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驕陽正火,燦爛金黃透過廂房的格扇窗肆意灑在桌麵,將那淡綠茶水映照得如同金湯。
片片蜷縮的茶葉舒展,好似翠綠荷葉在水中舞動,散發淡淡清香。
一壺茶,一束光。
如此靜謐、美好、舒適的場景,本該閒淡優雅地品茶敘事,可一切因為坐著的那位……
使得人間桃花源,化作金剛降魔地。
“鐵…大人,請茶!”江映雪雙手端著淡紅茶杯,恭敬走到鐵棠身側,將茶水高舉過頭頂。
鐵棠先晾了她十息。
後見她身形始終如一,沒有顫抖起伏,這才接過茶水,一飲而儘。
“好茶!”
鐵棠大聲讚歎,旋即又歎息道:“可不得其味!”
三大霸主戰戰兢兢,根本不知道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隻能呆滯地附和,點頭不止。
唯獨江映雪此時已經看淡生死,反倒徹底擺正了心態,一拂耳邊秀發,抬頭問道:“為何?”
鐵棠單手放下茶杯,輕聲說道:“正如佳人卿妙,卻不得其真,可惜可惜!”
江映雪一滯,心中想起臨行前師尊那陌生的麵孔,冷心的話語,不禁默然無語。
她小心謹慎一生,終日周旋在諸多邪魔中央,無非求一個出人頭地,長生逍遙的機會。
而事實上她也做到了。
成為紅顏教教主的親傳弟子,這個身份足以讓所有人都高看一眼,有浩大權柄授之,有潑天財富任使,有無上榮光加身。
十年前。
她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財大氣粗,何等的權勢滔天。
即便到了今日。
不過巫神境修為的她,還能號令眼前這麼多仙神霸主,這已經是世間九成九的人都做不到的事。
但江映雪很清醒。
之前師尊的那番話,如同九幽陰冥的黃泉之水,刺骨冰寒,將她徹底澆醒。
任憑自己使百般手段,傾滿腹忠心,訴無儘蜜語。
到頭來……
也僅僅是棋盤上一顆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罷了。
與他,與她,與它……無二!
亂愁腸,空悲訴。
神女謫凡塵,孤家歎寡人。
噗通!
江映雪呆呆落座,目光無神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那滾燙茶湯,如飲美酒。
茶水入喉,苦澀而又甘甜,像極了自己這糟糕的一生。
“大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須再羞辱小女子。”
“想死?”
“隻怕沒有那麼簡單!”
篤篤篤……
鐵棠食指輕叩桌麵,每一下都如同陰曹地府的喪魂鐘在四人心中回蕩。
“你們知道什麼,都說一說吧,說得乾淨,我自會依法行事,免得爾等多受皮肉之苦。”
噗通!噗通!
除了斷腿那位,其餘僅剩兩位站立的邪教霸主,也一下就跪了。
“我等知無不言!”
三大邪教,都是百年之內新興起的勢力,各自依靠著一批骨乾親信,加上諸多流言傳聞,威逼利誘,硬生生堆起來的存在。
這種組織架構。
論起凝聚力……還不如一些數百年的世家,根本談不上有任何信任度可言。
眼下這三位都是仙神霸主,即便脫去了邪教衣服,天下也隨處可去,怎麼可能將紅顏教看得比自身性命還重?
於是。
他們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嘰裡呱啦,你爭我搶,紛紛將自己所知一一道來。
何處有邪教據點,據點中有多少人物,哪些城池埋了邪教暗子,各自又是如何聯絡等等……
唯獨江映雪端坐一旁,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鐵棠聽得很滿意,頻頻點頭,也對紅顏教的一些內部架構、溝通方式了解了很多。
少頃。
三位霸主話語越來越少,鐵棠卻仿佛並不滿意。
“紅顏教教主是誰?”
此話一出。
三人齊齊將目光看向了江映雪。
鐵棠驚疑,好奇道:“哦?你們已是人間霸主的角色,難道沒有見過紅顏教教主?”
其中一位霸主抱拳道:“回鐵大人,見倒是見過,但教主實力通天,不曾暴露真容,我等根本不知道她是何來曆。
隻聽聞……
似乎她是朝廷的人,且勢力不小,在朝堂上也能說上話。
最開始關於人皇絕跡於世的消息,也是她親口告訴我們,才讓我等信服的。
親眼見過她廬山真麵目的人……
恐怕隻有江護法了!”
鐵棠橫眼一掃,直視江映雪那水汪汪的桃花眼。
“你說。”
江映雪緩緩搖頭:“無非一死罷了,你動手吧。”
“哦?”
鐵棠不急不徐,依舊輕叩桌麵:“大約你不知道我現在的本事,從你出現在我眼前,我就已經知道了你的來曆,也知道你已經成為了棄子。
那位教主……
似乎從頭到尾沒把你放在眼裡。
你還要為她說話麼?”
江映雪目光堅定,視死如歸:“師尊待我有恩,此生無以為報,願以死償之。”
篤!
鐵棠敲了最後一下,顯得有些無奈,緩緩起身。
“紅顏教教主……倒是個人物,希望有機會領教一二。”
嘎吱!
廂房木門無風自動,整整齊齊敞開,像是在恭迎貴人出門。
鐵棠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每一步落下,都驚得三大霸主渾身顫抖。
他們知道,自己有可能馬上要死。
不過江映雪卻似乎品出了個中含義,猛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不殺我們?”
嘭!
鐵棠停下腳步。
嚇得三大霸主瑟瑟發抖,恨不得一把上前堵住江映雪的嘴巴。
安安靜靜讓鐵棠走了不好嗎?
非要挑事?
巍峨昂藏的身影佇立在廂房門前,背對著四人:“你來之前……不是已經知道我不會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