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他前半生做過的,最美好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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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裴鈺的身體狀況穩定不少。
過年前一天,謝蘭帶著方迢來拜年。
方迢初中的時候沒考上,現在在一所中職學技術。這些年在謝蘭的督促下,方迢也在不斷地努力減肥,雖然說不上有多瘦,但比從前好多了。
方雅蘭洗了水果,在客廳接待他們。
裴向陽也被叫下樓,和謝蘭打招呼。
“蘭姨。”
謝蘭見了,笑眯了眼,“我們陽陽可真是越來越漂亮了,來,蘭姨給你個紅包。”
裴向陽忙說不要,可謝蘭把紅包塞到他的手心,方迢也在一邊勸,“你就收下吧裴向陽,雅蘭阿姨也給我了。”
裴向陽看了方雅蘭的臉色,這才禮貌地說了聲,“謝謝蘭姨。”
裴向陽收完紅包就坐在一旁,給方迢示範家裡的遊戲機。這遊戲機是裴訣明留在家裡的,他被帶著打過幾盤,但是不太熟。
方雅蘭和謝蘭在一旁聊天,“哎喲,現在帝都的房價這麼高啊。”
“沒辦法,子江現在的事業重心在那兒,再加上小鈺的身體,唉——”
謝蘭握住方雅蘭的手,“明白,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就是你們一家人要是搬走了,我還怪舍不得的。明年老方就要出來了,我還說到時候帶他上門和你們道個謝的。”
“都是街坊鄰居的,不用這麼麻煩。”
“要的要的,要不是你們家借錢給我度過難關,我和迢迢的日子不知道怎麼過呢。這些年你對我幫襯不少,得上門道個謝的。”
“你和老方?”
“還能怎麼辦,年紀都一大把了,也懶的折騰了。方迢也大了,再過兩年也能賺錢,就這麼將就著過吧。”
裴向陽聽了一嘴女人們的聊天。
這個時間點,裴子江和方雅蘭已經在帝都買好了房。下半學年裴鈺病情惡化,就到了他們搬家的時間。
裴向陽有些發愁,他不想走。這段時間他都在思考,要怎麼說服裴子江和方雅蘭讓他留下。
可是他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不過還有一個學期,總能想出辦法的。
“裴向陽,你想什麼呢,快點快點,你都要死了!”
裴向陽回過神,方迢“哎呀”一聲。
死了。
兩人一邊如火如荼地打著遊戲,一邊聊天。
方迢雖然在中職,可也有不少上了高中的同學。他時不時也會去逛高中論壇,經常看到裴向陽的帖子。
方迢低聲問,“裴向陽,你高中是不是有好多人和你表白啊。”
裴向陽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有些害羞地點點頭。
方迢露出一個羨慕的表情,可是看見裴向陽那張臉,他又有些羨慕和他表白的那些人了。
方迢又問,“我還聽說五中有個叫林相北的是不是也在追你。”
裴向陽不知道這是從哪裡傳出來的謠言,雖然林相北昨天還約他一起看電影來著,但也被他拒絕了。
先不說林相北是不是外界傳的那樣喜歡他,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有男朋友了。
“沒有。他沒有喜歡我。”
可是裴向陽不擅長說謊,方迢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想再多問問,背後突然一陣發冷。
方迢猛地回身,正對上站在樓梯口的裴鈺,充滿怨毒的眼神,嚇得手一哆嗦,直接在遊戲裡摔死。
裴鈺慢慢走下樓,笑眼盈盈的,“哥哥,你和方迢哥哥在玩什麼啊?”
一聽到裴鈺喊自己方迢哥哥,方迢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甚至不敢抬頭看裴鈺,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孩總讓他發怵。
“在玩大哥的遊戲機,小鈺要玩嗎?”
“好啊。”裴鈺輕輕地笑了一下,他走到裴向陽身邊坐下,睨了方迢一眼,方迢就想把遊戲手柄交出去。
可是裴向陽先一步把自己的讓給了裴鈺,“小鈺玩吧。”
裴鈺回過頭,神色天真懵懂,“哥哥不玩嗎?”
“不玩。”方迢是客人,沒有主人家的小孩玩遊戲,把客人冷落在一邊的道理。
裴鈺扯了扯裴向陽的衣袖,“想哥哥和小鈺一起玩。”
兄弟倆雖然隻差一歲,可是裴鈺在麵對裴向陽的時候顯得極其依賴,撒起嬌來更是和小時候毫無差彆。
裴向陽說,“不可以哦,讓方迢哥哥和小鈺一起玩吧。”
感覺到裴鈺掃射過來陰惻惻的視線,方迢忙放下手柄,“還是你玩吧。”
裴向陽拗不過,裴鈺又湊過來,靠在裴向陽的懷裡,“哥哥教我打好不好?”
裴鈺雖然體質差,還比裴向陽小一歲,但是個子卻意外瘋長。這一年,他比裴向陽還要高一些。
放在小的時候還好,長大後抱著這麼一個比自己還高的弟弟,裴向陽哪哪都覺得奇怪。
他不動神色地後退一些,讓裴鈺從他懷裡出來,裴鈺當即露出一個傷心的眼神。
裴向陽換了個位置,讓裴鈺靠著他,“這樣打吧。”
裴鈺抿了抿嘴唇,可是看裴向陽真的不想抱他,他垂下眸,掩去眼底一絲暴躁與陰霾。
打遊戲的時候,他假裝不經意地問起,“哥哥,你剛剛和方迢哥哥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
裴鈺仍舊不依不饒,“方迢哥哥剛剛說的林相北,是哥哥的朋友嗎?”
裴向陽扭頭看了裴鈺一眼,很快又回到電視上,“專心一點,小鈺去把那邊的障礙物清理了。”
裴鈺恨得直咬牙,裴向陽為什麼不告訴他。
當天晚上,裴鈺做了一個夢。
夢裡一個叫做林相北的男生,在瘋狂地追求他的哥哥。兩人在校園裡散步,在電影院看電影。親密的宛如情侶。
裴鈺夢中驚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他氣的渾身都在顫抖。
不可以,不可以。
裴向陽不可以被彆人搶走,任何人都不行!
想起白天問裴向陽林相北時,對方閃躲不肯回答的表現。裴鈺越來越心涼,自從高中之後,裴向陽就很少回家,現在想想,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那個林相北。
他們到哪一步了?告白了嗎?牽手了嗎?接吻了嗎?
裴鈺越想越憤怒,越想越害怕。
當初的賀笙,現在又來一個林相北,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在覬覦他的哥哥!
裴鈺簡直不能忍受。
必須得再想一個辦法,把他們兩個分開。
黑暗中,裴鈺想了很久。末了,他終於靈光一閃。
醫生說過,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再受一點傷。
所以這次回家,全家人都像寶貝似的供著他,恨不得把他精心供奉在一個全封閉的氧氣艙裡,生怕他磕了碰了。
裴鈺盯著唯一沒有貼防撞貼條的櫃子,毫不猶豫地撞了上去。
·
睡前又忘了關窗戶,裴向陽是被凍醒了。
早上起來的渾身無力,鼻塞的也很嚴重。今天是除夕,按照往年的習慣,方雅蘭已經在樓下開始準備晚上的大餐。
可奇怪的是,今天家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裴向陽穿著睡衣下樓,正好碰見裴訣明從房間裡出來。裴訣明一副神色慌張的樣子,看見裴向陽,“裴鈺昨晚受了傷,爸媽送他去醫院了。你和我——等等,你臉怎麼這麼紅?”
裴訣明伸出手摸了一把裴向陽的額頭,才發現裴向陽發燒了。
裴訣明擰擰眉,拉著裴向陽回房,“你馬上穿衣服和我去醫院,順便把病看了。”
一大早上就兵荒馬亂的,裴向陽還生著病,腦子懵懵懂懂的,隻能裴訣明說什麼,他做什麼。
他在醫院打吊瓶的時候,看見裴子江和方雅蘭從輸液室前急匆匆地走過,卻沒有人回頭看他一眼。
裴向陽推著吊瓶走出去,看見走廊裡,方雅蘭抱著裴子江失聲痛哭。裴訣明立在原地,腦袋垂著,手指攥成拳,顯得有些情緒崩潰。
裴鈺是早上被發現送來醫院的,醫生說再晚來一步,人就沒了。手術室足足搶救了六個小時,裴鈺才從鬼門關勉強回來。
可是醫生都說,這隻是暫時的,如果不能馬上得到更好更有效的治療,恐怕撐不過二十四小時。
因為重生前的記憶衰退的厲害,很多事情裴向陽隻能勉強記個大概。無論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上輩子是不是也發生過這一幕。
可是隻從結果來看,裴鈺總是能熬過去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裴向陽總覺得這次好像不一樣,搞不好,裴鈺是真的會死的。他的心裡,莫名其妙特彆難過。
裴訣明無意間發現了站在走廊另一端的裴向陽,喊了他一聲,他小跑過來,“你自己都病著,就彆亂跑了。”
他回頭看了眼裴子江和方雅蘭,低聲說,“小鈺現在還在危險期,爸媽顧不上你,你自己要乖一點,知道嗎?”
眼前的裴訣明也才十九歲,麵容仍舊青澀。在裴向陽的眼裡,裴訣明一直都是一個非常遙遠的存在,既沉穩又讓人敬重。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裴訣明眼紅的模樣。
裴向陽的心裡更難受了,他抓緊了裴訣明的袖子,問他,“大哥,小鈺他,這次真的很危險嗎?”
裴訣明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聲音有些梗塞,“一切都......交給醫生吧。”
裴向陽還是選擇相信裴鈺一定能熬過去,他反過來安慰裴訣明說,“沒關係的大哥,小鈺他一定會沒事的。”
除夕夜家家燈火通明,到處都在響著煙花爆竹的聲音。
隻有醫院裡一片冰涼的白色,安安靜靜、冷冷清清。
裴家一家人忙碌到深夜才從醫院回來,一整天什麼都沒吃。廚房裡擺著事先買回來的食材,早上在市場被宰殺的魚還放在砧板上。
方雅蘭哭了一天,眼睛又紅又腫,整個人都憔悴的不成樣子。
就連一貫嚴厲刻板的裴子江也好不到哪裡去。
裴訣明看了家人一眼,轉身走進廚房,“餓了吧,我去下碗麵。”
裴訣明在家其實是沒有做過家務的,可是家裡突然麵臨這樣的噩耗,瀕臨崩潰的父母,生病的弟弟,逼迫著他擔起一個長子的責任。
最後裴子江和方雅蘭絲毫沒有胃口,隻是簡單洗漱了一下,又開車回到醫院。
裴向陽因為感冒嚴重,躺進被窩,迷迷糊糊的時候被裴訣明叫起來,吃了一碗素麵。
裴向陽其實沒什麼胃口,可還是很給麵子的把湯底都喝完了,“好吃。”
裴訣明摸摸他的腦袋,眼睛有點酸。
他坐在裴向陽的床頭,“陽陽,如果說.....我說如果......如果小鈺真的——”
裴向陽蓋上裴訣明發抖的手,溫聲安慰他,“不會的大哥。”
裴訣明抹了一把剛剛溢出一點的眼淚,“對,不會的。”
“李醫生說小鈺的情況很不好,需要馬上轉院。今天下午爸媽也和我談了一下,轉院的話,裴鈺的治療就會一直在帝都了。”
裴向陽茫然了一瞬,“......什麼意思?”
裴訣明說,“帝都的房子已經裝修好了,隨時都可以搬過去,他們會在那裡給你安排更好的學校。”
裴向陽瞬間鬆開了他的手,他有些吃力地抬著眼皮,“可是我不想去。”
其實裴訣明並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眼裡,為家庭做出一定的犧牲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他也不明白,帝都的教育資源比陵南這種小地方好的多。裴向陽為什麼不答應。
“陽陽。”他對上裴向陽的眼神,顯得有些無可奈何,隻能反複說著,“大哥知道你心裡委屈,可是,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要乖一點。”
裴向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打了一天的吊瓶並沒有讓他的感冒邊好,反而越發嚴重了。他越發的疲困,沒醒多久,又睡過去。
等他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下有些顛簸。
他躺在車後座,身上蓋著厚絨的毛毯,車內的空調溫度開的很高。
裴向陽在茫然了一瞬後,爬起身看見駕駛座正在開車的裴訣明。
裴向陽靠著車窗,車外白茫茫一片。
這是近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裴向陽的心和一望無際的雪地一樣空了空。
那雪花映入他從來都是笑意盎然的眼睛,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大年初一,裴向陽和賀笙約好一起去的遊樂場終究沒有去成。
賀笙買了他最愛的缽仔糕,手裡捏著好不容易搶來的兩張門票。站在漫天風雪中,等到肩頭落滿厚厚的雪,也沒能等來他心愛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幸好昨天門檻設的高,要是七夕發這一章,是不是會被砍死。放心吧,這次過後,陽寶就對家裡徹底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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