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重綿醒了才發覺,容吟的那句話不是真的,而是她在做夢。
夢境過於真實,令她恍恍惚惚,分不清現實與虛假。
等到睜開眼,窗戶的光正對著床側,她覺得刺眼,立即半闔上眼睛。
因為昨晚睡眠不佳,後腦勺有點刺痛,她適應了明晃晃的光線後,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
門前響起急促混亂的腳步聲,一波接著一波,如滾滾水浪從耳際掠過。
隨著眾人的腳步聲平歇,於妙音衝進屋內:“快去竹屋,大師兄帶著容吟回來了。”
一個好消息驟然拍在腦門,重綿愣了下,動作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
來不及仔細收拾,一邊跑向竹屋,一邊紮了個馬尾。
纖細的人影往前奔,速度快得驚人。
但再快,也比不上禦劍飛行。
於妙音撓了撓頭,喚出本命劍,一把撈過路邊奔跑的小姑娘。
片刻後,到達竹屋門口。
熟悉的檀色木門,讓重綿近鄉情怯。
他回來了。
她站在門口,像座門神,手指抵著門板,剛要推開。
這時候,一陣大風刮來,虛合的屋門微微吹開一道縫隙。
一副與想象中不同的情景,映入眼簾。
她抬起眸子,以為會看到,他坐在桌前,目光平和冷靜,正為自己療傷的畫麵。
等見到她,他會柔和了目光,緩聲問:“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卻見,眾弟子圍在臥房床前,將某個人包圍。
縫隙間,隱約瞥見那人是他,閉著雙眸,安安靜靜躺在床榻。
白衣如綻放的蓮花,在冬日的冷風中,緩慢枯萎。
她往前挪了一步。
謝永寒正在回答各位弟子的關懷問詢:“……我去了,才發現伏正清給他下了歹毒的咒術,意圖奪他修為靈力。”
走近後,已經是煉氣期的重綿,清晰地瞧見他的周身,形狀如雲霧的靈力瘋狂外湧,無法控製。
世間咒術何等浩繁,消散靈力的咒術聞所未聞,眾人毫無辦法。
搖頭歎息聲不停響起。
“再這樣潰散下去,容師兄撐不住就……”小弟子猶豫了一下,身死道隕四個字最後仍是不忍心說出口。
“如果能知曉其名,或許能從藏典閣中尋到辦法。”
謝永寒:“容吟見多識廣,又在我到達之前,與伏正清對峙了幾回。若他能醒來,也許知曉咒術的名字。”
“可他醒不來,如何是好?”大家低語歎息。
重綿站到床榻一角,看到他的眉眼清冷,穿的依然是去時的那件衣裳。
怎麼來時,便成這樣了?
總覺得是在夢中,極不真實的感受,讓人有些恍惚。
眾人的討論聲時斷時續傳入耳底,她努力打起精神,專心聆聽。
到了關鍵的時候,她不再是昨夜那副慌張心態,非常堅強,隻盼望找出一個好辦法。
她可以做任何事,即使很小的事,也願意儘心竭力地幫忙。
眾弟子正往調查咒術的方向探討時,冷不丁,一個溫婉女聲打斷了他們的思路。
“聽聞容師兄有一法寶,名混元鏡,可預知未來,通曉過往。”
眾弟子聲音一頓,陷入思索。
重綿朝聲音的源頭望去,熟悉的臉龐撞進眼底。
是祝牧歌。
她穿著素雅,雲堆翠鬢,眉眼藏著些許擔憂,迎上眾人目光,坦然道:“既然無計可施,何不使用混元鏡?”
大家遲疑不決時,謝永寒搖頭拒絕,聲線如冰。
“不可。任何人使用混元鏡,除了主人之外,都將損害心神。”
混元鏡是容吟隨身法寶,法寶分為上中下品,另有一種為上古神界傳承下來的神階法寶,乃鳳毛麟角,舉世少見。
法寶認主,愈厲害的法寶,當覬覦的人伸出手窺探,受到的反噬愈可怕。因此,儘管有些修士眼饞彆人的東西,卻很少見到搶奪上品和神階法寶的事例。
混元鏡屬於神階,旁人窺伺,後果將難以預計。
於妙音插嘴,表示讚同:“大師兄說得對。混元鏡太危險了,屆時辦法沒找到,又害了一個弟子。”
兩人的出聲,帶動了眾人的態度,一時間,屋內的拒絕聲此起彼伏。
祝牧歌見方法行不動,也不勉強,退後半步。
聽到這個建議時,重綿心思一動,視線微微一轉,移到床榻邊的一個木桌之上——
上邊放置書籍,燭燈,以及一塊巴掌大的鏡子。
容吟很少隨身帶鏡子,此次出發凡間前,隨手放到了桌上。
重綿本以為是一麵普通鏡子,聽到他們的對話,終於意識到這麵鏡子並不普通,竟然能通曉過去。
她的目光灼灼,心思全在鏡子上,全然聽不見旁人的提醒,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她得救容吟。
說什麼也不能任由容吟的靈力一直消散下去,直到死亡為止。
趁眾人轉移到廳堂的時候,重綿悄悄往桌邊挪,順手取走混元鏡,回到自己的屋子。
長夜漫漫,再等一刻,他離死亡就近了一步。
她必須儘快查出他在凡間發生了什麼,事無巨細,找到咒術的蛛絲馬跡。
重綿深吸一口氣,緊緊關上門窗後,從袖中拿出混元鏡。
混元鏡長得和普通的銅鏡沒有任何區彆。
她不懂使用辦法,又沒人教,隻好自己摩挲。
摸了摸鏡麵,沒反應。
又敲了敲鏡框,還是沒反應。
她一臉納悶,想到了白雪公主裡的魔鏡,雖然一個是西方鏡,一個是東方鏡,指不定有相通之處,比如說,語音指示?
小姑娘一臉緊張,像模像樣地捧起鏡子,聲音發抖,但還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混元鏡混元鏡,你能告訴我容吟在凡間救人的那段過去嗎?”
隨著清脆悅耳的嗓音響起,陡然間,混元鏡光芒萬丈。
清寂無人的夜色,一瞬間,屋子仿佛墜進陽光盛開的白日,讓人為之炫目。
刹那過後,竹屋恢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