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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柳錦昱每日都會出門鍛煉,體質比尋常古人要好不少,最後一場測試結束後,大部分考生結成伴,互相攙扶著出來,反觀他袖子一甩,一派輕鬆,看的周洛滿心嫉妒。

“真不知道你吃什麼長大的,體質竟然這麼好。”周洛被身邊書童扶著,臉色有些蒼白,他朝人群中看了眼,揶揄道, “這有夫郎的人就是不一樣,不像我,沒人疼。”

柳錦昱看著邊衝自己揮手,邊往這邊來的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

“周兄若是羨慕,大可以找一個。”

“我就算了,最煩有人管著我,還是一個人自在,想喝花酒就喝。”周洛笑嘻嘻道。

柳錦昱搖頭失笑。

說話間,寧睿已經擠出人群,跑了過來。

“相公。”他緊張又期待的叫了一聲,雖然沒問對方考的怎麼樣,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在想什麼。

“不負期待,考的尚可。”柳錦昱笑著說。

“太好了,我就知道相公一定可以!”

寧睿高興的不得了,要不是顧忌著有人在,早就撲進自家相公懷裡去了。

“柳兄,我讓人在醉仙樓擺了桌,明兒可要記得來。”周洛咳了一聲,他是個有眼色的人,說完便讓身邊小童扶回了客棧。

“走了,咱們也回家。”柳錦昱拍拍懷裡人的背,說道。

“嗯!”

***

翌日一早,柳錦昱把寧睿送到錦睿茶樓後,便趕去醉仙樓赴約。

周洛隻不過比他早到片刻,偏說他遲了,抱著酒壺要他自罰三杯。

這裡的酒沒什麼勁兒,剛考完試他也想放鬆一下,便沒推脫,笑著應了下來。沒想到周洛酒量差的很,一杯酒下肚,臉上紅了一片,不過人還算清醒。

周洛跟柳錦昱一見如故,一壺酒喝完,便把自己老底抖了個乾淨。

“我娘非要我娶,說對方是秦安有名的才女,配我這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綽綽有餘。”他皺著眉,抱著酒杯朝柳錦昱吐苦水, “大哥一家是皇商,二哥在朝廷當了個不小的官,有他們做對比,我做什麼爹娘他們都不滿意。隻要我還待在秦安,不管我有多大的成就,彆人隻會說我是靠著家裡才有的成就,放他娘的狗屁!”

他有些激動,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我家裡有錢有勢是我的錯嗎?吃不下粗麵饅頭喝不下糙米粥,是我的錯嗎?!他們憑什麼說我隻會敗家,那些山珍海味老子又不是吃不起!”

柳錦昱: “……你快閉嘴吧。”再炫耀下去,對麵那桌該衝過來打人了。

“連你也不讓我說。”周洛噘著嘴,心中這個委屈啊, “你也嫌棄我有錢,我有錢怎麼了,我就要買,就要花,不僅要花,還要大張旗鼓的花!小二,把你們店的招牌菜給每個桌都上一份,今兒所有消費都算我頭上!”

“好嘞,謝謝爺!”小二心中一喜,怕他反悔,連忙腳底抹油跑了。

柳錦昱來不及阻止,扶額看著對麵還在絮絮叨叨的人。

“他們不是看不上我,覺得我沒本事麼,那我就闖出一個名堂來給他們看看!不就是念書做生意,誰不會啊!一年後,我一定能富甲天下!”

柳錦昱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 “有點難。”

周洛頓了下,片刻後,他整個人瞬間頹廢下來,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柳錦昱然,急於表現自己能力的富家公子,他見過不少,周洛這樣的更是沒少見,剛想開口安慰兩句,就見對方一掃憂鬱,重新變得鬥誌昂揚起來。

“喝,為日後的大周首富乾杯!”周洛豪邁道。

“祝你心想事成。”柳錦昱笑容真誠。

兩人又聊了會兒,便被街上傳來的叫罵聲吸引了去。

“不要臉的蕩婦,勾引我家老爺還不夠,還要來勾引我兒子!不愧是鄉下來的野丫頭,就是沒教養!”說話的婦人衣著不俗,從端莊的體態上不難看出是個富貴身份,就連罵人,也是一臉從容。

女人對麵,站著一男一女,那女子似是受到了驚嚇,被男子露在懷裡安撫著。

“娘,您彆這樣,珍珠懷了我的孩子,我們是真心相愛的。”男子祈求道, “珍珠她剛才摔了一跤,我得趕緊帶她去看大夫,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放屁!這明明是我的種!”

“喲,這是唱的哪出啊。”周洛笑了起來,扒著圍欄往下看。

柳錦昱挑了下眉,也跟著看過去。

下邊站著的正是孫敬一家,他前陣子讓人把柳珍珠懷孕的消息分彆告訴孫家父子兩,幾天過去沒聽到什麼風聲,還以為父子兩聰明,已經把事情解決了,不成想竟是個不中用的,非但沒解決,還讓孫夫人發現了,如今更是把事情鬨的越來越大,想遮掩也不來不及了。

“爹,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孫應泉額上青筋暴起,咬牙說道。

“當然知道,我跟珍珠早在三個月前就在一起了,並且說好了過兩日要抬她進門。”孫敬黑著臉說。

樓上,柳錦昱默默算了下。

三個月前,那會兒柳小春好像剛跟孫應泉訂婚不久。

沒想到柳珍珠這麼早就跟孫敬勾搭上了。

樓下,孫敬連個眼神都沒給孫夫人,看著柳珍珠,語氣還算和善: “過來。”

孫家三代單傳,到孫敬這硬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下孫應蝶與孫應泉姐弟兩,一開始柳珍珠來勾引他,他沒打算對人負責,大家你情我願玩玩罷了,沒想到柳珍珠肚子爭氣,不過三月就懷上了,老來得子,就算看在孩子的麵子上,他也得給柳珍珠一個名分。

不想這女人如此放蕩,除了他竟還勾搭了他兒子,儘管氣的要命,但一想到她肚子裡的孩子,又拚命將那股戾氣壓了下去。

柳珍珠捂著肚子,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本來一切好好的,孫老爺已經答應接她入府,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便找個理由休了孫夫人,再把她扶正,可不知怎麼被孫應泉發現,還找上門來,孫應泉就是個草包,當家做主的是孫老爺……

想著她不著痕跡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趁孫應泉不注意,將他狠狠推開,起身跑向孫敬。

“老爺,是少爺逼我的,我早就是您的人了,肚子裡還有了您的孩子,又怎麼會跟少爺牽扯到一起呢?”

柳珍珠撲進孫敬懷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孫應泉愣住了,早就知道實情的孫夫人,咬牙罵了句“賤人”。

柳錦昱沒再看下去,孫夫人娘家可不是好惹的,柳珍珠就算進了孫府怕是也撐不了多久,她肚子裡的孩子能不能平安落地都是個問題。

不過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論發生什麼,後果自擔就是了。

一下子解決兩個人,柳錦昱心情不錯,跟周洛分開後,晃去糕點鋪買了一份點心,準備帶回去哄哄自家小夫郎。

小家夥不喜歡他喝太多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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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機使我快樂(哭唧唧嗚嗚嗚……)

第32章

三日後發榜,柳錦昱跟周洛二人在醉仙樓等小童看榜回來。

寧睿本想自己去看的,但看榜的人太多,他擠不進去,隻能待在醉仙樓翹首以盼。

柳錦昱瞧他心神不寧的樣子,便拿了一塊糕點哄到: “這個糕點不錯,嘗嘗看。”

後者張嘴咬下一口,還沒嘗出什麼味便敷衍地點點頭,直說好吃。

見狀,柳錦昱歎了口氣。

他是沒打算在科舉這條路上走多遠的,最多混個舉人當當,再往上怕是不行了,畢竟他不是真正的古人,他帶著現代人的超前思想,跟古代人的想法有本質的不同,若是真進了官場,很容易跟人引發矛盾,甚至為此丟了小命。

還是找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當個無憂無慮的土皇帝來的自在。

他看著身旁心不在焉吃糕點的人,心想得找個機會跟小家夥好好談一談了。

三人沒等太久,半刻鐘後周洛身邊的小童富貴,擠出人群,一邊高聲喊著中了,一邊朝這邊疾步跑來。

“哎小兄弟,你家公子這是考上了?”富貴剛上樓就被人攔住了。

“考上了!都考上了,我家公子的朋友還是個案首呢!”富貴炫耀完,身子一扭,繞開那人朝自家公子跑去。

兩桌離得不遠,三人自然也聽見了,周洛跟柳錦昱心中有數,還算淡定,隻有寧睿一人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家相公過了?”

“過了!”富貴一拍大腿, “柳東家還是這屆童試的案首呢!”

“什麼?”這下周洛不淡定了, “姓柳是的案首?!”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一臉從容淡定的人, “你連學堂都沒進過,竟然考了案首?!我輸的也太冤了!”

柳錦昱悠哉哉喝了口茶,開口道: “還是上過兩年的。不過你的確命不好,今年科考側重算數,而算數正好是我強項。”

周洛瞪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片刻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他拍了下柳錦昱肩膀,擠眉弄眼到, “跟你那極品妹妹一點不像,你妹妹怕不是撿來的吧?”

柳錦昱看了他一眼: “撿來的可能是我也說不定。”

周洛又笑了起來,等笑夠了,又招呼他喝酒, “柳兄,你可是案首,今日必須不醉不歸!”

“不可,若是醉了,我便隻能睡大街了。”柳錦昱看著他,彆有深意道。

寧睿冷靜些後剛好聽到這句話,頓時紅了臉: “相公!”

周洛愣了下也反應過來了,指著他大罵“不要臉”。

三人說說笑笑,分開的時候周洛人都站不穩了,被富貴扶著回去的。

“走吧,回家。”柳錦昱握著小夫郎的手,心情大好。

“嗯。”寧睿十分高興,一路上不停偷看身邊的人。

“看了一路,還沒看夠?”柳錦昱晃晃兩人牽著的手,笑著問。

後者搖頭,仰著腦袋一臉崇拜的看著他: “相公,你真厲害。”

柳錦昱挑眉: “相公要是不厲害一點,日後怎麼給你蓋遊樂場跟大彆墅?”

寧睿知道他家相公這是有些醉了,於是點頭哄道: “嗯,相公是最厲害的!”

***

柳樹村。

柳錦榮看了榜回來,逢人便說自己考上了,還沒到家弄得大半個村都知道他考中童生了,大家紛紛跑去柳老太太那,誇她有福氣,老三剛考上秀才,老二轉眼就考上了童生,好日子還在後頭哩!

柳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一雙吊梢眼看上去也沒那麼討人厭了。

“不過我聽說,柳錦昱可是今年童試案首呢。”有消息靈通的,跟身邊人八卦道, “柳錦昱都多少年沒念書了,人家連學堂都沒上,一分錢沒花就考了個案首回來,這要是從小開始培養,可不得了了,就是中個狀元也是有可能的!”

“啥?柳錦昱得了個案首?!”那婦人瞪大了眼睛。

“那可不!”

“造孽啊,好好的神童硬是被老柳家耽誤了!”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半天全村都知道柳錦昱在家自學便考了個案首回來,一時間那些個看不上柳錦昱,過去罵過他的人,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嘴欠的自己。

這些柳老太太都不知道,二兒子考上童生,她還想著出門炫耀一番,誰想剛出門就被人拉著問“把柳老四趕出去後悔不”。

“呸!我家老二一直考不上就是被那小畜生克的,這不他一走,老二就考中了。”柳老太太麵上帶笑,話裡絲毫不掩飾對四兒子的厭惡。

“人家柳錦昱可是今年案首,誰克誰還不一定呢。”有跟柳老太太不對付的,十分不服氣。

聞言,柳老太太一頓,下意識開口反駁: “那小畜生是今年案首?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紅榜上寫的清清楚楚,你要不信去縣裡看一看唄。”

“是真的,俺兒子剛從縣裡回來,他親眼瞧見的!”

“柳老太太,你當初要是好好待人家,說不定早給你考個狀元回來了,咱們柳樹村也跟著沾光不是。”

“是啊是啊。”

大家七嘴八舌說著。

柳老太太被這些話刺激的,險些沒站穩,她臉色變了又變,為了不丟臉麵,咬牙罵道: “早就斷了親了,那小畜生就算考上狀元我也不沾這個光!”

說完敲著拐杖走了。

“嘿,還硬氣上了,當心日後打臉!”

“哈哈,你們看到柳老太太剛才的臉色沒,都快趕上豬肝色了!”

柳老太太聽著身後傳來地嘻笑聲,整張臉都扭曲了。

“我呸!那小畜生要是能考上狀元,我家錦昌豈不是能當上宰相?!”

在她心裡,這個四兒子哪哪都比不上老三,性格陰沉,人品敗壞,八歲後就再沒念過書,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考上案首?

她心裡恨的要命,十分後悔當初一時心軟,留下這個混賬。

柳錦昱還不知道自己在村子裡的名聲水漲船高,此刻他正抱著自家夫郎補眠,還做了一個香。豔異常的美夢。

夢裡抱著心心念念的少年疼了一整晚,夢外寧睿被他無意識的撩撥弄得丟盔棄甲,臉上熱度持續了整整一天。

因著東家考上了今年童試案首,睿錦物流跟錦睿茶樓的生意比之前更火了一些,甚至有不少臨縣的有錢老爺員外,領著家裡孩子前來拜訪,直言來沾沾喜氣,就算考不成案首,考個童生回來也是好的。

周洛見他聲生意做的紅火,忍不住提出想要入夥。

柳錦昱跟寧俊山商量一番後,欣然同意。周洛有錢有人脈,有他在就是錦上添花。

於是三日後,幾人在醉仙樓碰了頭,商定完生意上的事,又喝了個痛痛快快。

不過,柳錦昱留了個心眼,來之前喝了一碗醒酒湯。

酒過三巡,周洛跟寧俊山兩人都喝趴下了,隻有他眼神清明,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又過了幾日,趙林鬆來給柳錦昱道喜,這家夥慣會說話,按著柳錦昱一頓猛誇,把他說的天上有地上無,饒是柳錦昱臉皮再厚也頂不住了,連忙讓人把喝的爛醉的趙林鬆送回了家。

柳錦昱跟寧睿都不太喜歡住在喧鬨的縣裡,於是便趕在天黑前回了柳樹村。

夜裡,夫夫二人洗漱完,躺在暖和的被窩裡小聲聊著天。

“相公,明兒去喜財叔家抱隻狗崽回來吧。”寧睿趴在他家相公結實的胸膛前,仰著腦袋看著他。

下午回來那會兒,他瞧見幾個人影鬼鬼祟祟蹲在院牆外,心裡有些不踏實。

柳錦昱捏著小夫郎肉呼呼的耳垂,點頭應下: “好。”

他沒注意到人影,隻是想著家裡生意越做越大,為了安全著想,抱幾隻狗崽回來,好看家護院。

縣裡的生意有寧俊山跟周洛在,柳錦昱便打算帶著小夫郎在村裡躲幾日清閒。

二月底,天氣還冷的要命,昨兒更是下了一整夜的雪,直到現在外頭還撲簌簌地飄著小雪花。

寧睿小孩子心性,吃過早飯便拉著人在院子裡蹲著搓雪球玩兒。

少年被他養了大半年,身上總算有了些肉,隻不過都長在看不見的地方,外表看著仍舊瘦瘦的,此時披著披風蹲著的模樣,看上去更瘦小了。

柳錦昱正想著待會兒去柳獵戶那買幾隻兔子回來,給小夫郎補補,身上冷不丁被人砸了一下。

抬眼一瞧,他家小夫郎手裡捧著一顆雪球,正咧嘴衝他笑,不等他做出反應,那顆雪球便丟了過來。

“好啊,敢拿雪球砸人了,是相公平時太疼你了,都皮的沒邊了。”

柳錦昱說著,也彎腰搓了一個雪球,作勢要往他身上砸,寧睿嚇了一跳,邊笑邊到處躲。

兩人玩了大半天,院子裡充滿了嬉笑聲。

隔壁柳四嬸掀開簾子往這邊瞧了一眼,笑著搖搖頭。

到底是年紀小,大門都沒關就開始打情罵俏了。

這幅場景恰好被路過的柳錦昌看見,他盯著裡邊抱成一團的人,臉色陰沉不定。

娘這兩日總說四弟這名次是花錢買來的,但他知道,大周科考嚴厲的很,買名次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他這個四弟打小就聰明,五歲時兩人一起在縣裡念書,先生最先看中的是四弟,說他有靈氣,將來一定前途無量。

那時候他隻是不甘心,明明自己也很努力,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四弟,對自己卻視而不見。

不過四弟沒得意多久,娘不喜歡四弟,家裡兩個哥哥跟小妹也不待見他,後來四弟越來越不得家裡重視,等大家發現不對勁時,人已經變得呆傻起來。

可他為什麼突然好了?本應該病死的人,醒來後性情大變,先是跟家裡斷了親,後又做起營生,如今還考上案首,成了大家讚不絕口的人物……

柳錦昌抹掉落在眉間的雪,眼底的嫉妒跟不甘如同一柄泛著寒光的刀,插進眼中人的脊背上。

為什麼要醒過來,一輩子都呆傻下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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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錦昌:對不起,我錯了,輕點罵(跪)

第33章

柳錦昱領著小夫郎在村子裡悠閒了,這天下午兩人拎著魚簍正打算去河裡砸冰抓魚玩,還沒到地方便聽人說柳家老大回來了,身邊還帶著個大肚子的女人。

“這柳老大不是去縣裡做生意了嗎,咋還整了個女的回來?那女的你們瞧見沒,聽說白的發光,俊著嘞!”

“咋沒瞧見,那陣仗大的,就差敲鑼打鼓了。”

“要我說這柳老大真不是個東西,他媳婦兒任勞任怨十幾年,他倒好有錢了轉頭就領了個小的進門,這老柳家往後可有好戲看咯。”

“誰說不是,這十裡八鄉的,哪有娶小老婆的,就他老柳家獨一份,也不嫌丟人!”

“哎,你們說……”

柳錦昱領著人走遠,後邊的話沒聽見。

“相公,柳老大該不會把吳月芳領回來了吧?”寧睿扯著他家相公的手臂,眼裡閃著八卦的小火苗。

“應該是。”柳錦昱說。

吳月芳被休後的確有孕在身,要不是看在孩子無辜的份上,趙林鬆早把人扔春風院去了。

柳錦繁媳婦蔣淑紅,是個性子軟弱的人,又因為生不出兒子,柳老太太一直不怎麼待見她。

這麼多年她習慣了逆來順受,但不代表沒有脾氣,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用心服侍十來年的相公,突然把一個大肚子女人領到她麵前,還讓她精心伺候時,積攢了十幾年的怒火跟恨意,燒的她眼眶疼。

吳月紅跟著趙林鬆時沒吃過什麼苦,洗衣做飯都有傭人來做,來到柳家更不可能動一根手指頭,於是便整日指使蔣淑紅替自己做這做那,因著肚子的孩子,在柳家比趙玉蓉囂張。

顧著女兒柳小春,蔣淑紅拚命忍著,隻想著將來給女兒找個好夫家,她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老柳家這邊的糟心事暫且不提,第二天柳錦昱跟寧睿剛回到縣裡,就被周洛叫了去,一同到的還有寧俊山夫夫。

“出事了。”剛進門,周洛便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邊關要打仗了,過陣子上頭就會派人四處征糧。”

“當真?”柳錦昱眉頭微蹙。

“千真萬確!前幾日我回了趟家,二哥不小心說漏嘴,我才得知。”

幾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打仗就意味著朝廷要征兵征糧,家裡有錢的也可以用錢免征,不同於勞役賦稅,這個錢普通老百姓壓根交不起。

“咱們北陽城今年收成不太好,要是真打起來,那些奸商肯定會趁機哄抬糧價,到時候慘是的普通老百姓。”寧俊山說。

“趁著仗還沒打起來,抓緊時間屯糧。”柳錦昱道。

事不宜遲,三人商議完,便分開行動,周洛作為三人中人脈最廣的,攬下買糧一事。

周洛離開當天,柳錦昱在郊外買了一大片地,打算蓋個臨時糧倉。

與此同時,他跟寧俊山兩人配合,暗地裡用假身份,在周邊縣裡買了不少糧食。

三月底,周洛回到北陽城,陸續拉回來近萬噸糧食。

四月中,邊關不日開戰的消息不脛而走,然而天高皇帝遠,這陣風還沒吹到北陽城,便被有心人利用,以平日高出幾文的價錢,大肆收糧。

柳錦昱跟寧俊山得到消息後,連夜趕車回村,讓村長召集全村人,說了事情的嚴重性。

寧家村村長年輕時在外當過兵,自然也聽說了些風聲,於是吩咐村民不要聲張以免引起慌亂,有人來收糧也留個心眼。

而柳樹村這邊,情況比較糟糕。

“這些糧食本來就要賣掉的,有人願意出高價買,為什麼不賣?”

“就是!縣衙都沒發公告,你咋知道朝廷要征糧征兵的?我看你就是見不得俺們好!再說就算真打起來,那邊關離俺們遠著呢!”

“孩子,話不能這麼說啊,你們小年輕不知道,打仗嚇人著哩!”

“一旦打起來,肯定有不少難民南下,大家記得把院牆修高一些,以防萬一。”

“牛婆子,柳二爺,您二老就彆跟著瞎摻和了,這不是在擋大家夥的發財路麼!”

“就是,願意聽的就聽,反正到時候來收糧,俺第一個就要賣!”

村子裡的人安逸久了,隻有少部分老人經曆過兵荒馬亂的時代,此時見柳錦昱這麼鄭重其事,也站出來幫著說了幾句話,隻不過沒幾個人願意聽。

柳錦昱不多做糾纏,他已經把消息帶到,聽與不聽,由他們自己選擇。

五月初,村裡來人高價收糧,村民歡天喜地,就連做夢都在數銀子。

然而一個月後,朝廷下令征兵征糧,這才慌了手腳。

不過秋收在即,咬咬牙兩個多月很快就能挺過去,但事實並非如此,邊關戰亂,大量難民南下,糧商坐地起價,糧食價格高到離譜。

就在大家走投無路時,柳寧糧鋪開張,價格隻比過去高出兩文錢,且每人三天內限購兩斤米,五斤麵,暫時解決了百姓的溫飽問題。

柳錦昱這一做法自然引來不少人不滿,但周洛麵子大,說動新上任縣令派兵把手在糧鋪前,三天下來無一人敢來鬨事,隻不過一些流言蜚語仍是免不的。

物流鋪子跟茶樓早在一個月前就關了門,待縣裡事情解決後,柳錦昱便帶著寧睿回了柳樹村,縣裡整日鬨哄哄,還是村裡安靜。

村長柳正跟著寧家村的村長學了不少,如今也派人每日在村子裡巡邏,遇見眼生的直接綁起來,再由大家夥決定該如何處置。

兩人在村裡住了幾日,今天起來寧睿心口突然跳得厲害。

“怎麼了?”柳錦昱見小夫郎站在窗口發呆,於是便問。

寧睿搖頭,秀氣的眉毛依舊皺著: “就是有點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柳錦昱揉揉小夫郎腦袋,讓他不要想太多,就算天真塌了,還有相公幫他頂著呢。

“嗯。”後者終於笑了起來,拉著人心滿意足包起餃子來。

幾日後寧睿的擔心成了真,村裡人不知道從哪裡得來消息,知道了柳寧糧鋪的東家就是柳錦昱。

事情鬨得沸沸揚揚,說柳錦昱有錢就變壞,說他是黑心奸商,賣給大家的米麵價格貴不說,還搞什麼限時限量,更有人說他既然有錢,就該白拿出來供大家吃喝。

這話傳進柳錦昱耳朵裡,直接被氣笑了。

他不管村子裡的風言風語,跟寧睿在家每日寫寫畫畫,順帶打理後院新開墾的一畝三分田,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心。

這天,夫夫二人正在後院搭暖棚,大門便被人拍響了。

寧睿嚇了一跳,以為那些人來搶糧食了,直到那人喊了聲“四弟”。

“相公,柳家來人了。”

“嗯,我出去看看。”柳錦昱拍拍小夫郎腦袋。

老柳家是村裡富戶,地多糧多,但五月那陣子柳老太太跟風賣了家裡大半糧食,剩下的還被朝廷征走一半。

柳家本來人口就多,再加上吳月芳又生了個男丁,這麼一弄就有些不夠吃。前些日子開始,老柳家就已經在買糧吃了。

看來這是錢不夠花,來自己這打秋風了。

開門前,柳錦昱心裡冷笑道。

來人是柳錦繁,見他把門打開,撲騰一聲便跪了下來。

“四弟,過去是大哥對不起你,讓你跟咱爹娘離了心,千錯萬錯都是大哥的錯,隻要你能消氣,讓大哥做什麼都行,可就是千萬要救救你剛出生幾個月的小侄子啊。”

一番話說的聲淚俱下,末了還抬手抹了兩把硬擠出來的眼淚,借著袖子遮掩,帶著貪婪的眼神一個勁往院子裡瞟。

柳錦昱冷眼看著,柳錦繁這是當他傻,覺得他看不出他那些小動作嗎?

見他不說話,柳錦繁心裡有些沒底,麵色也不好看起來。

二弟妹三弟妹整日在家埋汰他,說都是因為他,四弟才跟家裡斷了親,要不是他當初做的好事,現在家裡也不至於吃不上一口肉,幾個孩子吃個蒸蛋都要算日子。

沒人站出來為自己說話,兩個弟弟啞巴一樣,隻當沒聽見,爹不用說,娘看在剛出生的小孫子麵子上,讓大家閉了嘴,但私下裡話說的越來越難聽。

吳月芳給他出主意,讓他來找四弟認錯,隻要把人哄高興了,人家從指縫裡隨便漏出來點就夠他們全家吃喝了。

想到來前吳月芳說的話,他厚著臉皮說著違心話。

“四弟,大哥真知道錯了,你原諒大哥吧。”

片刻後,柳錦昱看膩了他拙劣的演技,問道: “家裡需要什麼?”

柳錦繁心中大喜,忘了吳月芳不要獅子大開口的囑咐,一開口就要一百兩。

聞言,柳錦昱嗤笑一聲。

一百兩,夠尋常百姓吃喝三輩子了。

柳錦繁聽出他在嘲笑自己,結巴著問: “四,四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想當冤大頭的意思。”柳錦昱居高臨下看著麵前的人,聲音冰冷徹骨, “柳錦繁,我納悶你是怎麼有臉來求我原諒你的?當初你讓我替你背鍋,害我險些被人活活打死,換做你,仇人來求你原諒,你會怎麼做?”

柳錦繁心裡咯噔一聲。

不管這個四弟有多大成就,那個膽小甚微,受了委屈大氣都不敢出的慫包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他以為還跟以前一樣,隻要自己稍微使點心眼,四弟就會原諒自己,重新回到柳家。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錯了。

這個眼底布滿冰霜,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隻螻蟻的人,怎麼可能是他那個慫包四弟?

“柳,柳錦昱,你想做什麼?我告訴你,你彆亂來!”

他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慌了神。

柳錦昱沒想做什麼,隻想一腳把人踹出門外,好把大門關上罷了。

柳錦繁被踹了一腳,坐在地上愣了片刻,隨即爬起來屁滾尿流跑走了。

回到家,吳月芳見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就知道事情沒成功,她白了一眼,背過身罵了一句“蠢貨”。

進屋看到兒子又尿了,她頓時來了脾氣,衝門外破口大罵: “蔣淑紅!光祖的尿布怎麼還沒洗?這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有點好東西光想著自個兒女兒了!”

蔣淑紅正在燒飯,聞言趕緊拍掉手上的灰,囑咐女兒看著火,自己去屋裡拿尿布出來洗。

“昨兒我瞧見你偷偷藏了半塊餅給你那賠錢貨女兒,敢在娘眼皮子低下藏吃食,大姐膽子倒是大得很。”

吳月芳靠在床頭,看著蔣淑紅懦弱的樣子氣的胸口疼。

就是這個女人,任憑她怎麼羞辱都一聲不吭,害她沒名沒分把孩子生下來,村子裡雖然沒人當麵說,背地裡沒少管她兒子叫野種!

蔣淑紅懶得跟她掰扯,上次她大鬨一場,柳老太太非但不幫著她,還把她罵了一頓,打那以後,吳月芳變本加厲,越發愛指使她乾著乾那,還罵她女兒是個下賤貨,未來相公都被小姑子勾走了,不中用。

她氣紅了眼,但為了女兒隻能忍著。

譏諷半天,人家半點反應沒有,吳月芳覺得沒意思,擺手讓人出去,省的她看見就煩。

到了晌午,蔣淑紅把飯菜端上桌後,柳老太太見人到齊了,便開口讓大家吃飯。

吳月芳說家裡快揭不開鍋了,純屬扯淡,柳老太太手裡還是有一些銀子的,隻不過她舍不得都拿出來吃喝,再加上平日裡大吃大喝慣了,再去過那緊巴巴的日子,就有些受不了。

不過柳家的緊巴巴,可比村裡彆家好的多,隻有蔣淑紅跟柳小春的日子難熬一些罷了。

“娘,小春今年都十六了,也該成親了。”正吃著飯,吳月芳突然說。

“說這個乾啥?!”柳老太太筷子一拍。

“不是我說,三妹之前找的那個孫家可不咋滴。”吳月芳仗著老太太的喜歡,說話沒什麼顧忌,就連趙玉蓉也不太放在眼裡。

“少跟我提孫家!”

柳老太太瞪她一眼,她縱著吳月芳,隻不過為了剎剎趙玉蓉氣焰,省的她見天不把自己這個婆婆放在眼裡。

這回不同,吳月芳提了孫家,說到孫家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小女兒也是個吃裡扒外的,隻顧著自己享福,勾搭上孫老爺後拍拍屁股進了孫府,親娘都不要了。她跟孫家好說歹說,總算摳出一百兩銀子來,不然她非得氣死不可。

吳月芳努努嘴,見她生氣也沒當回事。

“娘,我倒是有個好人家,配小春正好。”

柳老太太斜眼看她: “你能有什麼好人家?”

“這人家好著哩,是蔣家村富戶呢。”吳月芳看著對麵的人,笑吟吟道, “叫蔣偉才,大姐也認識的。”

“咣當——”

聞言,蔣淑紅碗筷摔了一地。

————————

第34章

“啊!吳月芳,我跟你拚了!”

蔣淑紅徹底被激怒,她猛地站起來,揮手就要把桌子掀翻,不顧女兒阻攔撲上去想要撕扯吳月芳的嘴。

蔣偉才是什麼人,蔣家村上百口人沒有不知道的,年齡大不說,身體還有殘疾,脾氣也不好,在將家村靠打老婆出名,蔣偉才上個夫人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吳月芳這個毒婦,竟然敢打這個主意,她一定要她好看!

吳月芳這些日子吃好喝好,麵黃肌瘦個子還比她矮半個頭的蔣淑紅,怎麼可能打得過。

但兔子急了還咬人,蔣淑紅不管不顧,抓起手邊東西就往她身上扔。吳月芳躲不開,好好一身衣服被菜湯淋得看不出模樣,身上也被碗筷砸的疼痛萬分。

“柳錦繁,你還是不是男人,你女人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還不快管管這個潑婦!”

吳月芳尖叫著躲在柳錦繁身後,探出頭朝正在發瘋的女人破口大罵。

“蔣淑紅,你瘋夠了沒?就你那女兒,話都說不明白,我看八成智商有問題,能嫁進蔣家那種富戶人家,是你們母子兩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毒婦!不要臉的臭表子!勾引我相公不夠,現在還來禍害我女兒,我今天非要撕爛你的嘴不可!”

十幾年的委屈跟隱忍,終於找到一個宣泄口,蔣淑紅不顧一家人勸阻,拎起板凳就要往這個賤人身上砸。

“蔣淑紅,你這是要翻天不成?!”柳老太太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敲,冷臉訓斥。

“呸!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縱著女兒搶走親侄女相公,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都要忘當年你也是這麼把公公弄到手的!”

蔣淑紅聲音一聲比一聲高,柳家門外已經站了好幾個看熱鬨的。

柳老太太最要麵子,一想到家醜被村裡瞧了去,就是一陣頭暈目眩。

“反了!反了!兒媳婦對著婆婆喊打喊殺,還有沒有王法了?!”她拐杖用力在大兒子身上敲了下, “還不趕緊把這瘋婆娘綁起來!”

自個媳婦兒這麼鬨,柳錦繁也覺得沒麵子,但人一旦進入絕境,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一時間他還真不敢貿然上前,於是便想讓二弟三弟幫他一把,結果回頭一看,那兩家子早跑了。

柳錦繁廢了好大勁才把人綁起來,期間臉跟脖子被撓了好幾下,抬手一摸,摸到一手血。

“潑婦,這次非休了她不可!”他惡狠狠說。

柳小春本來就膽子小,但娘是她在這個家唯一的依靠,見娘被綁走扔進柴房,她從角落挪出來,抖著肩膀想要去看看她娘傷的嚴不嚴重。

“不準去!月芳給你找了門好親事,過幾日爹就讓媒婆去問問。”

柳錦繁厭惡極了蔣淑紅,連帶著對柳小春也沒什麼好臉色,何況隻是一個女兒,他可是有兒子的人了。

柳小春瑟縮一下,垂著頭不敢言語。

***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柳家這場鬨劇,沒幾日便在村子裡傳遍了。

“哎,作孽啊,柳小春那孩子我見過好幾次,是個乖巧懂事的,就是命不好,攤上這麼一家子。”姚慧娘忍不住,一大早就跑柳錦昱這來絮叨了。

“嬸子,您知道蔣偉才?”柳錦昱問。

“知道,這十裡八鄉就沒有不知道,蔣偉才喜歡喝酒,喝醉了就愛打媳婦兒,聽說他上個夫人就是被他打死的。”

“他把人打死了,人家爹娘願意?”寧睿睜大了眼睛。

“當然不願意,可人家有錢,就是報官也沒用,頂多關個十天半月就能出來,蔣偉才被關那半個月,蔣家天天去找那家人麻煩,最後那家人實在扛不住,收了二十兩銀子搬走了。”姚慧娘歎了口氣。

寧睿聽後氣壞了,隨即想起即將嫁進蔣家的柳小春,扯著他家相公的胳膊,一臉嚴肅: “相公,蔣家太壞了,小春不能嫁進去!”

柳錦昱揉揉小夫郎腦袋: “放心,不會讓小春將進蔣家的。”

寧睿麵上一喜: “相公,你有辦法救小春?”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兩人抱在一起,姿態親昵。

姚慧娘被小兩口膩歪的不行,拍拍屁股趕忙回了家。

柳錦昱的確有辦法,這事甚至不需要他出麵,柳西縣新上任的縣令正愁沒業績,蔣偉才運氣好,日後可以吃一輩子牢飯了。

蔣家還不知道即將大禍臨頭,這會兒正張羅著讓媒婆去柳樹村提親。

蔣偉才爹娘怕蔣秀兒的事再發生一次,於是便給出五十兩銀子,提出要買下柳小春這個人。

柳老太太哪裡肯,柳家就這麼一個女娃了,她這個孫女兒長得雖然不是很出挑,但模樣也算端正,又年輕,五十兩實在太少了些。

何況現在世道這麼亂,銀子不經花,五十兩眨眼就花完了。

蔣家也大氣,又給添了三十兩。

起初柳老太太還有些不願意,媒婆點她一句,她們家小春之前可是有過婚約的,身份已經不清白了,她要再拿喬,彆說八十兩,五十兩也拿不到,這年頭想嫁進蔣家做少奶奶的不缺她孫女兒一個。

柳老太太這才點了頭。

村裡人人以為柳小春嫁進蔣家是去當正妻的,實則不然,蔣家壓根沒把柳錦昌秀才身份看在眼裡,隻把柳小春當個妾,再加上人又是蔣家花八十兩買下的,因此日子一到,柳小春便被一頂大紅轎子抬走了。

柳小春坐在轎子裡,跟著搖晃了一路,大約過了兩刻鐘,轎子停了,她等片刻愣是沒聽到一點動靜,於是便掀開簾子小心翼翼看了眼,這一看便愣住了。

這不是蔣家,是她小叔家,她小叔跟小叔麼站在門前,小叔麼還在衝她揮手笑。

她眨眨眼,下轎子後,大著膽子朝四周看了圈。

“放心吧,那些人已經走了。”寧睿笑著說。

“小叔,小叔麼,我怎麼會在這裡?”柳小春咬著嘴唇,臉上血色全無, “要是被奶奶知道,娘就糟了。”

“她不會知道。”柳錦昱說。

轎子繞著村子轉了兩圈,沒人跟著了才被抬過來,村裡人隻當柳小春已經被抬去了蔣家,卻不知轎子壓根就沒出過村。

第35章

(倒v結束)

柳小春第一次來小叔家,她雖然沒見過皇宮啥樣,但覺著她小叔家就跟皇宮似的,院子比奶奶家還大,地上鋪著青磚,兩旁載著是的她從來沒見過的花,花瓣粉嫩,煞是好看。

聽小叔麼說,這叫櫻花樹,是小叔特意讓人從府城帶回來的。

柳小春捧著杯茶,羨慕地看著樹下的兩個人影。

小叔待小叔麼真好。

想著忍不住幻想起自己未來要嫁的人是哪般模樣,要是能像小叔一樣就好了。

柳錦昱牽著寧睿走到跟前,便看到小侄女怔怔地望著院子裡的櫻花樹,臉色緋紅。

“臉怎麼這麼紅,病了?”他擔心道。

柳小春嚇了一跳,語氣有些慌亂: “沒,沒有,茶水太燙,不小心燙到了。”

說完偷偷看了她小叔麼一眼。

小叔麼長得真好看,跟小叔麼比起來,自己實在太普通了,像她這樣的,怎麼可能找到小叔這麼優秀的人呢。

柳錦昱點頭, “縣裡不安全,這些日子就先住在家裡,等鋪子重新開張,再把你送過去。”

柳小春雖然沒進過學堂,但家裡好幾個讀書人,耳濡目染下,也識得不少字,他打算把柳小春安置在茶樓,跟著睿哥兒學學如何做生意。

“小叔,我不行的,”柳小春想到小叔之前跟自己說過的打算,再次張口拒絕, “我是個女子……”

女子跟哥兒不一樣,哥兒雖能生孩子,但本質上是個男人,出去拋頭露麵大家不會說什麼。可女子不同,她若是當真跟著小叔麼出去做生意,流言蜚語一定少不了,何況她還沒嫁人,村裡挑菜去縣上賣的,大多是嫁人許久的婦人跟婆子。

“女子怎麼了?誰說女子就不能出門做生意?!”寧睿嚴肅著臉,長輩般地教訓道。

“小春你知道嗎,府城有一條娘子街,那裡頭的鋪子,掌櫃全是女子,去他的‘女子無才便是德’,隻有養不起媳婦兒的漢子才這麼想,因為他們怕掙錢掙不過女人,說出去丟人!”

“真,真的?”柳小春聽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裡隱隱有些向往。

“當然是真的!不說府城,就是柳西縣也有不少女子出來做生意的,東街的豆腐西施,西街烙牛肉餅的趙姑娘,人家也沒成親,但日子過得火紅,自己高興不就成了。你若是害怕嫁人,那我就讓你小叔給你招個上門夫婿,到時候他要對你不好,你就休了他!”

柳小春徹底傻了。

她隻聽過男人休妻,哪裡知道這當媳婦兒的還能把相公蹬掉的?

但她小叔麼沒理由騙自己,所以真的可以!

“小叔麼,我要跟你學做生意!”她才不要像她娘一樣過得那麼苦,將來她學好了,便攢錢招個好夫婿,然後把娘接出來,再也不用看奶奶一家人的臉色了!

寧睿看著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滿意地點點頭: “乖,咱們先去吃飯,做生意急不來。”

“嗯!”

柳小春提著裙擺跑走,歡快的背影看的柳錦昱唇角微揚。

“想不到夫郎這麼會教育孩子。”他看著人眼睛,打趣道, “將來咱們的孩子,就交給夫郎來教導了。”

“相公!”寧睿臉色爆紅。

他哪裡會教孩子,小春十六,可比孩子懂事多了。

“孩子暫時沒有,夫郎可以先想想該如何教導。”說著推著人進了屋。

寧睿又羞又惱,小春就在屋裡呢,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相公就知道胡鬨!

***

邊境戰亂,眼看今年的科舉要考不成了,柳錦昌便有了時間出門閒逛。

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秀才老爺,今日一出門屁股後頭便跟了一溜的人。

“三小子,你可是咱們柳樹村最有出息的,你給俺們說說,這仗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家裡連粗米都要吃不上了!”

“三順叔,你咋還叫三小子呢,人家可是秀才老爺!”

“栓柱娘,你這話說的,大家都鄉裡鄉親的,叫秀才老爺多見外,再說人家柳老三都沒說啥,你嚷嚷個啥?”

栓柱娘喘了口粗氣,狠狠瞪了說話的婆子一眼,隨後扭頭看柳錦昌: “秀才老爺,您說那?”

“無妨,還是像以前那樣叫吧,聽著親切。”柳錦昌麵上掛著笑,舉手投足間不見半點架子。

大家見著,好感度蹭蹭往上飆。

“俺不知道彆的秀才老爺啥樣,就瞅著三小子跟神仙下凡似的,衣裳都飄起來了!覺著下一刻就要駕鶴西去嘞!”

“哈哈哈,栓柱娘你不會誇人就趕緊閉嘴,駕鶴西去那是形容死人的!”

一群人笑成一團,栓柱娘臉上掛不住,灰溜溜跑回了家。

柳錦昌依舊笑著,心裡“野蠻,粗俗,尖酸刻薄,不守婦道”,諸如此類的詞接二連三往外冒。

三順叔年紀大了,被人擠來擠去險些摔倒,幸好被柳錦昌及時扶助,否則這把老骨頭怕是能摔個好歹來。

“叔,昨兒夜裡剛下了雨,路麵濕滑的很,您當心點。”他扶著人,看了眼四周, “出門沒人跟著怎麼行,我這就送您回去。”

“三小子謝謝你嘞,不過俺不能回去,俺小孫孫還等著俺買糧回來呢。”

柳三順腿腳不好,剛才大概不小心碰到了,這會兒針紮似的疼,但他得忍著,小孫孫在家餓的直哭,他說什麼也要把糧買回去。

“三順叔,你咋分不清好歹呢,人家秀才老爺親自送你回家,你還不樂意了。再說買糧哪天不能買,讓你兒媳婦出來賣不就成了。”

“就是,一把年紀有福都不會享。”

柳三順聽大家罵他不知好歹,心裡直犯苦。

兒媳婦早就跟人跑了。

他有口難言,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叔,我先送您回去,待會再讓娘給你送幾斤米麵過來。”柳錦昌有些窘迫, “家裡為了供小子念書耗費太多銀子,糧食也不多,隻能勻出這些,您彆嫌棄。”

大家夥一聽,不得了。

秀才老爺自己不吃,要把糧食舍出來送人,這真真是菩薩下凡了啊!

這種時候,奸商柳錦昱免不得被拉出來比較一番。

一個是舍己為人的活菩薩,一個是趁機高價賣糧的大奸商,大家心裡對他城建更深了。

“我與四弟雖已斷了親,但還是要替他說一句,四弟是商人,何況柳寧糧鋪的糧價,確實是最低的。”柳錦昌輕歎道,言語裡儘顯維護。

這番姿態,又惹得大家好一頓誇讚。

柳錦昱還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洗白的身份,在此刻崩塌了個徹底。

***

六月底,周洛傳來消息,邊境戰況吃緊,情況不容樂觀。

信件耽擱月餘,柳錦昱收到後,不出半月柳西縣再次湧進大量災民。

事態之嚴峻,一時間百姓連門也不敢出。

第36章

大量難民南下,柳西縣容不下那麼多百姓,周遭的村落便遭了秧。

而離柳西縣最近的柳樹村,這兩日已經發生好幾起難民入室搶糧事件了。

村長讓村民加大巡邏力度,每天都派人守在路口,可事情依舊得不到解決。

難民找不到吃的,便把主意打到了即將豐收的莊稼上。

“你們這些喪儘天良的還不快住手!”柳三順拄著拐杖,眼看著漲勢良好,再過一月便可迎來豐收的莊稼被連根拔起,心裡抽疼。

“老爺子,您就行行好吧,我兒子再不吃東西就要餓死了,您放心,等熬過這陣子,就是讓我給您當牛做馬也成!”男人手上動作不停,說話間已經掰了好幾個玉米夾在腋下。

七月,還不到玉米成熟的時候,那玉米不過半個巴掌長,此時全被人無情扯了下來,隻剩下玉米稈踩在腳下。

柳三順看著滿地狼藉,一口沒上來撅了過去。

“三順叔!快來人,有人偷莊稼了!”

巡邏的村民瞧見,連忙喊來同伴,將兩個沒來得及逃跑的難民綁了起來。

祠堂裡,柳正跟幾個族老商量著該如何處著兩人。

“我們知道錯了,你們大人有大量,看在孩子快要餓死的份上,原諒我們這次吧!”幾人把頭磕的砰砰響。

“俺呸!這年頭吃不上飯的又不止你們一家,俺們家孩子也餓的嗷嗷叫,可也沒打莊稼的主意!村長,不能輕饒了他們!”

“說得對!大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就盼著地裡那點東西過冬嘞,你們這些殺千刀的,竟然全給謔害了!”

村民不買賬,吐沫星子狠狠吐在兩人腦袋上。

柳錦昌作為秀才老爺自然也被請了過來,他打斷村民們的惡行,勸說道: “縣令大人每日都派人在衙門口施粥,城門口也有免費的粥棚,你們何苦做賊呢?”

“要是能搶到我們就不會冒險出來偷東西了。”兩人臉色灰敗。

他們原本是想去富庶的江浙一代,但路上碰上大雨,不得已留在了柳西縣,連夜趕路,身上帶的吃食早就吃個精光,想去粥棚領粥,又搶不過彆人,逼不得已才出來做了賊。

“哎,也是個可憐的。”有村民不落忍,感歎了句。

“有啥可憐的,村裡除了柳錦昱家,哪家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我昨兒還聞到睿哥兒家裡頓肉來著……”

這話一出,算是捅了馬蜂窩。

“這柳錦昱真不是個東西,自個兒躲著吃肉,分給大家的米麵就那麼一丁點,還不夠塞牙縫的!”

“說起這個就來氣,俺家都快揭不開鍋了,那天孩子路過他家被那菜油味兒饞的,愣是哭著回來的!”

“昱小子真不行,怎麼說也是大家夥看著長大的,咋就這麼狠心嘞。”

“哎,這都是從一個肚子裡鑽出來的,昌小子比他強了不知多少倍!”

話說到最後,成了“柳錦昱討伐大會”。

“胡說八道,相公才不是你們說的那樣!”人群外,寧睿紅著眼睛反駁。

接連下了幾日的雨,他好幾天沒出門,今兒好不容易跟著柳四嬸出來走走,不想剛走到祠堂便聽到這番對話,想到相公這幾天做的事,他瞬間惱了。

相公為了搞清楚怎麼種那番邦來的馬鈴薯,幾日來不曾睡過一個好覺,這些人倒好,免費吃著相公給的米糧,不領情就算了,背地裡還數落起相公的不是。

簡直狼心狗肺!

“喲,這不是睿哥兒麼,大家夥快瞧瞧,咱們連糧食都快吃不上了,人都瘦脫相了,再看看人家,這小臉兒瞅著比前陣子還圓潤了些呢。”

“小秋兒她娘,這可不興比,萬一人家給昱小子吹吹枕邊風,你豈不是連塞牙縫的米麵都領不上了。”話說的陰陽怪氣,表麵上替寧睿說好話,實則言不由衷,心裡也跟著埋怨柳錦昱兜裡有糧,卻舍不得分給大家吃。

寧睿不傻,當然聽出這話的意思,他抿著唇,攔住想要上前理論的柳四嬸,扭頭走了。

“回來了?”柳錦昱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剛把自己收拾乾淨,就瞧見他家小夫郎悶悶不樂進了院兒。

寧睿看他一眼,抱著人,悶不做聲地把腦袋埋進他家相公緊實的胸膛裡。

“誰膽子這麼大,敢欺負我家小寶貝,說出來相公幫你揍得他滿地找牙。”他摸著少年帶著涼意的背,故作誇張地安撫道。

“小秋娘,栓柱娘,六子阿麼,柳四娃她大嫂……”

寧睿一口氣數了十來個名字,最後實在想不起來還有誰,這才住了嘴。

他委屈的要命,結果他家相公聽完竟然笑了!

“……”他仰頭,滿臉控訴地瞪著人。

“睿哥兒,你怎麼這麼可愛?”柳錦昱捏著少年臉頰上的軟肉,笑著說。

“相公,我在跟你說正事呢。”寧睿鼓起兩頰,含糊不清道。

“我說的也是正事。”柳錦昱邊說,邊攬著人進了屋, “穿這麼少就出門,也不怕感染了風寒。”

“不冷阿嚏——”

“嘿嘿。”寧睿衝他討好地笑笑。

柳錦昱沒了脾氣,翻出來件厚實點的,親自給換上了。

“相公,彆弄,好癢。”寧睿腰間被不輕不重撓了兩下,起先他還想忍著,後來實在忍不住了,這才大笑著往後躲。

“彆鬨,衣衫還沒穿好呢。”柳錦昱把人拽回來,繼續上下其手。

“啊,癢哈哈哈——”

被這麼一鬨,寧睿忘了替他家相公叫屈,軟著雙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晚上更是早早就睡下了。

夜裡,柳錦昱嗓子乾的厲害,起身喝了口水,剛要躺回去,便聽見後院傳來一陣狗狗的嗚咽聲,緊接著又是一陣狗叫,跟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眉頭緊蹙,披上衣裳,繞到後院瞧了眼,隻見大黃倒在地上,二黃三黃一狗一條腿,咬著一個漢子不鬆口,小黃則站在漢子跟前,虎視眈眈盯著他。

“啊啊啊!鬆開!再不鬆開老子毒死你們這群狗雜種!”

二黃三黃的叫聲,引起一片狗吠聲。

動靜這麼大,寧睿不可能沒聽到,他剛趕過來就看到了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大黃。

“怎麼穿的這麼少?”柳錦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幫他攏緊。

“相公,大黃被他毒死了!”寧睿眼眶通紅,盯著痛哭哀嚎的漢子恨不得上去踹上兩腳。

“快,快讓你家狗鬆開!俺隻是路過不小心摔了進來!”那漢子冷靜下來後,連忙朝兩人呼救。

嗬,路過?

柳錦昱嗤笑一聲,並沒打算讓二黃三黃把人放了。

村民們被狗叫聲驚醒,以為又有難民闖進來了,誰知趕來一看,那賊竟是柳老八,柳小秋她爹!

“哎喲,老八你咋被咬成這樣啦,腿沒事兒吧,還能動不?”小秋兒她娘撲上去,惡人先告狀, “柳錦昱,你家狗給俺相公咬成這樣,要是好不了俺饒不了你!”

“你不講理!明明是柳老八想偷我家東西,二黃三黃才咬他的!”寧睿反駁道。

“這不是沒偷成嗎!反而是俺家老八,兩條腿被咬的血淋淋,沒找你們要看病的銀錢就不錯了!”小秋娘胡攪蠻纏道。

柳錦昱冷笑一聲: “怎麼,這還是我的錯了?我不該在家養狗,活該被你們偷?”

村長柳正知道這件事柳老八一家不占理,嗬斥住想要撒潑的小秋娘,讓幾個漢子把人抬走了。

“這件事我會給你個交代的。”他沉著臉向柳錦昱說。

村裡人都知道柳老八跟村長沾親帶故,柳錦昱見他這是要保下柳老八,他一句話沒說,隻輕飄飄看了柳正一眼,便讓開身子把人放走了。

家裡幾隻狗狗是寧睿從小照顧到大的,他摸著大黃沒了溫度的身子,眼前模糊一片。

“睿哥兒,不哭了,相公會為大黃討個公道的。”柳錦昱摟著人,輕聲安慰。

***

幾天後,又到了發糧的日子,這天姚慧娘一大早就來幫著給村民分發糧食了,她到的時候柳錦昱家門前,已經排了不小的隊伍,這長度估摸著天剛亮就排上了。

“慧娘來啦,趕緊問問昱小子啥時候開始領糧啊,這都等大半天了。”有婆子仗著年紀大,便開始倚老賣老。

“大娘,是您來早了,我記得昱小子那會說的每隔五日辰時才發糧呢。”姚慧娘笑眯眯。

“是,是嗎?”

“是啊大娘,這離辰時還有段時間呢,您身子不好,要不我找人把您送家去,等到時間了再來?”

“不,不用了。”

糧食是有數的,她今兒好不容易排在前頭,可不想空手而歸。

姚慧娘見沒人說閒話了,繞到後門進了院子。

“嬸子,您來啦。”寧睿正在清點糧食,看到人連忙打了個招呼。

姚慧娘點頭,幫著把糧食抬上牛車。

“寶貝,早飯好了。”柳錦昱撩開門簾,朝外喊道。

這稱呼,饒是寧睿已經聽過十遍百遍,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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