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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奶奶還年輕著呢,將來孫子考上秀才,還要孝敬奶奶呢。”寧澤遠攬著它奶奶肩膀,哄到。

“還是我大孫子會說話,奶奶沒白疼你。”寧秀菊拉著孫子的手, “那兩個老婆子沒為難你吧?你等下次,她們要是再敢說我寶貝孫子,我非把她們嘴撕爛不可!”

“沒為難我,奶奶您也累了吧,孫子扶你進去休息。”寧澤遠手背在身後,給寧睿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去正堂等自己。

“娘,你沒事吧?”寧睿沒聽,而是跑到他娘跟前,擔心地看著她。

“沒事,衣裳都臟了,娘再去洗洗。”不敢在兒子麵前掉眼淚,寧春娘趕緊抹了把眼睛,端起木盆就要往門外走。

“娘,就在家洗,我給你燒水。”寧睿拉著人,說什麼也不許她去河邊。

寧春娘有些為難,家裡柴不多,燒完了婆婆肯定舍不得小叔子上山撿柴,但自個相公腿腳不好,上山撿柴太不安全。

柳錦昱: “睿哥兒,你給娘燒水,待會我跟澤遠去山上撿點柴回來。”

“好,相公注意安全。”寧睿看著他娘,這下能用熱水吧?

“你啊。”寧春娘搖頭失笑。

她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個倔脾氣,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但也是真善良,彆人對他好一點,他能記一輩子。她這輩子就這樣了,隻希望睿哥兒不要像她一樣,渾渾噩噩一輩子。

想到還在床上躺著的寧大海,寧春娘暗暗歎了口氣,相公這一病,以後日子恐怕更難挨了。

半刻鐘後,柳錦昱跟著得空的寧澤遠,一起去後山撿柴。

“哥夫,我替奶奶跟你和大哥說聲對不起,奶奶年紀大了,說話雖然有些不好聽,但對大伯大娘還是很好的,今年過年還特意彈了兩床新的棉被給大伯家呢。哥夫,你彆看大伯娘性子軟,我之前還聽到她跟奶奶頂嘴來著,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柳錦昱看著跟前,一身蓄著新棉厚襖的寧澤遠,眼神逐漸疏離。

“哥夫,你怎麼不說話?難道還在生奶奶的氣?你彆怪奶奶,她人其實挺好的,以前哥還在的時候,家裡經常吃不上肉,逢年過節吃一次,奶奶總會把肉留給我跟哥,但哥不愛吃肉,每次都把肉留給我,所以我小時候特彆胖,還被一起玩的小夥伴嘲笑是……”

寧澤遠回頭,看到柳錦昱的表情後,心沒由來的慌了一瞬,到嘴邊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你哥不愛吃肉,可是他親口對你說的?”柳錦昱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

“你口口聲聲說寧秀菊待你大伯一家好,是個好人,卻從沒有睜開眼好好看過他們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寒冬臘月洗衣做飯,換不來你們寧家一句好話,隻稍微晚了一步,便被克扣飯菜,指著鼻子罵。你可知道睿哥兒餓的最厲害的時候,就連樹皮都吃過?可知道你不愛吃,隨便扔到地上的食物,是睿哥兒求都求不來的?”

柳錦昱閉了閉眼。

他一直以為寧澤遠是因為年紀小,才對這些視而不見,他對睿哥兒這麼關心,應該是個好孩子才是,但他沒想到,寧澤遠說的每一句話,竟然都在維護寧秀菊。

如果他有心,怎麼會看不到睿哥兒一家過得好還是不好?

他沒心,他心安理得享受著彆人的付出,不知感恩就罷了,如今還反過來說彆人的不是,這樣的人,跟柳錦昌有何區彆?

“我,我不知道……”一連串的責問,讓寧澤遠慌了神,他無助的看著柳錦昱,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

“你不是不知道,隻是不想知道。”柳錦昱毫不客氣地揭穿他, “因為你知道,一旦把事情說開,你就不能再心安理得享受彆人的好意,隻要一直假裝不知情,就可以當做事情不存在,繼續做寧家被眾人捧在手裡的大少爺。”

“不是這樣的!不是!”寧澤遠被說心中最陰暗的想法,一時無法接受,捂著耳朵大叫起來, “是奶奶說大哥不喜歡吃肉,隻喜歡喝糙米粥,奶奶說我是家裡唯一的小漢子,寧家將來都要靠我,大哥少吃幾頓沒關係,反正將來也是要嫁人的……”

“嗬。”柳錦昱冷笑, “這才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吧。”

“這些都是奶奶說的,不是我!”寧澤遠慌張搖頭。

奶奶疼他愛他,他隻是不想奶奶傷心,也不想跟大哥一家生份,這才裝作毫不知情,他想要家和萬事興,不想失去任何一方,他何錯之有?

柳錦昱不再多言,拎著一捆柴下了山。

***

寧睿幫寧春娘洗乾淨衣裳後,便進廚房幫著準備午飯,母子兩親親熱熱挨在一起,小聲說著話。

“這是怎麼弄的?”他突然掀起寧春娘的袖口,看到一條長至手肘的傷痕後,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團, “奶奶打你了?”

寧春娘連忙把袖子放下來,視線躲閃: “不是你奶奶,是娘自己不小心滑倒摔的。”

能摔到手臂內側?寧睿一個字都不信。

“娘,分家吧。”

寧春娘愣了: “你,你說什麼?”

“分家,我去跟爹說,以後我養你跟爹。”寧睿看著他娘,滿腹心疼。

“胡說什麼,以後可不準再說這話了,你爹聽到非得打你一頓不可。”寧春娘朝外看了眼,小聲道。

“不分家奶奶以後再打你怎麼辦?隻有分家你跟爹才能有好日子過。”寧睿拉著他娘的手,眼眶通紅。

寧春娘性子軟,幾乎從不跟人臉紅,說話聲音也總是小小的,寧秀菊一直以為這個兒媳婦隻有被欺負的份,但她不知道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寧春娘也並不像表麵上那麼軟乎。

隻是她有自己的顧慮,以前不敢反抗是怕婆婆把火氣撒在睿哥兒身上,現在不敢是不想讓睿哥兒為難,畢竟哪有嫁出去的哥兒補貼娘家的道理?說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

“娘不用你養,哥兒婿賺錢不容易,年前你們低價賣給大家糧食,應該賠了不少吧,你以後也要省著點花才是。”寧春娘不由擔憂道。

“相公那麼聰明,怎麼會做賠本買賣?”寧睿一臉詫異。

他娘這是聽誰說的,相公都要把生意做去北陽城了,分明是賺了怎麼會賠呢。

“娘,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相公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分家這個主意就是相公率先提出來的。而且這段時間我也在努力賺錢,縣裡那家錦睿茶樓就是我跟小寶一起投資開起來的。”

說著從懷裡掏出張一百兩的銀票,跟幾兩碎銀, “你瞧,我現在隨便出趟門,身上最少也要帶十幾兩銀子以備不時之需,家裡的銀子也都是我在保管,相公若是需要,還要提前跟我打申請呢。”

少年仰著小臉,滿臉自豪。

寧春寧卻被兒子的大手筆,驚得好半天說不出來話。

“當真?”

寧睿點頭: “相公說夫郎娶進門,就是用來疼的,不僅財產要上交,就連洗衣做飯都不讓我沾手,後來我嫌棄他做飯實在不怎麼樣,衣服也洗不乾淨,廢了好大勁才把活攬過來呢,不過相公也會經常幫我就是了。”

“這……”

寧春娘大為震撼,她知道哥兒婿待自己兒子好,但不知道竟然能好到這種地步,這哪裡是娶夫郎,這是娶了個活祖宗回家啊!

第46章

柳錦昱跟寧澤遠一前一後回來,寧睿見小弟臉色不好,便用眼神詢問自家相公,發生了什麼。

“聊了些科舉上的事,大概有些緊張吧。”柳錦昱隨口胡謅道。

寧睿沒懷疑,扭頭幫他娘把飯菜端上了桌。

飯桌上,寧秀菊直接當他二人不存在,對魂不守舍的寧澤遠噓寒問暖,碗裡的菜都快放不下了,也沒停下夾菜的手。

“奶奶我夠了,吃不了浪費。”寧澤遠聲音沙啞,視線不敢往他哥那邊看。

“澤遠啊,奶奶看你臉色不好,是病了嗎?”看著孫子略顯蒼白的臉,寧秀菊擔心道。

“沒事,我在想夫子留的課業。”

聞言,寧秀菊臉上有了笑意: “我家澤遠是個有出息的,今年一定能考上秀才,給奶奶爭光。”

大孫子就連吃飯都惦記著念書,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飯後,夫夫兩沒有多留,臨走前寧睿讓他娘好好想想分家的事,怕奶奶刁難,又留了幾兩銀子,他不敢多給,給多了他娘怕丟了夜裡肯定睡不好覺,而且萬一被奶奶跟小叔他們發現,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柳錦昱把寧睿扶上馬車後,便被寧澤遠叫住了。

“哥夫,我有話跟你說。”

柳錦昱側身看他。

寧睿聽到動靜,也掀開簾子,一臉懵的看著兩人。

對上寧睿的視線,寧澤遠臉色有些不自然,片刻後才開口道: “好好對我哥,大伯跟大伯娘我會照顧好的。”

柳錦昱點頭。

“瞎擔心,相公對我好著呢。”寧睿仰頭看著小弟,笑著衝人擺擺手。

回去的路上,寧睿開始擔心起他娘,奶奶生了那麼大的氣,自己走後,娘不會又挨打吧?

“彆擔心,有寧澤遠在娘不會有事的。”看著小夫郎垮下來的小臉,柳錦昱安撫道。

寧睿點頭,希望他娘能儘快想清楚,隻要分了家,就再也不用擔心了。

***

初六,縣裡的生意重新開張,柳小春也回到寧記繼續做她的女掌櫃。

正月十四,周洛帶著秦安特有的吃食回到柳西縣,期間還帶來了二月份朝廷要征人修運河的噩耗。

“邊關戰事還沒停,怎麼又急著修運河?”柳錦昱問。

寒冬臘月,這時候修運河,不隻是勞民傷財那麼簡單,百姓剛能吃飽肚子,上頭就要征人去修運河,一旦事情處理不好,怕是會引發暴亂。

“還不是文丞相那個老東西提出來的餿主意,他請道士給文貴妃做了場法事,說文貴妃至今沒懷上龍子,就是因為功德還差一道,修運河是利民利國的好事,隻要運河修起來,文貴妃肯定能懷上龍子。”

“修個運河就能讓人懷上孩子?簡直無稽之談,我看文丞相就是想借此大撈一筆!”周洛憤怒道。

老皇帝及其寵愛文貴妃,為了文貴妃兩年前無故廢黜太子,更是不顧文武百官阻攔,降下旨意,隻要文貴妃懷上龍種,便立為太子。

若不是當今皇後是先皇早就定下的,除非有大過否則不可廢,依照老皇帝的昏庸程度,怕是早就把皇後打入冷宮,封文貴妃為後了。

“修運河一事已經板上釘釘,天下百姓又要受苦了。”周洛歎了口氣。

“此事關係重大,真心為江山社稷著想的大臣必定不會同意,隻要把監工的權利搶過來,文丞相就是想貪,也貪不了多少。”柳錦昱道。

周洛點頭。

但老皇帝色令智昏,文貴妃一句話恨不得把江山都送到她手裡,麵對這麼強大的敵人,誰這麼厲害能把監工之權搶到手?

半月後,周洛收到都城傳來的消息,監工一事落到了戶部尚書頭上。

周洛:二哥,乾得漂亮!

***

運河從北陽城途徑八座城池,一路修到秦安,柳西縣正在其中。

“衙門貼榜了,今年勞役有錢拿,一家十兩銀子呢!”

“啥?有十兩銀子拿?皇上可真是仁君,往年可是一文錢都沒有呢。”

“要不是家裡就我一個漢子,給錢我也不去,這寒冬臘月的,能把人凍個半死。”

“說的也是,還好我家相公過了勞役年齡,命比銀錢重要,那十兩銀子不要也罷。”

“這年頭賺錢可不容易,兩個月就能賺十兩,說什麼也得試試!”

百姓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著。

寧家村,寧秀菊叫來兩個兒子,也正要說此事。

小兒子她舍不得,於是便看著沉默寡言的大兒子,讓大兒子代表家裡去服勞役。

大兒子一家一向好拿捏,寧秀菊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沒想到在家裡最沒有發言權的寧春娘卻出口反駁了她。

“娘,相公上次崴了腳還沒好全,這一去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好?”寧春娘捏著手,頭垂很的低。

“寧家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寧秀菊瞪她一眼,繼而看向大兒子, “老大,你那腳是金子做得不成,在炕上歇了一個來月,還沒好?”

她這個大兒子從小就孝順,賺了銀錢全部上交,絕不藏私,讓他乾啥也沒有二話,就是性子不討喜,比起不會說話的老大,她更喜歡能說會道,還給自己生了個大孫子的老二。

“前年勞役是你去的,今年娘還讓你去,娘知道你委屈,但你弟昨兒不小心染了風寒,現在躺在炕上爬都爬不起來,你個當大哥的,忍心看親弟弟去送死?這次勞役有銀錢拿,等你回來,娘許你們小兩口留一兩,你覺得成不?”

打一棍子給一顆棗,這是寧秀菊慣用的招數。

愚孝如寧大海,聽後果斷點了頭: “娘,我去,銀子我拿著也沒啥用,就不留了。”

寧秀菊滿意的看著大兒子,拉著手又是一頓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教導,直把寧大海說的內疚不已。

作為大哥,孝敬父母,照顧幼弟是應當的,他剛才竟然因為腿傷沒好,生了退縮的念頭,實在不該!

看著婆婆一副勝利姿態的嘴臉,寧春娘紅了眼眶。

婆婆這是睜著眼說瞎話,相公是在家養了一個月腳傷不假,但劈柴燒火,洗衣做飯,樣樣不落,三更半夜還在編竹筐,就為了能多賺幾個錢,填補家中空缺。

而小叔一家,好吃懶做,自打相公把家中活計都攬下來的後,更是連炕都懶得下,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什麼染了風寒,小叔壓根就沒生病,她今早還看到夫妻倆躲廚房偷吃了一整隻烤兔子!

寧春娘突然想起兒子提過的分家的主意,一旦起了念頭,便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回到屋內,她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把話說出了口。

“分家?想都彆想!爹娘還沒死呢,就敢提分家,是嫌咱家日子過得太好了嗎?”

這話觸了寧大海逆鱗,當下冷了臉,平日裡沉默少言的漢子,第一次板著臉教訓起發妻來。

“那你覺得不分家,咱就能有好日子過了?”寧春娘看著丈夫,第一次把心裡的委屈說出來, “我嫁進你們寧家十幾年,爹娘不論讓我做啥,我都毫無怨言,就連小叔跟弟媳也能隨便指使我乾著乾那,這些都沒什麼,隻要睿哥兒過的好就罷了,可你看看睿哥兒小時候都過的是什麼日子?

一個小哥兒,年年撿澤遠不穿的衣裳穿就算了,連頓飽飯都吃不上,我還記得睿哥兒五歲那年,撿了澤遠扔掉的菜餅子來吃,剛咬了一口就被娘一巴掌扇到嘴裡不停冒血水。睿哥兒才五歲,他做錯了什麼娘要這麼狠心對他?就因為他不是小漢子?

睿哥兒隻比澤遠大兩歲,可看起來卻比澤遠小了七八歲,我這個當娘的每回抱著瘦的隻剩骨頭的兒子,心裡就抽疼。你呢?你是睿哥兒親爹,你這個當爹的知不知道當年自己的親生骨肉,差點被娘扔進大山活活凍死?!”

想到小小一團,被凍得臉色青紫,隻晚一會兒便沒命的睿哥兒,寧春娘便再也忍不住,捂著臉低聲啜泣起來。

“怎麼可能,你彆瞎說,娘是不太喜歡睿哥兒,但也不至於就要把孩子扔了。”寧大海想都沒想,便出口反駁。

“你以為我不想跟你說?是婆婆不準我把事情告訴你,不然她就不給睿哥兒請大夫,我至今還記得娘當初的話, ‘不過一個小哥兒,沒了就沒了’。到底多狠的心,才能說出著這樣的話?”

是啊,婆婆根本沒把她跟睿哥兒當人看,她竟然懦弱了這麼多年,幾次三番將睿哥兒推到危險的邊緣。如今竟還在猶豫不決,甚至對婆婆抱有一絲期待。

寧春娘猶如當頭棒喝,心中某個念頭,更加堅定了。

寧大海看著表情不停變化,從充滿恨意到懊惱悔悟,最後回歸平靜的發妻,頓感詫異。

這還是他所認識的寧春娘嗎?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住在村尾的寧婆子,當年就是她告訴我睿哥兒被娘扔到了後山。”寧春娘目光直視著麵前的漢子,心裡從未有過的通暢。

麵對態度如此堅決的發妻,寧大海選擇沉默。

這麼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娘對自己跟小弟的區彆,可他是長子,做這些是理所應當的。父母在不分家,他身為長子,向長輩提出分家便是不孝,到時候村裡人會怎麼看自己?

寧春娘看著垂著腦袋,坐在門坎上不吭聲的漢子,心裡又氣又心疼。

自個相公就是個老好人,覺得自己是長子,便一廂情願把家裡重擔都擔在肩上,事事孝為先,賺的銀錢一文不留,全孝敬給了婆婆。小叔一家隔三差五能吃頓大肉,自家卻連一頓糙米飯都要省著吃。

明明出力最多的是大房,在家享受的卻是二房,甚至連勞役婆婆都找借口要大房代替。

這哪裡是孝順,分明就是愚孝!

寧春娘沒法子,丈夫愚孝多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果不其然,日子一到,寧大海便在衙役帶領下,跟隨大部隊,出發去柳西縣北挖河道,修運河。

***

為了避免水災對莊稼的影響,北方每到冬季,百姓都會服徭役,挖河床,疏通水道。寒冬臘月,河道結冰,河床凍得結結實實,挖河道本就不易,再加上還要修建運河,百姓的辛苦可想而知。

周詢軒作為負責此事的欽差大人,怕百姓凍壞身子,吩咐各地官員每日免費為百姓準備熱湯跟飯食。

出發點是好的,但卻總有陽奉陰違之人,免費的熱湯跟飯菜不僅要花銀錢買,就連朝廷發的抗寒皮靴也被昧下了。

一雙豬皮靴子就要五兩銀子,還不允許從家帶,這跟明搶有什麼區彆?

醉仙樓,周洛聽百姓說起此事,當場翻了臉。

“小小衙役就敢跟朝廷作對,昧著良心賺百姓銀錢,這是不把大周律法放在眼裡!”

“不行,我得去趟衙門!”周洛拍了下柳錦昱肩膀, “多謝,改天請你喝酒!”

說完擼起袖子,怒氣衝衝走了。

“相公,爹不會有事吧?他腳傷還沒好利索呢!”

寧睿不由得擔心起被寧秀菊趕去修運河的寧大海。

他昨天才知道這件事,奶奶讓爹替小叔服勞役,並且得來的銀錢隻留一兩給爹娘,簡直太過分了!

“彆擔心,我已經找人給爹送了皮靴跟每天的飯食。”柳錦昱溫聲安撫自家小夫郎。

後者一點沒被安撫到,他心裡七上八下,總覺得有大事發生。

柳錦昱見小夫郎依舊沒有放下心來,於是便帶著人,去河道邊親眼瞧瞧。

等見過了穿著兔皮製成靴子的寧大海,寧睿這才放下心來。

此次勞役不能用銀子免除,但可以出錢請人代自己服役,隻不過像寧大海這種,已經登記在冊的,便沒有辦法了,寧睿隻能托認識的衙役,幫忙照顧著一些。

“宋大哥,我爹腿腳不好,就麻煩你們多照顧照顧了。”

“這麼客氣乾啥,要不是柳東家我們一家怕是早就餓死了。”姓宋的衙役拍著胸膛保證道, “柳東家的嶽父就是我嶽父,保證把人看好咯!”

“瞎說啥,你還想跟柳東家搶夫郎不成!”他身邊一個衙役笑罵道。

“你看我這嘴,一著急就容易說錯話。”衙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多謝宋大哥了。”

***

“這下放心了?”回去的路上,柳錦昱笑著問。

寧睿點頭,一顆心總算放到了肚子裡。

誰料夜裡河道這邊便出了事……

第47章

寧大海腿腳不好,本來是不需要參加夜裡挖河道工作的,但今晚上宋立誌吃錯肚子,上個茅廁的功夫,寧大海就被彆的衙役叫去了。

他尋思乾了這麼久,也沒出啥事,便沒怎麼在意,去廚房摸了個玉米餅子,邊啃便慢悠悠晃了過去。

可誰知道,偏偏這時候出了岔子,河床被挖塌了!

“河床要塌了,大家快跑!”

人群中有人扯著嗓子喊,一時間大家都慌了神,推搡著朝岸上跑。

寧大海動作慢,落在後邊不知被誰踩了一腳,不等他做出反應,整個人便被岸上翻滾下來的大石壓了個正著。

“來人啊,有人被石頭壓住了,快來救人!”

剛走到河道邊的宋立誌聽見後,心裡咯噔一聲,回過神餅子也不吃了,連忙跑過去幫忙。

半刻鐘後,寧大海盯著自己血淋淋的左腿,臉色灰敗。

“大夫,您快給看看,不管用什麼藥,可一定要治好啊!”

宋立誌心慌的不行。莊稼漢子,腿比命重要,這要是治不好,後半輩子隻能癱在床上了!

老大夫沒回話。

寧大海的左腿被砸的看不出模樣,即便不是大夫也能看出來這條腿多半保不住了。

天寒地凍,來上工的都是十裡八鄉的莊稼漢子,知道什麼才是莊稼人最看中的,沒了腿跟個廢人有啥區彆?

氣氛壓抑,大家看著寧大海的腿,充滿了同情跟慶幸。

“這是藥方,隻要調理的好,還是有機會治好的。”老大夫處理完傷勢,看著沒了生氣的寧大海,心中不忍, “看開點,銀子沒了可以再賺,機會錯過這條腿可就真的廢了。”

天色太黑,宋立誌怕路上不安全,於是決定第二天早上送寧大海回家。

寧睿知道這件事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夫夫二人套上馬車便馬不停蹄趕去了寧家村。

而此時的寧家,麵對沒了利用價值的寧大海一家,寧秀菊幾人終於露出了惡毒的嘴臉。

“不就砸斷一條腿,看病拿藥竟要十幾兩銀子?咱村老寧頭前些日子摔的人差點沒了,這會不還好好的,人家可是一文錢都沒花!”寧秀菊攥著銀子,眼神不善地看著賴在炕上的大兒子“左腿斷了不是還有右腿麼,彆想一直賴在炕上,明兒腿好些了就趕緊去縣裡上工,懶了幾個月骨頭怕是都呆軟了!”

“娘,您怎麼能這麼說,老寧頭是裝的根本沒摔著,相公的腿是結結實實被砸壞了啊。”

寧春娘心中焦急不已,相公還等著抓藥救命呢,可婆婆攥著銀子,憑她怎麼說都不鬆口,就連官府給的十兩體恤金也被拿了去,這是打定了主意要相公變成殘廢啊!

“娘,大哥這腿怕是留不住了,這錢拿出來也是打水漂,不如割幾斤肉給大哥補補,村裡斷了兩條腿的都能活下來,大哥也一定行。”寧大河掀開被子瞥了眼,扭頭說。

“寧大河你還是不是人,相公是為了替你服勞役才被砸成這樣!”寧春娘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為了幾兩銀子,不顧親大哥死活,你好狠毒的心啊!”

聞言,寧大河臉色有些不好看,辯解道: “那天我病得起不來,清醒後就找娘,想讓娘出錢找人替我服勞役,誰想大哥已經去了。大哥腳還沒好,我要是知道說什麼也不會同意他去的。”

“挺大個人,石頭掉下來不知道跑?怎麼人家都沒受傷,偏偏就他被砸斷了腿?彆不是心裡對娘不滿,故意不跑趁機想把朝廷發的體恤金搶到手吧。”

薑素蘭補了一刀,對銀子敏感的寧秀菊果然變了臉色。

“先前說好的給你們小兩口留一兩銀子,多了沒有。”說著扔下一兩銀子,便不打算管了。

寧大河夫妻兩緊隨其後,薑素蘭臨走前還把宋立誌路上買的幾個豬蹄順了出去。

寧春娘捏著一兩銀子,看著不省人事的相公,沒了主意。

她手裡有三兩銀子,但光是看病換藥就要五兩,再加上抓藥跟後期治療,四兩銀子哪裡夠!

“嗚嗚嗚……”她捂著臉哭起來。

“娘!”

院子裡傳來兒子的聲音,寧春娘以為自己聽錯了,抬眼朝窗外看去,便看到寧睿步履匆匆向這邊跑來。

“娘,爹怎麼樣了?”寧睿著急道。

聽宋大哥派來的人說,爹傷很的嚴重,現在親眼見了才知道,豈止是嚴重,身上蓋著的被子都被血水染紅了!

看到兒子,寧春娘冷靜了些,擦擦眼淚說道: “睿哥兒,你身上帶錢沒,先借娘十兩,你奶不給銀子請大夫看病,娘實在沒辦法了。”

“奶奶實在太過分了!”寧睿氣紅了眼,連忙從懷裡掏出二十兩銀子來, “銀子的事您彆擔心,爹病的這麼重,不能隨意搬動,我這就去縣裡請大夫過來!”

柳錦昱按住他: “我騎馬去,你在這陪著。”

寧睿點頭。

柳錦昱走後,他眼眶紅紅的幫他爹換了床被子,又簡單清理了下身上的血汙。

半刻鐘後,寧大海被疼醒了,他看著身邊紅著眼睛的妻兒,也濕了眼眶。

“爹,分家吧,以後我照顧你跟娘。”寧睿哽咽道。

寧大海沒急著反駁,他娘跟小弟剛才說的話他全聽見了,自己為這個家操勞這麼多年,換來的卻是家人的無情拋棄,如今他徹底死了心,但愚孝多年,一時之間提不起勇氣跟養育了自己三十來年的親爹親娘撕破臉麵。

直到柳錦昱把大夫請來,大夫說若是再耽擱下去彆說腿,就是命也留不住了。

“哪兒就這麼貴了,我看你八成是個庸醫,這點腿傷都治不好,還咒我兒性命不保,再瞎說我就去縣裡找縣令老爺評評理,讓你們醫館都開不下去!”寧秀菊聽見一副藥就要幾百文,有些不樂意。

柳錦昱請回來的是縣裡有名的老大夫,輕易不出診,要不是看在柳錦昱過去幫過他孫子的情麵上,才不會大老遠跑來給人診治。

此時聽到有人當麵質疑他醫術,還威脅他要讓他醫館開不下去,老大夫氣到手抖,指著寧秀菊半晌說不出話來。

“什麼神醫,就是來訛錢的,大海你可不能信了這老東西的鬼話,你那腿傷娘給你找村裡馬婆子要個符灰敷敷,一準能好!”寧秀菊對著大兒子勸著。

寧睿聽後臉色大變。

馬婆子是村裡的神婆,村裡沒錢給孩子治病的便會抱著孩子去她那討個符水喝,孩子若是活下來她便說自己神力高,活不下來便說孩子被神仙娘娘瞧上,要留在身邊當個小神童。

這麼多年被她治死的小孩兒沒有十個,也有五六個,有的甚至隻是感染了風寒,就被她一句話斷了活路。

那就是個活閻王,如今奶奶竟然攛掇他爹找馬婆子醫治,是真的不把他爹的生死放在心上了!

“奶奶,爹看病的錢我出,不用你。”他皺眉道。

他心裡有氣,態度便有些不好,寧秀菊聽著心裡像紮了根刺一樣,於是瞪了大兒子跟兒媳婦一眼,出聲教訓起來。

“你們教出來的好哥兒,嫁了人連長輩都不放在眼裡了,活脫脫白眼狼一個。”

寧秀菊還在罵,白眼狼,賠錢貨,這些詞她以前罵過無數遍,寧大海也聽過無數遍,以前他沒覺得不對,長輩教訓晚輩是應該的,可現在他覺得格外刺耳,一句句就像砸在他心上一樣,讓他透不過氣來。

“夠了!”

寧大海的反抗讓寧秀菊愣住了,回過神來剛要破口大罵,就聽向來孝順的大兒子說道: “娘,分家吧。”

“大哥,你瘋了不成!爹娘在不分家,你這是不孝!”寧大河譴責到。

“我就是太孝順了,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寧大海看著活了三十來年,連自家田地在哪兒都不知道的二弟,覺得過去的自己就是個笑話,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寵著長大的親弟弟指著他鼻子罵他不孝子;孝順了幾十年的親娘背地裡苛待他妻兒,現在更是為了銀錢連他性命都不顧。

他做牛做馬大半輩子換來的家人,竟連陌生人都不如!

“分家吧。”他再次說道。

“你個不孝子我還沒死呢!”寧秀菊回過神來,盯著大兒子的眼裡直冒火星子。

大兒子鬨分家,她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因為她知道小兒子被自個寵壞了,是個靠不住的,一旦分了家,這裡裡外外的活計就都落在他們老兩口身上了,她一個常年享受慣了的,讓她下地乾活跟要她命沒兩樣。

寧大海不說話,但臉上表情格外堅定。

其實他也是個倔脾氣,一旦打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寧睿的性子就是隨了他。

自己肚皮裡出來的,寧秀菊哪裡不知道大兒子的性子,怕大兒子真跟自己離了心,便又轉換態度,打起親情牌來。

“娘不是這意思,你這腿傷娘肯定給你治,可你也知道小遠過些日子要交束修,八月份還要進城趕考,家裡銀錢不多,娘實在拿不出那麼多啊。”說著抹了兩滴眼淚。

往常她一哭,大兒子就沒了轍,自己讓他乾啥就乾啥,現在她都哭那麼慘了,肯定能讓大兒子斷了分家的念頭。

但她算盤打錯了,寧大海已經不吃這套了。

“家裡銀子跟田地都留給小弟,我跟春娘搬去老宅住。”寧大海垂著頭,不去看養育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娘, “您放心,就算分了家,我跟春娘照樣孝敬您。”

寧睿聽到他爹這番話,心裡咯噔一聲,不過下一秒便放下心來。

“兒子的腿傷成這樣,就算好了也乾不得重活,家裡隻靠春娘一人賺不了多少銀錢,以後每年隻能孝敬爹娘五百文,算是報答您跟爹的生育之恩了。”

第48章

什麼?一年才給五百文?

聽到這番話,寧秀菊登時炸了。

“你個不孝子,老娘供你吃喝,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大兒子在縣裡做工,一年能賺二三兩,即便腿腳不好的那幾個月耽誤了一陣子,但也把家裡跟田地打理的井井有條,可現在隻給五百文,往後家裡活計也沒人乾了,寧秀菊哪裡肯。

“娘,這麼多年,我為家裡做牛做馬,早就還清您跟爹的養育之恩了。”寧大海啞聲道。

睿哥兒嫁了個好夫婿,以後不用他操心了,但他還有春娘,自己這條腿怕是廢了,若是繼續在寧家待下去,春娘指不定會被自個娘磋磨成什麼樣。

“好啊,你是不是早就在打這個主意了!”寧秀菊指著大兒子一家,臉色鐵青, “這是怕我不答應,把睿哥兒也叫了回來,就為了逼我分家呢!”

寧大海腿傷嚴重,再加上剛喝了藥,剛才起就沒了精神,這會兒更是直接昏睡過去。

寧秀菊沒得到響應,以為大兒子是裝的,一口氣沒上來險些被氣厥過去。

“奶奶,你知道爹一副藥要花多少錢嗎?相公請來的大夫是縣裡有名的神醫,光是診費就收五兩銀子,一副藥兩百文,要想保住命至少喝三個月湯藥,算下來最少也要二十五兩。我是個出嫁的哥兒,這些錢總不能都讓我出,不然傳出去怕是會影響小弟參加科考。”

寧睿深知寧秀菊軟肋,一個錢一個寧澤遠。

果不其然,後者一聽有可能影響自己寶貝孫子考科舉,氣焰頓時矮了一截。

大兒子一家淨身出戶,家裡田地銀錢都是小兒子的,她手裡還有朝廷給的體恤金,加一起也有個小五十兩了,但讓她拿出一半給大兒子治病,那就是要她命,是絕對不可能的!

“分家可以,但每年要給五兩銀子贍養費才行!”

“五兩……娘,你這不是難為人嗎。”寧春娘哽咽道。

“咋,我大兒子剛才說了就算分了家,你跟老大也是要孝敬我們二老的。”寧秀菊翻了個白眼, “五兩我還要少了呢,要不是心疼老大腿廢了,起碼也要十兩銀子才成!”

寧睿算是看明白了,它奶奶這是借著分家變相要錢呢,他爹腿腳好的時候,一年也賺不來五兩銀子,更彆說現在。

他氣得身體發抖,爹重病在身,奶奶隻想著從兒子孫子身上撈錢,人命都不放在眼裡,他不明白同樣是兒子,為什麼自己一家就要遭受這種待遇,小叔他們卻成天吃香喝辣,坐享其成。

柳錦昱察覺到少年情緒有些不對勁,大手按在對方肩上,輕輕捏了捏。

“五兩不行,要麼一年二兩銀子養老錢,要麼一次性給你五十兩,選吧。”

本來想讓小家夥自己解決的,但寧秀菊不僅臉皮厚,還如同潑婦般不講理,他家溫和乖巧的小夫郎哪裡是她對手。

寧秀菊聽到他毫無起伏的聲音,想反駁又有些不敢。

她這個孫婿跟那個周公子好的很,周公子又跟縣令老爺有點關係,要是她把人惹急了,小孫子科考可就真沒指望了!

但一年二兩銀子未免太少了些,往年大兒子交上來的銀錢可不止這些。

不過就算大兒子有命活下來,後半輩子死命乾怕是也賺不到五十兩!

寧秀菊沒猶豫多久便做好了選擇。

家裡識字的不在,柳錦昱寫好分家字據,找村長跟幾個識字的做了見證後,寧秀菊這才把五十兩銀子拿到手。

“既然分了家,就趕快從家裡搬出去吧,小遠也大了,這間房收拾收拾當做婚房再好不過。”寧秀菊銀子到手,也懶得再裝,斜眼看著大兒子一家,趕起人來, “天氣這麼好,不如就今兒搬吧。”

聽到婆婆這話,寧春娘沒覺得難受,反而感到一陣輕鬆,她沒應聲,動作麻利地收拾起來。

爹娘終於分家了,寧睿心裡高興,他也不想再看到這家人的嘴臉,勾著唇角幫他娘收拾東西。

寧大海傷勢重,輕易挪動不得,柳錦昱喊來幾個門外看熱鬨的,小心翼翼把人抬上馬車後,又幫著娘倆拎了幾趟比較重的東西。

東西本就不多,不出半個時辰便收拾妥當了。

寧秀菊看著老大一家臨走前一副脫離苦海的歡喜表情,一張老臉扭曲的厲害。

老宅子已經十幾年沒人住了,又臟又破,根本沒法住人。

柳錦昱架著馬車在破敗不堪的院子前稍微停頓了會兒,便拐彎去了彆處。

……

“不成不成,這銀子我可不能收,俊山跟小寶多虧你們才有今天,這房子你們想住多久都成。”

寧俊山他娘連連擺手,要不是睿哥兒跟他相公照顧,做生意還想著拉著她兒子一起,她家哪有今天。

“你跟小寶關係好,要是他知道我收了你銀子,八成要惱的,他肚子裡懷著娃,可不能這麼刺激他。”

想到好友的確會跟自己生氣,寧睿頓時沒了話。

“那就麻煩嫂子了,等老宅修好,我們就回去了。”寧春娘笑著說。

離開寧家寧春娘整個人都有了精神頭,人也開朗許多,讓人瞧著就願意親近。

“客氣啥,我家小寶生了娃還要叫睿哥兒一聲乾阿麼呢。”寧俊山他娘朗聲道。

安頓好爹娘後,時間已經不早了,夫夫兩又找了村裡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幫著把房子重建起來,忙完已經將近申時,眼見天色暗下來,兩人沒多停留,便坐著馬車匆匆往柳樹村趕。

日子一晃便到了三月,寧大海腿傷養的不錯,已經能在人攙扶下走幾步路了。

又過幾日,老宅修繕完畢,夫妻兩也沒通知自家哥兒,便迫不及待搬了進去。

雖說兩家關係好,但總在彆人家住著也不是那麼回事。而且寧大嫂家人口多,他們夫妻兩住的是寧俊山跟寧小寶的房間,因為他兩在,小兩口都好些日子沒回家住了,寧小寶有孕在身,總住在外頭,寧春娘心裡過意不去。

“娘,你跟爹搬家也不讓人給我捎個信兒,我好幫著一起搬。”寧睿切著菜,語氣略微不滿。他一大早趕過來,就聽人說他娘已經搬去老宅了,爹的身子還沒好,也不知道娘一個人怎麼搬過來的。

寧春娘知道自家哥兒是在心疼自己,笑道: “有寧家嫂子跟大哥幫忙,娘就光在一旁看著了。對了,一會兒娘把紅燒肉做上,待會你去叫你寧大娘一家來咱家吃。”

“知道了。”寧睿一聽有紅燒肉吃,立馬笑了起來。

他娘做的紅燒肉最是好吃,在寧家那會兒他撈不著吃,現在總算可以吃個過癮了!

寧睿正開心著,就見他娘捂著嘴跑了出去,臉色也有些蒼白,他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詢問。

“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寧春娘吐半天,什麼都沒吐出來,見自家哥兒眼角通紅都快急哭了,還一個勁問她怎麼了,她摸著肚子一張老臉紅了個徹底。

“傻孩子,娘沒事。”

“騙人,你都吐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真沒事,娘就是,就是有孕了。”自己一大把年紀了,如今老蚌懷珠,還被兒子逼問出來,寧春娘彆提多尷尬了。

聞言,寧睿愣了好一會兒,盯著他娘肚子看了半晌,直把寧春娘看的汗毛都快豎起來,這才一臉興奮道: “娘,我就要有一個親弟弟了!”

寧澤遠也是他弟弟,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雖然疼愛小遠,但總覺著兩人之間隔著一層,好像並不是那麼親。

其實他一直想有一個親弟妹,小時候看到村裡感情好的哥倆,他就十分羨慕。

寧春娘見兒子並不排斥,反而比她還激動,便放下心來。

“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不過沒關係,不管是什麼性彆大哥都一樣疼你,等你出生後,大哥給你買好多吃的玩的,還教你讀書識字,送你去最好的書院,咱也考個舉人老爺回來當當。”

聽到這話,寧春娘有些哭笑不得,她這才懷孕三個來月,自家哥兒連將來弟妹送去哪家書院都想好了,實在太早了些。

“喜歡小寶寶?”她問兒子。

寧睿點點頭,雙眼亮晶晶。他幻想著弟妹出生後的軟萌樣子,完全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既然喜歡,那就自己生一個,你跟哥兒婿也成親快兩年了,這肚子咋還沒個動靜呢?”寧春娘有點擔憂,哥兒婿家大業大,身邊沒個一兒半女怎麼行。

說到這個寧睿也鬱悶,他也想要小寶寶啊,可相公嫌棄他年紀小,體質弱,到現在都不肯跟他圓房,他上哪去懷小寶寶。

“哥兒要孩子本就不易,趁著年輕不抓點緊,等年紀大了就更難懷上了。”寧春娘苦口婆心地勸,末了還神秘兮兮從箱子底翻出一本裹著包袱的書,紅著老臉塞進自家哥兒手裡。

“娘,這是啥?”寧睿滿臉好奇。

“收起來,回家再看!”寧春娘按住兒子想要拆開的手,臉色極其不自然。

寧睿乖巧點頭,心裡更好奇了。

第49章

回到家,寧睿把包裹放在床頭,便去了浴房。

柳錦昱回來瞧見,以為是小夫郎給自己的驚喜,打開一看,立馬愣住了。

真是好大的驚喜!

他翻看著書上的內容,麵上一臉鎮定,實則驚濤駭浪。

寧睿剛從浴房出來就被他家相公抱了個滿懷,他眨眨眼,不解的望著箍著自己腰不放的人。

“這書是你帶回來的?”柳錦昱啞聲問。

寧睿看到熟悉的包裹,點了下頭,但他有些沒搞懂,娘送自己一本書做什麼,哥兒又不能參加科考。

不等他思考完,整個人便被抱了起來。

“相公,書裡寫了什麼?我還沒來得及看呢。”寧睿被抱習慣了,雙手熟練的攀上自家相公的肩,眼神瞟了眼扔在床角的書籍。

想到書中的內容,柳錦昱眉心微跳。

小家夥被他好生養這麼久,是時候開吃了。

於是收緊懷抱,湊近洗的香噴噴的小夫郎,輕笑道: “光看沒什麼用處,得親身實踐才記得牢。”

後者一臉懵懂,直到被抱上床壓在身下親吻,這才明白過來。

……

三月底,周洛帶著好消息回到柳西縣,邊關戰事大捷,敵軍前些日子降了!

“戰事平息,老百姓終於有好日子過了,倒是周兄,為何還愁眉不展?”柳錦昱說。

周洛歎了口氣: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大哥家丟過一個孩子,這次我就是來尋我那走失的侄子的。”

柳錦昱點頭, “人在柳西縣?”

“嗯。”周洛從懷裡摸出一枚玉佩, “這是當年大哥找人雕刻的玉佩,由大嫂親自給錦兒戴上的,世上僅此一枚,絕無第二個。這玉佩是從我從一個古董商那買來,追查多日才得知它竟是從柳西縣流落出去的。”

柳錦昱看著他手中的玉佩,神色微頓。

這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見好友一直盯著玉佩看,周洛開玩笑道: “這玉佩該不會正巧是柳兄遺失的吧,說起來你跟大哥長得頗有幾分相似,我大哥走失的孩子難不成就是你?”

柳錦昱的確懷疑過自己不是柳家親生的,但天下怎麼會有如此巧合之事,況且這玉佩並不是他的……

想起來了,這玉佩他曾在柳老太太那裡看到過,原主六歲之前,柳老太太幾乎每隔幾日便將其拿出來仔細擦拭一番,後來柳家出事,這玉佩就便被當了。

“柳兄?”周洛伸手在柳錦昱眼前揮了兩下, “怎麼突然發起呆了?這玉佩你該不會真見過吧?”

柳錦昱回過神來,他心中有個猜想,急需驗證一番。

“除了這枚玉佩,還有什麼能證明孩子身份的辦法?”

“錦兒左手腕上有一枚指甲蓋大小的胎記,形狀類似水滴。”周洛說。

不是。

柳錦昱動了動掩在袖中的左手,他左手腕處乾乾淨淨,並沒有一枚水滴狀胎記。

壓下心頭莫名的悸動,他提醒周洛道: “我曾在柳家見過一枚一模一樣的玉佩。”

後者傻了眼: “你該不會真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大侄子吧!”

柳錦昱: “我並沒有你所說的水滴胎記。”

周洛有些失望,如果柳錦昱是他大侄子,他一百個願意。

不過,這樣一來豈不是亂了輩分,他可還抱著柳兄大腿叫過大哥呢!

周洛糾結了,直到他去柳家查探過後,更是遭了晴天霹靂一般,隻因柳老太太說她三兒子柳錦昌就是當年周嬤嬤托她照顧的小嬰兒!

“這麼多年,你們終於來尋了。”柳老太太淚眼婆娑, “老二家的快去把錦昌叫來,就說家裡來了貴客。”

唐二娘應了一聲,連忙跑去後院叫人。

柳錦昌到的時候,胳膊上纏著一圈白布,隱約有血跡透露出來,瞧著傷的不輕。

“咋還傷著了,叫了大夫沒?”柳老太太心疼道。

“娘,您彆擔心,隻是看起來嚇人了些,其實傷的並不重。”柳錦昌安撫完柳老太太,抬頭朝一旁站著的周洛露出歉意的微笑, “看來娘說的貴客就是周公子了,不知周公子今日來有何要事?”

因為柳錦昱的關係,周洛對柳家人沒什麼好感,他雖沒見過柳錦昌,但對方慫恿兄長及雙親做的那些事,他早就打聽了個七七八八,心裡對這種虛偽,小人行徑的作態膈應很的。

他不認為這樣的人會是大哥的兒子,但他親眼見過柳錦昌後,又有些動搖了。

柳錦昌的眉眼間,有幾分他爹年輕時的影子。

“錦昌,娘早先跟你說過,你不是娘親生的,你的生母另有其人,這位周公子就是你親生父母那邊的人,如今來尋你了。”柳老太太抹著眼淚說。

“娘,您說什麼呢,我就是您的親生兒子,這件事永遠也不會改變。”柳錦昌表情微變,眼神不善地看著周洛, “就算您說的是真的,他們把我拋下二十幾載不曾過問,與我跟陌生人有何區彆。”

“兒啊,娘也舍不得你,但娘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就把你留在村子裡,你聽話跟他們回去吧,娘不奢求什麼,隻希望每年能回來看看娘就好。”柳老太太繼續抹眼淚。

母子兩一唱一和,周洛還一句話未說,柳老太太這邊已經在跟兒子含淚告彆了。

“等等,除了這枚玉佩你可還有其他證明身份的對象?”周洛問。

“物件?有有有!那小娃娃左手腕上有一枚水滴狀胎記,這件事不知道你們知情不?”柳老太太說著看了眼兒子手上纏的白布, “可惜錦昌傷到了手,怕是不能給你看了。”

周洛不太信事情有如此巧合,但大嫂近來身子不好,他這趟說什麼也要帶一個人回去。

況且大哥那邊情況複雜,找個身份模棱兩可的人回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於是事情便這麼定下。

……

自從柳錦昌被周家人接去秦安後,柳老太太在村裡便挺起了身板,整日神采奕奕,就連走路都趾高氣昂的。

“怪不得柳老太太對柳老三這麼上心,原來人家大有來頭,聽說是皇商周家走失的公子呢!”

“可不是,老柳家算是發達了,這以後的日子吃喝不愁了!”

“聽說那周公子走前留了不少銀子跟珠寶,柳老太太頭上戴的發簪就是其中之一,值十幾兩銀子那!”

村民們議論紛紛,都誇柳老太太養了個好兒子,說不定日後要被接去都城吃香喝辣。

柳老太太聽得舒心,就連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

“咱們村唯一一個秀才老爺走了,我還想給孫子求個名兒,現下怕事不成了。”

“找昱小子啊,他童試得了第一,學問不比昌小子差。”

“是啊,昌小子當年考童生考了三次才過,昱小子一次就過了,人家還是自學,連書院都沒上。要我看,昱小子可比昌小子厲害多了。”

“我呸!跟錦昌比那小畜生也配?!”柳老太太回頭,朝幾個說閒話的婆子啐了口, “我家錦昌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一個種地的泥腿子,也配跟皇商家的公子少爺比?誰給他的臉!”

柳老太太如今身份不比從前,幾個婆子心裡雖然不得勁,但也不想得罪人,連忙賠笑臉跟著罵了幾句柳錦昱,這才得以脫身。

“呸!什麼東西,放著好好的親生兒子不養,耗儘心思養個外來的,也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最後兩頭不討好啥也撈不著!”

“就是,死老婆子神氣啥,那周公子家裡可是皇商,柳老三跟著去了都城,哪裡還會把她個鄉下泥腿子放在眼裡!”

幾個婆子走遠後,憤憤不平罵道。

……

科舉在即,柳錦昱把心思都放在了讀書上,對村裡的流言不甚關心。

倒是柳老太太隔三差五出現在門前,偶爾瞧見對方鼻孔朝天的姿態,把他膈應的夠嗆,當天夜裡便收拾東西,帶著睿哥兒去了縣裡。

柳小春今年十七,在她的管理下,寧記糕點鋪生意蒸蒸日上,今年四月更是開了兩家分店,如今縣裡幾乎無人不知寧記柳掌櫃的名號。

如此才色雙絕的女子,自然惹來不少男子求娶,這些日子,柳家門坎都快被踏破了。

“小春,你是怎麼想的?”這日,送走一位上門求親的漢子後,柳錦昱問柳小春。

“小叔,我不想成親,以前我一心想嫁個好夫婿,從來沒想過女子也可以活的如此瀟灑自在,我享受現在的生活,覺得每日對賬賣糕點可比相夫教子有意思多了。”柳小春說著,嘴角揚起一絲微笑來。

“再說,那些來求親的漢子根本沒幾個真心的,分明是看上了咱家的銀子!我那日路過醉仙樓親耳聽幾個漢子交談,說是要比比看,誰最後能把我娶進門,我豈會讓他們如意!”柳小春捏著拳頭,表情生動可愛,一點沒有當初的怯懦跟軟弱。

“好,我柳錦昱的侄女,要配自然配最好的。”柳錦昱道。

十七歲的小女孩,談情說愛實在太早,但這裡是古代,女子十六還未出閣,便會遭人非議,何況十七八。

不過隻要有錢有權,就是一輩子不嫁人,旁人也不敢多說半句。

錢,柳錦昱有。

至於權,為了子女將來能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他拚儘全力也要努力爭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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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完家收拾家裡,真是累死,收拾好幾天啥也沒收拾出來,哭了

第50章

七月中,寧小寶生了個小哥兒,長得十分可愛,寧睿見了喜歡得不得了,整天抱著不撒手。

進入八月,柳錦昱每日溫書時間增加了一個時辰。

周洛上次帶回來的書籍中,不僅有近三年的科考試題,還有幾個監考官喜好手冊,跟最新時政消息。

有這些東西在,便沒必要去書院跟一群虛偽的家夥浪費時間。

院試地點在北陽城,開考頭一天周洛終於趕了回來。

“你一直沒動靜,我還當你要留在都城參加院試。”柳錦昱道。

“彆提了,我就不該把人弄回家,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呢麼。”周洛一臉痛苦的說, “你是不知道,那柳錦昌剛到家沒幾天,使喚起府裡下人來,半點不客氣,每日出門身邊最少帶四個下人,且花錢如流水,我還不能說,因為人家有正經理由的,東西要送去柳樹村給他養父母一家,以報養育之恩。”

“我呸!”想到柳錦昌當時的虛偽嘴臉,周洛便氣不打一處來, “說得好聽,不就是想拿周家東西貼補老柳家,臨走前我可是給了不少銀錢,彆說一個嬰兒,就是養育十個嬰兒也綽綽有餘!”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讓我生氣的是他竟然打著二哥名號,到處結交世家子弟,說什麼自己初來乍到,要儘快熟悉都城節奏,日後科舉中選,好來朝中幫二哥。理由倒是說的好聽,可他一個鄉下來的,哪裡知道哪家該交,哪家不該交?

“來都城不足兩月,惹了一堆禍事,簡直蠢得可以,要不是看在他能牽製大哥那小老婆的份上,我早就把人打發了。”

周家大哥除了原配,還有個小老婆,這事兒柳錦昱知道,不過周大哥跟原配關係很好,那位小老婆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才進了周家大門,後來生下一子,叫周繁升,隻比那位丟了的周大公子,小兩個月。

“離家前,我見張氏跟她兒子似乎在謀劃什麼,周家大少爺找回來了,他們這是坐不住,要主動出擊了。”周洛說。

“你就這麼確定柳錦昌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柳錦昱問。

“自然,我們周家可沒有這種虛偽又自私的人。”周洛伸了個懶腰,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榮華富貴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再說接他回周家可是他自己點了頭的,日後若是出了什麼事,可跟我沒關係。”

柳錦昱默默為自己曾經的弟弟點了根蠟。

……

院試一共考三天,初九到十二,分彆考詩詞,策論跟算數。

考試期間,所有考生吃宿都在一個小隔間裡。

考場空氣不暢通,再加上天氣炎熱,味道可想而知。

柳錦昱抓鬮抓到靠門的位置,身上又帶著硝石,熱了可以自製冰塊降溫,且又舍得花錢,跟衙役買了不少水,每日睡前都把自己擦得乾乾淨淨,跟隔壁考生一比,簡直不要太舒服。

反觀周洛,可就沒那麼舒坦了,他的小隔間在最後邊,住在他前頭那位仁兄吃錯東西拉了半宿肚子,把他惡心的三天沒吃飯,勉強答完最後一場,便解脫般地暈了過去。

柳錦昱這幾日雖說過得還算可以,但到底不比在家,回到後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摟著小夫郎,睡到第二日午時才起。

“相公,你醒啦。”寧睿見他出來,連忙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看著小夫郎眼底的青色,柳錦昱有些心疼,自己科考這幾日,少年擔心的覺都睡不好,昨日他好不容易哄著人一起睡下,結果醒來身旁早就空了,看這滿桌子的菜肴,怕是早早就起來準備飯食了。

“坐這兒。”他拉著人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接著開始給人夾菜。

寧睿看著被堆的高高的碗,連忙伸手護住: “相公夠了,太多了要吃不下了。”

“多吃點,這幾日我不在,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說著又給人夾了個雞腿放在碗裡。

“我都有好好吃飯,隻是睡的不太好而已。”寧睿對著麵前的一大碗飯菜,微微歎了口氣。

真是甜蜜的負擔啊。

吃過飯,夫夫倆牽著手在街上愜意漫步。

這不是第一次來北陽城,也不是第一次在街上牽手,但寧睿臉皮薄,盯著眾人或羨慕或調侃的目光,不過片刻便羞得滿臉通紅,手指也不自在的蜷縮起來。

“這麼害羞,看來要多牽幾回才行。”柳錦昱握緊小夫郎想要抽回的手,笑著說。

“這位夫郎,你相公待你可真好,像你們這麼恩愛的夫夫可是不多見呢。”一旁賣香囊的大嬸,笑眯眯道。

“嗯,相公對我非常好。”寧睿紅著臉說。

柳錦昱聽得開心,見大嬸攤上的香囊做工精致,香氣也不刺鼻,於是便問: “嬸子,你這香囊怎麼賣?”

“帶花樣的三百文一個,不帶花樣的一百文一個,貴是貴了些,但我這可是去萬神寺開過光的,靈驗著呢!”

柳錦昱點頭。

價錢的確比彆家貴上許多,怪不得沒多少人買。

他挑出來幾個自家夫郎害怕的花樣,指著剩下的: “這些全要了。”

大嬸愣了下,隨後立馬笑開了花。她見柳錦昱把小龍屬相的都挑了出來,還以為對方隻買這幾個,不成想竟是除了這些,剩下的全要了!

大嬸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拉來一樁大生意,連忙逮著寧睿猛誇了幾句。

“小夫郎模樣長的可真好,就是跟都城官老爺家的小哥兒比,也毫不遜色嘞!瞧瞧這小臉蛋兒,可真俊那,要是我家有兒子,肯定也找個像小夫郎這般貌美的。”

這,這也太誇張了。

寧睿瞪大了眼睛。

頭一次被人這麼誇,剛開始他還挺害羞的,可是後來就覺得不對勁了,這都快把他誇成神仙了,太誇張了。

“那可不行,長成我夫郎這樣的,世上隻有一個。”柳錦昱看著小夫郎傻乎乎的模樣,心情甚好。

“喲,還護上了。”賣香囊的大嬸,眼神揶揄。

好不容易脫身,寧睿拎著個最喜歡的兔子香囊,湊上去嗅了嗅,眼睛立馬亮了。

“相公,這個味道好好聞。”

“喜歡就好。”

“可是這麼多,咱們也戴不過來啊。”寧睿有些苦惱。

“挑出來幾個咱們留著,剩下的給大山,讓他賞給鋪子裡的夥計。”

“嗯!正好相公考上秀才了,讓他們也沾沾喜氣。”寧睿又笑了起來。

“就這麼肯定,你家相公能考上秀才?”柳錦昱挑眉。

“當然,相公是最厲害的!”

少年微微睜大的雙眼,寫滿了信任跟崇拜。

柳錦昱心中一陣悸動,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對方柔軟的發頂。

“要是時間地點不對,我就……”

“什麼?”寧睿眨眨眼,模樣乖巧可人, “相公,你聲音太小了,我沒聽到。”

“沒什麼,走吧,去鋪子裡看看。”

“好,小寶跟小豆花應該在店裡,正好讓他們挑一下喜歡的香囊。”說到寧小寶家的小哥兒,寧睿臉上立馬綻放出笑容來。

小豆花是寧小寶給自家小哥兒起的小名,大名叫寧玉書,不過小家夥更喜歡小豆花這個名字,每次寧睿一叫小豆花,小家夥就咯咯笑,開心得不得了。

寧記茶樓,寧小寶正抱著快要滿月的小豆花喂牛奶,小家夥今天格外調皮,沒喝幾口就不喝了,一雙大眼睛還不停朝門外看,想要出去玩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因為是坐在窗邊,柳錦昱夫夫一進門就看到了。

小豆花看到熟悉的人,雙腿興奮地蹬了兩下,嘴裡咿咿呀呀說著彆人聽不懂的話。

“小豆花,看看乾阿麼給你帶什麼好玩的來了。 “寧睿拎著香囊在小家夥麵前晃了晃。

“啊啊!”小家夥彎起眼睛笑眯眯,舉著蓮藕一樣的手臂試圖把香囊抓在手裡。

“小豆花,你到底是誰生的啊,見了你乾阿麼比我這個親阿麼都親。”看著玩得開心的一大一小,寧小寶語氣酸溜溜。

“不理阿麼,乾阿麼買了這麼多香囊,看看喜歡哪個?”寧睿抱著小豆花,讓他自己挑。

不滿一個月大的小人兒,哪裡懂這些,小手無意識在幾個香囊上一劃拉,寧睿便立馬把那幾個香囊放到了他懷裡。

“我們小豆花也喜歡小兔子啊,乾阿麼也喜歡。”

“咯咯”得了玩具,小豆花笑得更開心了。

“晚上在這吃吧,讓人做你最愛吃的紅燒兔肉。”寧小寶說。

一聽有紅燒兔肉吃,寧睿立馬點頭答應: “好啊。”

晚飯端上桌不久,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寧俊山進門後,先跟柳錦昱打了個招呼,隨後從寧小寶懷裡把小豆花接了過來。

“小豆花,爹爹回來了,想不想爹爹?”

“啊噗”

後者瞪著眼睛盯著寧俊山看了幾秒,隨後張著小嘴吐了個口水泡泡。

吐完小家夥腦袋一轉,揮著小手用力夠坐在一旁的寧睿,奈何手短夠不到,都快把自己急哭了。

“小豆花,來,乾阿麼抱。”寧睿伸手,小家夥連猶豫都沒有,身子一扭就往寧睿懷裡歪。

“這兒子算是白生了,小小年紀就喜歡長得好看的,還好是個小哥兒,不然長大了怎麼得了。”寧小寶深深歎了口氣。

“既然這麼喜歡乾阿麼,那跟乾阿麼回家,以後乾阿麼養你好不好?”寧睿抱著小家夥,笑著問。

結果小家夥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怎麼,眨了兩下水潤的大眼睛後,哇的一聲,毫無征兆大哭起來。

“彆哭,不走不走,乾阿麼騙你的!”寧睿急忙哄到。

小豆花人小,哭起來動靜可不小,寧小寶接過來抱著哄了好一會才哄好。

“北陽城這邊的生意已經穩定了,彭城跟下南城那邊過幾日就能開業,到時候我親自唔盯著”寧俊山看了眼床上哭累了,已經睡著的小豆花,轉頭跟柳錦昱說。

柳錦昱: “我去就行,這段時間辛苦了,在家好好陪陪小寶跟小豆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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