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開口喚道:“殿下……”
但是鄭吉完全沒有理會他,她一動不動,目光定定看向樓下,眼神都發直了。
分甘樓的對麵,兩棵高大的梅花樹下,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十分平常,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吸引住鄭吉眼光的,是正從馬車上下來的一個年輕男子。
他穿著一身青衣,隻在腰間懸掛著一枚獸紋銅牌,顯得腰肢纖細,似不足盈盈一握。
讓人不禁產生無限遐想:這樣的人到底長著一張什麼樣的麵容?
但是,鄭吉看不到。
他正低著頭下馬車,隻能看到烏黑發頂,其餘都看不真切。
她知道,他發頂有兩個旋兒。
恰此時,忽然一陣風吹過,無邊梅花雨簌簌落下,似緋雪翻飛,垂落在他頭頂肩上。
他身形頓了一下,似乎對這些落梅很感興趣,從衣襟上拈起了一朵打量起來。
一個中年仆從跟在他旁邊,為他細心地拭去落花,還在說著什麼。
這一幕,看得鄭吉眼眶發熱,她眼神一眨也不眨,生怕錯過青衣男子的每一個輕微動作。
明明隔得那麼遠,她卻擔心驚擾了他似的,下意識屏著氣。
這個時候,青衣男子仿佛察覺到樓上有人看著
他,緩緩抬起頭來。
直直撞上了鄭吉的視線,也終於徹底展露了他的臉容。
令人詫異的是,這樣一個有著清絕身姿的人,竟然長著一張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臉!
唯一值得稱道的,是眼睛。
一雙瑞鳳眼,眼珠子極黑,恍如珠玉在側,朗然照人。
與他的目光對上,鄭吉的心頓時“砰砰”急促跳動起來,氣息也隨之紊亂。
但她仍舊舍不得移開眼,這是她日思夜念卻生死兩茫茫的人,此刻驟然出現在麵前,讓她難以置信,唯恐夢一場。
相思兩世梅花發,忽至窗前仍疑君。
此時,她旁邊卻傳來了一個聒噪的嗓音,似蒼蠅嗡嗡:“那馬車標誌……這兩個,是玄陵杜家的人。”
原來,是宋瓚見到鄭吉盯著樓下失神,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這個場景。
他有些疑惑,不明白這麼一個長相普通的年輕男子,有什麼值得她垂目細看的。
這樣的普通人,京兆一抓就是一大把。
倒是那個中年仆從,雄姿矯健,樣子頗英偉不凡,比年輕男子猶勝許多。
說實在話,這兩個人都入不了宋瓚的眼,真正入了他眼的,是那輛馬車。
準確地說,是馬車頂上那一個“杜”字。
左木右土,色以黑漆,這是京兆玄家的標誌。
他想了想,道:“聽說杜太傅的幼子從河東回來了,我還沒有見過他的人,莫非,杜太傅幼子?”
然而,他遲遲沒有聽到鄭吉的回應,再一看,她仍舊目不轉睛看著那兩個人。
見此,他忍不住問道:“殿下,你認識他?”
鄭吉搖了搖頭,眼神有些空,她得用儘全力,才能控製自己,不至於失態。
她沒有看宋瓚,淡淡道:“不認識。但是……”她語氣一轉,饒有興致道:“你說,他是杜太傅幼子?”
下一刻,她甩下了一句:“那就去試探試探吧!”
說罷,尚不等宋瓚有什麼反應,她便站了起來。
宋瓚愕然,不明白她想要做什麼。
在他猶豫間,鄭吉已經“噔噔噔”跑下了樓,伸手攔住了杜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