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澤兮放下手中的單子,垂眸瞥了他一眼:“的確是你教子無方。”
許銳豐肩膀一僵,隻覺地磚冰冷刺骨,所有沒說完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裡。
“你可知道你兒子前日在酒樓裡都說了些什麼?”虞澤兮目光冷厲,居高臨下望著許銳豐。
“他說,宣寧侯賣子求榮,為了前程,不惜將長子送入宮中,往後等被朕趕出宮去,必然不會有好下場。”
“所以在他的口中,朕倒成了欺男霸女,薄情寡義之輩了。”
“皇上饒命,”許銳豐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額頭緊貼在地磚,“犬子酒後胡言,並非有意要對皇上不敬,還求皇上饒命。”
許銳豐心底叫苦不迭,他小兒子的確罵了蕭偌、蕭行舟兩人沒錯,但原話全然不是這樣說的。
他兒子隻是蠢,又不是真的連命都不要了,怎麼敢如此口出狂言,甚至將皇上也一同牽扯進來。
“……起吧,既然你兒子已經被打傷,朕也無意再另行責罰,隻叫他好生在家中閉門思過,這段時日都不要出來了。”
“謝皇上隆恩。”許銳豐重重鬆了口氣。
“至於蕭行舟,”虞澤兮思索片刻,“他先動手打人自然也有錯,這回治傷花了多少銀錢,隻叫他儘數賠償給你家吧。”
“微臣不敢,此回全是犬子的過錯,皇上開恩不與他計較已經是皇上仁慈,微臣怎麼敢再多收蕭二公子的補償。”
許銳豐雖然有氣,卻不是傻子,皇上親自派人將蕭行舟從監牢中領出,顯然是極重視此事的。
兒子能保住小命已是萬幸,他已然不指望皇上能一碗水端平,讓蕭行舟也受到責罰了。
從紫宸宮裡出來,許銳豐暗暗下定決心,等兒子傷好之後,一定帶他去宣寧侯府請罪。
不然等蕭家長子真登上後位那日,以皇上如今的態度,他往後的仕途恐怕要不好過了。
而至於兒子斷的那條腿,就權當是讓他長個教訓吧。
臨近下午,雨勢稍稍停了一些,卻依舊能聽見窗外窸窸窣窣的響動。
批完手邊最後一本奏折,虞澤兮揉了揉眉心,接過董敘遞來的熱茶。
“下午應當沒什麼事了吧。”
“是,”董敘聞弦歌而知雅意,笑了笑說,“眼下天色還早,皇上不若去玉階殿看看,那幼狼崽兒已經在蕭公子住處放了一天了,也不知有沒有給蕭公子添麻煩。”
虞澤兮淡定放下茶盞,口是心非道:“昨晚才剛見過,倒也不必日日都要見麵。”
西側裡間兩名抄寫書冊的侍講學士運筆如飛。
“皇上這話就不對了,”董敘笑著道,“蕭家剛出了事情,昨晚蕭公子又親自過來求您,這會兒想來也是不安的,皇上何不親自去安撫一番,也好叫太後放心。”
虞澤兮像是考慮了片刻,才終於點點頭:“你說得不錯,那便去玉階殿瞧瞧吧。”
侍講學士們將頭埋到最低,努力抄寫,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
景豐宮,玉階殿內。
並不知曉皇上那邊馬上要來的消息,蕭偌神情專注,依舊在桌案上細化之前群仙賀壽圖的草圖。
十數名飛仙的輪廓已經儘數畫成,之後便是考慮人物神態與整體上色的問題。
將幾種顏色粗略塗在紙上,蕭偌端詳了許久,剛想將顏色加深,就感覺自己被什麼事物拖住了動作。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正搭在他的手腕上麵,哼哼唧唧咬住他的袖口。
蕭偌無奈搖頭,唇角卻勾起一抹笑來。
也不知是不是與人相處太久的緣故,眼前的小家夥似乎十分黏人,即便作畫的時候也不肯離開,蕭偌擔心它誤吞了桌上的顏料,隻能時刻緊盯著。
用筆杆敲了下幼狼的腦袋,蕭偌輕歎口氣。
“我要是畫不完賀壽圖了,就把你交到皇上那兒去,讓你替我受罰。”
幼狼搖了搖尾巴,用爪子抱住蕭偌的畫筆。
“它倒是肯親近你。”
熟悉的聲音傳來,蕭偌才意識到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後,心猛然跳快了半拍。
甜涼的沉香氣息靠近,那人淺笑著道。
“若是它真害你畫不成賀壽圖了,便罰它三日不許喝羊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