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錦昱領著小夫郎在村裡轉了會兒,回來的時候便看到柳四嬸站在自家門前。
“昱小子、睿哥兒,你們可算回來了。”
見她神色慌張,寧睿忙問:“嬸子您彆著急,出什麼事了?”
“你四叔爬樹摘果子,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把腿摔斷了!趙大夫醫不了,說是得送縣裡去,我就想著你家剛買了牛,能不能麻煩昱小子送一下。不過你放心,嬸子不白用,嬸子給錢!”
柳四嬸有些忐忑,她知道牛是多珍貴的牲口,村裡那頭老黃牛除了用來犁地,彆的時候都好吃好喝供著,除了村長跟幾個族老家有事,其餘人是萬萬不可能拿來私用的。
但她實在沒了辦法,唯一的兒子在縣上做工,靠她一個女人家把人背去縣裡,那得耽誤到什麼時候!
“嬸子你說什麼呢,柳四叔幫了我們很多,他病了我們去幫忙是應該的。”寧睿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隨後才想起家裡做主的人不是自己。
柳錦昱見少年拿一雙透徹的眸子,期盼地看著自己,大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把,緊跟著動作麻利地套車往柳喜財家走。
“睿哥兒,你留在家裡照顧嬸子,我快去快回。”他抽空跟寧睿說。
如今家裡東西多了起來,短暫離開一會兒沒什麼,況且還有柳四嬸家幫忙看著,但若是兩家人都不在,那就難說了。
寧睿是個懂事的,聞言立馬點頭應下:“知道了,柳大哥。”
柳喜財平日裡就是個不善言辭的,家裡爹娘跟三個兄弟接連去世,隻剩下他一人,家裡地少,他又沒什麼本事,本以為這輩子都娶不上媳婦了,誰想被外地逃難來的姚慧娘看上了,兩人便快速成了親,一年後生下了兒子柳大石。
柳大石是個爭氣的,十四歲時得了機遇,在縣裡做工每年能拿回來二兩半銀子,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來,老實人柳喜財卻被人給騙了。
他聽信媒婆的話,讓柳大石把一個外村的姑娘迎進了門。一開始那姑娘倒是規矩,爹娘叫的親熱,手腳也勤快,全家人都很喜歡她。可成親不到三個月,那姑娘就帶著家裡全部積蓄跟田契地契跑了,柳喜財承受不住,病了大半年才好轉。
柳喜財身體上的病雖然好了,但卻得了心病,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全家,於是拚命乾活,想給兒子掙一份家產回來,今早爬樹摘果子,也是為了釀果酒賣點銀錢,萬萬沒想到出了事。
柳錦昱推開門,就看到柳喜財拖著斷腿,目光呆滯的靠坐在樹下。
“喜財,我把昱小子找來了,讓他送你去縣裡治腿,你放心咱一定會治好的。”姚慧娘說著就要把人攙上牛車,可剛一碰到人,柳喜財卻突然劇烈掙紮起來。
“不去縣裡,不治腿!俺還要給大石攢錢娶媳婦,俺不能再花錢了啊……”柳喜財雖然沒什麼本事,但好歹是個漢子,以前被騙走全家積蓄的時候都沒哭,現在卻跟三歲孩童一樣,哭的鼻涕眼淚都冒了出來,“是俺沒用,俺對不起你們,俺還不如死了算了!”
柳喜財邊哭邊拚命甩自己巴掌,他現在廢人一個,活著就是拖累,他不該活著,當初就該病死在床上!
“你這是乾啥,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讓我跟大石咋辦!”姚慧娘拽住他,紅著眼睛勸說,“隻是斷了條腿,咱家治得起。”
“慧娘啊,當初因為俺看錯了人,害的咱們一家子隻能搬進村頭的破屋子裡,俺那時候就想著還不如死了,可俺舍不得,俺尋思俺還年輕,隻要肯埋頭苦乾,一定能把房子跟地重新買回來。”柳喜財握著姚慧娘的手,指節乾瘦如柴,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好幾歲,“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湊足了蓋房的銀子,俺不能再拖累大石了……”
去縣裡看腿豈是幾個銅板就能看好的?這一去怕是五兩銀子都擋不住,他家日子是好過了一點,但彆說五兩,就是一兩銀子,也得掂量掂量,那可是大石省吃儉用,拚命做工從縣裡帶回來的。
想到至今還沒娶上媳婦的兒子,柳喜財心中的死誌越發堅定了。
“柳喜財你這個王八蛋,你要是去了,我後腳立馬跟上!你斷了腿是拖累,我這個四十來歲的老婆子,也是個拖累,與其一個一個辦喪事,不如一起下葬,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姚慧娘咬著牙,恨恨地說。
“慧、慧娘,你彆瞎說!大石不能沒有娘!”
“大石也不能沒有爹,咱們這個家不能沒有你啊……”姚慧娘再也忍不住,抱著柳喜財嗚嗚哭了起來,“我雖然比你大三歲,一直以來都是我照顧你多些,但我也是個女人,你不能這麼沒狠心,拋下我們娘倆獨自走那黃泉路啊嗚嗚嗚……”
“是俺,是俺耽誤了你,你念過書還會織布的手藝,要不是俺,就是嫁給縣裡的老爺也使得。”柳喜財抖著手,無比後悔當初將姚慧娘留下來。
夫妻二人抱頭痛哭,寧睿站在一旁也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