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綿果然突破了。
據修真界的法則,隻要是煉虛期之前的突破,雷劫從不會降生。
天道仁慈,為了修士們的源源不息,即便壓榨,也不壓榨新出的菜苗。
下午,她就這麼順其自然,正式成為一名修士。
煉氣期和凡人的區彆,重綿感受到了其中迥然不同的差彆。
身輕體健,耳清目明,吐息間,微弱的靈氣從空氣中進入體內。
以前視力一般,勉強看清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字,今日不一樣了,她脫胎換骨般,看到了遠處飛鳥的羽翼,振動的頻率;聽見竹葉落地,輕輕的動響。
世界和以前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重綿心裡高興,臉上掩不住的雀躍和歡喜,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現代有些學生在運動會上獲得第一名,會開心得跳躍和尖叫。
她也想跳,也想叫,望了望四周,儘管無人,她的腳挪了挪,還是不好意思蹦跳起來。
她想將這份喜悅分享給容吟,但白日他事務繁雜,便按捺住這股激動,等晚上再說。
歡悅的心情持續了很長時間,傍晚,於妙音來道賀。
“我就說,你一定能突破。”
重綿的臉上洋溢著快樂:“比我預想的快了好多,我以為起碼要等到宗門大比才會成功。”
於妙音:“假若宗門大比前進入煉氣期,也算突飛猛進了。你去問問門派裡的弟子,哪一個能在一月間突破。”
重綿問:“一般多久?”
於妙音開起了小課堂:“境界愈往上,難度愈高,煉氣期是最低的一個大境界,儘管低階,但不簡單。那些天賦高的修士,要花一年半載的時間。譬如說容吟……”
重綿調起了十萬個好奇心:“他呢?”
於妙音:“好像是一個月。”
重綿突然被鼓舞:“那麼是不是說,我三百年後,也能進入悟道期。”
未來前途美好,她在這方麵,終於能和他站到同一位置。
於妙音:“你可能更厲害哦。”
重綿撓撓臉,露出求知的表情。
於妙音避而不談:“哎呀,你想,劍修和醫修是完全不同的兩條路,劍修的修煉速度,必定比醫修快。”
重綿打破砂鍋問到底,問:“為什麼?”
於妙音張了張嘴,終於圓不下去了,什麼劍修比醫修速度快,都是胡說的。
歸根到底,還是跟容吟的過去有關。
於妙音想不出理由,目光閃爍,訕訕笑著,找了個借口逃出竹林。
-
到了夜晚,天幕投下星光。
夜色,靜悄悄。
重綿平鋪通訊符,先是祈禱一番,今晚他有空聊天。
祈禱完畢,接著,念口訣。
通訊符沒反應。
重綿皺了皺眉,換了一張,直到第六張,對麵終於有了動靜。
容吟不再是昔日冷靜的調子,他似乎在趕路,風聲急速往後退,他的嗓音被風吹散,模糊不清且破碎。
“……等明日……回音。”
哢嚓一聲,斷了通訊。
清脆的一聲響,瞬間將她拋到了波濤洶湧的大海。
四顧無人,她如一隻起伏不定的小舟,隨著風浪瓢泊,害怕之餘,更多的是無措。
重綿自言自語:“怎麼回事?”
沒有人回話,她想到一些可能,刹那間,頰側的紅潤褪了色,變得慘白一片。
妖魔迫害,凡人背棄,同門相殘……各種悲慘的例子在腦海過了一遍,她的神經愈發緊繃。
胸口一陣狂跳,重綿告訴自己,沒事的,容吟都說明日聯係她了,他肯定有把握解決困境。
然而安慰自己的效果微弱,她坐起,站立,又坐下來,反反複複無數次,仍是沒辦法平靜。
後來,忍不住抱著一堆通訊符,闖進闃黑的夜色。
天色黯淡,星子月亮隱沒雲層間,這樣淒清的暗夜,大大小小的院落房屋豎立,唯有幾盞燈火閃爍。
重綿從來不敢走夜路,現代是,到了修真界,仍舊是。
如今,不知哪來的衝天勇氣,竟然一鼓作氣奔跑,摸黑跑到了於妙音的屋門前。
砰砰,敲門聲又急又亂。
於妙音開門,見重綿慌裡慌張的一張臉,驚詫道:“發生什麼了?”
背景是無聲暗夜,重綿纖細的影子融在黑暗中,她的臉色蒼白,身子顫抖,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於妙音趕緊讓她先進來。
重綿唇動了動,好半天才克製哭音:“容吟……好像出事了。”
於妙音:“彆擔心,你慢慢說。”
重綿抹了抹紅通通的眼角,然後事無巨細,把方才發生的情況一一訴說,小姑娘的聲音微顫,急得想立即出發去找容吟。
於妙音沉思了會,鎮定道:“容吟在何處,我們並不清楚。”
重綿語無倫次:“我明白,有沒有什麼法寶可以定位到他的位置?”
“有的。”於妙音思索,“但這是大師兄的法寶。”
重綿:“他在哪?我去找他。”
於妙音:“不用,他在凡間除妖降魔,我立即聯係他,讓他去幫容吟。”
重綿連忙點頭。
於妙音使用通訊符,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
“找我何事?”
於妙音將容吟的情況快速說了一遍,期間,重綿屏住呼吸,生怕阻礙兩人的談話。
交流了片刻,謝永寒:“我明白了,等我消息。”
等通訊符斷開,重綿憋了許久的一口氣,終是呼了出來:“我等他。”
於妙音一邊整理被褥,一邊回頭道:“急什麼?不管有沒有事,大師兄會給我們消息的。你先睡一覺,若消息到了,我再喊你。”
重綿也明白,理智告訴她,該好好睡一覺。可一顆躁動不安的心,卻不聽理智的話。
於妙音拉住她,往床邊帶:“來都來了,今晚睡我這裡。”
重綿抿著唇,小幅度點了點頭。
希望明日快點來,但時間緩慢悠長,她躺在床裡側,睜著眼,內心沉甸甸像壓了一塊石頭。
旁邊有人躺下,床榻輕微的動靜後,夜晚恢複死寂。
於妙音翻身,嘟噥了一句:“快睡吧。”
重綿裝作平靜地說:“好。”
但事實上,她的聲音,和她的思維已經分割開,隻要一閉眼,便能看見一副副血色畫麵,他倒在血泊中,朝她伸出手。
指尖血紅,讓她的思緒感到刺痛。
她立即睜開眼,如溺水的魚兒,埋在被褥中,大聲喘了一口氣,聽到心跳聲震如敲鼓,幾乎跳出胸腔。
神思紛亂,困意席卷,將她往夢與現實的邊界來回拉扯。
她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睡著。
良久,無儘虛空黑暗中,耳邊仿佛傳來他的聲音。
又輕又碎,近乎低語。
“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