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站在櫥窗前。
她剛剛把兩個來幫忙的小家夥送出門, 尤其是瑪利亞, 那是個溫柔害羞的精靈姑娘, 在伊莎貝拉把她們送到門口的時候,瑪利亞小聲問。
“貝拉,你是要留下來過夜嗎?”
瑪利亞是一個非常敏銳的孩子。
伊莎貝拉並沒有回答瑪利亞的話, 她隻是溫柔的摸了摸女孩子的頭發,便讓他們都離開了。再送走兩個幫廚之後,伊莎貝拉簡單收拾了烤房裡麵的東西。
烤房裡是有住所的地方, 隻是因為伊莎貝拉他們有各自的住處,所以並不經常會留在烤房裡。
瑪利亞的猜測並沒有錯。
最近頻繁發生的偷竊, 使得伊莎貝拉想留下來看看情況。
畢竟不是每一次偷竊都發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偶爾是晚上客人比較少的時間,那個時候伊莎貝拉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樣。
能夠瞞住伊莎貝拉的人並不多。
隻有親眼所見才是真相。
伊莎貝拉離開底樓的時候確定門窗都關緊了,隨後就往樓上走去。
躲在外麵的小領主就親眼看著烤房第一層的燈光被熄滅了,隨即是二樓的燈打開了。那溫暖柔和的光線照亮了烤房前小小的黑暗的土地,在那寂靜的平和的夜晚中, 那一陣一陣的窸窣聲越來越明顯。
但是身為高階火係法師的伊莎貝拉好似一點都沒有感應。
小領主捂住了布萊克的嘴巴。
小胖龍用短短的前爪趴在小領主的胳膊上, 一大尾巴甩啊甩,又垂落在地麵。它的小眼睛一直緊緊盯著聲音響起來的地方, 蠢蠢欲動的樣子就好像想要現在就撲出去。
五蘇並沒有打算攔著小胖龍, 而是在它的耳邊用氣聲小小地說:“要小心。”
布萊克用爪爪在五蘇的胳膊上摸了摸, 那模樣像是在說放心。
在窸窣聲逐漸擴散,即將要撲出來的那一瞬間,布萊克猛然地突刺出去!
不在草叢, 而在虛空。
那偷竊者隱藏在半空中!
布萊克的速度很快,但是那偷竊者的速度遠比它更快。
五蘇宛如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輕輕被撥動了一下,那就像是空間的距離被一點重物壓縮得彎了腰——那是空間跳躍。
五蘇漆黑如墨的眼眸更為幽深,如同擁有著兩團小太陽般的質量,卻是無比的黑——
“咳咳——”
空間突然地排斥,讓偷竊者再也不能藏在空間縫隙裡,不得不及時現身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空間突如其來的狂躁所撕裂。
布萊克早就等待已久,在偷竊者顯形的那一瞬間,它早就含在口裡的火球——或許應該叫火巨球被投擲了出去,接連好幾下都足足砸在了偷竊者身上。
激起了幾團小火花。
布萊克:淦!
偷竊者不緊不慢地說,那聲音好似是突破虛空而來,顯得有些恍惚,“這隻是一個幻想,不是真的實體。”這把聲音阻止了接下來布萊克的無用功,隨即低頭,似乎是透過藤蔓的包裹看到了五蘇。
它的聲音有些古怪起來,“我怎麼會在你身上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
旋即那把聲音尖利了起來,“我他大爺的,還真的是你,我走了再見!”
說走就走,那倒退的幻影猛地消散開來,就好似一瞬間化作了霧氣,那稀薄的濃霧就隻是變成了水汽一般。布萊克舔了舔自己的前肢,就是普通的水。
還有點甜。
全程隻花費了不到幾秒鐘,五蘇並沒有出手。
布萊克有點困惑地往回飛,“不抓?”
五蘇有一瞬間禁錮了空間的跳躍,但是在最後的時候卻放他走了。
團在地上小小的五蘇被花草藤蔓所包圍,那就好似被這些沒有知覺的植株所簇擁著般。
五蘇想了想。
“它是擁有著空間和水係的雙係龍。”
剛飛到五蘇麵前的布萊克聽到這句話,大尾巴突地甩動了起來。
“龍?”
五蘇抱著小胖龍,抬頭看著烤房溫暖的燈光。
溫柔的燈火被空氣中的水汽所折射,散發出璀璨的光彩,伴隨著五蘇慢吞吞的話語飄散在街道上。
五蘇在往回走。
“是布萊克的太太太太太爺爺吧?”
他有點不確定地嘟噥著。
那是一條以偷竊為愛好的空間和水係龍。
五蘇好似記得這樣一個緩慢如同昔日倒影的舊照片般的畫麵。
幾乎如出一轍的場景。
貪吃的龍偷到了他的手裡。
然後……
五蘇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然後是什麼呢?
“布萊克,或許很快你會看到自己的同族了。”
五蘇的小嗓音裡帶著某種布萊克無法理解的歡悅,直到最後五蘇甚至鬆開了抱著小胖龍的手,任由著它在後麵撲閃著翅膀飛舞,而五蘇則背著小手噠噠往前走。
小精靈趴在星辰上旁觀著小領主的步伐,她們沉默的注視便是星星的眼睛。星辰的光輝傾瀉,溫柔地散落在五蘇行走的路徑上,如同水霧般鋪灑了厚厚的一層迎接著。
黃蘑菇屋門口,一人一貓站立著。
安然迎接著他們的主。
…
【恭喜您完成新訂單!】
伴隨著叮咚一聲,半透明框框上跳出來的提示讓五蘇低頭忽略了。
龍頭雕像除了還可以交訂單外,偶爾還是會履行它原本的責任——比如說突然跳出來一封信什麼的。
剛剛在五蘇把訂單要求塞進去的時候,龍頭雕像在吞掉的同時,又跳出來新的信封了。
五蘇看著這封充滿了火紅色彩的信封。
怎麼有種苦惱的感覺?
小手拆開這封信的同時,五蘇感覺到了背後四道、不,是六道視線的注視。
自從梅菲斯特和安格斯打了一次大架後,一起開始寸步不離了。
這讓原本就粘人的布萊克感到萬分的不適應。
原本隻需要忍受偶爾一位的恐懼,結果現在一直是倆?!
布萊克:委屈,這還要不要龍活了?
身為一隻小胖龍,布萊克在五蘇的意識海裡麵哭唧唧得沒有一點尊嚴。
五蘇任由著那小團意識貼近他,手裡剛把信給拆出來。
如同焰火勾勒過的字體,灼燒般的觸感自指尖觸碰而生,那繁複的字體好似本身帶著火的氣息,在揭開信封的時候直接以意識而不是字形印在所有接到信的人眼中。
“這是我與她的婚禮。
“接到這封信的無論任何人,我們誠摯地邀請你們一起參與我們的宴會。
“不論種族,不論身份,寂靜之地歡迎著每一位的到來。”
沒有落款。
這是一份婚禮的請柬。
五蘇懵懂地看了兩眼。
反過來又繼續看了兩眼。
五蘇從請柬上感覺到了一點點落寞情感,以及已然被激發,隻等候時間到達就接引的時空咒語。
五蘇偏頭想了想。
五蘇把這份請柬塞到了兜兜裡。
五蘇站起身來,背後的六道視線也跟隨著他動彈。
緊追不舍。
五蘇小清單。
☆梅菲斯特的嫉妒比以往更強烈了。
五蘇好難。
☆安格斯還在生氣。
五蘇好難。
☆布萊克真的很愛哭。
五蘇好難。
好難的五蘇默默記錄完後,把小清單給合起來。
五蘇說:“安格斯。”
安格斯的貓瞳異常明亮。
“談談。”
五蘇帶著安格斯貓走到了書房。
梅菲斯特和布萊克都被他留在了擁有著溫暖壁爐的客廳。五蘇忽視了布萊克一下子拔高的哭腔,在確保了梅菲斯特不會吃龍後,五蘇看著安格斯。
“為什麼不喜歡梅菲斯特?”
就隻是最簡單、最沒有任何情緒的問話。五蘇沒有預設立場,隻是簡單披露了一個事實。
安格斯確實不喜歡梅菲斯特。
安格斯撇了撇嘴。
在一隻貓所能做到的極致裡,安格斯的表情一直都異常多樣性。
“您問的是原來的晨曦,還是現在的晨曦。”書房裡麵並沒有太多的書櫃,反而是椅子比較多。
五蘇正一本正經地坐在一張小椅子上,安格斯輕輕一躍出現在了五蘇身後的空隙,滿滿當當把自己給塞進去。軟乎乎肥嘟嘟的大貓如同液體一般,就好似完全失去了固態的形狀。
五蘇莫名其妙多了一個軟軟的靠墊。
五蘇:“都可以。”
安格斯撇嘴,都可以那舊怨可就多了。
“極致的力量擁有著代價,這是您當初問過我等的話。在弱小與力量中,我們選擇了力量,繼而擁有了最初誕生的我等。”安格斯自動自發把自己的尾巴送給了五蘇。
五蘇rua著安格斯的尾巴,安安靜靜地聽著。
“獲得了力量後,我等便是遨遊在星際的使者,您從來不曾約束過我等的力量。在不久之後,人族開始出現。”安格斯說話的聲音伴隨著深入而漸漸帶著些古怪的嘶鳴。
但是不管是五蘇還是安格斯都不在意。
“晨曦是最早提出神應行走於地上的‘人’,竊取神柄由祂而始。繼而伴隨著主的衰落,諸位天使逐漸取代了原本主該有的位置,分食了權柄。”安格斯碧綠色的貓瞳裡宛如搖曳著燈火,承載著數億萬年計的怨恨。
五蘇把大貓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雖然那肥嘟嘟的毛絨絨的毛發露了出來,就好似安格斯在拚命掩飾的軟墊。
他搖了搖頭,“不是這樣。”
五蘇停住,又慢慢地說:“不隻是這樣。”
五蘇遮住安格斯的貓眼,他軟乎乎的小嗓音在祂的耳邊響起。
“安格斯,你可以看到的——”
可以看到,什麼?
五蘇的話就如同啟迪,有什麼原本遮擋在安格斯眼中的謬誤被飛快地抽離開,那就如同擦乾淨的玻璃,徹底剔透的琉璃,再擋不住任何的視線。
那是——
那是一場將要成功的對話。
愛神啊愛神,安格斯暴動的力量一瞬間差點撕裂了整片空間,卻牢牢掌握在五蘇的手掌中。
那就如同狂風將起的片刻,烈陽高升的瞬間,焰火席卷的頃刻被柔和的力量團團包裹住,不管是真切的還是虛假的狂暴之力都被驅散,隻留下簡單的念頭。
“我要殺了祂們!!!!”
安格斯咬牙切齒,噙滿惡意,近乎狂躁地說道。
五蘇鬆開手,安靜地說:“沒有關係。”
安格斯這份理智幾乎要壓抑不住,任由著古老的本能席卷而來。
——這是純粹字麵的意思。
諸神擁有著稀薄的理智,然祂們所具備的力量遠遠超過了神智所能控製的,甚至更多的是依靠著本能而為。
五蘇重複說了一遍。
“沒有關係。”
安格斯匍匐在五蘇的腳下,那種撕裂的憤怒漸漸被遮蓋,就好似一切都恢複了原樣。
“您一直都知道?”
五蘇衝著安格斯露出大大的笑容。
昭示著清楚的事實。
安格斯恢複了正常,他趴在自己的大尾巴上,仍然帶有著情緒,極其惡毒地詛咒著某些“人”。
五蘇摸了摸安格斯的貓腦袋,淡淡地說道:“你們可以做自己想要的事情。”
安格斯不說話。
造物天生的親近是無法改變的,如同安格斯剛剛知曉祂那些按照人類的話語來說,理應是兄弟的家夥們對主擁有著如同情愛一般充斥著扭曲的瘋狂的親近的情感。
或許是因為安格斯執掌著愛神的權柄,在情感上似乎擁有著比較超然的觀感。安格斯親近五蘇,卻不偏執至此。
祂不如那些“兄弟”瘋狂扭曲。
祂們想分食的不是主之權柄。
祂們欲求渴望的是主!
五蘇繼續給安格斯順毛。
“現在的晨曦呢?”五蘇問。
安格斯炸毛。
毛絨絨的毛發在五蘇的手裡蹭著,讓五蘇的大眼睛亮了起來。
五蘇撲在大貓的懷裡打了個滾。
又打了個滾。
安格斯縱容著五蘇,扁扁嘴繼續說梅菲斯特的爛事。
“祂最初襲擊的不是晨曦,而是戰神那家夥。祂們的戰役持續了三萬年,如果不是晨曦他們護著,或許這顆世界早就坍塌了。然後就在我以為祂要吞噬了戰神時,祂反身把晨曦給吞噬了,繼而執掌了晨曦的權柄。”
這就是最初。
這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的邪神,安格斯他們之所以被稱之為正神,乃是因為祂們擁有著主賜予的理智,並不會真的放縱著本能恣意淩駕凡人,但是邪神會。
安格斯最煩的就是邪神。
祂們愚鈍又瘋狂,變態又殘暴,時不時就喜歡來個數千人幾萬人的獻祭,儀式感強烈到不知道多少年都沒改變過。
但是梅菲斯特很安靜。
祂的安靜是相對於原本的晨曦,在繼承了權柄後,新晨曦並沒有瘋狂,也沒有像那些邪神一般扭曲,祂隻是很安靜地、很安靜地等待著。
一瞬間。
講述的安格斯貓臉扭曲了起來,就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般:“梅菲斯特是故意的。從那個時候祂就感覺到晨曦要做什麼,所以才在那個時候襲擊了戰神引發了神戰,甚至引走了所有神祗的關注,因為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的晨曦,正試圖勾連新舊世界!
梅菲斯特幫著晨曦引走了所有的關注,因為祂必然知道會被阻止!
哪怕其他三神不阻止,愛神安格斯是必然會阻止的!
“祂們默契,是因為祂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向來不怎麼動腦子的安格斯悶悶不樂。
祂們都想喚醒主。
或許主就沉睡在新大陸與舊大陸的聯係。
這構成了所有的開端。
…
安格斯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梅菲斯特正站在窗口。
他背對著書房的門口,身上穿著一身古老的長袍,如果他的頭上再戴著一頂軟頂尖帽的話,就像是幾個紀元前的風格了。梅菲斯特偏愛黑色,不管他身上的服飾如何變幻,但是黑色依舊永遠是古老的基調,就好似這構成了他的全部。
所有的人都擁有著色彩。
梅菲斯特的色彩便是黑色。
“那位讓你進去。”
安格斯邁著貓步走到過去,就在壁爐上,正倒掛著一隻小胖龍。那身漆黑的鱗片顯得暗淡,就好似剛剛被剝削了一般。天藍色的眼眸滿是水色,稚嫩的翅膀被捆綁起來,想要逃離也逃不開。
安格斯瞥了一眼。
“幼稚。”
語言是有力量的。
布萊克突地從壁爐上栽倒下來,然後像是個小球一樣滾了兩下,直接滾到了壁爐裡麵。那燃燒的焰火就好似烘焙一般,舔舐著小胖龍的火焰是橘紅色的,這般炙熱的溫度對它來說隻是暖身。
小胖龍躲在壁爐不出去了。
梅菲斯特的金眸宛如躍動著光火,他往書房而去。
“喂。”
安格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你和祂們抱有同樣的心態,為什麼沒做同樣的事情?”
瘋狂灰暗的本質是無法變更的。
哪怕自詡神,哪怕所謂的正神,其本質都依舊如此。
祂們瘋狂而偏執,扭曲而晦澀,鼓噪的欲.望不比凡人寡淡多少,因為想要的少,故而更為狂躁。
而梅菲斯特本該更為激進,而不是懷抱著惡意的扭曲的偏執等待著。
梅菲斯特的腳步沒有停下,那似乎是喜悅的情緒並未改變,直到即將踏入門口時,才有一句輕飄而平淡的話語飄來,“星星記載著曆史。”
安格斯立在窗下仰頭。
小精靈在星辰中飛舞,她們時而撲落在白色樹木間,時而嬉鬨在倒立花草中,她們的翅膀充盈著星芒,如同散落的光輝刊載著時光。
她們便是曆史的記載者。
深埋在血脈裡的記錄,順延至今的造物。
安格斯舔了舔毛。
曆史總是教訓後人的慘痛經驗。
有過一,自然不會有二。
五蘇趴在書桌上,正在忙碌著什麼。梅菲斯特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著五蘇手裡捏著鵝毛筆。
梅菲斯特慢慢走到五蘇的身邊,低頭看著他正在書寫的內容。
那是一種梅菲斯特不能看懂的文字,與現在記載的文字截然不同,每一個字都如同擁有著力量,其繁華的外表就是顯露的真相。
梅菲斯特翻湧起燒灼的渴求。
那是一如既往、從未改變過的欲.念。
梅菲斯特能聽到自己的嗓音很沉穩地問道:“這是您的文字嗎?”
主從未把祂的文字交於任何人。
五蘇擰著小眉頭看著自己寫的內容,“梅菲斯特看不懂?”
梅菲斯特點點頭。
五蘇牽著梅菲斯特的大手,讓他在身邊坐下,然後開始指著每一個字教他。
文字的教授本應該極為簡單,但是那看似簡單的字體隻是安然臣服在五蘇的手指間,卻不屈服於旁人的恣意。倘若想讀懂這文字內蘊含的深意,卻是需要門檻。
哪怕是梅菲斯特,十分鐘內隻能看懂兩個字。
這些字體內蘊含的力量甚至包含了自然至理,潛藏著殘破的規則。
梅菲斯特淺淺笑著:“這些字體的學習需要時間,可否允許我每日占據您的一點時間?”
五蘇點了點小腦袋,似乎從未想過藏住這些東西。
他看著不知不覺把自己抱起來的梅菲斯特,小手抬起來摸了摸梅菲斯特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