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勞埃德是法師塔的學徒。
在咆哮席卷的冰暴中, 他瑟縮在自己勉力支撐的透明光圈內。
他沒想到這一次進來居然是冰原!
試煉地的情形如何,安東尼·勞埃德並不能奢望他的導師會給他講, 隻是東拚西湊從其他塔的學徒口中得知個大概。
各塔學徒處境如何, 能不能被當人看, 得看他們跟隨的法師到底是個什麼脾性。
法師塔內的有些臭名昭著的法師是學徒們極為排斥的,安排在他們手底的學徒消耗特彆快,每三年法師塔招人,總有某些法師需要重新召集學徒。
勞埃德的導師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學徒消耗速度幾乎是塔內之最。
“當材料來說,還能耐耗點。”
這位美顏豐腴的冰係法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隨意地丟下了這句話。
勞埃德永遠記住這句話。
他的導師是以理論擅長, 同時也擅長創造新的咒語, 在塔內的地位算是特殊。
而理論總是要從實踐中走出條合適的路來。那些苦澀的魔藥,緘默的法術,惡毒的咒語伴隨著繚繞不去的腐朽煙霧讓勞埃德宛如在地獄裡遊曆。
學徒是法師的財產, 隻要法師不是惡意屠殺學徒,法師塔對此保持沉默。
勞埃德忍耐了三年,總算在他導師手底下磨出頭——前麵都死光了——這一次來試煉地的名額,他的導師給了他。
試煉地是數千年前法師塔發現的一處殘破遺跡。
通過以千年計算的研究, 塔斷定這是某位神祗曾降臨過的聖所, 其內詭秘奇妙, 不斷變幻的環境與險峻卻是個合適磨練學徒的地方。
這理應是一位性情較為和藹中正的神祗, 用來磨礪學徒正合適。至於意外死亡的——踏入法師塔的時候,學徒們早就簽好了某種魔法合約。
生死無常。
法師塔需要源源不斷培育出合適的學生。
雖然塔對導師“使用”學徒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隻要學徒通過試煉地出來, 那他們將獲得法師塔的證明,能夠脫離導師離開法師塔。
因而獲得這個機會對勞埃德至關重要。
他隻是沒想到,他的導師會真的取走了他準備的行囊。
安東尼·勞埃德是跟在導師身邊最久的一個。他是曆時最久的一個試驗品,而除了施法者,還有誰會比試驗品更清楚弊端?
勞埃德在短暫的情緒失控後,除了寫遺書就是用法杖鑿開了個冰洞。
“魚啊魚,你蹦出來一條也好。”
勞埃德念叨著。
隻是他清楚,就算真的從鑿出來的洞穴裡蹦出來魚,在沒有任何武器的情況下,他還是奈何不得。
勞埃德默默看了眼擱在身邊的普通法杖。
這棍子頂多用來敲昏魚吧。
好在他的遺書已經丟進洞穴裡,就當做是死前的咆哮……
“啪嗒——”
在勞埃德按著肚饑幾乎要皺巴巴成枯萎的花朵時,兩個胖袋子突然從半空中掉落。
勞埃德:?
他好像問到了飯香味??
勞埃德忍了忍,隨即還是忍不住背著光圈挪了兩步,試探著抽開了袋子的束縛帶。
圓滾滾白嫩嫩的四個飯團子蹭在一起。
勞埃德:!!
就在勞埃德深感死就死吃了再說拚命吞吃著飯團時,他聽到了個軟乎乎的聲音在說悄悄話。
“他好餓哦。”
極為平常的話因為說話人的軟黏而平生了一種委屈感。
勞埃德想抹眼淚:真慘。
等等!
誰在說話?!
勞埃德嘴裡的飯團還沒吞下,手已經握住了身邊的法杖揮舞了兩下,“泥是sei?”
含糊不清的話透過米粒的阻礙勉強透出字句來。
勞埃德想捂住嘴。
有點羞恥。
“在這裡鴨。”五蘇高高興興暴露了自己。
【神秘的小窗口:每天推開的時候,您都能欣賞到不一樣的風景。不同的風景使得您擁有不同的身份,請妥善對待好每一次的身份哦。】
【您現在是一位善行的苦行者!】
小窗口外是傾瀉而來的波光雪水,寒冷的氣息透過推開的窗口侵入。
五蘇透過那層水光,再一次窺見了太陽的色彩。
鈴鳴之樹的瑩白流光是支持領土發展的根基,那長久的漆黑幽暗中破開的光宛如幽暗之林的救贖。
但是哪怕是那樣的情況,太陽的光芒擁有著它獨特的意義。
五蘇喜歡暖洋洋的大太陽。
——雖然現在賊冷。
透過波光往外瞧,那似乎是在冰原的深處,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色彩,就好似扭曲的縫隙中隻有這麼些單調的色彩,單調到宛如毫無生機。
可這簡單得如同最樸素的畫卷般的景色卻吸引住了五蘇的視線。
五蘇托腮。
有種遺落了許久的熟稔感撲麵而來。
“你是誰?”
小窗口外出現了一張迷茫中透露著緊張的臉,他看起來很年輕瘦弱,眼裡似是擁有著某種深層的倦怠與對生的渴求,皺起的眉頭昭示著他亢奮中的畏懼。
“飯團子。”五蘇看到了他臉上沾著的米粒笑眯眯說。
勞埃德漲紅了臉色,抬手就擦拭了兩下,喃喃地說:“我是太餓……”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那鑿開的冰層裡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
熟悉感。
五蘇極慢極慢地咀嚼完這個詞語,決定要出小窗口!
軟乎乎的手啪嘰搭在了冰層上,五蘇拒絕了梅菲斯特的幫忙,自己哼哧爬了過去。
是的,這一次溝通的小窗口是直接重疊在勞埃德鑿開的冰層洞穴裡。
被拒絕的梅菲斯特眉頭微蹙,那如濃墨勾勒如畫的眉眼顫動了兩下,陰鬱得似是要把棲息在眉梢的陽光都抖落。
五蘇成功穿過小窗口。
越靠近,就越有種清涼的觸感拂過五蘇的思緒,就好像輕飄飄泡在水裡一樣。
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被拿走了。
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愈發清澈。
純粹到有些無法直視。
勞埃德那種緊張到後怕的感覺正砰砰湧動,真正看到五蘇的容貌時,卻猛然被一種更為深層次的異樣所抑住。他仿佛窺探到一汪不諳世事的湖水,那隨即而來的純真懵懂而憂鬱的氣質層層包裹住了勞埃德,那種深層的觸感直接穿透了勞埃德的理智。
這種驚豔到令人震懾的美麗,哪怕是其後破水而出的那位之耀眼都不能奪走勞埃德為之沉溺的心神。
安東尼·勞埃德說不出話來。
五蘇極為淡定,他甚至還彎腰把地麵剩下的袋子撈起來,然後塞到勞埃德的手中,“給你。”
他早就看到了和胖袋子一樣平躺在冰層上的信件。顯然倆胖袋子都成功和信一起穿越龍口雕像了。
巧合的是,五蘇這一回推開的小窗口,恰是麵對龍口雕像那封信的主人。
梅菲斯特插兜的手指彈動了兩下。
被五蘇收攏到小兜兜裡的龍口雕像:?
禿頭一涼!
勞埃德激動得臉都紅了起來,“你是,”他的視線掃過五蘇身後安靜的梅菲斯特,眼膜好似被劃破一般的刺痛讓他驚得猛地收回眼神,“……什麼人?你們是誰?”似是突然回到了現實,勞埃德高昂的語氣直接跌了兩個度,隻是眼神在掃過五蘇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點羞澀。
五蘇在自我介紹這件事上向來是抱有著極大的熱情。
“五蘇。”
他說自己。
“梅菲斯特。”
五蘇指了指身後高高安靜的人。
春心萌動的勞埃德很快就遭受了某種程度的打擊。
他不瞎,顯然五蘇身後的那位梅菲斯特同樣慧眼識人,甚至比他更早地跟隨在五蘇身邊。礙於那種攝人強大的力量,勞埃德期期艾艾地沒敢表達出自己那一見鐘情的愛意,而是和五蘇開始交談起來。
勞埃德:謝天謝地梅菲斯特是位好看的啞巴。
梅菲斯特微笑。
勞埃德本身對試煉之地的情況是兩眼一抹黑,但是在五蘇的詢問下,勞埃德拚命撈光了肚子裡的存貨,使勁了一身的力氣把知道的東西都說了出來。
試煉之地應該是某位神祗——或許是正神,或許是邪神的聖所,聖所在失去了神靈力量後,逐漸迷失在時空洪流中,然後被法師塔的法師誤入發現了。
顯然祂的脾性相當之溫和,隻要實力足夠強悍,在聖所內探索並不會危及生命。
——沒有不可窺探的禁忌。
法師塔探索了這處數千年的歲月,勞埃德不知道塔獲得了什麼,但是能在之後把聖所轉變成塔內學徒的試煉之地,都意味著不管這裡曾經有過什麼,都不複存在或者被探索乾淨了。
在勞埃德解釋完後,五蘇慢吞吞地說:“怎麼算是試煉成功呢?”
勞埃德苦笑著搖頭:“殺掉試煉之地內存在的一頭怪物,不限種類。然後帶著它的頭顱活著出去。”
法師塔不希望學徒成為豢養的爬寵,哪怕被丟到試煉地裡,都希望能廝殺出活命的機會。
勞埃德原本死心了。
在丟了食物後,他壓根不可能在冰原裡撐過半個月活下來。
他從踏入法師塔就沒有好日子,導師純粹拿他當做實驗品,要不是礙於法師塔的規定,勞埃德怕是熬不到踏足試煉之地的日子……怪不得當初原本那麼刻薄的導師居然是笑著送他來的,真的浪費了那張美豔好看的臉。
勞埃德複又看了眼五蘇,那種驚豔的美麗仍然存在,雖然沒有最初那的窒息,卻毫不褪色。
梅菲斯特淡漠地開口:“你的眼睛還好嗎?”
勞埃德愣了愣,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還,還挺好的。”他沒想到梅菲斯特會主動和他搭話,他繼續默默看著五蘇啃著飯團。
下飯。
勞埃德:咦!
他突然往後麵縮了縮,遲鈍反應過來剛剛梅菲斯特是在威脅吧!!!!
五蘇還說他是個安靜乖巧的人!
騙子!
勞埃德不敢再看著五蘇,慫得一逼繼續啃飯團。
梅菲斯特雖然基本不說話,但是那種異於常人的蠱惑與那漠然的態度都讓勞埃德不敢惹怒他。
他隻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學徒而已QAQ
五蘇從小兜兜裡掏出了更多的食物,給勞埃德堆成了小山,“這些足夠了嗎?”
勞埃德有點驚訝,他看出來五蘇的打算,連忙拒絕,“這些都太珍貴了……”他看著那些食物的模樣都忍不住詫異。
蓬鬆的長條麵包散發著麥香的味道,類似餡餅的三角形餅夾著飽滿的肉塊與蔬果,溢滿果香的橢圓形紫色果子一個挨著一個,香甜的味道誘惑得剛吃飽的勞埃德有種肚子仍然饑餓的錯覺。
這些都是在法師塔裡從未感受過的舒適。
法師塔都是一群偏執而冷漠的瘋子。
他們崇尚知識,匍匐在一切的智慧之下,願為所有未可知的學識獻祭自己。
哪怕是那個傳說中的天才卡蘭,聽說他在把自己搞成僵屍後,不知從哪裡得到了絕無僅有的兩卷治療卷軸治療自己,旋即他閉關了。
——為了研究那兩卷治療卷軸。
瘋子!
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剛剛死裡逃生。
在這樣一切高壓的前提下,對欲.望的放縱和享受壓到最低,哪怕是勞埃德的導師同樣如此。
不是他們不願意享受,而是他們不願意浪費時間在這些更……不值得的事情上。
而讓勞埃德畏懼的是,某種程度上,他同樣讚同如此。
五蘇把東西都塞給勞埃德,算是一個簡單的道彆。
【一位善行的苦行者!】
五蘇總覺得係統還有其他的意思。
梅菲斯特輕而易舉地破滅了勞埃德撐起來的光圈,裹挾著風與雪的味道,他看到了喧囂的冰暴後高掛的日頭。
他勾起嘴角,似是某種惡意的嘲諷。
五蘇被梅菲斯特裹成團子,然後慢吞吞跟在梅菲斯特的背後。
在五蘇表達了還要繼續去彆處看的想法後,梅菲斯特自然是順從了五蘇。
冰原確實如同勞埃德所說的宛如充滿某種暴躁的情緒,那躁動的冰暴依舊在冰原上肆虐,蒼天雪地的白茫茫中,五蘇卻有種異常舒適的感覺。
就好似泡在溫暖的泉水中,溢著熟悉而歡快的氣息。
那種歡騰的錯覺就好似在歡迎著某位消逝在亙古時空長河中的故人,繼而化作濃鬱得幾乎要化成水的哀傷憂鬱環繞著五蘇。
像極了委屈的孩子。
五蘇安靜地想。
他喜歡這裡。
身體內有什麼在不斷汲取著。
*
米娜火速下了遊戲,在衛生間洗了半小時後才爬出來打開電腦。
五蘇和梅菲斯特“你儂我儂”去了,米娜本來打算把日常任務肝完就退遊來趕稿。
可是今日的日常任務簡直了。
居然要米娜帶人去挖糞池?!
米娜:恨不得橫屍當場!
退了遊戲後她感覺自己要得《神寂大陸》ptsd了,可洗完澡後米娜又燃起了遊戲的興趣。
還,還挺現實的。
呸,抖M!
米娜在電腦前坐下,順手點開手機圍脖app看了兩眼熱搜,發現今天熱一奇奇怪怪的。
#莫代爾拉萊耶直播#
這倆是比較出名的V站up主,雖然出名但不至於會霸占熱一的程度,米娜好奇地戳了進去,掛在最前麵是一條簡單的圍脖。
這條圍脖是一個直播鏈接,戳進去後就直接是拉萊耶的直播間了。
可奇怪的是,這直播間有種詭異的沉鬱。
*
時間往回撥弄兩下,回到早上六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