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前,曾有淩虛劍宗的修士誅殺魔族時,意外被詛咒。
這種詛咒便是噬靈咒。
白一海與容吟研究多日,成功救下這位弟子。其解咒方式,已經收錄進藏典閣的咒術典籍中。
容吟昏迷時,無法自醫。
等他醒了,又抽不出時間來治愈祝牧歌,所以請白一海帶走祝牧歌,也是一種辦法。
容吟拜托謝永寒幫忙後,又解釋了一番。
聽到他的話,謝永寒抱起祝牧歌,環顧了下四周,看到大家的神色。
當著眾位弟子的麵,他忍不住說了一句:“可惜了,若當初知道白一海懂得解咒,也不必讓牧歌承襲咒術。”
“一切都是我的不對,不該同意的,應該想辦法去尋其他醫修。”
謝永寒覺得自己做的不恰當,並非是容吟的虧欠。
因為一個昏迷的人,沒有主動要求彆人為他犧牲的情況下,不該因為這份人情,受到彆人的指責。
不該理所當然去要求容吟必須為祝牧歌做什麼。
謝永寒將這份責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對在場的人說出這番話,是希望容吟不會因此受到任何的捆綁。
等謝永寒離去,其他弟子陸陸續續離開。
於妙音停留了一會兒。
看到容吟低著頭,幾縷墨發遮掩住了他的神色。
於妙音心底冒出疑惑,這樣的表現,難道容吟喜歡重綿?
忍不住問:“容師兄,你為何先選擇救重綿?”
容吟正在為重綿輸送靈力,聽到此話,忽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室內安靜片刻。他又低下頭,盯著重綿蒼白的臉。
突然想起看到她受傷昏迷的一刹那,心底浮現的無措的情緒。
為什麼?
容吟說不清這種情緒的原因,他思考了一會兒,而後給了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我與重綿更親近。”
是這個道理。
兩人都為了他受傷,於情於理,每一個他都該救。
可人是有私心的,他平日再脫離塵俗,也是一個人,心底也會有偏愛。
而且,一個人救兩個人,不如兩個人救兩個人更為合適。
容吟這麼想著,於妙音笑了笑,不再追問。
他自己認定的道理,每一個方向都考慮了,唯獨沒想感情這方向。
到底是不敢?
還是真的不認為?
於妙音聳聳肩,轉身離開。
接下來,容吟閉門不出,一心撲重綿身上,專心為她修補心魂。
等重綿蘇醒,已是兩天兩夜後。
每次容吟抬起她的上半身,小心翼翼的,好像對待一件易碎的陶瓷品,動作輕柔。
重綿睜開眼時,他獨坐床邊,看到她醒了,神情卻頗冷淡,隻瞥了她一眼,又埋頭看書。
與她昏迷時,表現得迥然不同。
她愣了一下,隻知道他是生氣了,卻不大理解在氣什麼。
儘管容吟經常笑,待人謙卑有禮,可他也會生氣。
表現的方式便是臉上不見笑意,嘴唇輕抿,倘若不細微觀察,還以為他懶得做表情。
認識了這麼些天,重綿已牢牢掌握他神情的晴雨表,此刻不敢多說話,往被褥裡縮了縮,對著天花板發呆。
安靜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傳來書本放置桌麵的輕微動靜。
重綿翻了個身,背對他,假裝沒看見沒聽見。
容吟直截了當:“重綿,你明知道混元鏡會傷人,還去碰它?”
身後男子的聲音不輕不重,分量卻如大山壓下,她腦袋一空,隻想糊弄過去,情急之下,便在床上翻了個滾,嗚嗚喊疼。
她是病人,這充滿真實情感的叫聲,具備幾分迷惑性。
果然,容吟被她轉移了注意,微微俯身看她。
方才眉眼冷淡的意味衝散得一乾二淨,眼神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擔憂。
“哪裡疼?”
她說不出來,撒謊道:“肚子。”
容吟盯了她一會,連把脈的形式也不作了,重新坐回椅子。
重綿:“……”
冷酷!無情!
這人怎麼回事?一覺醒來改人設了嗎?
容吟默默看她演了一會兒,不聲不響。
她一個人獨角戲頗覺得尷尬,也就慢慢安靜下來。
許是覺得無奈,他也做不到用過重的語氣和她說話,
隻歎息了一聲,按了按眉心,語氣恢複到平日的柔和。
“混元鏡的使用方式,你如何知曉?”
重綿老老實實道:“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
容吟:“除了伏正清之外,你還看到了什麼?”
混元鏡的使用辦法,必須精確到時間,具體地點,以及人物,倘若其中一項說得模糊,它便會將關於人物的關鍵生平事無巨細地播放出來。
重綿不懂,若隻說了他的名字,又或者沒說出他在凡間的具體地點,他大概能猜出發生了什麼。
重綿磨磨蹭蹭地在床上翻了下身,又對著天花板,吝嗇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見她一副躲閃的神態,他更加確定了。
容吟的年紀在修真界不算大,稱得上年輕,但他好歹也是活了三百多年,比重綿大了幾十倍不說,閱曆博識高了不隻一星半點,她這點小小演技在他麵前,就像吞吞吐吐地撒謊,再明顯不過。
這會兒他也不故意作出那副冷淡神情了,反而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發。
重綿身體一下子僵了,偏過頭看他,他的唇微微勾起,漆黑的眼倒映著她的身影。
他輕輕道:“告訴我。”
屋外吹來一陣風,屬於他的冬日杉林與藥香混雜的氣息撲向她。
容吟繼續低聲:“彆擔心,我不會怪你。”
周身氣質柔和,像是水一樣,完全沒有當年身為劍修的壓迫感。
可能是他身上清潤的氣息,又可能是在混元鏡中受到的衝擊過大。
她忽然閉上眼睛,抑製住鼻子突如其來的酸意。
腦子裡閃過紛紜畫麵,讓人喪失任何理性的思考。
她不想隱瞞了,聲音低落:“我看到你三百年前的過去。”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屋子安靜,微風吹動竹簾的聲響,哢噠哢噠敲擊窗框。
她有些緊張地抬眸看他。
生怕他生氣。
卻見他神色如常,好像聽見她剛才說了一件極其尋常的事,尋常到她隻是闖進他屋子這般沒有任何意外。
這人其實已經猜到了,等她道出,便是連吃驚的表情也不露半分。
重綿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他的情緒。
旋即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臉色,好似有人要追殺她般嚴重。
他笑了一下:“看完覺得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