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伊桑·博加特主動要求采訪鄭辯知,但當眼前的華裔答應了他的要求,甚至貌似不想收費,他卻隻想逃跑。
記者是對危險有敏銳感知的物種。
他恐懼地抬頭:
“我、我們記者,還是要遵守客觀事實的。”
他堅信鄭辯知不懷好意。
如果他按照鄭辯知的要求,在自己的稿子上亂寫一通,編輯那裡過不過得去,是一回事。
如果過不去,被眼前的黑幫找麻煩又是一回事。
鄭辯知采用談判技巧:
“哦?難道你要放棄完成自己的新聞稿?”
隻要眼前的記者陷入他的邏輯裡,思考他拋出的話題誘餌,就一時半會兒擺脫不了他。
伊桑·博加特人還年輕,完全被鄭辯知帶到溝裡去了:
“不是的!我肯定會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自顧自地給出蒼白的解決方案:
“我可以采訪其他人,旁聽席上的、陪審團員、檢察官或者法官!”
鄭辯知冷笑一聲,開始反駁他的觀點,說的話一如既往的尖銳:
“你說笑了,這個想法沒有任何建設性。”
“檢察官與法官們是些清高的人物,隻喜歡和那些調性嚴肅的記者合作,他們恨不得將每一個凶殺案,都宣傳得像國際關係一樣深刻。”
他一步一步地給予對方精神壓力:
“陪審團有不得妄議的道德要求。”
“旁聽席除了你的同行,全是些來找樂子的人,腦子也光滑得像魚鱗片一樣。”
“並且,《紐約太陽報》的讀者們不會關心,案件證據的搜查思路,這可沒有多少遐想的範圍。”
伊桑·博加特應當明白自己的職業生涯,需要靠什麼攀爬。
成為一個百分百符合主編要求的好記者。
“這可不利於報紙的銷售。”
“想必你也知道——商業報紙可是銷量的奴隸,不具有另行揾食的權力。”
鄭辯知一邊說,一邊打量麵前的年輕人。
伊桑·博加特眼神之中,還透露出一種清澈的愚蠢,完全不具備單獨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
不用多想都是一個才剛剛入職,沒有資曆的菜狗。
二戰剛剛結束。
可是世界範圍內,還有許多地方沒有停火,孕育著大量的衝突。
沒參與過大項目經驗的他,出不了國,去不了那些正在戰爭之中,處於社會視線聚集點的危險前線。
在這個新聞界的偉大時代,被遺留在國家之中的他,隻能夠另辟蹊徑,自己給自己找一條出路。
鄭辯知再次提問:
“你的速記水平如何?伊桑·博加特。”
會被報社派來參加長庭審的記者,至少在基本功上麵,不會出現什麼差錯。
被點到名字,伊桑·博加特他下意識地回答:
“音落字現。”
他也有自己值得驕傲的本事。
能夠長時間坐在一個地方,將一場會議的所有內容,以速記符號全部記在紙張上,以等待之後的挑選編輯。
鄭辯知搖搖頭,並不奉承他:
“那你很不幸,根據我的觀察,我可以非常準確地告訴你——”
“現場與你速記速度相當的記者,共有三名。”
“法庭上麵的辯論無比激烈,任何記者隻是摘抄我與檢察官西奧多·亞當斯的言辭,就已經足夠寫成一篇合格的新聞稿。”
“可是這並沒有什麼差異化。絕對不會讓你的主編滿意,甚至連你在報紙上僅有的板塊,都會被撤換掉。”
鄭辯知總用一些誇張的說辭聳動人心,他給出的例子太有細節,讓伊桑·博加特切身體會。
在他那雙平靜而又篤定的眼睛注視之下,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說法的邏輯性,對於推理的準確性。
伊桑·博加特的大腦自動分泌產生恐懼的遞質。
的確,他已經很久沒有寫出,有質量的報道了,若是再不體現出自己對於報社的價值,那麼他很快就會被裁掉。
被《紐約太陽報》退貨的職工,想要加入其他報社就更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