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涼,京城裡很快下起了雪。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百姓們的生活格外難熬,謝朝的心情也複雜難明。冬天來了,百姓們忙著求生,便不會生出更多對朝廷的怨,他們怨得更多的是天。可如此的冬天,又不知要凍死多少人。
都城中一麵繁華,一麵蒼涼。
大雪如梨花般紛紛灑落,落在都城那並不平穩的泥濘道裡就更讓馬車難行。為了避免打滑,馬車隻能一再減慢速度。
馬車由八個護衛跟著,一左一右兩個侍從護著,慢慢碾來。
偶有冬日出門的人見了,都避至一邊,不敢聲言。
馬車上加了皮毛附著的簾帳,將風雪遮得嚴嚴實實,也叫人看不清裡邊坐的是何人。
謝朝坐在樓上,看著那馬車停在樓下。有下人立馬上前鋪好毛毯,請那馬車上的人下來。
通身顯貴,那人下了馬車,看了酒樓石像前僵硬的乞丐一眼,手裡隨手扔了個金稞子出去。
那乞丐喜不自勝,顫抖著伸手去撿。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謝朝坐回案前。
那從馬車上下來的人很快上了樓,看見他就是一笑,“千歲爺,久違了。”
謝朝亦笑,“擔不起王家主這聲千歲,久違。請坐吧。”
王平澤略一拱手,在位置上坐下。
“不知謝督主找我王某有何事?”王平澤麵露疑惑,十分真切。
謝朝也不急著說明來意,先跟他左右攀談了幾句,才直說:“聽聞王家也做些炭火生意。”
王平澤眸光一閃,手虛扶了下胡子,“隻是些小買賣,供朋友親人使使罷了。”
“朋友親人?”謝朝重複了一遍,“王家主這便有些自謙了。誰人不知這都城裡的炭火都由你王家一家承了。”
見他語藏鋒芒,王平澤也淡了神色,“那又如何?督主大人有何指教?”
謝朝將一杯酒水推到他麵前,“哪裡談得上指教?隻是希望王家主將那劣等煤炭的價格降兩分。”
王平澤沒接他的酒水,態度有些輕慢,“若我不呢?”
這便是世家。
謝朝笑了笑,自己倒了杯酒,淺淺抿了一口,才回:“王家主可以試試。”
說到這,圖窮匕見。王平澤也總算知道這姓謝的好端端乾嘛請他喝酒了,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這些年來他們世家跟謝朝沒少鬥法,明麵上還各自端著,私底下早撕破了臉皮。今日,他是與其他世家商量過,才來的。
見謝朝如此說話,王平澤當即就紅了臉,語氣陰陽,“謝大人這話說的,王某有些聽不明白了。王某記起家中還有些要事,今日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也不等謝朝出聲,甩袖便走。
謝朝沒攔著,看著他的馬車又駛出了視線。
他垂眸看著,聲音輕而淡,“留個賬房就行。”
“是。”
大雪後一夜,便是新晴。
隻一夜間,那大族王家便消失在了這大魏都城之中。
城中的煤炭鋪子歸於國庫,紛紛降價出售炭火。
“嘭”的一聲,青紋茶杯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幾個穿著富貴的中年男人聚在一起,麵色難看。
“那姓謝的閹人什麼意思?他真不怕死?”
“誰給他的膽子動王家?他就不怕我們齊齊關閉城中其他店鋪,叫那些賤民無了活路?”
還不等彆人說什麼,就有下人急忙來通報。
“家主,都城外來了好幾列商隊,全都壓著糧食在城門出售,價格比咱們的足足少了五成呢!”
“什麼——!”
冬日裡的晴日,有些難得。
可惜謝朝被囚在室內,感受不到那珍稀的日光。
與一開始的無措不同,謝朝如今已能泰然處之了。
就當被狗咬了。
“你收斂點,最近這殺手來的可有點多。”那人捏了捏他的側臉,又小小用力掐了一下。
謝朝吃痛,忍不住顰眉,“我若不收斂,四大家族一個不留。”
那聲音笑了一聲,“不愧是九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