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洛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瓷磚牆壁上,安東尼甚至不能假裝自己沒有聽清。黑白兩色的房間中冷冰冰的,帶著石頭王冠的國王站在格子的兩端,用沒有五官的麵孔遙遙對望。
“你怎麼會這麼覺得?”安東尼問,“即使我不是這裡的畢業生,你呢,你對霍格沃茨也沒有留戀嗎?”
奇洛的麵孔扭曲了一瞬間。
“我——我當然有,曾經有。即使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都忽略我,我依然……但是現在不再是這樣了。”他平靜地說,“我已經認識到了過去的愚蠢,而變得無比強大,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和我在一起。”
“他?”安東尼疑惑道,然後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信徒們確實是如此描述他們的神靈和主宰的。
果然,奇洛說:“我的主人,我的看顧者和監督者。”他似乎不想多提這個話題,因為他又顫抖了一下,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然後快速轉移了話題,“這麼多天以來,亨利,我們反複觀察試探你,終於敢確定了,你確實是亡靈巫師。我希望你能諒解我們的謹慎,因為大部分人都是愚蠢的,他們視黑魔法為洪水猛獸,羞於承認自己追尋力量的野心。我們黑巫師……”
安東尼皺起眉毛,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宣講:“‘我們黑巫師’?你也是?”
儘管他知道奇洛身為黑魔法防禦術的教授,對黑魔法的研究相當深入,但研究和實踐是兩件事。人不需要成為植物才能變成植物學家。
更何況,決定一個人是學者還是黑巫師的,其實並非他對黑魔法研究的深入程度,而是魔法部的官方文件和個人定位——當奇洛自稱“黑巫師”的時候,這絕對意味著什麼。
“我也是?”奇洛輕聲重複道,表情有些奇怪,“我當然是了,你難道不知道嗎。來,跟我來,我將向你展示我的力量——他的力量——然後,亨利,我真的希望你願意加入我們。”
他踏上了棋盤,走過黑白交錯的格子,徑直走向房間的對麵,輕輕撥了一下站在那裡的白國王,國王就倒在他麵前的士兵身上,摔了個粉碎。棋盤的背後露出了一扇門,後麵無疑又是一條走廊。
安東尼看到奇洛回過頭,臉上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不耐煩表情。那個表情太陌生了,以至於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覺得對方不是奇洛,不是那個住在他隔壁、用大蒜畫像做門的教授。
“跟上,除非你想要親自體會那種力量。”奇洛說,“還是說你已經發現了?沒錯,這個棋盤被施了魔法,那些愣頭愣腦的、弱小的人隻能跟著愚蠢的指令,贏下這盤無聊的巫師棋才可能抵達我所在的位置。但是我不需要。”他又咳了幾聲,“我的身體可能不太好,但是力量不會拋棄我。有著這樣的力量,我足以當麵嘲笑規則。”
安東尼慢慢走過棋盤。他的拚布拖鞋啪嗒啪嗒地敲擊在地麵上,載著他路過騎著馬的騎士、整齊排列的士兵、穿著石袍的主教、威嚴站立的皇後,最終來到奇洛旁邊。
“很好。”奇洛滿意地說,和他一起向前走,“就是這樣,亨利,不用再隱藏自己的力量了……”儘管說話的內容仿佛高高在上,但他的語氣中隱約透露出一絲羨慕和瘋狂,讓安東尼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在走廊的昏暗光線下,奇洛看起來又像是他熟悉的那位熱心、友善的教授了。他的頭上依舊圍著滑稽的大圍巾。火光的照耀下,圍巾的陰影在他的額頭、眼睛、鼻子附近跳動著,就仿佛他還在做那種抽搐著麵部的表情。
走到走廊的儘頭,奇洛輕車熟路地擰開了門,就像他對這一片再熟悉不過一樣。
即使錯過了萬聖節的混亂,當一股驚人的惡臭撲麵而來時,安東尼依舊立刻知道裡麵是什麼了。
一個巨怪。那個哼哼唧唧的東西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似乎還沒有發現打開的小門和小門外散發著清新的大蒜香氣的人類,也沒有注意到這個人類背後還跟了一個已經被熏得屏住了呼吸的屍體。
奇洛率先走了進去。
“看好了,安東尼教授。”他興奮地低聲說。
奇洛舉起魔杖,猛地一揮,巨怪頓時像被蟄了一樣跳起來,狂怒地環顧四周。但是它還沒來得及將木棒舉過頭頂,一道飛來的魔咒就讓它的小臂和木棒一起轟然落地。巨怪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吃痛地揮舞著剩下的胳膊,將血甩上四麵的牆壁、頭頂的天花板、甚至於奇洛的大圍巾和巫師袍。
奇洛輕聲發笑,然後看著還在外麵的安東尼:“進來,安東尼,不要讓我再重複了。”他的臉上閃過狂熱的笑意,“我擔心你現在想離開已經晚了。”
奇洛現在看起來確實像黑巫師了,而安東尼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抬起腳來。
或許這一切都是幻覺,根本沒有什麼黑巫師奇洛,這個光怪陸離的事件就是鄧布利多所說會讓人“無辜橫死”的機關,而這裡就是終點;或許這裡是奇洛設下的陷阱,安東尼可悲地踩中了;或許巨怪的鼻涕很黏,而他剛好倒黴地將拖鞋黏在了地板上……
但哪個都不是。奇洛不耐煩地一拉,他就進入了這個暖烘烘、臭氣熏天的房間。與此同時,他聽見自己溫暖、友善、平靜的生活回憶被打破的聲音,就像一顆石頭被扔進了黑湖裡。
咕咚。
……
咕咚。
巨怪一頭栽在地上,不省人事。它小小的腦袋抵在牆角,麵朝奇洛和安東尼,血已經流了一地。屋子裡臭氣熏天,儘管安東尼不需要呼吸,他依然奇怪奇洛為什麼能鎮定自若地滔滔不絕,為什麼奇洛的臉色依舊慘白而非菜綠。
“它很大,但是很蠢笨。”奇洛輕蔑地說,“就像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一樣,隻知道使用蠻力,但是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空無一物。”
“我對付這種笨家夥很有一套。”奇洛說,“我可以砍,可以劈,可以切,可以讓它自己打自己,也可以讓它感受痛苦卻不知道這個痛苦是從哪裡來的……我可以讓它轉著圈跳舞——哦,傻巴拿巴斯會多麼嫉妒啊——你看到了吧,安東尼教授,我具有這樣的力量。”
安東尼輕聲說:“是啊,你有這樣的力量……隻是確認一下,你對人類也像對巨怪這樣嗎?”
“我——不。”奇洛說,麵部奇怪地抽動了一下,“我還沒有……還沒有找到機會。我必須要隱藏自己。我知道在亡靈魔法麵前這些可能都是遊戲,但是這隻是我的主人的一小部分力量,他——”他的話語驟然截斷了,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