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當綁在四肢上的鎖鏈落下之時,長離還有些莫名的茫然。
唐今看了他一眼,聲音輕緩:“看我。”
長離下意識抬頭。
唐今按了一下那扣住他脖子的鐵環,一聲機關的響動,那困住長離的最後一根鎖鏈便也落了下來。
唐今將鎖鏈取走,看回他,“好了。”
長離看著她,那雙灰棕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內也依舊明亮,困住他的鎖鏈落下後,他雖然沒有說話,但唐今卻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絲極為隱晦的殺氣。
不過下一瞬,眼前一花,唐今偏開頭,等她再回過頭去看的時候,那剛剛還用鎖鏈鎖著一個人的床鋪上已經空無一人。
唐今看著手裡的那根鎖鏈,少頃,將之放回了原位。
外邊的天已經暗了。
皇帝遇刺的消息普通百姓是無法得知的,但能生活在這國都之內的百姓也都算不上愚民,街上的金吾衛增加,平時日不怎麼見得著的六扇門捕快忽而隨處可見,如此反常的場景,日頭才剛落,察覺不對的小販商鋪們就已紛紛歇業關門。
離開那個關了自己半個月的宅子後,長離去摸了一身衣服,隨意選了一個方向朝著城牆而去。
換衣服的時候,長離還從身上翻出了一小包用油紙包著的花糕。
那不知是什麼時候被放到他身上的,長離看著那包花糕,許久,還是將之放進了懷裡。
他現在想做的事情很簡單。
去醫穀抓那個叫醫仙的老頭來給自己解毒。
要去醫穀就要先離開這裡。
他的內傷還沒有好,也用不了內力,不過就算用不了內力也還可以用輕功,翻個城牆是沒什麼問題的。
還不到宵禁的時候,街道上卻已經看不到什麼人了,直覺告訴長離有哪裡不對,當他隱約看見城牆之時,忽而,他停了下來。
一箭呼嘯穿雲,倏地穿過長離身前一寸,狠狠紮進了一旁的樹乾裡。
一箭之後又是連續的幾箭,但當弓箭手再次拉弓的時候,那方才還在視野裡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隱藏在暗處禁衛和六扇門捕快們紛紛現身,“就在這附近,彆讓他跑了!快追!”
白日裡疏忽大意讓刺客潛入了相國寺他們已經犯下大錯,若是能拿下刺客也勉強能將功折罪,但偏偏卻讓那些刺客跑了一個。
這要是抓不回去,他們所有有關的人都要受罰。
很快,守衛在其他地方的禁衛和捕快們也得到消息,一道又一道的身影開始朝刺客出現的地方聚攏,開始齊齊抓捕那名逃跑的刺客。
街道屋簷上響起此起彼伏的腳步聲,間或有刀劍交接的聲音,國都百姓們緊鎖房門,蒙上被子,隻當自己什麼也不知。
明明是燈火昏暗的夜,一個又一個的火把卻將周圍的一切都照得格外的明亮,集結六扇門在國都內的所有捕快的力量和城內五百多名禁衛的力量,那刺客很快就越來越難躲藏。
六扇門的捕快們大多習武,武功或許算不上頂尖但勝在人多,很快,便有喜報傳來:“那刺客中了一弩!順著血跡找!”
“就在前麵!快追!又中了一劍!”
黑暗中那名刺客身形如鬼魅,輕功極佳,但在內力上卻差了幾分,蟻多咬死象,在數百人的圍剿下,那名刺客身上的傷越來越多,動作也逐漸變慢。
不過即便如此,卻還是有一瞬對方的身影忽而消失在了黑夜了。
“人呢?”
“怎麼又不見了?快搜!”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從屋巷瓦簷間掠過,舉著火把的禁衛們不停地搜尋著那名刺客的蹤跡。
昏暗逼仄的小巷裡,充滿臟汙的水溝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將本不該屬於這裡的氣息掩蓋。
鮮血順著指尖一滴滴地滴落至地麵,長離坐在角落裡,有些狼狽。
他已經給自己點過穴止血,但隨著身上的傷越來越多,越來越重,點穴也失去了效用。
他身上什麼也沒有,武器倒是隨處能撿,但止血療傷的藥卻是連一點都找不到。
翻遍全身上下,能找出來的,就隻有那包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到他身上的白白軟軟的花糕。
他的手上有很多血,那些花糕便也難免沾上了一些。
長離低頭將那些花糕塞進嘴裡,灰棕色的眸有些找不到焦點。
這些花糕當然不能療傷,作為補充體力的食物,份量也遠遠不夠。
長離其實不明白死亡究竟代表什麼。他殺過很多人,很多人因他而死,但他其實不明白人死之後會怎樣。
說起來有些奇怪,他一直帶給人死亡,但實際上死亡對他來說隻是一個陌生的,從未接觸的詞。
他並不害怕死亡,他隻是好奇,人死後究竟會變成什麼。
也正是因為他不怕死,所以不管遇上什麼對手,他都從來沒有輸過。
可是現在,他好像,有點不想死。
嘴裡的花糕很甜,腦海裡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跳出那個人的樣子。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或許他本就什麼都沒有想。
思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殺人的時候隻需要順應本能就是了。
一道忽如其來的火光突然將長離的身影照亮,那禁衛大喊:“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