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綿想過很多,想到他的反應,該是如何?
萬萬沒預料,他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提起過去。
這讓她更難受了。
心一下子掉進穀底,他漫不經心的笑,讓她一時間沒有任何反應。
接著,眼睛睜得很大,肩膀顫抖,並且抖得越來越厲害。
他笑容微斂,隻道出一個字:“你……”
接下來,哭聲響徹雲霄,震耳欲聾,窗外棲息的鶯鳥唰地一下驚動飛遠了。
這一聲也讓他徹底怔住。
重綿哭得特彆大聲,從看到混元鏡的過去起,一股憋悶悲傷的心情久久纏繞心頭。
這時候,可能有個人陪在身邊,終於控製不住情緒,儘數發泄出來。
小姑娘的眼睛哭得紅腫,鼻頭也泛起紅色,眼眶充滿眼淚,稍微一動,就有一滴滴閃亮的淚珠滾落,看上去可憐極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哭得這麼淒慘,若是旁人在場,還以為容吟怎麼欺負她了。
容吟靜靜看著,不知怎的,表情竟顯出一絲無措。
淡定如他,這樣的無措太少見。
這幾日,自她受傷後,卻頻頻出現。
重綿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眼前模糊,看不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
片刻後,一隻雪白衣袖從眼皮底下伸過來,她下意識握著袖子擦了擦奔湧而出的眼淚。
那隻袖子順著她的動作擦拭,漸漸的,變成了他主動。
她任由他擦,隻顧落淚,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砸到他的手背上。
容吟感受到淚水的溫度,灼得他的手滾燙,那麼炙熱,連他的心也開始慢慢熱起來。
這股熱烈的情緒,緩慢自心底滋長,他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曲。
重綿知道自己失控了,努力打起精神,耳邊聽到他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又聽到他緩聲道:“都過去了。”
下一句,補充:“沒事的。”
他越表現得沒事,她的心情反而更差了,惡狠狠道:“他們都是壞蛋!”
他為她這孩子氣的話笑了,應聲道:“嗯,是壞蛋。”
她又罵了好幾聲,像在發泄,他靜靜看著她,沒有阻止。
像是想到什麼,她抿緊了唇問:“為什麼不聯係我?”
突然的問話,令他稍微一怔,轉眼明白她在問什麼。
他輕聲道:“若我活著,你便要擔驚受怕許久。若我死了,你聽見我的聲音,到我死去,無能為力的感覺也是另一種打擊。”
這時候他還在為彆人考慮。
重綿淚掉得更洶湧了。
她搖頭,說:“但你知道嗎?凡間有很多人死去,他們的親朋好友最難受的是,沒有見到最後一麵,聽見他的道彆。”
容吟靜靜聽她說,輕輕地嗯了一聲。
重綿說:“不要這樣,以後……”
似乎覺得不吉利,她連忙呸了一聲:“沒有以後!”
容吟笑出聲。
重綿因為哭的太用力,連連打了幾個哭嗝。
她捂住嘴巴,濕潤的眼睛看了他好一會,目光緩緩往下,盯著他的手半晌:“還疼嗎?”
容吟唇角浮出一個笑:“不疼了。”
重綿狠狠地把臉埋在他寬大的袖子間,模糊的聲音從裡麵傳來:“騙子。”
上次為她彈安眠曲,不就疼了一次。
他嗓音帶笑:“何曾騙過你。”
重綿好久不開口,哭到將他袖口浸滿了淚水才停下。
她抬起頭,看他一臉無奈地晃了晃沉甸甸的袖口,道:“今日我終於體會到,姑娘家掉眼淚的厲害之處了。”
她吸了吸鼻子,終於平靜下來:“厲害什麼?”
他笑了笑,良久,也不吭聲。
-
容吟因靈力潰散時間太長,掉了一個大境界,從悟道期跌回煉虛期,又因手臂受傷,隻好關閉藥屋休息。
這段時間,重綿躺在他的臥房,連續躺了好幾日。
他一提讓她回自己屋子休養,她便像是受到折磨般,找了無數個借口,頭疼眼花看不清路,腳酸胳膊疼爬不起床,容吟一靠近打算為她把脈,她便動作飛快地鑽進被褥,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這床賴的,非得十天半個月好不了。
容吟剛開始還信了,後來才明白她是不願去自己屋子。
他畢竟是個男子,對姑娘家的心理一向琢磨不透,擔心她心裡存在一些陰影,挑了個清晨的好日子,坐在床邊,直接問她原因。
她理由充分道:“我喜歡你的床。”
容吟笑:“這算什麼理由。”
他心道,不如前幾個更讓人信服。
可這回,重綿說的是心裡話,她喜歡他被褥的味道,像是小時候媽媽在陽光下曬好的被子,淡淡的清香,溫暖的安全感。
當然還有一個最不能說的秘密,想離他近一點。
重綿半倚在床前。
他起身,打開窗子,收起遮陽的竹簾,燦爛的晨光飛灑下來,照射到她露出的胳膊上。
她撚了撚手指,如同握住了一縷陽光,說道:“外麵天氣真好啊。”
然後,自答自問地又說了句:“兩天前我哭了,都怪那時候陰雨綿綿,害得我心裡也跟著陰鬱了。”
容吟回眸,逆光看不清表情,他往前幾步,頎長的影子籠罩著她。
“為何突然提起那天?”
重綿的話題轉的太過生硬,他露出一絲不解。
她突然坐起身,儘管發絲微翹,淩亂如麻,可她神情非常正經,用一種近乎於解釋的態度說:“因為天氣等等各種原因,我才會哭的,平時我都很堅強。”
容吟洗耳恭聽:“比如說,還有什麼原因?”
他唇角帶笑,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重綿說不清,好像是看小孩子胡鬨的縱容,還有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不會信的意味。他有自己的判斷,因為她前兩天的借口,已經對她喪失了任何的信任。
這問話,更像是要看她能編出什麼稀奇古怪的理由。
重綿鬱卒了,再美妙的好天氣都無法掃清心中的煩躁,她不喜歡他這樣看待她,無法理解他待她好,總是把她當小孩子。
明明他對彆人,那些才剛入門的小師弟小師妹,都不是這樣。
容吟繼續追問:“嗯?為什麼哭?”
出於一種叛逆心理,她認真地說出了真心話:“因為我把你當成重要的人呀!”
容吟微微一怔,剛要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下一句,她道:“就像我的師父,我的長輩!”
你把我當小孩,我當你師父,無比合理。
還能掩蓋一下內心不可告人的秘密。
重綿覺得這兩句話堪稱完美對答,他說不定一高興,就不會再催她回自己屋子了。
卻見他的笑容一頓,卡在了不上不下的弧度。
重綿:“?”
持續了很久,他偏過頭,不鹹不淡地說了句:“等會收拾一下,你該回去了。”
重綿:“?”
怎麼和想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