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天剛大亮寧記門前便排了一條長龍。
跟寧記相比,旁邊幾間鋪子冷清多了。
“大家不要擠,一個個來。”開門後,夥計朝後邊喊道, “抱孩子的夫人娘子要格外注意一下,彆把孩子弄傷了!”
這話還是柳掌櫃教他們說的,彆說打從他們這麼說後,客人對待他們的態度好了不少,以前在彆處乾時,經常被人看不起呢,不像現在,彆人一聽自己是寧記的夥計,不是羨慕就是誇讚。
當然,這些都是因為他們有個好掌櫃,好東家。
夥計心裡喜滋滋地接受大家的誇獎,手上動作越發麻利起來。
“小哥,給我來兩個漢堡跟一份薯條,還有昨兒新出的糕點,也給我來一份!對了,今兒買還是八折吧?”有人問。
“是八折,新品出售前三天一律八折。”夥計道。
前堂生意火爆,柳小春坐在櫃台後,時不時朝這邊看上兩眼,見幾個夥計手腳麻利,也沒有人來鬨事,嘴邊掛起一絲笑意。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九二十七……”
她小聲嘟囔著小叔教她的乘法口訣,背了幾遍後,又拿出一張試卷,開始刷題。
後堂,寧小寶吃著薯條,嘴裡含糊不清道: “睿哥兒,你家相公出的題也太難了,我剛剛看到小春眉頭皺的都快夾死蒼蠅了。”
寧睿瞥好友一眼: “你的卷子做完了?”
後者挺起胸膛: “當然,我可是很聰明的。”
“我看是寧大哥幫你做的吧,彆以為我不知道。”寧睿一臉“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
寧小寶嘿嘿一笑,三兩口把薯條吃了個精光。
“算賬我是真不行,有相公在就夠了,我隻負責做茶點賣茶點。”
“寧大哥還要管物流那邊的生意,他這麼兩邊跑,你就一點不心疼?”
“心疼啊,我這不每晚都會犒勞他嗎”寧小寶朝他眨眼睛,明顯話裡有話。
寧睿愣了下,反應過來後臉頰騰的紅成一片。
“你跟柳大哥都成親一年多了,怎麼說起這事還這麼害羞呢?”寧小寶稀奇道。
“寧小寶,你再亂說話我就……”
寧睿話完沒說還,便被前堂傳來的吵鬨聲壓了下去。
兩人對視一眼,決定過去看看。
“你這人怎麼不講理呢,上來就認女兒,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莫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沒成功,又跑來冒充柳掌櫃親爹了?”
“就是,彆說長相,就是教養跟柳掌櫃比起來也是一個天一個地。”
“什麼爹,擺明了是來訛錢的,還沒怎麼著呢,一張口就要一百兩,這是親爹能辦出來的事兒?”
大家七嘴八舌聲討起來,完全沒給柳錦繁開口辯解的機會,一張發了福的臉生生憋成了豬肝色。
“誰他娘的騙人了,我是柳小春她親爹,如假包換!”他沉著臉,朝人群吼了一嗓子, “不信喊她出來當麵對峙!”
“對峙就對峙,還怕了你不成!”
“就是,柳掌櫃彆怕,有大家夥給你做主呢!”
於是大家左等右等,半天也不見另一個主人公露麵,一時間有些不確定了。
這男的莫不成真是柳掌櫃親爹?
“嗬,她當然不敢出來,因為老子就是她親爹!”柳錦繁揚眉吐氣道, “老子養了她十六年,有了出息轉眼就把爹娘拋棄了,這就是一直被你們讚不絕口的‘第一女掌櫃’,實際上是個娘不親爹不認的不孝女!”
“柳掌櫃,現在該怎麼辦?這人一直在門口堵著,已經嚴重影響鋪子裡的生意了,要不我找幾個夥計把人轟出去?”
夥計看著掌櫃的臉色,心裡已經猜出八分來,這漢子十有八九真是他們掌櫃親爹!他們掌櫃怕的都渾身發抖了!
柳小春不是怕,是氣的。
她好不容易擺脫那個家,有了新的人生,柳錦繁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自己?就因為自己是他女兒嗎?可是柳家早就把她賣了!
“睿哥兒,小春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好,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後堂,寧小寶放下簾子,心裡有些擔心。
寧睿搖頭: “相公說柳家一直是小春的心病,隻有過了她自己那關,她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他也很擔心小春,但相公說得對,小春是個有能力的女子,她的未來不隻是一個小小的柳西縣。
“跟她那個狼心狗肺的小叔一樣,有本事就不要爹娘了,養不熟的白眼狼!”
門外,柳錦繁的辱罵聲一句比一句難聽,甚至連幫助她脫離苦海的小叔都牽扯了進去,柳小春再也忍不下去了。
“住口!你憑什麼這麼說小叔!”她攥緊拳頭,眼眶發紅地看著麵前,她曾尊敬,仰慕過的人。
“喲,終於舍得出來了,你告訴他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爹。”柳錦繁看著衣著光鮮亮麗的女兒,眉頭挑的高高的。
看來寧記還挺看重他這個女兒的,他得想個辦法多撈點好處才行。
“柳掌櫃,你認識這人嗎?他真是你爹?”
“你彆怕,離這不到兩條街就是衙門,他不敢把你怎麼樣的。”
“我咋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呢,柳掌櫃剛才說了句‘小叔’……”
“這漢子叫柳錦繁,我們過去是同窗,以前好像是聽說有個女兒來著,年紀跟也柳掌櫃差不多。”
“……”
眾人不說話了,一雙雙眼睛盯著柳小春,等她表態。
“怎麼,嫁了人後連爹都不打算認了?”柳錦繁等的不耐煩了,背著人群瞪了女兒一眼,眼神充滿了威脅。
“謔——這柳掌櫃已經嫁人了?!”
“沒聽說啊,要是真嫁了人,夫家能許她出來拋頭露麵?”
“這人胡說八道呢,我昨兒還瞧見林家大公子請媒婆上門,跟柳掌櫃提親來著。”
“這林公子眼光不行啊,我女兒早跟人成親了,夫家還是蔣家村大戶,有錢著呢,小春能嫁進蔣家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柳錦繁得意道。
柳小春聽著她爹把蔣家誇成了金窩窩,幾個不明真相的百姓信以為真,紛紛倒戈罵她不孝,說她身為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出來拋頭露麵成何體統。
甚至有人開始質疑她的能力,說她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比男人還厲害,定是做了什麼不入流的事,有些人表麵看著光鮮,背後指不定跟多少人睡過……
字字句句,實在誅心,她聽的渾身發冷。
許是對眼前的男人徹底失望了,柳小春突然冷靜下來,她挺起胸膛,認真打量麵前的人。
愛慕虛榮,斤斤計較,自私自利……
這個人早就變了模樣,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小心翼翼抱著她,生怕她磕到碰到的爹爹了。
“蔣家?您是說那個新婚當夜,險些把夫人打死的蔣偉才?還是無惡不作,強搶民女的蔣偉才?或是那個不把人命放在眼裡,將人虐待致死,卻偽造成自殺的蔣偉才?”
“柳掌櫃沒否認,這人真是柳掌櫃她爹!”
“你還有空管親爹不親爹呢,換做我是柳掌櫃,這爹打死我也不認!”
“兄弟,展開說說?”
“蔣偉才啊,你們忘啦,前段時間進大牢那位,手上有六七條人命,就因為家裡有錢,買通了兩個衙役,死者家屬連衙門大門兒都沒見著,就被轟走了!”
“那位是個狠人,聽說連同父異母的親姐姐都不放過!”
“蔣家二小姐不是病死的麼?難道……”
“哪是病死,分明是受不了屈辱,上吊自儘了!”
眾人嘩然,轉頭又心疼起險些進入虎口的柳掌櫃來。
而柳錦繁,在聽到他們說蔣偉才將要被秋後處斬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蔣家沒了?這怎麼可能?!
“虎毒不食子,柳掌櫃她爹要是知道蔣偉才是個啥人,怎麼可能把女兒往火坑裡推?”有人道。
柳錦繁眼前一亮,他抓著柳小春胳膊,眼淚說來就來。
“小春啊,爹對不起你,爹不知道那蔣偉才是個殺人犯啊!他當初說喜歡你,叫媒婆來家裡提了好幾次親,爹見他是真心的,這才答應下來。小春,你不肯認我這個當爹是的應該的,是爹識人不清,差點害了你!”
一番話,說的聲淚俱下,若是以前,柳小春早就心軟原諒他了,但現在隻覺得諷刺。
“您不知道?您說這話夜裡不會做惡夢嗎?當初我娘極力勸阻這門親事,甚至以死相逼,可您跟奶奶貪慕虛榮,為了幾十兩銀子便將我賣給了蔣家。離家那日,我連娘的麵兒都沒見到,便被塞進了一頂暗紅色轎子裡……”
柳小春深吸一口氣,眼裡的憎恨幾乎化為實質。
“娘她,是被你們柳家活活逼死的!如今你還指望我認你,替你們柳家賺銀子花,你覺得可能嗎?!”
柳錦繁瞳孔猛地一縮。
她,她怎麼知道蔣淑紅死了?!
“小春,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娘是自己不小心掉進了水井裡,跟爹沒關係啊!”
柳錦繁心虛的表情,大家都看在眼裡,好歹是一條人命,此時再多的解釋,也顯得蒼白無比。
“這柳家太不是東西了,不僅賣女求榮,還把人家親娘逼死了,這樣的人也配當爹?”
“柳錦繁本來就不是啥好人,先前勾搭了兆霖賭坊趙管事的老婆不承認,把自個親弟弟推出來背鍋,險些把人害死呢!幸好柳東家福大命大,不僅沒死成,如今生意做的熱火朝天,可把柳家人羨慕死了。”
“啥?柳東家可是大好人,要不是柳寧糧鋪,我們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柳家人真不是個東西,簡直豬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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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沒還,柳家一個一個來, neng死他們!
第42章
柳小春滿臉恨意地看著麵前的人。
她娘的死或許是個意外,但柳家為了穩住她,故意隱瞞不說,還對外宣揚她娘得了瘋病,這才被拘在家中。
其實她娘早就去了,在她被塞進轎子裡的第三天,若不是大石哥無意間看到柳家抬著娘的屍體出來,她恐怕會一輩子被蒙在鼓裡!
逼她嫁進蔣家,間接害死娘親,現在還打著父親的旗號,逼自己贍養柳家一家老小,他怎麼可以這麼惡毒,怎麼能!
百姓的指責跟鄙夷的目光,讓柳錦繁白了臉色,他死死扯住柳小春胳膊迫切解釋著,由於太過激動,沒控製好力度,柳小春被他一推,腳下一個趔趄,一腦袋撞在了旁邊的柱子上。
柳小春被撞懵了,腦袋昏昏沉沉,她直起身覺得額頭一片冰涼,抬手便摸了一手殷紅的血——
“啊!殺人啦!”
“趕緊報官!當爹的謀殺親女兒,還有沒有王法了!”
聽到有人要報官,柳錦繁嚇得麵色全無。
“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去的,不管我的事!”
“你當大家夥眼瞎嗎,柳掌櫃分明是被你推倒的!”
“就是!沒見過這麼惡毒的爹,逼死人家親娘不夠,如今還要逼死女兒!還讀書人呢,簡直禽獸不如!”
“報官!不能放過這家夥,連親女兒都不放過,誰知道日後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
“好歹是柳掌櫃親爹,咱們聽聽柳掌櫃咋說吧。”人群中有人說。
“小春,你跟他們解釋一下,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不是爹推的你啊!”柳錦繁著急地看向柳小春,希望女兒能幫自己解釋清楚。
然而待他看清女兒隱藏在人群後的眼神後,整個人失了魂一般,後退半步,重重跌倒在地。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他的親女兒是真的恨他恨到,想要他去死的地步!
“報官吧,事情都擺在這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我娘家弟弟在縣衙當差,我這就喊他過來!”
百姓張羅著報官,柳錦繁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卻狠心將真相隱藏起來的大女兒。
“報什麼官!我看誰敢!”
吳月芳扶著柳老太太從人群裡走出來,攔在柳錦繁麵前。
“報官抓自己親爹,柳小春你還是不是人?!彆人沒看到,我跟娘在樓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剛才明明是你自己往那柱子上撞,你心腸怎麼這麼歹毒,竟要誣陷自個親爹?!”
“你覺得你爹向你隱瞞了你娘的死,記恨與他,覺得是你爹害死你娘的,可我要告訴你,你娘是自殺的,我可以發毒誓,如果我剛剛說的有一句假話,就讓我不得好死!”
吳月芳曾經是翠芳樓裡賣藝不賣身的頭牌,哄男人的手段多了去,對上柳小春自是遊刃有餘,不過三言兩語就將柳錦繁摘了個乾淨。
“你娘嫁進柳家十幾年,期間幾乎沒回過娘家,怎麼可能對蔣偉才解的那麼清楚,你爹一時看錯了人,也是情有可原。可你一個做女兒的,逃婚,誣陷親爹,甚至還要報官抓他……你爹到底做了多對不起你的事,你要這麼對他?”
“是,在你眼裡我是破壞你爹娘感情的罪人,可我跟你爹是真心相愛,你娘不許我進門,還處處為難我,這些我都忍了,但我是一個女人,還懷了他的孩子,就算一輩子沒名沒分跟著他我也願意……”
吳月芳抬手抹了把眼淚,為了敗壞柳小春的名聲,不惜把自己也拉下水。
“這……原來還有隱情,我就說虎毒還不食子呢,當爹的心再狠也不會殺親女兒啊。”
“這女的雖然辦事不地道,但也沒啥錯處,試問哪個男人不想三妻四妾,何況柳掌櫃她娘進門十幾載,連個兒子都沒能生出來,沒被休就不錯了。”
“嘿,你這人怎麼說話呢,女兒比兒子差在哪兒了?要我說,生個兒子整天勾三搭四,招惹有婦之夫,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那還不如生個女兒呢!”
“話說回來,這柳掌櫃豈不是賊喊捉賊?”
於是乎,大家紛紛把目光對向柳小春。
“嗬——”
柳小春怒極反笑,她推開身旁扶著自己的夥計,一步步走到吳月芳跟前,目光直直地看著她。
“吳月芳,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再發一遍毒誓嗎?說你沒有對我娘惡語相向,沒有指使她大雪天為你洗衣做飯,更沒有鳩占鵲巢,把我娘趕去睡柴房,從而導致她染上風寒,病得下不來床,也不準我去看她一眼……”
柳小春閉了閉眼睛,睜開時,眼底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眼神也冷得要命。
“說我娘的死跟你們柳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否則,便不得好死,你敢嗎?”
吳月芳被柳小春的眼神震懾住,她心中大驚,頭皮一陣陣發麻,怎麼也沒辦法把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柳小春,跟幾個月前麵對她的刁難,連頭都不敢抬的小女孩聯係在一起。
這哪裡還是柳小春,說她是回來複仇的修羅也不為過!
吳月芳被盯得方寸大亂,麵對柳小春的質問,半句假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蔣淑紅的死,跟柳家任何一個人都脫不了乾係!
“你不敢,因為你對不起我娘,你們柳家對不起我娘!”柳小春顫抖著聲音吼出來。
“柳小春!反了天了你!”
被孫女指著鼻子罵,柳老太太哪裡受過這種氣,拐杖在地上猛地一敲,厲聲道: “你說柳家對不起你娘,那今兒咱們就來掰扯掰扯!你娘作為嫁進門的大兒媳,洗衣做飯不應該?照顧兄妹不應該?非得讓全家人都伺候著你們娘兩,才算對得起你們?!”
“你記恨我們把你嫁去蔣家,你娘意外落井覺得是被我們害的,可你娘臨死前嘴裡還叫著你的名字,那時候你在哪兒?我倒是想問問,你既然知道蔣偉才不是好人,為什麼逃婚後不回家,反而在寧記當上了掌櫃?漢子都沒你一個女娃厲害,若說背後沒人給你出主意,誰信?!”
“娘,我聽說小春娘嫁進柳家前,在蔣家村有個相好的,小春長得也不差,該不會也在外邊……”一旁鎮定下來的吳月芳,故意把話說一半,引人遐想。
“我娘沒有!你胡說八道,汙人清白!”柳小春氣紅了眼, “我娘已經死了,你們還是不肯放過她,吳月芳,你夜裡睡覺就不怕做噩夢嗎?!”
有柳老太太給她撐腰,吳月芳膽子大不少,剛才險些被這小丫頭片子嚇唬了去,這會兒可算找到機會給她潑臟水了。
“我有啥好怕的,你娘是意外落井死的,又不是我推的。倒是你,離開了蔣家,被有錢公子看上後,連親娘都不要了。”
柳小春到底還是個孩子,柳老太太跟吳月芳一個比一個精,她哪裡玩的過這兩人,此時麵對兩人刻意刁難,跟百姓逐漸轉變的態度,臉上漸漸失了血色。
“喲,兩個年紀加起來快入土的在這欺負一個小姑娘呢?”周洛搖著扇子從人群裡走出來,視線在柳老太太二人身上略過,漫不經心道。
“你誰啊,”吳月芳見他穿著一般,隻手中一把折扇瞧著貴上一些,以為是對方買來充臉麵的,便有些不以為意, “這是我們柳家的事,跟你有啥關係?”
“誰說沒關係。”周洛笑眯眯, “我就是你口中的有錢公子啊。”
“東家,你終於回來了,這兩人在咱們鋪子前鬨事,還合夥欺負柳掌櫃!”夥計跑過來跟他告狀。
周洛頷首: “我在醉仙樓都瞧見了。”
說著扭頭看向柳老太太跟吳月芳二人。
“你們是覺得柳掌櫃娘親沒了,便死無對證,隨便你們怎麼空口白牙汙蔑,她都得受著,是麼?”
柳老太太瞥他一眼: “我們柳家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管來。”
“這您就見外了,這位嫂子方才還說我跟柳掌櫃關係不淺呢,再者柳掌櫃是我招進來的,我這個做東家的也要為員工的安全問題負責不是。”
這是真看上小春了?
吳月芳眼珠一轉,心想這漢子既然是寧記東家,身世指定差不到哪去,於是話頭一轉,語氣暗含威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位公子若是真看上了小春,就該三書六聘,明媒正娶,這一沒婚書二沒聘禮,算個什麼關係?我們柳家可是不會認的,日後休想上我們柳家門。”
“柳家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我上門?”
周洛“啪嗒”一聲闔上折扇,剛才還笑眯眯的臉上,此刻掛滿了不屑跟嘲弄。
不等那二人發作,便繼續說道: “真相如何,大家一看便知。”
活落,眾人見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上邊赫然寫著“賣身契”三個大字,仔細一瞅,竟然是柳掌櫃的賣身契!
“嗬!柳家原來一直在撒謊!”
“那柳錦繁不是說因著蔣偉才其心可見,柳家才同意將女兒嫁給他的麼?現在又作何解釋?”
柳老太太看了眼垂著頭,渾渾噩噩的大兒子,暗罵了句不中用,隨後一口咬定這賣身契是假的。
反正蔣偉才已經被下了大牢,隻要死不承認,誰都拿她沒轍。
這廂柳老太太暗自得意。
那邊,周洛已然把嘲諷二字寫在臉上了,就連百姓也一臉同情地看著她。
“既然你說是假的,那咱們就找蔣偉才當麵對質一下好了。”周洛笑著說。
“蔣偉才不是被關進大牢了嗎?”柳老太太皺眉,直覺事情要遭。
果然——
“這婆媳倆出門訛人都不做攻略的嗎?周公子可是縣令老爺麵前的紅人,想要見蔣偉才一麵,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聞言,柳老太太眼前一黑,整個人猛地向前栽去。
周洛連忙讓夥計把人扶住,讓人攙扶好後,親自領著去衙門見蔣偉才,並挑了幾個一看就能說會道的婆子跟書生,一同前往。
見狀,柳老太太再也支撐不住,當場昏死過去。
兩個時辰後,醉仙樓內——
“柳兄,你這招真是高,那老太太臉都氣成豬肝色了。”
周洛哈哈大笑,一想到那幾個婆子跟書生,是怎麼編排柳家人的,便覺得心中十分解氣。
“這下柳家再掀不起風浪了,柳老三後年科考,估計也會受到影響,真是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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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豁,柳老大要吃牢飯了
第43章
“我看不見得。”柳錦昱道。
柳錦昌是個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為了自己的錢程,恐怕會將一切名頭都推到柳錦繁身上,畢竟柳錦繁因為故意傷人,已經被判了三年牢獄,再多幾年又何妨?
果不其然,才過去短短三日,周洛就從衙門帶回消息,柳家大義滅親,柳老太太親自把大兒子過去做的醜事一件件抖了出來,而柳錦繁對此供認不諱。
經此一遭,沒個七八年他彆想從牢裡出來了。
“那老太太心是石頭做的不成?合著就柳老三是親生的,其他人都是撿來的?”周洛唏噓道。
“這才是柳家人,跟利益相比,親情根本不值一提。”柳錦昱說。
“小春怎麼樣了?頭上的傷不要緊吧。”
唏噓完,周洛又問起柳小春的傷勢來,得到柳錦昱“已無大礙”的回答後, “嘿”一聲。
“沒想到柳錦繁這麼爛的人,竟然能生出小春這樣的奇女子來。”周洛看著他,摸了摸下巴, “彆說,這小丫頭跟了你大半年,行事作風倒是跟你有幾分相似了。”
柳錦昱瞥他一眼,沒有反駁。
柳小春的確有意無意在模仿他的處事方式,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想法。
兩人又說了會兒生意上的事,半個時辰後,周洛喊來富貴離開了寧記。
***
十一月底,柳西縣迎來了第一場雪。
錦睿茶樓後院,柳錦昱跟寧俊山一人一個手爐,坐在窗前朝外看去。
院子裡,兩個模樣出眾的小哥兒,蹲在地上攢雪球玩。
“小寶快看,我捏了個小兔子!”
寧小寶偏頭: “呀,真可愛!”
寧睿眯著眼睛笑。
兩人玩了會兒,突然湊在一起邊嘀咕邊朝這邊看。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柳錦昱扭頭看著身邊的人。
後者同樣一臉凝重。
“我也覺得。”
儘管兩人早有準備,但為了哄夫郎開心,還是老老實實挨了一個大雪球。
“相公好笨,哈哈哈——”看著對方渾身是雪的狼狽樣,寧睿開懷大笑。
“好啊,連相公都敢捉弄了。”
柳錦昱故意虎著臉說道,隨後跟寧俊山對視一眼,也加入了戰鬥中。
“啊!寧小睿,你砸我乾嘛?”吃了好友一雪球的寧小寶憤憤不平。
說好了一起打兩個漢子的,他才砸了一下,剛摸到一隻袖子,這家夥就反水了!
後者攔在自家相公麵前,顛了顛手裡的雪球,眼底帶笑: “你砸我相公,我就砸你!”
“你!”寧小寶氣的直跺腳。
他舉起雪球想砸寧睿,但對方被柳錦昱護著,壓根砸不到,於是一把扯過寧俊山,四人開始雪球大作戰。
玩了大半晌,直到瞧見自家夫郎額上冒出汗來,兩人這才一人扯著一個,進了屋。
“好久沒玩這麼暢快了!”
寧小寶抱著手爐,放鬆過後,感覺身體渾格外舒坦,就是小腹的位置有些脹脹的,還有些痛,他以為剛才不下心碰到了,便沒在意。
“嗯!”寧睿跟著重重點頭。
兩人各裹著一床被子,等待自家相公把午飯做出來,這邊寧睿手邊放著一盤山核桃,倉鼠似的吧唧吧唧吃著。
那邊,寧小寶臉色都白了。
“小寶,你怎麼了?”見他一直捂著肚子,寧睿擔憂道, “肚子疼?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我唔——”
寧小寶下腹痛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睿頓時慌了神,連忙朝外喊了一聲: “寧大哥,小寶出事了!”
廚房裡,正要拜師跟柳錦昱學做菜的寧俊山,險些把手指切斷。
一陣兵荒馬亂,事情平息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相公,大夫說我有肚子裡有小寶寶了,我沒聽錯吧?”寧小寶摸著肚子,有些不敢置信。
“沒聽錯,咱們有寶寶了。”就連一向情緒內斂的寧俊山,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寧家長輩待寧小寶一向很好,但他跟寧俊山成親多年,肚子卻一點消息沒有,再加上寧俊山是長子,日子一長多少有了些怨言。
甚至前些日子,寧母還在背地裡勸兒子,實在不行抬門小妾回來,家裡老太太沒幾天活頭了,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到曾孫孫出生。
這些糟心事,寧小寶沒跟寧睿說,就怕好友心裡為自己難過。
不過現在好了,他懷了寶寶,家裡長輩再也不會為難相公了。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寧俊山扶著人,心裡一陣後怕。
在雪地裡玩鬨一上午,還好沒磕著碰著,不然他要後悔一輩子。
寧小寶搖頭,餘光瞥見捏著拳頭緊張地就連呼吸都放慢了的好友,噗嗤一聲笑了。
“寧小睿,你離我那麼遠乾嘛?”
“我怕碰到你肚子裡的寶寶。”寧睿小聲說。
後者朝他翻了個白眼: “你當我是瓷器做的啊,碰一下就碎?”
寧睿臉色微紅,眼睛黏在對方平坦的腹部移不開。
他跟相公也成親很久了,什麼時候能有個寶寶呢?
想著抬手下意識在自個肚子上摸了摸。
這動作被寧小寶瞧見,頓時笑的更大聲了。
“睿哥兒,要不你也讓大夫給你把把脈,說不定肚子裡也揣上寶寶了呢?”
“你彆瞎說,我才沒有。”
寧睿臉色爆紅,即便知道好友在開自己玩笑,還是忍不住偷偷瞧了自個相公一眼。
眼神濕漉漉,躍躍欲試的模樣,看的柳錦昱哭笑不得。
“我們暫時不打算要孩子,睿哥兒底子不好,再養兩年要孩子也不遲。”他摸摸小夫郎的頭,笑著說出自己的打算。
寧小寶點頭。
睿哥兒成親後被養胖不少,但這些都是表麵,實際上體質還是很弱,的確不適合懷寶寶。
“可惜了,我還想著咱們兩家定個娃娃親呢。”寧俊山難得開了次玩笑。
柳錦昱笑而不語。
娃娃親想都不要想,他這個父親很開明,倡導自由戀愛。
當然,若是倆孩子互相喜歡,他也絕不會反對便是。
***
臘月初三,周詢軒奉皇帝旨意大麵積種植土豆,迎來成熟期。
臘月初六,十幾個京都官員,載著救命的糧食,趕往大周各地。
肩負皇命,眾人不敢懈怠,日夜兼程,終於在二十日之內,將土豆跟種植技術送進大周百姓手中。
“皇恩浩蕩,能當大周的百姓,是我等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說得好!你們這些酸秀才總算說句大家能聽懂的話了!不過除了皇帝老爺,咱們還要感謝周大人,聽說這土豆就是周大人獻給皇上的!”
“周大人是誰?”有沒聽過周大人名頭的問。
“周大人你都不知道?戶部尚書周大人,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之高的成就,實乃我輩楷模!”說話的人字裡行間,帶著欽佩跟向往。
“相公,周大哥的二哥真厲害,名氣都傳到北陽城了。”人群中,寧睿小聲跟身旁的人咬耳朵。
再過幾日便過年了,他跟相公是來北陽城辦年貨的,順便遊玩一番。
聽說北陽城有座廟十分靈驗,他也想去求個簽,沒想到剛進北陽城,就聽見百姓在拍朝廷命官的馬屁,拍的還是熟人的哥哥。
柳錦昱點頭: “的確十分厲害。”
三元及第,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何況周詢軒當年考中狀元,年僅十八,是大周最年輕的狀元,如今更是最年輕的戶部尚書。
兩人又聽那群書生吹了會兒,便牽著手朝萬神寺溜達而去。
山路陡峭,車馬不能通行,想要上山隻有步行。
柳錦昱身強體壯,爬個山自然不在話下,但寧睿這小身板就不行了,爬了半刻鐘,便累的氣喘籲籲,扶著一棵禿樹,彎腰喘氣。
“累了?過來相公背你上去。”說著彎下腰來。
“不行,背上去許願會不靈的。”寧睿頭搖的如同撥浪鼓。
小夫郎嚴肅著臉不要他背,柳錦昱沒有辦法,隻好陪著。
今兒難得是個好天氣,路上積雪少,來求佛拜神的不在少數。
一旁,另一對夫夫見他們如此認真,剛攀到他家相公背上的年輕小哥兒,又踢著腿下來了。
走走停停,爬了將近兩個時辰,一座廟宇赫然出現在眼前。
“相公,咱們到了!”寧睿抬袖蹭掉額頭上的汗水,激動地腿都不抖了。
柳錦昱遞上帕子,看著小夫郎有些蒼白的臉,心疼的要命。
“你,你們也來求子的?”
休息間,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夫夫追上來,年輕的漢子問道。
“求子?”
寧睿愣了會,反應過來臉色騰地紅了。
“你們連萬神寺供奉的是哪尊神佛都不知道,就來了?”漢子詫異道。
要不是為了求子,他才不會生生爬上來,還一爬就是兩個時辰!
見這對夫夫表情一個比一個茫然,漢子好心科普: “萬神寺供的是送子奶奶,來這裡拜佛的都是新婚夫婦,或者成親多年無所出的。”
那為什麼叫萬神寺?直接叫送子廟不就好了。
寧睿眨眨眼,儘管沒說出來,但疑問都寫在了臉上。
“因為送子奶奶不止一位,而是三位,雲霄,碧霄,瓊霄,俗稱三霄仙姑。”漢子解釋道。
“我們也拜過送子娘娘跟泰山娘娘,但是肚子依舊沒什麼動靜,前些日子聽家裡長輩說,有人來萬神寺拜了三霄仙姑後,沒過兩月便被把出雙胎脈,於是我跟相公就來了。”
年輕小哥兒性子開朗,見寧睿這麼害羞,便多說了幾句。
“這位夫郎不用覺得難為情,既然來了不如進去拜拜,送子奶奶雖然主管送子,但也能保人平安。”
寧睿臉頰紅紅地道了謝。
“走吧,咱們也進去拜一拜,求三霄仙姑賜個漂亮寶寶給咱們。”年輕夫夫離開後,柳錦昱牽著小夫郎的手,笑著說。
“不是說不著急要寶寶嗎。”寧睿紅著臉,小聲道。
“那便求幾位仙姑,讓寶寶多等兩年再來。”
“……就知道瞎說,哪有人跟送子奶奶求這個的。”
“相公今兒便求給你看。”
“……”
見小夫郎如此好騙,柳錦昱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
柳寶寶:包辦婚姻要不得!!
後來,寧小寶家小哥兒出嫁當天,柳寶寶哭成狗。
初戀卒。
寧睿:寶寶,你是小哥兒啊!!
柳寶寶揉揉眼睛:是哦,差點忘了嘿嘿。
柳錦昱:……
第44章
上山容易,下山難。
從萬神寺下來,寧睿累的腿都抬不起來,一路被柳錦昱背回了客棧。
翌日,兩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門外送水的夥計來了兩三趟,這已經是第四趟了。
“麻煩小哥了。”柳錦昱道謝。
“您客氣了,廚房備著飯菜,我這就給您跟夫人端上來。”夥計彎著腰,態度恭敬。
飯後,兩人出門采辦年貨。
北陽城比柳西縣富饒繁華的多,在穿衣吃食上更是講究,因著臨近年關,街上行人格外多,商販們也熱情似火,為了多賺些銀錢過個好年,卯足了勁兒吆喝。
“相公,好逼真的糖人兒!”寧睿晃晃自家相公的袖子,一雙眼睛明亮有神, “比咱們縣的師傅手藝好多了。”
“想要哪個?”柳錦昱牽緊小夫郎的手,嘴角掛著寵溺的笑。
“小兔子!”
攤上有兩隻糖兔子,一大一小,柳錦昱把兩隻糖兔子都買了下來,塞進小夫郎手中。
“大是的相公,小的是我。”寧睿一手一個,笑的眼睛彎彎。
柳錦昱揉揉小夫郎腦袋: “聽說北陽城有條很有名的小吃街,咱們去瞧瞧。”
一聽有吃的,寧睿眼睛更亮了: “好!”
***
夫夫倆在北陽城一連呆了四日,買了不少稀罕物,直到過年前夕,才趕著馬車回了柳樹村。
“昱小子,你們不在這幾日,老柳家發生大事了!”姚慧娘邊幫著整理夫夫兩帶回來的東西,邊朝兩人說, “柳老太太小女兒回來了!”
柳錦昱愣了下: “柳珍珠回來了?”
“可不是,昨兒被送回來的,身上還綁著繩子,嘴巴也被堵住了,聽孫家下人說,柳珍珠因為孩子流產瘋了好些日子,孫老爺仁慈本來沒打算把人送回家,但前些日子孫夫人懷了孩子,柳珍珠聽見瘋的更厲害了,差點把孫夫人推進池塘淹死!”
聞言,柳錦昱動作一頓。
“瘋了?”
“是啊,昨天晚上柱子打老柳家門前路過,親耳聽見柳珍珠扯著嗓子嚎叫,嘴裡喊著‘還我孩子’啥的,又哭又笑,聽著怪滲人的。”姚慧娘說著歎了口氣,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丫頭也算遭了報應了。”
柳珍珠辦的那些醃臢事,村裡就沒有不知道的,這擱在頭十年可是要被浸豬籠的!
“哎喲,這都快晌午了,我得回家做飯了,晚了你喜財叔又要罵我見天不著家了。”姚慧娘撇嘴道。
“嬸子,這些是給您跟喜財叔帶的,您順道拿回去吧。”寧睿說著,便把一個蒙著紅布的籮筐,塞進姚慧娘懷裡。
姚慧娘沒拒絕,十分豪爽得接受了。
“行,年後來嬸子家,嬸子給你們炸肉丸吃。”
“好,嬸子炸的肉丸我最愛吃了,先預定兩碗。”寧睿笑著說。
“就你嘴甜。”
姚慧娘被哄得心花怒放,兩步道走的都快飄起來了。
太陽快落山時,柳小春才坐著牛車回到家。
自從柳錦繁入獄後,柳小春比之前沉默許多,如今更是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寧記上。
寧睿怕再這樣下去,人會憋壞了,於是便勸她多出去走走,交幾個朋友回來。
除夕夜,夫夫二人合力做了一桌子菜,柳小春也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糕點,還做了寧睿最愛吃的漢堡跟薯條。
吃飽喝足,三人圍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後,柳小春便回去睡了。
夫夫兩睡不著,抱在一起,在後院賞梅花。
“睿哥兒,這是給你的新年禮物。”片刻後,柳錦昱從背後掏出一個小錦盒,遞給身旁的人。
“這次的新年禮物是什麼呀?”寧睿抱著錦盒,一臉好奇。
他家相公奇怪的很,不僅生辰要送他禮物,逢年過節也要送,有時是精致的發簪,有時是一盒稀罕糕點,上次生辰還送了他一大捧玫瑰花,他當場就懵了。相公跟他解釋後才知道,玫瑰花除了觀賞,還有彆的含義。
相公雖然奇怪,但每次收到禮物,他都十分開心,時間長了甚至有些期待,下次相公會送自己什麼呢?
寧睿收回思緒,目光打量著手裡的小錦盒,他晃了晃,裡邊輕飄飄,既不是發簪也不是玩具。
“打開看看。”柳錦昱說。
小錦盒做工精美,頂部還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並蒂蓮,寧睿小心翼翼打開,看清裡邊裝著的東西後,愣住了。
“銀票?”他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家相公。
雖然收到銀票很開心,但相公為什麼要送銀票給自己呢?他有錢的呀。
“除了銀票還有彆的東西,你再看看。”
寧睿把銀票拿出來,隻見底下還壓著兩張地契,一張是柳樹村後邊那座大山,另外一張是北陽城繁華地段其中一間商鋪的地契。
“相公,你乾嘛花一百兩買座荒山啊?”寧睿皺著小臉,心疼的不行。
龍石山這些年野味跟山珍越來越少,去年難民多,附近村子更是合力把龍石山屠了個乾淨,沒個十來年根本緩不過來。
“買來給你建遊樂場。”見小夫郎一臉“敗家子”的眼神看著自己,柳錦昱不慌不忙解釋道, “龍石山現在看來是一座荒山,等幾年之後柳西縣經濟發展起來,就是香餑餑了。”
“一個荒山怎麼就成香餑餑了。”寧睿看著手裡的地契,嘟囔道。
“寸土寸金,小笨蛋。”柳錦昱抬手在少年腦袋上輕輕敲了下, “柳西縣經濟起來後,會有不少商人來咱們這裡做買賣,但人多地少,商販在城內買不到鋪子,退而求其次,就會選擇周邊以及相對富庶的村子,到那時還沒被人開拓過的龍石山,自然就成了寶。”
寧睿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看著自家相公。
柳錦昱歎了口氣, “山上有溫泉眼,買下不虧。”
寧睿眼睛一亮,你早這麼說我不就懂了嗎。
不過,他怎麼不知道龍石山有溫泉眼,村裡人天天爬龍石山,也沒一個人發現,相公該不會騙自己的吧。
想著,便拿探究的目光盯著身旁的人瞧。
柳錦昱哭笑不得: “是真的,前些日子大石在山上發現的。”
後者一聽,眼睛立馬彎了起來。
“我聽說溫泉莊子可賺錢了,到時候咱們把莊子建起來,村長會不會被氣死呀?一百兩銀子就賣了,不氣死也要被心疼死。”
想到村長當初沒少難為自己跟相公,寧睿哼哼兩聲,精致的小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柳錦昱在小夫郎腦袋上揉了一把,笑道: “小記仇精。”
自從他把生意越做越大,接納不少村裡人到鋪子裡工作後,柳正就沒怎麼在他麵前擺村長架子了。邊關戰亂糧食緊缺,他更是幫助全村度過了難關,柳正就是再不願,作為村長見了他,也要忍著不滿違心地恭維幾句。
柳樹村百年都沒出一個這麼有出息的,柳正雖看好柳家老三,但等著柳錦昌考上舉人,回來光耀明媚,還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況且柳老三近來風評實在不太好,他作為村正不能把全村人的希望都放在他一人身上。
“相公,那這份地契呢?你買了北陽城的鋪子,想要做什麼?”寧睿拉著他問。
他家相公腦袋聰明,一定又想到什麼賺錢的生營生了。
“自然是要擴大生意,你忘了相公可是說過要把生意做到都城去的。”柳錦昱道。
“可是咱們在北陽城已經有一家不小的鋪子啊。”寧睿不解。
“是有,但是沒有茶樓,睿錦,錦睿缺一不可,既是噱頭也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是咱們的情報wang……”
寧睿突然想到相公說過,這件事是個秘密誰也不能告訴,也儘量不要提起,怕隔牆有耳,於是連忙捂住嘴巴。
少年眼睛濕漉漉,掩著唇,乖巧無比地看著自己。
柳錦昱瞧的心頭一蕩,但還是板起了臉,打算給少年一個教訓,
“夫郎既然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才行。”
後者眼睛瞪的大大的,見相公好像真的生氣了,拉著人袖子軟著聲音說道: “相公我知道錯了,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
“當真?”
寧睿重重點頭: “打重一點也沒關係。”
柳錦昱怎麼舍得打他呢,深深看對方一眼,隨後湊近耳語了一句。
寧睿聽完,一把將人推開,臉頰紅的滴血。
什麼姿勢,懲罰的,相公怎麼可以說的這麼輕鬆,他光是想想就覺得羞死人了!
“夫郎這是反悔了?”柳錦昱挑眉, “方才是誰說怎麼懲罰都沒關係的?”
“我,我以為你要打我。”寧睿眼神飄忽,羞得脖子都紅了。
“這也是打,隻不過換成另一種方式罷了。”柳錦昱厚著臉皮說。
“……”說不過相公,嗚嗚嗚。
於是乎,犯了錯的小夫郎,被某隻腹黑狐狸,用各種姿勢欺負了個遍,害得他第二天爬都爬不起來,被來拜年的寧小寶笑話了大半天。
“你都笑一上午了。”寧睿趴在床上,哀怨地看著好友。
“哈哈哈笑死我了。”寧小寶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朝好友腹部瞄了一眼,擠眉弄眼道, “這麼激烈,說不定真有了。”
寧睿瞪他一眼,懷了寶寶後他這個好友就徹底放飛自我了,說這種話一點都不害臊的。
不過,他跟相公最近好像是有點沒節製。
他一隻手悄悄伸進被子裡,摸著平坦無比的腹部,表情若有所思。
寶寶是住在這裡嗎?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應該是沒懷上吧。
注意到好友舉動的寧小寶,頓時笑得更大聲了。
飯桌上,柳錦昱跟寧俊山說起北陽城的鋪子,並將自己年後的打算說了出來。
年後他要忙科考,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生意擴展上,隻能辛苦一下寧俊山這個合夥人了。
“柳西縣的生意已經穩定下來了,即便我不在王掌櫃一個人也能應付得來。”寧俊山看了眼想要啃第四個雞爪的寧小寶,後者立馬把筷子收了回去。
“再說北陽城離咱們縣不遠,騎馬的話來回還不到半天路程。”
周洛上次來,除了炫耀那匹禦賜的汗血寶馬,還讓人運回來好幾匹好馬養在縣裡,不止寧俊山,柳大石跟鋪子裡幾個小領隊也都學會了騎馬。
柳錦昱點頭,兩人舉杯碰了下,又聊了些其他的。
直到申時,趁著太陽還未下山,夫夫兩拎著從庫房搜刮來的好東西,意猶未儘回了家。
“太可怕了,小寶懷孕後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他以前明明不喜歡水紅色的。還有雞爪,他嫌那東西長得醜,還有指甲,吃在嘴裡總感覺在吃指甲,可剛才在飯桌上,他竟然一口氣啃了三個!”寧睿驚歎道。
“正常,懷孕後人體雌激素,孕激素會偏高,從而影響母體的行為跟性格。”柳錦昱解釋。
寧睿眨眨眼,表情懵懵懂懂: “刺激速?刺激什麼?是說小寶被寶寶刺激到了嗎?”
“……”
“也可以這麼說。”
“明白了,相公懂得真多。”後者抱著他胳膊,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柳錦昱揉揉少年柔軟的發頂,心安理得接受了小夫郎的投懷送抱。
第45章
大年初三,回娘家。
這天,夫夫兩起了個大早,拎上早就準備好的年禮,趕著馬車去了寧家村。
馬車一進寧家村,便引來不少人關注,幾個沒事乾的婆子抄著手閒聊。
“寧秀菊真是找了個好孫婿,這些日子沒少給家裡送東西,這不又拉了一車年禮來,用的還是馬車呢,我都多少年沒見過馬車了。”
“可不是,我記得睿哥兒當初不願意嫁,被寧秀菊關了起來,第二天是被綁上花轎的。”
“我也記得,現在睿哥兒日子越過越好,身上衣裳一瞅就不是便宜貨,人也珠圓玉潤的,他有今天可得好好感謝寧老太太才是。”
“聽說睿哥兒相公跟家裡斷親了,掙下的家產全都攥在小兩口手裡,寧老太太如果把孫子跟孫婿拿捏住,寧家也離發達不遠了。”
說話的婆子盤算著日後要跟寧秀菊拉近關係,自家也能跟著沾沾光,睿哥兒相公那營生做的那麼大,家裡漢子當不上管事,做個夥計喝口肉湯也是好的。
夫夫二人還不知道,隻是出門走個親戚就被人惦記上了。
片刻後,馬車停在寧家大門前,寧睿剛跳下馬車,便瞧見他娘端著一個大木盆,步履蹣跚地向這邊走。
“娘,大冷天的你怎麼去河邊洗衣服?”寧睿趕緊跑過去,把木盆搶到自己懷裡抱著。
“奶奶是不是又刁難你了?”他看著寧春娘凍得通紅的手指,心裡抽疼。
“沒有,是我自己要去的,你爹昨兒上山打柴不小心崴了腳,我擔心柴火不夠燒,這才去河裡洗的衣裳。”
寧春娘上下打量著兒子,見他比上次見到胖了一些,臉上笑意更深了。
“睿哥兒這孩子打小就鬨騰,但是實打實的心眼好,要是不小心惹你生氣了,教訓幾句就行……動手也行,隻是下手彆太重了,夫夫兩過日子,要和和睦睦才好。”寧春娘斟酌著說。
柳錦昱比人精還厲害幾分,哪裡聽不出來丈母娘話裡的意思。
“娘放心,睿哥兒是我夫郎,我疼他還來不及,怎麼會跟他動手?”
“娘,相公待我特彆好,家裡銀子隨便花,還托人買了隻貓寵給我,隻不過要年後才能送來。”寧睿笑眯眯道。
寧春娘聽得一愣: “你這孩子,怎麼又亂花錢?那貓寵多貴啊,也敢買?”
貓寵她知道,可以說大周百姓就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老皇帝的女兒羅寧公主,非常喜歡貓,都城百姓為了緊跟時尚,家裡有條件的也都養上一隻,一些身份高貴的夫人小姐還湊一起,舉辦了一個“貓寵選美大賽”,參賽者不拘性彆年齡跟身份,得魁後不僅能領到豐富的獎勵,還能為自己掙得一個好前程。
隻不過這活動辦了沒兩年便被羅寧公主製止了,因著不少落榜書生,生了走快捷方式,妄圖利用貓寵奪魁,從而一步登天的想法,失了讀書人的初心跟傲骨。
更有那分明不喜愛貓的,為了前程來參賽,貓兒沒得魁便將之殘忍殺害。
那段時間,秦安街巷深處,幾乎每日都能看到貓兒被虐待致死的瘦小軀體。
活動被製止後,羅寧公主也下令,大周百姓凡是有虐待動物者,賞二十大板外加牢獄半月,且舉報者一經核實,賞銀五兩。
賞錢雖然少,但有的是缺銀子的。
一時間,秦安街上隔三差五就有被抓起來,當街脫了褲子打板子的。
惡人被懲,真心喜愛貓的百姓直呼痛快,紛紛稱讚羅寧公主有勇有謀,心地善良。
百姓對羅寧公主的崇拜,導致事情平息半年後,貓寵的價格也沒有下降多少。
當然,也有數量本就不多的原因。
寧春娘想到弟妹薑素蘭前些日子提過一嘴,想要買隻貓來養,隻是說說便被婆婆指著鼻子罵了足足半個時辰,因為實在太貴了,一隻就要好幾兩銀子。
且貓寵金貴,吃食上大有講究,每年加一起光是口糧就要花費四五兩,這麼金貴的東西,尋常百姓哪裡養得起。
“娘,貓寵是我要買的,我平日裡忙著讀書跟生意上的事,怕睿哥兒一個人在家悶出病來。”柳錦昱替夫郎解圍。
“當真?”
寧睿連忙點頭。
寧春娘看了眼哥兒婿,眼眶有些發紅。
她家睿哥兒終於有人疼了。
“吱呦——”
大門被推開,薑素蘭看到門外站著的人後,打了一半的嗬欠硬生生憋了回去。
“喲,睿哥兒跟侄婿來啦,快進來,大冷天的凍壞了咋辦。”薑素蘭表情諂媚。
她這侄婿有錢的很,上次是她眼拙以為對方打腫臉充胖子,後來才知道人家做的營生多紅火,那日賺鬥金的睿錦物柳跟錦睿茶樓,可都是侄婿的!
想著扭頭瞄了眼鼓鼓囊囊的馬車。
不知道這次帶了什麼好東西來,趁著婆婆串門沒回來,她得找機會藏起來幾樣,省的都進了那兩老東西的嘴裡!
馬車比之前的牛車大了一圈,進不去寧家大門,薑素蘭心道機會這不就來了,於是便叫上寧大河一樣樣往家裡搬。
寧家門口圍了不少看熱鬨的,見狀眼睛都羨慕紅了。
那糕點比柳西縣的精致,框裡不僅有豬肉羊肉,還有半扇牛肉,布匹上印著的官印,表明了這些東西都是打北陽城來的!寧家孫婿可真有本事。
薑素蘭看著擺在眼前的幾十斤大肉,眼睛都看直了。
“你們坐著,我把東西拿廚房去。”說完抱著一筐肉,樂顛顛進了廚房。
這邊,寧大河聽了媳婦的話,正絞儘腦汁的想要跟侄婿攀關係,大字不識一個的莊稼漢子,硬是跟柳錦昱聊起科考一事。
柳錦昱耐著性子應付了會兒,便把話頭轉開了。
“爹,地裡莊稼還好吧?”他問寧大海。
寧大海跟寧春娘一樣,都是個不善言辭的,也沒什麼花花腸子,柳錦昱問什麼就回答什麼,不問就坐在一旁發呆,從不主動遞話頭。
柳錦昱沒嫌棄自己老實憨厚的嶽父,兩人一問一答,說了不少話,直到寧秀菊回來,差點把家掀了個底朝天——原因竟然是寧春娘洗完衣裳忘了曬。
“懶貨,一大早就不見人影,飯也不做,是想餓死我們兩個老的好當家嗎?”
人還沒進門,寧秀菊的大嗓門已經傳到了眾人的耳朵裡。
“老大媳婦我告訴你,彆以為睿哥兒嫁了個有錢漢子,就覺得自己腰板挺起來了,不過是個嫁出去的小哥兒,有能耐你生個兒子,縣裡那麼多有錢老爺,勾搭上一個回來,我寧秀菊二話不說,就是天天給你們娘倆洗衣做飯,我也願意!”
懂得看臉色的薑素蘭知道,婆婆火氣這麼大,八成是在外邊受了氣,拿家裡人撒氣呢,這種時候能躲就躲,實在躲不了低頭聽著就完了,千萬不要還嘴,不然婆婆會罵得更厲害。
可寧春娘性子實誠,聽婆婆這麼說,便小聲替自己辯解了句。
“娘,我做完了早飯才出去洗衣裳的。”
得,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寧秀菊臉色頓時就不對了。
“還敢頂嘴?!嫁進寧家這麼多年連個蛋都生不出來,好吃好喝養供著你,我就是養條狗還知道朝我搖尾巴呢!”
想到村裡人說她一大家子,以後要靠一個嫁出去的哥兒過活,寧秀菊氣紅了眼。
“彆以為睿哥兒嫁給姓柳的以後就享福了,你那個哥兒跟你一樣,是個生不出來的,姓柳的那麼大家業,沒個一兒半女,睿哥兒遲早要被休回家!”
寧秀菊罵的爽快,沒注意到門外的馬車跟堆在院子裡的東西,等她瞧見後整個人都愣住了,臉上充滿惡意的表情來不及收,扭曲至極。
“我的事就不勞煩您操心了。”
柳錦昱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語氣聽不出起伏。
寧秀菊本來還有些心虛,扭頭看到孫婿冰冷的表情後,心裡火氣一陣翻滾,壓都壓不下去。
“對待長輩就是這個態度?”寧秀菊瞥他一眼, “沒教養的東西。”
“有的長輩的確值得尊敬,有的則反之。”柳錦昱看著她,語氣輕飄飄。
“好啊,這是在罵我為老不尊呢!”寧秀菊一腳踢翻腳邊的木盆,她罵不過柳錦昱這個讀書人,便指著寧春娘鼻子罵, “你是怎麼當娘的,哥兒婿都騎到婆婆頭上來了,還跟個木頭似的杵著,想把我氣死不成?!”
“奶奶,您這是乾嘛,哥跟哥夫是來拜年的。”寧澤遠剛跑進門,就見院子裡站了一圈人,它奶奶站在正中間,罵完這個罵那個,引來不少看熱鬨的。
他就落後一步,怎麼就吵起來了呢!
寧澤遠關上大門,表情懊惱。
“嗬,拜年就算了,我可擔不起,要是每年都來這麼一次,你奶奶我怕是沒幾年活頭了。”最疼愛的孫子來了,寧秀菊底氣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