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她穿過瀑布重新站在那洞穴之中的時候,卻發現不管是那身受重傷的青年,還是須發皆白的老者,都已經不見了身影。
一個重傷瀕死,一個年過九旬不會輕功,這兩人又能走到哪去?
暗影出現在洞穴中,跟唐今彙報了兩人的位置。
青年傷成那樣,沒死就已經是奇跡,就算堅持著,又能走多遠?
當唐今找到他的時候,他也已經走不動了。
青年倒在草地上,身上流出的血很快將周圍的草地染紅。
旁邊的醫仙老頭又憤怒又無奈地看著這一幕。
這當然不是醫仙老頭唆使他離開的。
洞穴中,青年在唐今離開之後便徹底魔怔了一般,反反複複地念著重複的三個字,然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到最後逐漸發不出聲音。
而在他說不出話,醫仙以為他總該能聽得見彆人說話之後,他卻開始慢慢地往外走,他現在這副模樣,醫仙老頭怎麼可能讓他一個人走,可攔又攔不住,沒辦法隻能跟上了他。
在看見唐今出現的時候,醫仙老頭甚至鬆了一口氣。
醫仙老頭看著唐今沉聲道:“我已經儘量止住他身上的血了,但他傷得太重,止不住。”
唐今垂眸,半晌,她慢慢走到那倒在草地沒有動靜的青年身前,蹲下身,想要去摸了摸他。
但那遍體鱗傷的青年卻在她的手伸過去的時候,往後瑟縮了一下。
唐今看著青年那雙已然有些渙散的灰棕色眸子,少頃,無視了他那像是應激反應一般的動作,強行握住了他的手。
她搭住長離的脈搏,將龐大的生氣輸入了長離體內。
天地間風雲驟變,雲層之上雷光遊動,雷聲隱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滿唐今這種違背此世界法則的做法。
隻是不滿又有什麼用,風刮得越來越厲害,雷聲也越來越大,但到底也沒有一道雷敢真的劈下來。
在醫仙老頭驚駭的目光中,那方才還重傷瀕死,甚至因失血過多而像是出現了癔症一般的青年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
根本沒花多少時間,青年身上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甚至是貫穿了身體的傷便愈合成了像是從未受過傷的樣子。
在青年身上最後一道傷也愈合之後,唐今鬆開了手。
她看向青年的眼睛。
經曆了剛剛那樣的一幕,換任何人在這裡,或多或少都該產生些什麼情緒。
可青年卻隻是看著她。
那雙灰棕色的眼睛朦朧了一層看不清的塵霧,將那雙原本乾淨明亮的眼睛變得灰暗無光,他像是在看著她,可她又無法從那雙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你……騙我。”他聲音沙啞得厲害。
唐今看著他眼裡一點細微的希冀,良久,伸手從發間抽出了那根紫檀木發簪。
失去束縛的墨色長發瞬間在天地間刮起的大風裡飄散淩亂。
唐今將那根發簪遞還給了呆呆的長離。
她聲音輕緩清淡,一如往日:
“若有一日,你想將它重新贈予我了,再來洛陽。”
說完後,唐今放下了那根發簪,起身離開。
青年眼底那最後一點細微的光就那樣沿著眼眶流出,砸進草地裡消失不見。
不是,假的啊……
像是過去了很久很久,又像隻是她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天空之上開始有雨滴落下,劈裡啪啦的,不像雨,像是鐵豆子一般砸在人的臉上,身上,既將人淋濕,也砸得人生疼。
頭上,臉上,身上沾著的血都慢慢被雨水衝走,逐漸露出完好無損的肌膚。
他身上的傷已經徹底好了,好到看不出任何一絲一毫曾受過傷的痕跡。
可就像是被人肆意打碎後又敷衍著複原的玩偶,在那些完好無損的表皮下的,是一條又一條無法被輕易修複的傷痕。
許久,青年慢慢,慢慢地跪伏到了草地上。
雨水滑過青年的臉龐,順著眼睫,一滴又一滴地砸進那些掛著血水的草地之中。
愛不是毒,卻勝毒萬分。
終於,他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