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和平笑眯眯地對魏蘭花說:“乾媽,您剛高高興興地過了七十六歲生日還沒幾天,就把我單獨叫到這色彩斑斕的小公園裡來,板著麵青著臉的,什麼事啊?您說,誰要是惹您老生氣了,看我不治暈他才怪呢!”魏蘭花說:“和平啊,我知道你,當了這麼多年的園林局副局長,說事不多也不多,說事不少也不少,有點兒閒空也是看書寫字什麼的,不想打擾你。可是,我這心裡有事,不找個人說說,還真有點兒不舒服。找誰呢?想來想去還隻有你了!”歐陽和平收了笑容說,“啊,乾媽,您心裡有事?找我說?您乾麼不找你兒子許德陽說啊?還有女兒魏美豔,孫子許高度,孫媳李清爽,孫女許香澤……”魏蘭花打斷他的話說,“彆提他們,更彆提我兒子!我真想扇他的臉!今天在這鮮花盛開又安安靜靜的地方,就是想問問你,他真的在外麵有不少女人嗎?是逢場作戲的女人還是偷偷養著的女人?是偶然為之還是……”歐陽和平說,“啊,這事?你怎麼想起來問這事?為什麼會找我問這事?”魏蘭花說,“彆那麼多為什麼好不好?你和他不是幼兒園同班小學同班中學同班大學也同班嗎?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關係特好無話不說嗎?他的事你不會不清楚吧?”歐陽和平認真地說,“這要看什麼事,如果是工作上的,心情上的,朋友同學上的,那還真是沒有多少藏著掖著的。可這事就不同了……彆,您老千萬彆瞪我,我給您問問行不行?”魏蘭花這才有了笑容說,“當然行。我真不想聽到讓我堵心的話。但是,你了解後要給我實話實說!點頭了?好!信你!我再坐會兒,你先忙去吧啊!”見他抽身要走,又急忙說,“這事你要替我瞞著,對德陽也是……”歐陽和平笑道,“明白。乾媽,我是乾什麼的?業餘時間還研究並寫偵探小說的人啊……”
剛離開魏蘭花,歐陽和平就想給許德陽打電話,他要當麵狠狠地罵許德陽。怎麼罵呢?他腦子一轉,就有了一大堆狠話:
“你這個花心男人,竟然花得連老母親也知道了?”
“你是蠢豬啊?不能悄悄地?不把事兒搞大你就覺得臉上沒光是不是?”
“笨蛋!還在我麵前吹噓,說除了我誰都不清楚你的那些拈花惹草的細節呢!”
“千萬彆拉我下水!道不同,不足為謀。你花你的,我純我的。可你老媽竟然找我問這事……”
“改了吧,老色色,多大了!亡羊補牢未為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撥通了許德陽的號碼剛要按發射鍵,歐陽和平停住了。這什麼事兒啊!管天管地,我管得著他這個大公司當家的私事兒?還是個人隱私!我怎麼問?我能真訓他?猶疑了半天,他還是暫且把答應乾媽的事擱置下來。
下班回到家,歐陽和平總是和妻子鄭秀美爭著做家務。但他往往爭不過她。兩人的感情特彆好。好到什麼程度呢?去年的一次同學聚會,一大桌人,男女同學各占一半,吃著喝著說著笑著瞎胡鬨了起來。鬨什麼?話題扯到男人拈花惹草上麵了!許德陽在同學麵前,一直都把自己“博愛”的情事不當回事兒,甚至有時候作為驕傲的話題來講,不炫耀難受似的。這回不知怎麼了,說著說著把矛頭對準了歐陽和平。許德陽來勁兒了。他壞笑著對大家說,誰要是敢把十八歲的小女人和已近五十歲的鄭秀美替換半天,歐陽和平就能同誰拚命!
什麼話?大家轟然大笑。歐陽和平聽了不置可否,跟著大家一起笑,不急不惱,不爭不辨。在他眼裡,許德陽就是許德陽,許德陽永遠也不是他歐陽和平,歐陽和平永遠也成不了許德陽。
然而,晚上和妻子親熱時,卻突然失去了以前烈火般的勁兒。他愛妻子,很愛。他從未與其她女人有過不正常的事兒。但是,卻未必就像許德陽這小子說的那樣,往他懷裡塞個十八歲的漂亮女人,他真能無動於衷?這一夜,他輾轉反側,竟然失眠了。以前從未因為這樣的事入不了夢。他想抽自己。妻子對自己真摯的愛,自己對妻子真切的情,在許德陽這個花心男人的嘲諷和同學們的哄笑中,動蕩了?搖晃了?
不會!
真不會!
絕對不會!
這幾個“不會”雖說都有感歎號,與以前的含義沒有明顯的不同,這時候卻有點兒筋疲骨軟。問題就出在許德陽這個家夥常常對十八歲的女子情有獨鐘的男人,總想用這樣的話題來刺激他的欲望,把他拉下水,與他同流合汙……
今天乾媽特意把他叫到街心公園問她兒子的事,不是又勾起他對感情專一與否的話題了嗎?說心裡話,要真是像許德陽說的那樣,有嬌柔美麗的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他能忍受得住嗎?柳下惠坐懷不亂,是虛構的還是真事?有時候,幾個男同學背著許德陽,一邊狠狠地罵他,一邊又對他的花事羨慕不已。就連西方崇尚精神戀愛的哲人柏拉圖都不得不承認:“任何一種快樂都不如什麼的愛來得更偉大、更強烈!”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呢?而且,柏拉圖說的“那個什麼”的潛台詞,不會隻是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的吧?所以,許德陽對感情出軌的行徑,有哪個男人能從心底深處說不好呢?
吃不著的葡萄,葡萄一定酸得倒牙!
吃著了呢?還酸嗎?可能酸,也可能不酸;可能甜,也可能苦!
到底要不要把許德陽花心的事對乾媽說?不說,她老人家一定還會問,是追問!說呢?怎麼說?說輕還是說重?實說還是虛說?竹筒倒豆子還是遮掩推擋?
在此之前,不管是什麼事,歐陽和平幾乎從來也沒有過多的猶疑彷徨。今天怎麼了?乾媽托他做的事,就這麼難嗎?
歐陽和平從上午到中午,又從中午到下午,一直拿不定主意找不找許德陽。把他愁得雙眉緊蹙。日落西山的時候,許德陽給他打電話了。歐陽和平一看號碼,竟然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真是想曹操,曹操到。雖然是老同學老朋友了,就算把他的事告訴他媽,也得給他打個招呼。不然,告狀這事,最容易得罪人。不說彆的,他那以房地產為主的正泰公司裡,還有自己的兒子和好幾個自己親戚的孩子在上班呢!無論什麼年代,人與人之間,關係處得好很難,處僵了很容易。處得好與處僵了,差彆大了去了!
按照許德陽說的地址,歐陽和平去了。到那一看,是讓他陪酒!歐陽和平有點兒不悅。彆看他平時不大斷酒,幾乎每天都喝三兩二兩的,但那是養生。而這呢?酒場!絕大多數中國人都清楚,酒場如戰場,很多時候上酒桌陪客人喝酒的人,不喝個七八成八九成甚至十來成,那是下不了酒桌的。
有打油詩為證:
上了酒桌就得醉/誰要不醉就灌誰......
當官的都照醉的喝,一般的生意場上就更不用說了。遇上當上帝看的客人能喝,真的是不醉不過癮,那就更得喝了。不喝怎麼做生意?不喝足生意能興隆?
歐陽和平知道,彆看許德陽花心能花出花來,但酒量不怎麼樣。有時候,他甚至滴酒不沾。據有人考證,許德陽不喝酒或少喝酒,最大的原因是他覺得喝酒的妙處與女人親熱的妙處相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更何況他一喝多點兒,對他的“大巫”影響太大。他曾偷偷對幾個知近的朋友說過:“不是不能喝,也不是不想喝,而是一喝或多喝,那事兒基本上就完了。”哪事兒?心照不宣。他周圍的人誰心裡不跟明鏡似的:花事兒唄!一個也有花事的同學笑問許德陽:“我可和你不一樣。不知道酒能助那事兒嗎?”許德陽說,“你隻知其一,其二是:酒更能滅那事兒。
大家雖然對許德陽的謬論不以為然,但久而久之,隻要與他打交道的人都知道他真的遠離酒精。實在不能不上酒桌,他也多找人替喝。歐陽和平就是這樣的人。他被許德陽無數次地或請來或騙來或拽來或搶來替他喝酒。他也曾無數次地喝醉,真的是喝傷了胃。他是市園林局的副局長,說重要十分重要,說清閒也很清閒。沒有多少大事的事業單位,平時沒有幾回酒場。他的胃都壞在許德陽身上。
一般人,要是誰能常常請他喝酒,那還不得感激涕零?但是對歐陽和平來說則相反。他一去,就算他不想喝也難以不喝。因為和許德陽公司打交道的幾家大客戶的客人,酒量都相當可以。喜歡喝酒的人都知道,喝酒就像吸毒,一天不喝或幾天不喝,那還不把人饞死?因此,為了讓歐陽和平陪好客人,許德陽曾給他許多實惠:提拔他公司裡歐陽和平的兒子,照顧歐陽和平親戚的孩子;給了他好幾套價值不菲的工藝品;好酒好煙好茶常常奉送;出款給他印了兩本書。這就叫互利互惠,也稱雙贏。
又被許德陽騙到了酒桌上,儘管有點兒不悅,歐陽和平也隻得勉為其難。誰讓他和他的私交扭結在一起分不出清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