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篇6(1 / 2)

在這個世界,在這個武俠江湖,我們魔教不說德高望重吧,至少也算是人人得而誅之,我就沒見過反派反得如此不科學和徹底的存在。

徹底是在於,我們除了殺人越貨、屠人滿門、拿人煉蠱、無惡不作;不科學則在於我們壞到這個地步,竟然還沒走上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被彆人滅滿門的命運。

但臭名昭著肯定是逃不掉的,我要是在雲來客棧二樓窗戶大喊一聲“老子是魔教右護法嫡傳弟子”,要不了三秒,路人就會想看到哥斯拉似的狂奔而逃,要不了一炷香,各路俠士和江南林氏就會派人來圍毆我。

蜀山派雖然是個沉迷修仙的另類門派,但和我們魔教並非沒有仇。當年,喜歡狼性文化的老教主去招惹蜀山,即便最後被陸老掌門打得抱頭鼠竄,但在掌門出麵之前,魔教已經殺了不少蜀山弟子,連山下的普通村民都沒放過。

要知道,不少蜀山派的家屬是住在山下的,對,道長們也有家屬,有問題嗎?

我不知道,當年陸掌門到底在想什麼,竟然沒有乘勝追擊,帶著門下弟子一舉把這個該死的魔/窟推平,但我知道,任何一個蜀山弟子遇到魔教弟子都想比試一番,要命的那種。

我凝視著任東來的表情略微僵硬,好在一直維持沉默寡言的高冷人設,不清楚他有沒有看出來,他隻是低頭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壺,讓店小二又上了一壺汾酒。

屏幕前的你們千萬不要學,酒混著喝更容易醉。

他說我不實誠,我特麼也想實誠,做一個四美五好的青年。可誰讓我在魔教長大,而不是蜀山呢,實誠的人早就變成一具枯骨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最終,我隻是吐出了這句話,然後頓了頓,又苦笑著說出了下半句,“其實也不算,己不由心,身又怎麼可能由己?”

這是我上輩子看到的一部動漫裡的台詞,當時我隻是個成天逃課摸魚的大學生,看過也就過了,又哪能知道當這句話成為現實時,有多麼的沉重?

任東來沒有笑我,隻是認真問道:“那為何不由心?”

“因為不敢?”店小二送來那壺汾酒,我也不招呼他,自顧自斟滿一杯,仰頭讓火辣辣的液體流入喉嚨,慫人就得借酒壯膽,我慫了二十多年,總要找點理由吐露心聲,酒這時候就是個好東西了。

“任兄可知什麼叫‘任俠’?”這是不少文言中常見的詞彙,《漢書》、《史記》都有記載。

“任俠之士,揚善罰惡,見義勇為,快意恩仇。”任東來也倒滿一杯,向我舉了舉,美美地飲下。

“不,任兄,所謂任俠,不過是借著自己的武力和身份,肆意妄為罷了。比如有一魚肉鄉裡的貪官,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將那狗官人頭砍下,江湖稱其為任俠豪傑。可是,任兄,狗官死了,就沒有新的狗官上任嗎?殺得了一個,殺得了全天下的惡人嗎?”

“但若能殺一個,便也是救了一方百姓。”

“然後朝堂震怒,那狗官背後的勢力更會變本加厲,若是繼續殺了狗官後麵的狗官,你猜最後會殺到誰身上?這一次次的任俠,爽的是大俠,又是誰來處理和承受之後的事情?”

我又倒了杯酒,拍了拍胸膛道:“我承認,我是膽小,我怕死,我不敢站出來,也無力站出來做任俠之士。但凡將來不得好死,也是我罪有應得,可不全是這樣,我不是想為自己的無能怯懦開脫,我……”

我不是沒想過和那群瘋子拚了,就算殺不掉那個變態,一死了之也是解脫。

我曾經苦練武功,就等著找到那個機會。

但還是我那個禿頭師父,最終阻止了我的“同歸於儘”計劃,其實也不能叫同歸於儘,四舍五入,應該就是白送。

師父沒有明說什麼,他隻是帶我看了那些叛教者的後續。誠然,他們死的或是很痛快,或是被折磨良久才斷氣,但最終總歸能死掉,但我們那個變態教主怎麼可能就此打住呢?

連坐,是反派最喜歡的懲罰手段。

遷怒,是反派最喜歡的宣泄手段。

曾經有一個投奔了正派的教眾想要刺殺教主,他倒是當場被一掌拍死,但那個變態卻讓人屠戮了他老家的村莊,婦孺老弱一個不留,他的師兄弟也多有牽連,才十歲的小師弟也被扔去喂蠍子。

最關鍵的是,那個他所投靠的正派,從始至終都沒出來說過一句話,沒有解釋過為何那個村莊會被滅掉,隻是把這一次殺戮當作魔教例行的惡事罷了,隻有教中眾人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提叛教者的名字。

一時的任俠,是多麼奢侈的事情啊,什麼都不用考慮,什麼都不用承擔,隻要豁出去一條性命,拚他個轟轟烈烈就好。

有的時候,我確實不知道,我到現在隻用非暴力不合作的鹹魚態度對待魔教業務,到底是因為良心未泯,還存了那麼點任俠的激/情,又或者隻是純粹的慫包。

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此時此刻,美酒就是最好的消愁之物。

任東來沒有多問一句,也不知他是否聽懂,又聽懂多少。我必須承認,我羨慕他,甚至嫉妒他。蜀山派弟子,多好啊,道長們自在逍遙,求仙問道,身由己,己由心,多好……

這一頓飯,吃到最後盤中食物已儘,任東來讓上了兩盤鹽煮毛豆和花生米,我們喝了,嗯,讓我數數,一二三四……五六壺酒。

狗子是個實誠人,見我吐了點心聲,便拉著我說起他姐姐的婚事。我這才知道,他娘姓林,對,就是萬劍歸一的江南林氏。

他娘可有練劍的天賦了,隻可惜他娘是個女的,萬劍歸一傳男不傳女,林氏祖上是儒生,老祖宗是以文入道,宋儒理學嘛,雖然不是曆史上存在的朝代,但思想進程還是差不多的,想想朱熹的“三從四德”“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就知道這群老古板有多欠揍了。

他外祖父生了五個閨女,他娘最小,天賦也最好,那時候外祖父大約是絕望了,都快五十的人了,大概認為自己這輩子沒兒子,又不甘心過繼外宗的子嗣,就將狗子的娘當作男孩兒養大,從上到下都騙著他娘,讓她以為自己是男的。

後來,他外祖父在六十高齡的時候,終於喜得一子,狗子的娘就沒有什麼價值了。他外祖父廢了小女兒的武功,又讓她發了毒誓,以免萬劍歸一的神功外傳。

本來呢,他娘是後天培養出來的性彆認知障礙,這輩子和男人成親怕是難了,狗子的外祖父也不願意小女兒嫁出去,還是那個問題,怕神功外傳,反正林氏幾代傳承,江南又素來富饒,他們家有錢得很,養閨女一輩子也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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