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完(2 / 2)

溫柔男二真香 越元冬 12661 字 10個月前

但他的心停留在那個灰白的冷冷清清的,不停下雪的世界。

每一年冬季,足不出戶。

第一次容吟沒去藥屋時,宴永寧到竹林尋他。

在他的認知中,師父應該早就從失去重綿的傷痛中走出來了,所以當敲門沒回應時,他隻以為裡麵沒人,轉身想走,猶豫了一下又怕他出事,推開門進去。

就見屋子裡一片漆黑,外麵天光大亮,光線照不到裡頭,竹簾子拉下,門窗緊閉,容吟點了一盞燈,昏暗的燈光下,一邊看話本,一邊輕輕念故事。

他在給重綿念小故事,聲音溫柔又低沉。

沒等宴永寧多走兩步,容吟聽到走路聲,抬起頭,慣常溫柔的笑容斂起,手指抵著唇瓣,“小聲點,彆打擾我們。”

宴永寧一下子眼眶紅了,萬萬沒想到師父竟還像以前那樣,當重綿還活著。

他張了張嘴,想說她已經死了,集魂燈的效果還沒顯現,彆做這些無意義的事了,可看到容吟眼裡隻有重綿,他更害怕說出這番話,導致他心態崩潰。

所以,又把千言萬語咽回了喉嚨。

宴永寧退出了屋子,默默地關上門。

長歎了一聲,離去。

隻要外麵下雪,容吟就不出屋子。

他大概留下了那日的陰影,不願再回憶冬日的戰場,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放任他封閉自己。

這麼多年,他已經快數不清究竟過了多少年。

偶爾睡夢中醒來,屋外仍是一片黑暗,他踉蹌跑到她身邊,恍惚以為還是她剛死的時候,心臟發疼,眼眶艱澀,等到再回身看到集魂燈幽幽閃爍的燈火,這顆心才重新安放到原來的位置。

夜裡經常夢見她,她搖頭晃腦說躺了好久,說她想進入殮安息了。

他艱難地笑著哄她,再等等。

也常做噩夢,她怒氣衝衝地朝他發火,讓他放過她,彆折磨她了。

他也隻能選擇沉默地抱住她。

每次從半夜驚醒,他都要小心查看一番集魂燈,生怕裡麵的魂火熄滅了。

有一回,他打開窗子通通風,一陣大風刮過來,揚起他墨發與衣擺,他回頭,看見魂火閃爍搖晃,頓時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臥房自此沒開過窗。

這樣的日子重複了一年又一年。

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

……

一百年。

歲月亙古,時光流逝得太漫長。

有一次喝醉,他對著謝永寒說話,目光卻望著屋外,整個人不對勁,沒了當年拿到集魂燈的生機活力。

他說:“修士的生命太漫長,如果不是綿綿還有活過來的希望,我真心不想要這樣漫長的生命。”

謝永寒的酒杯咣當掉在了地上。

說完這句話,容吟臉色毫無波瀾,轉頭就當沒事人,幫他拾起酒杯,又喝了幾杯。

謝永寒沉默了片刻,說:“總有一日她會醒來的。”

他卻一言不發。

曾經滿懷希望,但時間無情,希望一點點地被磨滅了,他已經沒了多少指望,隻願剩下的時光再短一些。

有時候也慶幸,是他等她,而非她等他。

一百年的等待,她的耐心比他少,承受的能力也比他小,她肯定會很痛苦。

至少這一刻,痛苦的並非她。

宿醉了一日,睜開眼,外麵又下雪了。

他的腦袋微微作疼,起身關閉門窗,準備歇一日。下雪時,他不去藥屋坐診,大家已經習以為常。

可到了中午,宴永寧聯係上他,聲音焦急:“師父,有個弟子危在旦夕,我們經驗不夠,止不住他靈力潰散,求您趕快來一趟。”

容吟望了望外麵的紛紛大雪,閉了閉眼,心情略顯沉悶,但這一次沒再像往常那樣拒絕出門。

過了一會兒,他撿起塵封已久的折紙傘,往外走去。

待關上大門,集魂燈的魂火微微搖曳,從藍色漸漸轉變成了紅色。

-

治完病人,大雪仍在下,世界一片白雪皚皚,遠處弟子歡呼雀躍地打雪仗。

這大抵屬於冬天的最後一場雪,小動物從冬眠狀態蘇醒,鶯鳥啼鳴,春天的氣息漸漸近了。

容吟從日月峰飛回吹雪峰,臉色比掛滿枝頭的白雪還要來的慘白,他默不作聲收好長劍,快步往竹屋走去。

空氣清冷,風輕輕地吹。

覆蓋了大片大片白雪的竹林,一道青色身影從台階之上慢慢走下來。

神情充滿了好奇與驚喜,她的腳步走得特彆慢,腦袋卻不停地轉,看這個新奇的世界。

容吟低頭走,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清脆的聲音又喊了一遍。

這回他聽清了,握住折紙傘柄的手漸漸加重力道,指腹泛白,不敢抬頭,怕又一次做夢,醒來隻能麵對空曠的四周。

他就站在原地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氣。

前方沒了聲音。

最後他還是控製不住地抬起頭,這一刻,對上了她歡快的笑容。

她的笑容還是像以前一樣燦爛,眼睛睜大,兩頰與唇色不再蒼白,粉紅又潤澤,眼睛骨碌碌地盯著他不放。

他眨了眨眼。

這一百年,不是沒幻想過她蘇醒,但真的等到她活生生站在不遠處,他竟沒了再往前一步的勇氣。

速度非常快,大概也就幾秒。

時間真是神奇的東西,等了一百年,他都這麼過來了,可就這幾瞬時間,尤其顯得格外慢,格外的難熬。

他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幾步,張開手臂,直到她一頭撞進自己的懷抱。

兩人撞到一起,用力地相撞。

溫熱的身體,不是冰冷的屍體。

一百年了,再度感受她柔軟溫熱的呼吸,他呼吸一滯。

停留了一百年的世界終於恢複運轉,像是重新活過來,他的眼珠動了動,貼著她的臉頰,聽她的呼吸聲緩緩起伏。

她真的醒了,呼吸聲鮮活地響在耳畔。

起初不敢用力抱她,怕她像易碎的瓷瓶,稍稍用力就哢嚓一聲碎掉,等到時間過去很久,他才漸漸加重了力道,將她侵入自己骨血般擁住。

周邊寂靜得不可思議,圈出了一個屬於他們的世界。

他的喉嚨滾了滾,聲音低啞:“綿綿,我好想你。”

她哽咽道:“我也是。”

兩人在熠熠雪色中擁抱,不知多久,發絲已然染上一層雪白,儘管修士不會變老,能夠永遠保持年輕,這一刻,卻體會到了凡人老去時的浪漫。

她踮起腳尖,幫他拂去高挺鼻梁、睫毛掛著的雪花。

手指輕輕一擦,雪花從上邊落下。

他吻了吻她的手指,微涼的唇瓣融化了所有的寒冷。

她覺得癢,笑著躲開,被他的手臂按得動彈不得。

他靜靜抱了片刻,但還是覺得不夠。

無法克製朝思暮想的思念,腦袋慢慢靠近,吻住了她的唇。

手臂牢牢箍住她的腰際,他淺淺地吻著她,逐漸加深,等到雪停,等到落日降臨,像要將這漫長時光從無儘的吻中補償回來。

她任憑他動作,小臉在長久的親吻中,已經泛成了通紅。

知道過去了很久,知道他等了很久,她什麼也沒說,比以前更安靜,任憑他宣泄地輕咬著自己的舌。

耳邊呼吸聲急促,她輕聲道:“我們回家吧。”

他停住動作,寬大的手掌包住她小小的手,五指相扣。

兩人手牽手走回家。

沙沙的踩雪聲在竹林中回響,沿路雪地裡一大一小的腳印,綿延不斷往前延伸,直到家的終點。

他們走進屋子,北風呼嘯著,空氣寒冷,窗子被打開了,門也久久未關閉。

屋子傳來陣陣歡笑聲。

世界上不是每一次等待都能等到希望,不是每個人都會迎來好的結果,

但兜兜轉轉間,他用堅持和耐心,為自己的故事寫下了最圓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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