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軍司令部給國崎支隊的任務是攻占浦口,這項任務最關鍵的是速度,因此他們沒有攜帶笨重的山炮和野炮。
稻葉四郎命令國崎登少將對江心洲發起牽製性進攻,在進攻開始之前,第18師團的炮兵聯隊進行了15分鐘的炮火準備。
炮火準備之後,攻擊江心洲的部隊便乘船順江而下。
國崎登已經被模範師打出了心理陰影,他將進攻的部隊分成兩隊,一隊100人。
第一隊先發起試探性攻擊,如果能夠在江心洲上站穩腳跟,那麼第二隊隨即跟進。
若第一隊遭遇埋伏,那麼第二隊將會毫不猶豫的取消攻擊。
為了儘可能的避免部隊的傷亡,國崎登少將甚至命令偽軍一起行動。
這些偽軍剛剛投降不久,連衣服都還未來得及更換,五花八門,看上去像是一群叫花子,根本不可能有戰鬥力。
15分鐘的炮火準備很快結束,50個日本士兵和五十個抓到的國軍潰兵乘船在江心洲的北部登陸。
“連長、指導員,小鬼子真的來啦。”
一個女兵難掩激動的對鄧秀文和劉純英說道。
鄧秀文伸出腦袋朝江灘望了一眼,果然看到鬼子和偽軍正在手忙腳亂的上岸。
她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但是很快的,臉色又沉了下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馬上有了主意,道:
“一排和二排聽我指揮,將這百來個敵人殲滅在灘頭,不給他們深入的機會。
三排警戒東西方向的灘頭,小心鬼子兵分多路登陸。”
女兵們早已迫不及待,聞聽命令之後快速行動了起來。
江灘上有一些簡單的障礙物,鬼子和偽軍正在艱難的上岸。
陣地上的女兵們神情激動又緊張,兩隻手緊緊的握著步槍。
她們接受了長時間的軍事訓練,自認為已經有了一戰之力,當下的場景是女兵們夢寐以求的。
‘終於可以證明自己了!’
劉純英聽到了周圍姐妹們大口的喘息,她本想說一些穩定軍心的話,但是發現自己的心跳也如打鼓一般。
緊張又期待,就像是第一次結婚。
連長鄧秀文不停的探頭觀察登陸之敵,估摸著雙方之間的距離。
當小鬼子艱難的跨越障礙物之後,鄧秀文有些清麗的臉上迅速布滿果敢堅決,一下子從戰壕裡站了起來,大聲的喊道:
“打鬼子啦!”
這幾個字她已經在心中默默喊了無數遍,如今終於可以酣暢淋漓的喊出口。
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女兵們齊刷刷的起身,步槍搭在掩體上,簡單瞄準敵人之後馬上開火。
首先響起來的是步槍和輕機槍的聲音,前排的鬼子和偽軍被打倒十幾個人之後,重機槍才開始響了起來。
子彈狂風暴雨一般的掃向河灘上的敵人,毫無防備的鬼子和偽軍被成片的打倒。
投降小鬼子的潰兵本來就沒有作戰意誌,此時此刻,在彈雨的打擊之下,他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槍未發。
上岸鬼子士兵雖然頑強,但是他們得不到後方的重機槍和炮火的支援掩護,反倒是女兵連的50毫米迫擊炮不斷開火,炮彈在河灘上爆炸開來,紛飛的彈片將一個又一個鬼子打倒,江水漸漸染上了紅色。
帶隊的日軍指揮官不停的望向上遊,希望能夠看到援兵。
可是寬闊的長江江麵上空蕩蕩的,第二批攻擊部隊遲遲不見蹤影。
鬼子指揮官痛苦的歎息了一聲,不再看著後方,他揮舞軍刀,歇斯底裡的吼叫著,不斷逼迫士兵向前攻擊。
“砰!”
忽然,鬼子指揮官感覺自己的胸口火辣辣的疼,下意識的低頭,便看到胸口出現一個拇指大小的血洞,殷紅的鮮血正汩汩的冒出來。
他不可自信的扭頭看向開槍的人,那是一個昨天才剛剛投降的支那士兵,指揮官隻記得支那士兵瘋狂求饒時候的樣子,根本沒想到對方竟然有膽量朝著自己開槍。
在遺憾和惋惜中,指揮官軟倒在江灘上。
日軍士兵的人數越來越少,當隻剩下三兩個人的時候,潰兵們紛紛朝著鬼子開火。
槍聲很快停止,鄧秀文聽到對麵的人在扯著嗓子大喊,
“好像是要投降?”
陣地上的女兵還沒有打過癮,大家都伸長脖子看著江灘,眼中毫無畏懼。
槍聲遠遠的傳來,與江水的嘩啦之聲交織在一起,聽得不是特彆真切。
過了幾分鐘之後,鄧秀文和劉純英終於確定是偽軍要投降了。
“把槍丟了,雙手舉過頭頂,慢慢走過來!”
鄧秀文向對麵大喊了一聲,隨即陣地上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所有人都想不到,娘子軍連的首勝竟會來得如此之輕鬆,女兵信心大振,她們終於證明了自己。
“你馬上給指揮部打電話,報告女兵連的首勝。”
鄧秀文心情愉悅的對劉純英說道,恨不得馬上讓師長知道娘子軍連的能耐。
話音剛落,異變陡生。
“轟!”
先是聽到一聲尖銳刺耳的尖嘯,緊接著河灘上便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氣浪夾雜著江水,向女兵連的陣地撲打過來,正在歡呼著女兵被撲倒。
等到驚天動地的動靜過後,鄧秀文隻感覺自己的臉頰上滑膩膩的,就好像敷了一層油,舌頭感受到了血腥的味道。
伸手去臉上抹了一下,緊接著整個手掌都被染成了紅色。
鄧秀文向左右兩側張望,發現不止自己,劉純英和很多姐妹的臉上身上都鋪滿了鮮血,殷紅的液體從她們的下巴滴落,觸目驚心。
看到大家隻是震驚,並沒有痛苦的樣子,鄧秀文這才明白,血水來自於那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
她抬眼向河灘上望去,卻隻看到散落著的和飄蕩著的屍骸,眼前沒有一個站著的人。
剛才那20多個舉手投降的偽軍徹底消失不見了,變成了肉屑。
還未來得及細想怎樣的爆炸能夠造成如此毀天滅地的效果,尖銳的嘯叫聲又出現了,這一次幾乎就是在女兵連的頭頂上。
“隱蔽!”
鄧秀文驚恐至極,用儘全身的力氣嘶吼著喊道。
似乎看到一個黑點從天而降,緊接著整個天地都淹沒在了混沌之中。
眼見攻擊江心洲的帝國勇士全部倒在江灘上,國崎登少將馬上向野戰重炮兵第13聯隊請求炮火支援。
150毫米的榴彈炮緩緩轉動炮口,先進行了一發試射,確定目標之後開始隆隆炮擊。
日軍的炮火不停的延伸,從江灘陣地一直蔓延到江心洲的核心,大地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各種飛鳥驚叫著離開田埂,飛上天空。
野戰醫院的副院長劉繼聖正在給一個斷手的傷員做手術,突然間,手術室的房頂整個消失不見了,劉繼勝看到了隱藏在濃重硝煙後方的橘黃太陽。
手術室裡的所有醫護人員都驚呆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些天日軍飛機也會來掃射江心洲,偶爾也有炮彈落到周圍,大家對爆炸已經習以為常。
可是到底是怎樣的力量能夠將整座屋頂都掀飛?
疑惑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第二枚炮彈在醫院外麵爆炸,掀起漫天的腥風血雨。
劉繼聖眼睜睜的看著滾滾氣浪向自己撲過來,他心中驚恐萬分,但身體卻無法做出任何的反應,手上還拿著手術刀。
“嘭!”
巨大的氣浪直接將手術室裡的所有人拍飛,狠狠砸在牆壁上。
劉繼聖暈乎乎的睜開眼睛,麵前的手術室已經完全變了模樣,藥品和各種儀器散落在地上。
他驚恐的用雙手撫摸全身,想要檢查有沒有傷口,但是隨即摸到了一截滾燙的腸子。
他下意識的將腸子拎起來放到眼前。
憑借著醫生的專業素養,劉繼聖不用思考就判斷出這是一節十二指腸,長度接近20公分,幾乎就是一個人體內十二指腸的全部了。
如果在手術台上見到這樣的內臟,他的心裡不會有任何波瀾。
可是此時此刻,作為一個專業醫生的劉繼聖卻尖叫著將那節十二指腸遠遠拋開。
“散開,隱蔽,不要紮堆!”
野戰醫院的院長趙學勇經曆過血腥殘酷的羅店爭奪戰,是此時整個野戰醫院最鎮定的人,他一邊奔跑一邊對周圍的人群大喊,聲音已經開始嘶啞了。
“轟!”
“轟!”
“轟!”
日軍的重炮還在持續開火,整個江心洲都顫抖了起來。
“劉副院長,你沒事吧。”
負責醫院警衛的一個士兵將劉繼聖從地上拉起來,示意他向後方跑,不要留在這裡。
劉繼聖感覺褲襠濕漉漉的,他不敢低頭去看,知道自己被嚇尿,跌跌撞撞的向醫院的後麵跑去。
“上帝啊!”
華爾頓先生站在空地上,麵前是滿目的猩紅,他感覺深深的絕望。
就算自己是最虔誠的基督教徒,是經驗豐富的傳教士,此時此刻也是前所未有的無力,隻是本能的呼喚上帝,本能的在胸前畫著十字。
希望找尋安慰和力量。
“轟!”
一枚炮彈在前方混亂的老百姓中間炸開,華爾頓先生的眼前隻剩下紅色了。
“噗噗噗……”
似乎有東西撞到了胸口上,讓他一陣疼痛。
旋即華爾頓先生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就好像飛了起來,這種感覺他從未體驗過,就像是在夢境中得到了上帝的點化。
“老師!老師!老師!”
後方的學生親眼看著老師飛了起來,他們一個個驚恐的大叫,不顧一切奔向老師墜地的地點。
華爾頓先生砸入了一個水塘,冬天冰寒刺骨的冷水終於讓華爾頓先生清醒過來。
萃文中學的學生衝進水塘將華爾頓先生拉出來。
華爾頓下意識的去摸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但是哪裡還在?
他摸了個空。
“嘩嘩嘩……”
有溫熱的液體從天而降,華爾頓和學生們同時抬頭看天,天空中下起了血雨。
“噗噗噗……”
血滴和人類的殘肢碎肉一起劈裡啪啦的落下來,旁邊的池塘馬上變成了紅色,仿佛魔鬼降臨人間。
華爾頓和學生們同時抱起腦袋,縮成一團,後背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上帝啊,上帝啊,你快看看人間吧,惡魔在遊蕩啊……”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敢抬頭了。
眼前混亂一片,猩紅比比皆是,四野傳來無數的呻.吟哀嚎,儼然是一片人間地獄。
一些人被驚天動地的爆炸嚇得呆住了,或麻木或癡傻的遊蕩在殘肢碎肉中間。
華爾頓看到有一個婦女被從天上砸落的樹乾洞穿身體,那節樹乾足有成年人的手臂粗,女人被死死的釘在地上,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