用。”
於妙音點點頭,不打算拆穿她的謊言。
捧著一堆書,於妙音關心道:“你身上沒有靈石,等你到了煉氣期,可有靈石煉化本命劍?”
重綿愣了一下:“好像沒有吧……本命劍多少錢?”
於妙音給她科普:“煉化一柄本命劍,四百枚上品靈石。端看本命劍,並不算特彆貴,但接下來耗費的靈果,無窮無儘。”
“入了劍修這行,”她沉痛道,“是一條徹底的不歸路。”
重綿哆嗦了一下,仿佛預見了未來花錢如流水,她心疼極了,心在顫抖。
“容吟送我了一把長劍,挺好用的,是不是可以不必煉化本命劍了?”
重綿不想花太多錢,似懂非懂地求教。
為了得到更加確切的回複,她又跑了一趟,去屋子取回霜葉劍。
眼前的人見到長劍的一刹那,臉色微變,目光瞬間凝住:“霜葉劍!?”
這語氣很震驚,重綿琢磨了一番,不明白她想表達什麼,慢慢地點了點頭。
“他竟然送你本命劍??”
於妙音簡直不敢置信。
本命劍顧名思義,等同於劍修的性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多少修士,把本命劍當寶貝一樣嗬護著,恨不得天天用雪山上的雪水拂拭,用天底下最堅韌的付楠木劍鞘相配。
容吟的這柄霜葉劍,劍身狹長,薄且堅韌,能夠砍斷世間任何堅硬之物,修為愈強,發揮的威力愈大。
據說由六界的靈力之源——靈源煉化而成,稱得上是稀世珍寶。
當年,靈源生出的長劍,認了一名年歲不到十五的少年為主,令多少大能修士大吃一驚。
如今,曾經的驚世之劍,安靜躺在一個小姑娘的手心,狀似普通平凡。
於妙音默了默,目光複雜,陷入了過去的一段回憶中。
重綿聽到她一番話,也跟著傻眼:“啊,竟然是他的本命劍?”
一直以為,這是他隨手買來的劍,所以,隨便送給了她。
冰冷的劍觸及手心,不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她尚能忍受寒涼的溫度,如今知道了那麼大的信息量,這把劍拿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就這麼乾站著好一會兒。
等到於妙音回魂,震驚的神色逐漸收斂,她看見重綿的反應,擺擺手道:“你不用太緊張。”
“以前的事了,很多弟子都不知道,容吟入門前便是修士,而且是個劍修。”
重綿呐呐道:“怪不得他即便用小樹枝,也能使出劍術的威力。”
於妙音觀察到她的表情:“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容吟已經轉修為醫修,估計霜葉劍無用了,放著不用也是浪費,他才會送你。”
重綿盯著劍身:“為什麼無用了?”
心底有一根隱秘的線顫動,她想知道於妙音口中關於過去的事,到底是什麼。
於妙音笑笑不說話,這段故事除了她,也就當事人容吟,宗主,以及禦清真人知曉。
而且,她能得知,還是一件意外。
其餘三人都不知曉她知情。
她不能隨便把密辛告訴彆人,雖愛分享八卦趣事,引火上身卻萬萬不可。
於妙音轉了轉眼珠,含糊其辭道:“我不清楚,也就大致曉得他曾是劍修罷了。”
重綿沒等到想要的回答,失望地垂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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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晚上,重綿將於妙音送的書籍藏到櫃子深處,整理完桌麵,然後使用通訊符聯係容吟。
她想到霜葉劍的珍貴,突然間,那些小小糾結都變得不那麼重要。
他對他這麼好,她也會儘力對他好。
重綿輕聲細語,用甜潤的嗓音,念出熟悉的口訣。
通常情況下,當最後一個字落定後,通訊符表麵將會泛起波動,鎏金色的字跡層層起伏,排成整齊一列。
這時候,容吟的聲音便能跨越千裡之外,到達這間小小竹屋。
重綿見字體浮現排列,清了清嗓音,等他說話。
然而等了許久,屋內一片寂靜,窗外的蟲鳴鳥叫聲不絕於耳,除此之外,沒有人聲。
重綿神情疑惑,翻來覆去地查看,奇怪,通訊符壞了嗎?怎麼沒有反應。
又耐心等了片刻,無聲無息。
重綿尚且能保持鎮靜,換上另一張通訊符,過了好一會兒,還是紋絲不動。
這下她終於產生了點不安,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有多忙,容吟總會和她說一聲,約一個更方便的時間。
可現在,對麵沒了任何動靜。
就好像,他出了什麼事,再也接收不到她的聯絡。
不安的感覺浮上心頭,她盯著符紙,嘴唇抿得發緊。
她安慰自己,現代尚且有打不通電話的時刻,何況修真界一張複雜的符紙。
可能符紙出了點問題。
又可能他太忙了。
容吟寄送凡間物品的那段時間,常將凡間發生的一些事告訴她。
譬如小城鎮的道路泥濘,他匆匆趕路,不小心染臟了褲腿,用除塵術擦洗,凡人撞見這幅畫麵,誤以為他是妖怪,鬨了一出大烏龍。又如,夜晚他躺在屋頂上,難得閒下心欣賞一次月色,與她分享聊天的半途中,被一個哭天嚎地的小孩喊去救他的父母。
當時他用一種無奈的語氣道出,摻雜幾聲低沉笑意。
儘管這些事情微小,但可以從這些小事中,窺見他忙碌無暇的一天。
重綿給自己打了心理安定劑,他一定沒空,才會無法回話。
她不再多想,收拾好屋子,如往常般睡下。
時間飛快,眨眼間到了後日,於妙音的推測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