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聖陸時與露出驚容,陰鬼宗厲幽更是有些意外,戴修渾然不察,隻專注於眼下。
“是的,全是假的!”
“這些,僅僅隻是第二世界,隻是他的雕蟲小技!”
半聖位格祭出,聖力恢弘綻放。
縱使遍體是血,戴修義無反顧,提槍直掠而去,直指那一招過後,氣勢儼然弱了些許的假八尊諳!
“嗡……”
便這時,四下畫麵驚裂。
十尊座化作飛灰,煙消雲散。
戴修發現自己回到了伏桑城,聖念掃見了身周其餘三聖。
半聖青鬼咿呀怪叫,抱頭鼠竄,狼狽不堪,不知經曆了什麼。
半聖程采之如墜冰窖,手腳皆顫,眼神飄忽,不知經曆了什麼。
半聖洛回大腿緊閉,下唇緊抿,麵色酡紅,亦不知經曆了什麼。
“他們都沒能掙脫,憑什麼我可以”
“亦或者說,獨獨我的這次掙脫,假的”
思緒有如浮舟飄搖,當閃過這一念頭時,底氣一泄,戴修猛然意識到不妙。
果不其然,那十尊座困境,再次如噩夢般席卷而來。
戴修再次停住了腳步。
他看到的是,八尊諳一劍之後,再行往前。
同樣的雲淡風輕,同樣的閒庭信步,他幫自己做完了選擇,並指一引,便有劍光東來。
是時飛雪儘逝,天地之間,有金光燦起,伴生縹緲歌吟:
“世有大佛隱……”
……
“我,何至於此”
壓力,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
這“一詩一劍,一劍一歌”,但凡沒親身與戰,沒參加過十尊座之爭,隻聽傳說,或許還能接受得了。
戴修不是!
當那吟聲再起之時,他在一瞬之間,腦海裡便過完了自己短暫而不輝煌的一生。
較之於第八劍仙的威名,他連塵埃都算不上。
戴修猛地驚醒,自己並不是此戰的主角,程采之才是!
他隻是受邀而來,隻是牛刀小試,何至於為程采之拚到這個地步,居然想去試一試第八劍仙的鋒芒——不管他是與不是。
“我瘋了!”
退念一起,便如洪水破壩,一發不可收拾。
戴修連戰鬥欲望都打消了,收起掣離槍,一點聖血祭出,毫不遲疑選擇了……
“血遁!”
……
“血遁退天路!”
“血遁雪落回!”
“禁九鬼搬神!”
程采之被接連數聲,於噩夢中驚醒。
他麵色怔然,聖念一掃,但見身前、身後三聖,各皆不知經曆了什麼,麵色煞白如紙。
一個個的,或吐精血、或祭聖血,半聖青鬼連肉身都舍棄了……
居然,在逃!
“三位!”
程采之眼珠子都要瞪裂了。
他才堪堪在梨園中受儘折磨,才堪堪掙脫而出,還想著聯合三聖,一並攻回去。
哪曾想這三聖鼠膽已被嚇破,麵對區區假八尊諳,居然選擇了,撤。
你們撤了,獨留我一個,又該怎麼打
那可是八尊諳!
不,那不是八尊諳……
不,如果他不是八尊諳,又如何能將這三聖,嚇到屁滾尿流……
“嗡!”
伏桑消逝,夢境重回。
程采之再一次回到了那片荒山野嶺之中,這一次他不是局外的觀戰者。
他並不在那書生身側。
他受萬眾矚目,肩承四聖所該分攤的全部壓力,獨自一人,對上了麵前一詩一劍,一劍一歌的第八劍仙!
“世有大佛隱,心有大佛立。”
“一劍東天來,萬般西天去。”
刺目佛光閃耀間,第八劍仙已經為自己做完了選擇,並指一招,召來的是……青居!
天高一尺八尊諳,半把青居誰敢當
這一回,自己麵對的,不止半把,而是全盛狀態的第八劍仙,是青居一整把!
“大佛……斬!”
當那劍光斬來之時,程采之心顫。
想要立起,腿腳疲軟;
試圖反抗,渾身乏力。
他心中大佛,那可不止一座——十尊座可為大山,五域諸聖過半不敵,更遑論近半年來聖帝、祖神頻出的各般言論。
他眼睜睜看著劍光在不儘放大,自己在不儘縮小,八尊諳在不斷放大,自己在不儘縮小,世界在不斷放大,而自己依舊在不斷縮小……
他架起雙手,高高架在臉前,試圖以此遮住漫天璀璨金光,有如孩童麵對天傾,唯一能作出的抵抗,是無從抵抗。
“不——”
……
伏桑城。
梨樹儘逝。
八尊諳雙袖斂回雙針,並起兩指,輕輕淩空一斬。
“大佛斬!”
陸時與見過這一式八尊諳成名之技!
厲幽本來也篤定此人不是八尊諳了,這一回,心頭又有動搖。
苟無月盯著這一劍,略有失神……
酒肆眾人看的,卻不是諸聖的反應,而是戰場中央除去逃兵外,唯一還杵在原地的半聖!
半聖,程采之!
他卻並不是勇敢者。
他像是跑不了了,緊閉著雙目,在金光閃耀伏桑之後,後背生出十萬大山。
縱使大山隻是虛影,依舊壓得程采之匍倒在地。
“刷!”
大佛斬,劍光閃過。
程采之背後十萬大山,儘數崩毀。
他整個人亦如在一瞬之間被清空、被斬無,身子劇烈一震後,護體靈珠劈啪碎裂,砰的砸倒在地。
“死了”
酒肆觀戰者嚇得跳起。
一劍,斬聖
“不,還沒死,隻是……”
程采之確實還活著,隻是進氣多,出氣少,趴在地上完全起不來身,最後甚至口吐白沫。
這比死了還難受!
堂堂半聖,一劍,被斬到匍地吐沫
“他、他就是第八劍仙吧……”
大佛斬是第八劍仙的標配,是十尊座之戰上成名之技,是無可複製的輝煌。
所有人望向另一麵的八尊諳。
那個邋遢的、毫不講究家夥,表情淡到如同碾死了螞蟻般寫意,輕輕鬆鬆彎腰,又拾起了他的破麻袋。
他看向眾人,唇角微不可察的一掀,但被迅速壓下。
他又看回有如老狗吐沫般命數將儘的程采之,盯了許久,失笑一聲,張口就來:
“我之一劍,斬你心中神佛,望你好……呃。”
他突然像是給口水嗆住了,眼神飄向另一邊,旋即有些躲閃。
有人注意到了,跟著望去。
便見那處,苟無月麵色黑如炭,陰沉得像是要滴出墨汁來。
“咳。”
八尊諳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的一笑,緩步越過程采之,單手負在腰後,淡淡改口道:
“欲窮我之名,尚須七分力。”
“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