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街機廳,煙霧繚繞, 遊戲機上奇形怪狀的小人跳來跳去, 傅有為看得頭大,手忙腳亂地按著操作鍵, 也顧不上看自己到底按得是什麼,稀裡糊塗一通瞎點。
傅有為一通操作猛如虎, 戰局卻有些慘烈,屏幕裡的小人三兩下就被對手k.o在地上,倒著吐血。
嘖嘖。
鄭信歪著腦袋睨了他一眼,他背靠著汽水櫃子, 一隻手撐在腦後,懶懶散散地說:“你這個操作不行啊。”說著, 鄭信從兜裡摸出一塊牛奶糖, 遞給和傅有為對戰的小男孩,鼓勵般的摸摸他的後腦勺。
打贏了傅有為的是個小胖墩,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小胖墩一見到糖,喜笑顏開地跟鄭信道謝。
傅有為憋著笑,這小胖墩正換牙呢,現在缺了一顆門牙,說話也漏風,不禁讓他想起鄭信小時候,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學的毛病, 臭美得不行, 換牙的時候嫌棄自己不好看,愣是不肯開口說話,小臉繃得緊緊的,讓人忍不住想逗他。
這麼想著,傅有為又長籲短歎起來,一連遭受這麼大打擊,也不知道鄭信如今得多難受。
借著幽暗的燈光,傅有為悄悄打量鄭信一眼,見他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窗邊,開了一瓶汽水,正懶洋洋地喝著,他喝得很斯文,但速度卻不慢,瓶子很久就見了底,露出透明的瓶身來。街機廳濕度有些高,晚風順著窗戶吹進來帶來一絲涼意。
鄭信的發梢難得的乖順下來,軟軟的垂在額前,好似一隻順了毛的大狼狗。也許是察覺到了傅有為的注視,鄭信略微抬起眼眸,幽深的瞳孔正對上傅有為——平靜又拒人於千裡之外。
傅有為沉默了片刻,終究是沒有打擾他。
*
因為鄭信的事,傅有為整個人的情緒都很低落,誰知道剛到樓門口,就被樓道裡烏泱泱的人嚇了一跳。
這什麼情況?傅有為也顧不上低落了,他也不好冒然擠進去,隨手扒拉住一個鄰居的肩頭就問:“趙哥,這裡頭怎麼這麼多人?”
鄰居老趙興許是剛遛彎完回來,咯吱窩裡還夾著一卷報紙,趿拉著拖鞋,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見著傅有為眼睛突然一亮:“有為啊,你可回來了!你爸立功了!”
什麼東西?傅有為眼睛瞪得老大,一臉懵逼:“立功?我爸?”
老趙也是個好事分子,但凡小區裡那有閒事可圍觀,他一定是看得最帶勁那一個,可惜這回來晚了,沒趕上好位置,他正懊惱呢,傅有為這個當事人的親屬就來了,這可真是打起瞌睡就送枕頭。
老趙眼睛冒光,拽住傅有為的胳膊就往人群裡擠,高聲喊著:“大家都讓讓,人家小傅回來了,彆擋著人家看自己親爹。”
傅有為跟著老趙一起往人堆裡擠,一邊擠,老趙一邊給傅有為言簡意賅地解釋:“你爸見義勇為徒手製服了持刀歹徒。”
話音剛落,傅有為就跟著老趙一起擠進了自家大門。
沒了人群,他這才看清裡頭的景象,原來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並幾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正舉著一麵錦旗要送給傅英才。
“多虧了老傅同誌,要不是你,小馬同學今天可就危險了。”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道,“小馬同學是咱們市的大學生,這不馬上開學了,揣著一年的學費生活費來報道,誰知道剛下了火車就遇見了劫匪,多虧了老傅同誌路過,大喊一聲,並製服了劫匪,這麵錦旗,你說什麼也得收下!”
小馬同學穿的樸樸素素,一臉感激地看著傅英才:“傅爺爺太謝謝你了,俺媽為了供俺上大學,拿出了全部家當,還從親戚哪裡借了不少,要是被搶了,俺可就沒臉見她了。”
傅有為順著看過去,果然見那麵大紅錦旗上洗了幾個金黃的大字“老當益壯,見義勇為”。他心說,原來是這麼回事,咱爹可以啊,不愧是老乾部,一把年紀了還能製服歹徒。
麵對榮譽,傅英才則表現得很矜持,語氣儘量平穩,但是微微揚起的下巴卻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傅英才宛如一個戰士一樣毅然決然地把錦旗推了回去:“張區長,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傅某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還是保持著昂揚的革命鬥誌的,隻要人民需要我,我絕沒有二話,哪怕麵對著手持利刃的歹徒,我也絕不會有絲毫膽怯。”
傅英才說的起勁,嗓門不小心高了點,他自覺用力有些過猛,頗有些尷尬地咳嗽兩聲,把話題往回拉一拉:“張區長,這錦旗你還是收回去吧。”
見傅英才婉拒,那個叫小馬的女同學有點著急,連忙擺手:“傅爺爺…”
傅英才不為所動,居委會的孟大媽也著急了,她瞥了一眼,無意中瞥見了傅有為,忙想看見了救星似的衝傅有為招手:“小傅,你快過來勸勸你爸,怎麼就這麼犟。”
傅有為趕鴨子上架,隻能勸了兩句:“爸,你就收著吧,這是你該得的榮譽。”
張區長也跟著點頭,他輕微咳嗽了一下,用不容質疑的語氣說道:“老傅,你就收下吧,咱們組織工作是有原則的,你再不收那就是不配合我們工作了啊。”
張區長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傅英才再拒絕就是不識抬舉了,隻能把這錦旗收下,又跟著張區長一起合了影。
好不容易送走了烏泱泱的那一票人,家裡終於清淨了,傅有為馬不停蹄進了廚房,等燒完菜出來就看見傅苗苗並傅球球兩人正一臉向往地圍著傅英才聽他吹噓自己的英雄經曆。
傅英才背對著廚房,坐在沙發上,說的眉飛色舞,手腳並用,抑揚頓挫,繪聲繪色。
“也是這兩個小毛賊不走運,剛好碰見了我,刀都拿不穩還敢在我麵前放肆,也不瞧瞧自己那是什麼塑料體格,舉著刀跟個鵪鶉似的,顫顫巍巍,還敢學人家出來搶劫,我大喊一聲就嚇得心臟病快發作了。”
傅英才說得口乾舌燥,揮揮手致使傅苗苗給自己倒水。
傅苗苗正聽到精彩的地方呢,心裡被勾的直癢癢,三下五除二端過水杯遞給傅英才:“爸,你能不能快點說,後來怎麼著了,你是怎麼製服那兩個劫匪的?”
傅英才抿了一大口茶水:“我不是說了嗎,我一喊他刀都嚇的掉了,我都沒出手,他們自己就癱地上了,周圍的群眾報了警,派出所的同誌們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緝拿歸案了。”
“切。”和自己想象的老爹大戰歹徒有所出入,傅苗苗失望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合著您沒空手奪白刃啊,那孟大媽把您吹得,跟趙子龍七進七出似的,我還以為情況有多凶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